吳克仁看著北平的城牆心裡一陣歎息,這個兩朝故都很有可能在這場戰鬥中毀滅,北大、師大、清華的一些老教授紛紛上言要求將這些幾百年積累下的文化財富轉移,就現在日軍三面封鎖的嚴酷形勢下僅可以保證軍用物資運輸,這些文化遺產可以運輸的也只有少部分,大部分都是不能運輸走的文物,而北平隨便那裡都可以找到歷史的遺跡,所擁有的文化財富不可估量。日軍目前的進攻態勢來看,北平在戰爭過後遺留下來很可能是一片廢墟和無數無家可歸的貧民,這就是戰爭的代價,可是相比日本的囂張跋扈,野蠻屠殺,這無疑是唯一最好的選擇。
田俊六得知礬谷廉介的第十師團在搶佔昌平不成後,馬上改變了自己的軍事部署,把目標瞄準了離北平更遠的永定和石家莊,企圖形成一個更大的包圍圈圍殲城內的守軍。礬谷廉介的第十師團和稍後趕到的鈴木混成旅團、春深旅團一起負責牽制在昌平的中國第五師,命令從大沽口登陸的波田重一的第十九師團停止追擊中國的二十九集團軍,立刻轉向進攻石家莊。七田一郎的第二十師團配合喜多誠一的十四師團集結重兵兩面夾擊直取永定。石家莊現在還在劉汝明手中,可是要他們一個師抵禦裝備精良的日本師團將會有很大的困難,永定附近有第六師的兩個旅在那裡守備,可是他們要應付的是日本的根本沒有辦法援助石家莊。田俊六這一手軍事部署很老到,把我們牽著走,支援永定,那麼他們又在昌平虎視眈眈的看著,如果石家莊失守永定便沒有意義了,這三處是牽一而動全身,那裡也不容有失。
參謀報告日軍新的軍事動態後吳克仁陷入了沉思,看來田俊六是狠下心來把北平的守軍一網打盡了。現在北平附近日本人已經有十三個師團又六個旅團,按照預定的對日第一階段的作戰計劃,北平除了保證必要的物資支援和少量的兵員外將不會得到大規模部隊的支援,北平的任務就是吸引和拖住日本軍隊,為反攻部隊提供必要的時間對日形成更大規模的反包圍,配合包圍部隊中間開花,讓日本人有來無回。外圍已經做好萬一堅持不住就撤退的準備,畢竟這次作戰的主要的目標不是堅守,而是更好的消滅敵人。為了拖住日本人,守軍必須堅持到反攻階段,否則一切的努力便全功盡棄,他們的壓力可想而知道。
現在北平附近除了有在日軍圍城之初被派遣過來的步兵新編第四十五師,更早派遣過來的步兵第五師、步兵第六師和炮兵第七師,還有六十七軍的四個師,其中包括兩個騎兵師以及張自忠收編的二十九集團軍的殘部約一萬三千餘人。北平除了正規軍隊以外,還有不少民間的抗日武裝,大約有兩萬多人,二十九集團軍北平的時候很重視軍事訓練,大多學生都參加過軍事訓練,情況緊急的時候可以就地補充,補給線的暢通也保證了城內守軍物資的囤積。
吳克仁看見張自忠走進來,馬上熱情的把他拉過來說:「藎忱兄來得正好,我剛準備去找你。」聽完吳克仁將情況說完,張自忠說:「來了就來了,我們這上萬兄弟早就等這一天了。」吳克仁說:「藎忱兄,我們知道西北軍的兄弟都是好樣的,就現在主力撤退,軍心不穩的時候還不宜與日本硬拚。我們已經後方運來了一批武器,可以給兄弟們換裝了,前段時間因為和俄國人打仗加上運輸比較緊張,也沒有來得及給你們換,看見兄弟們只有這麼簡陋的武器我們也於心不忍!這些武器都是戰備倉庫裡以前換裝下來的,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至少比現在的武器要強點。」張自忠聽了,連忙說多謝,他清楚的知道眼前這些人要給的就絕對不會是什麼壞東西,他們認為比現在的二十九集團軍的武器要強就肯定要好得多。
張自忠回到駐地的時候,看見整個軍營都鬧哄哄,不由眉頭一鄒,那裡有點像軍隊軍營的樣子。張自忠不同其他部隊指揮官的是他對部隊情況瞭如指掌,明白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的話,自己的這些部隊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的。進了軍營,跟在張自忠一旁的副官馬孝堂正準備上去斥責他們為何不訓練在這裡無所事事的時候,突然才發現後勤人員已經把武器運到了營區,軍官和士兵們正對這些武器指指點點。馬孝堂跑上前去看了也驚奇的叫了起來,師長……張自忠看見了也半天說不出話來,剛剛卸下的武器堆滿了半個訓練場,前面一排排黑幽幽的機關鎗和迫擊炮,後面是成堆的步槍和彈藥。
剛剛聽吳克仁將軍說要給武器,誰知道這麼快就運來了,他們說的是換裝下來的東西,看這些東西都上了黃油而且噴了新漆,維護得很好,和新的沒有什麼區別。看見訓練場上一字排開的機槍,粗略估計也有三、四百挺之多,更不要說那幾十門迫擊炮和幾門山炮了。這麼多的武器如何不讓缺槍少彈的二十九集團軍的將士興奮起來?在經歷了中原大戰後那段不堪回憶後,對這體會更深刻,過著形同土匪,衣不遮體的日子,別的東西都是奢求。弟兄們甚至二、三個人才一條漢陽造,有的人只有一把大刀,看見這如何不激動。馬孝堂哭著對張自忠說:「師長,我們也有這麼好的武器的,再也不用怕那***小鬼子了,我們再也不會對那小鬼子忍讓了……」
