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還是不要?要,還是不要……
這兩個念頭在易飛和文家追的腦海裡糾纏著,兩人都知道平常做期貨不應該把所有的資金全投入,那就意味著豪賭一把。可是,這不是尋常情況,而是令人瘋狂的決戰,最重要的是,易飛本來就打著孤注一擲的旗號來做的。
為什麼不做?為什麼不做?易飛努力咬著牙齒,試圖克制自己的衝動。那種感覺他真的無法形容,可是當他看見電腦畫面上那刷刷幾乎是以兩三點做一次下挫的恆指指數,便好像看見了一堆金光燦燦的鈔票在眼前一樣。
如果再不立刻作下決定,那麼每下跌一點,就意味著每手少賺了五十港幣。錢吶,全都是錢呀。易飛整個人都在顫抖著,他從來都沒有遇到比這個更加難以選擇的事。
他的理智告訴他,再加注碼,就已經瀕臨危機關頭了。但是,每跌下去的一點,在期貨交易所裡每個人的眼裡,那都是錢,統統都是錢。
「飛老闆,要贏,就趁現在了……」文家追漲得滿臉通紅,以現在的下挫情況來看,在收市之前,一下午跌落三百點絕對不是問題,即便是久經沙場的他,亦忍不住被瘋狂的念頭給控制了。
彷彿得到了號召一樣,易飛的手顫抖得好像得了帕金森症一樣輸入了指令,移到了交易按鍵上。他知道,只要這輕輕一按下去,那麼交易就會成功了。
此時此刻,在期貨市場裡,望著那因為意外出現的賣空方而刷刷下挫的恆指,他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股票市場一定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只有極其瘋狂的拋售和期貨市場的大筆合約打壓才能夠做得到目前這情況。每個人的眼睛都紅了,那刷刷跳動的指數就是一堆堆鈔票,誰都想去揀……
在君悅酒店,紐頓愣住了,徹底的愣住了。他說什麼也沒有料到,竟然會在半途殺來一個莽撞傢伙,可是,不得不承認,那傢伙幹得比他們還要漂亮,只在短短的幾分鐘裡,就逼得恆指下挫了四十多點。
僅僅猶豫了一下,紐頓的眼睛漸漸紅了,漸漸體驗到了那種生死豪賭於瞬間的痛快滋味。在他眼前的,就是錢,只要出手,錢就是他們的了。謹慎的他只猶豫了兩分鐘,就已經跌落了三十來點,那就是每手一千五百多港幣。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而是興奮得滿臉通紅,大聲喝道:「準備分倉,在三分鐘裡以每次八千沽出四萬手!」
在香格里拉,張浩文的動作比紐頓快,他只考慮了一分鐘,就決定冒險一擊了:「分倉,分別賣空四萬手!快!」
當絕大部分有錢的投資者全都瘋狂在賣空時,易飛的手指即將按下那個按鍵。就在這剎那之間,易飛的眼角餘光掃到電腦屏幕上那瘋狂增加的成交量,驀然間原先那兩個炒家一前一後同時以十五秒的間隔分別賣空一次八千手,他立刻愣住了!
徹底的愣住了,那隻手凝固在按鍵上。在這瞬間,易飛的腦海裡混亂一片,他想到了方才自己對天下出手時間的揣測,他認為天下一定要在能夠給兩個炒家傷害最大的情況下才出手的揣測……
所有的線索全部都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幾乎破腦而出的可怕想法。易飛幾乎來不及驗證那個想法的正確與否,以前所未有的恐懼神情向所有操作員咆哮:「平倉,平倉,無論什麼手段,一定要在最短時間裡平倉!」
所有工作人員都愣住了,見到易飛那極其凶悍和恐懼的神色,那濕透全身的汗水和幾近死灰的面色,每個都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以最快速度按照易飛的意思操作起來。
「平倉,平倉……」易飛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了,只是無意識的重複著這句話,幾秒鐘之後,他很快便想到了什麼,發出同樣響亮的吼聲:「建倉,把剩下的所有資金全部買空!快,快快!」
被易飛那吼聲吸引過來的齊遠剛踏進門便嚇了一大跳,他敢發誓,這一輩子,除了六年前那一次以外,他從來沒有見過易飛那麼恐怖的神情。
現在的易飛就好像一個精神崩潰的瘋子一樣,渾身大汗淋漓,就如被兜頭淋了一盆水一樣。那紅紅的眼睛就好像野獸似的,隨時能夠吞噬人。整個人就猶如咆哮暴躁的獅子,雙眼盯著電腦畫面,就如那才是獵物……
還不待齊遠問為什麼,股票市場首先出現了變化,數筆龐大無比的資金入場。一來便開價狂掃市面上所有的聯想和網通股票,不到五分鐘,市面上所有被用來做恆指的股票竟然被都完全吸收了,而那幾筆資金,竟是絲毫沒有表示出資金困難的現象。
當股票市場開始有人狂掃貨的時候,同時亦是易飛剛剛平倉,然後建倉不到三十秒鐘。一切都變了,這時跳出來數筆資金瘋狂買空,以每次八千,每十秒一次的速度瘋狂的買空市場上所有的合約。毫不誇張的說,這時,市場上幾乎有百分之九十的大筆賣空合約都落在了這幾筆資金的手裡。
就在這時,文家追跳了起來張大嘴望著易飛,通紅的面孔上,那張嘴巴張得甚至能塞進足球:「查到了……查到了,剛才殺出來大筆賣空的竟然是……」
「查到了,剛才那筆資金的來歷查到了……」說到這裡,溫尼不禁猛嚥了一下口水,臉色灰白如死屍,以絕望的語氣告訴了紐頓:「你說什麼也想不到,那筆資金竟然會是天下基金的……哈哈!」
「什麼?你說什麼?」紐頓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樣一跳三尺高,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你是說,那是天下基金……完了,我們在香港的努力全部完了……」
「真的是天下基金?」張浩文睜大了眼睛,無力的倒在椅子上,呆滯了半晌,立刻狂叫著:「平倉,快平倉……」
「來不及了!這一次是真的來不及了……」鍾兆強臉色發白,憐憫的望著幾近瘋狂的張浩文:「天下既然出了手,就絕對不會給我們平倉的機會。而且,我們查到了天下的來歷,其他人肯定也查到了,沒有人會再接單了……」
「天下基金……」張浩文癱軟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的盯著屏幕,不斷的重複著,慘然笑了:「天下基金,好一個天下基金……」
「好一個天下基金,好好好!」易飛慘然笑了,他到了這個時候,不能不佩服天下基金出手時間之精確,不能不佩服天下設計之陰損,竟然不惜自己親手在各方面操縱了恆指瘋狂下跌,只為了給對手一記重創,實在了不起!
這瞬間的變故讓所有都愣住了,易飛方才平倉和建倉的愚蠢行為頓時成了無比英明的抉擇,不僅保住了所有的資產,還保住了盈利,更保證了在未來幾天裡的盈利。
每個人都擦著冷汗,就連齊遠彷彿都察覺到了這個房間裡不同尋常的溫度,同樣流淌下了汗水。易飛的慘然笑容終於漸漸變幻了,變化成了越開越燦爛的笑。
眼角餘光掃見齊遠居然也在,易飛立刻撲上前去狠狠的摟住不知所措的齊遠,哈哈哈的狂笑著:「老瘋,你知道嗎?我們剛剛由破產的邊緣逃過去,反而賺了很大一票,很大很大的一票!」
「真的?」齊遠也笑了,他不知道易飛在這其中所經歷的一切,甚至無法理解,因為他不是操作者,沒有經歷那由死到生那一剎那的快樂:「我就知道你行的!」
鬆開了齊遠,易飛依然失態的向其他人大笑著:「各位,今天,我們幸運的在鬼門關前走過來了,哈哈哈,讓我們一起來慶祝吧!」