張自忠心中何嘗不是激動,這些年眼看日本步步的進逼,二十九集團軍武器落後,根本無力與日本相拼,眼看日寇犯下一樁樁的血案卻無力伸張,面對愛國同胞的指責無力述說,屈辱寫在了以保家衛國的軍人的臉上。更是清楚的記得僅僅是在一年前日軍在朝陽門演習的時候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對他們說了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便被日軍坦克掃射並碾成了肉醬1,後來趕到的二十九集團軍的官兵看見的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她才剛剛十一歲啊,面對家長的無力的哭泣,群眾的指責,眼淚只能往心裡落,國家貧弱止此,眼看日本人在自己的眼前殺人放火卻無力阻止,多少日望著蒼天無淚。
拿起擦掉黃油的步槍,張自忠上了子彈瞄準靶子把子彈全部打了出去,打完後直接把槍給了副官,等走了十多步才說了聲:「是好槍!」,聽了張自忠的誇獎,那些軍官們都躍躍欲試,都跑開了去試槍。張自忠的高級參謀從副官那裡拿了槍認真看了對張自忠說:「師長,這會咱們賺了,是德國貨,聽說這是德國國防軍的制式裝備。」張自忠說:「我是再次看到了他們的慷慨大方了,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就說著槍把,看情況用的時間不長,加上他們精心的護養和新的沒有什麼兩樣。早就聽說這槍的性能不錯,中央軍就按照德國的圖紙生產了不少。可是要等中央給咱們二十九軍這種部隊換裝除非發生奇跡,他們一直就對我們有很強的戒心,對我們這些地方部隊……參謀聽了也歎了口氣說:「中央一直對我們這些部隊有偏見,我們如果不是得到這十幾個貧瘠的小縣,我們二十九軍早就……看看自己的兄弟,裝備的步槍五花八門,每次衝鋒只好靠大刀和手榴彈,弟兄們雖然英勇,可是付出的傷亡也是他們想像不出來的。就這點家底,一槍一彈那點不是靠自己發展起來的。」
一個中校走了過來對張自忠敬了個禮說:「報告張將軍,我部奉命向你部運輸軍火共計:步槍八千支,輕機槍二百四十挺,重機槍一百五十挺,迫擊炮三十六門,七五步兵炮八門,二○高射炮六門,三七戰防炮十二門,另附各式子彈一百萬發,炮彈八千發,請您驗收!」等張自忠簽字後,他又說:「來的時候司令對我們說,如果還有什麼遺漏或者需要可以直接找他。」張自忠忙說:「請你回去轉告吳司令,我代表我們所有的兄弟感謝你們的恩情,我張自忠對此恩決不敢相忘,只求戰場多殺敵寇不敢辜負送這些武器之情。」張自忠簽完字後,士兵們終於確認這些武器是屬於自己的,不由發出了震天的歡呼。參謀站在張自忠旁,心裡的暗暗道:叫吧,歡呼吧,明天你們將成為讓日寇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這些天張自忠忙於訓練這些士兵,也訓練他們掌握這些武器。這些士兵大部分是張自忠原來的士兵,比較好管理,另一些是沒有來得及撤退的部隊,各個部隊都有,十分混亂。好在張自忠在二十九軍的資歷非常高,也深受將士們的愛戴,管理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在士兵們熱火朝天訓練的時候,張自忠卻望著換下的武器發愁。副官馬孝堂笑著對張自忠說:「師長,要說以前我們為沒有武器發過多少愁,可就是沒有為多出武器發過愁啊!」一旁的王參謀說:「你小子跟誰學的,沒有事就想想辦法看怎麼處理這些武器,不過啊,說實在話這還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在以前還真沒有碰過。」張自忠這時候說:「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可是怕處理不當引起誤會就不好了。這些換下的武器靜山(吳克仁)兄是不會要的,日本人現在封鎖要運出去也極為煩瑣,就這樣放起來也太可惜了。我們馬上就要和日本人有一場大戰,用這些武器來擴充一些部隊不失是一個好辦法。」