只聽得全場一陣愣住,每個人幾乎再也克制不住心裡的興奮,把手邊的東西隨手扔了出去。這一次,的確是險過剃頭,如果易飛不是在那瞬間通過張浩文和紐頓的賣空合約聯繫到所有的線索,他們這其中所有投資在其中的人,恐怕只有跳樓自殺了。
除了跳樓還能怎樣?在方才剩下來的幾分鐘裡,各大賣方都試圖平倉,可是市場上根本就沒有人願意接單。天下都已經出手了,恆指上漲勢成定局,這個時候接單,那就意味著自尋死路,除非錢多得花不掉了。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持有賣空合約者都成為了輸家,只有天下和易飛是贏家。所有試圖趁火打劫者,全都敗在了天下手上,他們什麼時候能夠由虧損的賣空合約裡解脫出來,那就要看天下什麼時候決定放他們一馬。
險死還生之後的狂喜在易飛的身體裡肆意了很久,甚至極其失態的與各操作員都擁抱了表示慶祝。易飛現在對天下基金這一次的主事人佩服得無以復加,他甚至在這裡面還學到了不少東西,很重要的東西。
這一次,天下很顯然是利用了大投機者的心態,但凡能夠有一定實力的投資者,都必然具備一定的頭腦。於是,當所有人都以為天下今天絕對不可能出手之時,天下動手了,而且為了加重對投機者的報復,還親自製造了恆指下挫的事實,引爆連鎖效應。
有了天下的龐大實力和強悍操作能力,在股票和期貨兩線作戰絕對是輕易的事。於是,利用證券市場的壓力和期貨賣空的打壓,把恆指在極短時間裡打下去。如此一來,實在是極具吸引力的一場把戲。果然,除了易飛之外,所有人都中計了。
單是這個設計就非常可怕了,而天下在時間的選擇上亦非常之巧妙,一定是經過精心選擇的。在離收市半個小時前插手,給了其他人足夠充沛的調查時間,當他們還調查出資金來歷之時,天下就全力出手了。還故意擺出強硬姿態,逼使期貨市場上無人敢接單。
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易飛似乎除了厲害,就只會說漂亮了。他不能不佩服這一次天下的主事者,竟然將所有人都設計進來了,如果他不是克制力極佳,導致自己晚於那兩筆資金出手,只怕他現在已經可以去跳樓自殺了。
當齊遠瞭解到這一切經過,亦不禁駭然,額頭汗珠狂掉不止。他不敢想像,若是易飛當時的克制力稍差一點,或者在按下去之前就及時想到了一切,那麼現在他們就可以因為破產而睡在街頭了。
易飛敢發誓,這一次並不是非常龐大,可是論激烈程度卻勝過的期貨市場波浪是他人生的最大轉折點之一。在這裡,他學會了怎樣巧妙的利用謀略,而不是乾巴巴的利用自己的小聰明。
最重要的是,他在這一次的豪賭裡學到了如何保持冷靜,什麼時候該保持冷靜。學會了如此讓自己的心境變得更加平和,更加適合這樣激烈的戰鬥。
有時候,經歷和經驗永遠都比真正的鈔票來得重要。就好像這一次雖然不及上次在澳門豪賭所涉及的金額龐大,可是給易飛的感覺卻是格外不同。這種介乎於生死兩重天的滋味足以讓不少人爆血管而死,易飛不僅得到了資本,還得到了教訓和經歷。
而當收市的鈴聲響起,在天下基金的總部裡一個非常寬大的房間裡,這是天下最頂級操盤手才能夠呆的地方。在這個大房間的一面牆壁上,赫然掛著極大的液晶顯示器,幾乎佔了四分之一堵牆。
在液晶顯示器畫面裡,赫然有一個人正在呵呵笑著聽取房間裡的人匯報成績。其中幾個似首腦的人向畫中人恭敬行了個禮,若有金融界的人在,定可認出眼前這幾位均是亞洲乃至全球都很著名的頂尖操盤手:「董事主席親自出手,那些傢伙沒有被逼到跳樓已經很不錯了!」
「胡說……」畫中人笑吟吟的望著這幾個傢伙,顯然也挺喜歡這種馬屁的:「我像是喜歡逼人跳樓的人嗎?再說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天下的董事主席了!」
「還不都是一樣,主席,今天的成績應該還過得去!」其中一個或許跟那主席很熟悉,很快便笑嘻嘻的看起戰報:「這一次除了一個叫易飛的人幸運的逃掉,其他人都被困住了……」
「什麼幸運,阿七,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在金融市場上,從來沒有所謂的幸運,你要想成為最好的操盤手,就一定要注意這一點!」畫中人神色肅然瞪了那小子一眼,神情悠悠的抬起頭望著天空:「那易飛的表現我注意到了,他很厲害,站在中間立場,居然還可以搶先一步察覺我們的動向,放棄了就在眼前的錢,這才是了不起,有機會真想見他一面!」
畫中人愉快的笑了:「一定有機會見到的,或許另一個人也會對他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