張自忠說完,大家都沉默了,擴軍是個好辦法,現在非常時期多一些士兵總是好的,哪怕只是補充兵員也好。可是現在吳克仁剛剛送了武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擴充自己的實力,人家會怎麼想?張自忠想了想說,算了,多討論也無益,反正我張自忠也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國家,我站得直,坐得正,還怕什麼?他把想法委婉跟吳克仁說了,認為這些武器可以利用一下,比如武裝抗日隊伍或者搞一點補充兵員都可以。吳克仁說:「我看行,我看不如這樣,你們不是現在正在整訓嗎?正好用這些武器組建一個師級規模的部隊2,名字就叫做『北平保安大隊』好了,為了方便訓練和指揮的工作就有勞藎忱兄了。」張自忠正要推辭,吳克仁說:「北平你比較熟悉,這裡的情況你都瞭解。更重要的是這些人要你們一手訓練,我們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訓練他們,你們原來就在這裡訓練了不少的學兵,也有這方面的經驗,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出誰更適合了。再說了,都是打日本人就不要再分彼此了,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向我們提,我們能幫的一定幫。」張自忠推脫不掉,也只好同意了。
等張自忠走了,吳克仁對老部下的張文清師長說:「這個藎忱兄還是這樣耿直,人家說好漢就是指藎忱兄、捷之兄(佟麟閣)、舜城兄(趙登禹)這樣的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也只有他們配得上這種英雄的稱號。不過對付日本這種陰狠的敵人光靠這還是不夠的,必須比他們更加……這小人就由我們來做好了,反正為了打倒日本人我們什麼事都可以做的,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即使與魔鬼做交易也再所不惜,這是我們和他們的最大區別。他們一生抱定忠勇為國,是中華的鐵骨男兒,那些陰暗的事情我們處理就可以了,在保衛國家上他們和我們的目標完全是一致的。想起當年舜城兄在古峰口的颯爽英姿,一人力刀劈十七寇,如今卻為國埋骨南苑……要說他們有什麼不足,那就是是他們對日本的野心,對戰爭的準備估計不足,從貧瘠的大西北進了北平後,部分高級軍官就發生了腐化,也有對日本的一些妥協。可是這不會遮擋住他們愛國的熱情,在國家有難之際能拋開自己的得失全力以赴,這就是他們的可貴之處啊!」
張文清說:「老軍長,我們也不能給他們太高的要求了,畢竟我們各個方面都和他們不同嘛!」吳克仁笑著說:「你說得很對,如果全國軍隊都能做到藎忱兄、捷之兄和舜城兄這樣,我們也就不用再擔心了,我們總不能要求他們都和我們一樣吧!這麼多年來我們從政治、經濟、軍事不管從那個方面看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準備戰爭,說實在話,我現在都感到司令是在冒險,在賭博。可是我卻義無返顧的想跟著他參加這個曠世的賭局,人生有此一搏便足夠了,與其死得默默無聞,不如就此死得轟轟烈烈,不參加肯定要遺憾終身。為了這個賭局我們準備了這麼多年,撒下多少心血我們自己清楚的知道。中國軍隊疾弱是眾所周知的,如果政府真的可以節衣縮食的全力的推動軍隊的建設,今天也不會望日本的飛機、坦克心歎了,至少也不會差距太大……」
在北平未及時遷移的熱血青年聽說要徵兵抗日均踴躍報名參軍,一時間軍營報名處沸騰了起來,要求參軍的的青年排滿了長隊。老北平人那看過這等景象,以前政府徵兵,不管是吳大帥還是張大帥,如果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是不會有人自願報名的。王參謀長對張自忠感歎道:「民心可用啊!」熱火朝天的參軍後,那些青年發現軍隊並不是向自己想像中的那樣。一個學兵日記寫道:「吃飯,伙食還好,但要求在五分鐘內吃完,據說這是跟日本學的,他們軍隊吃飯時間是五分鐘。訓練基本是體能,可能是他們崇尚武術的結果吧,有些不適宜,但當兵就是要個好體魄,還可以堅持下去。最令人無奈的是每天吃飯要唱《吃飯歌》,睡覺要唱《睡覺歌》,起床要唱《起床哥》……我們這些大學人卻被當做了小孩一樣做啟蒙教育,這幾天正在和訓練處交涉……口袋裡裝的是四書五經的白話註解小本子,方便隨時看,據說以前的士兵還要聽吳佩孚講《春秋正義》,我們感到非常吃驚!部隊的參謀在上文化課的時候講的居然是《中庸》這些書,可是這些能救國嗎?」
張自忠將軍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麼多的問題出來,當學兵們提出交涉的時候,他會見了學兵的代表。張自忠問道:「以前不是這樣訓練的嗎?」學兵們回答說:「因為有很多的同學在黑龍江參軍,他們的軍隊更富有朝氣,我們認為他們的方法也很值得我們借鑒。軍事訓練我們完全服從領導,可是對於我們這些學兵的文化和思想方面的教育有很多地方我們認為可以做得更好……」
1日軍在七七之前在北平演習確有其事。2一般當時部隊很簡單,一般中國師約一萬人左右,下轄三團。和日本、歐洲以及美國部隊的編制有所不同,人數也少了一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