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頓默默的盯著電腦屏幕,饒是他一貫都是安東尼最讚許之人,此刻雙手亦是顫抖不已。他絕對不是沒有輸過,更不是沒有豪賭過。可即便是當初那百強決賽亦沒能夠讓他感到太多的恐懼,而現在他是真的察覺到什麼是恐懼了。
那種生死邊緣的恐懼,發自內心的對天下的恐懼。他不能不承認,這一次,他和所有的投機者在天下面前都輸得很慘很慘。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豪賭,那才是不可預知的豪賭。
因為天下的推波助瀾和精確出擊,紐頓沒能夠意識到平倉這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於是,在這一次他得了先機,卻沒能夠及時應對,以目前的市場來看,即便恢復到發動攻擊之前的恆指點數,他們同樣要虧損十八億港幣。
只不過,天下有可能輕易放過他們嗎?如此推算而開,十八億港幣的虧損已經是最低了。如果天下把恆指再拉高一千點,他們就要虧損六十億港幣……
不過,這一切的虧損,對於紐頓來說,那完全不是太大。他感到沮喪的是,接下來的一步計劃,很可能因為資金被填在香港期貨市場而不得不少賺很多錢……
「我們損失多少?」相比之下,雙眼赤紅的張浩文還是忍不住咆哮起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輸了。身為千門中人,身為千門之王的徒弟,他竟然在期貨市場上輸得那麼淒慘。
鍾兆強剛剛收到手下們的初步估算,慘然一笑,把估算結果遞給了張浩文:「期貨方面暫時未確定,那需要到平倉才可以統計數據,也要看天下什麼時候肯放手。股票方面,目前只損失了十二億港幣,還有四十二億被困住了。相信明天股票上還會有更慘淡的表現,除非我們肯脫手。」
張浩文深深的來到窗戶邊,目光裡的冷漠已經逐漸換成了咬牙切齒的狂熱,他捏起拳頭:「明天不計損失也要把合約和股票脫手,一定要!」
張浩文和紐頓單是目前就各自虧損了至少二十億港幣以上,而易飛賺了多少?當數據統計出來之後,易飛同樣亦傻眼了。他之前賣空的合約跌了大約三百點,每點五十港幣,共兩萬手,即是賺了三億港幣。
當然,他能夠賺到的不僅是那麼點錢,那只是賣空合約所賺到的。即是在他迅速反應天下動作之前賺到的錢,而後來他所買空的四萬手,則要看天下究竟想把恆指抬到什麼位置。若是三百點,那麼他就可以再賺六億,若是三千點,那麼他便可以賺六十億。當然,如果真是抬高三千點,那麼紐頓和張浩文估計只有宣佈破產了。
在這一場短暫而且激烈的指數大戰裡,天下賺到的就是張浩文和紐頓以及其他投機者虧損的總額,當然,這還必須得除掉易飛和其他買空者的利潤。無論如何,天下在這一戰裡,至少可以盈利六十億港幣,多則是上百億港幣。
不過,真正的大贏家不是天下,而是易飛。他在中間立場,能夠正確判斷雙方的動向,從而做出恰當的交易,從中漁利,這才是贏家。最重要的是,他學到了在平常生活裡絕對學不到的東西,所以,他才是大贏家。
毫無疑問,天下這一戰再一次將載入金融史冊,極其快速而且經典的逆向思維閃電戰,以重拳出擊的姿態震懾金融市場,達到了重創投機者的目的。對於若干金融投機者來說,這一戰堪稱完美的教科書案例。易飛在這一戰裡天才般的選擇幾乎被完全忽略了,後來才慢慢被人們所發現!
只不過,這一切真的結束了嗎?易飛還是感到了不對勁,所有的事情都顯得不對勁。可還有什麼事不對?天下的確贏了,而他同樣亦贏了。
這時,他沒有思考這一切,現在在他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要去見虹虹,在那決定生死的剎那裡,他腦海裡浮現的固然是虹虹,是那一段痛苦過去,是無法報仇的痛苦。可是,更多的時候,他想到的是藍藍,那個活潑而且開朗的藍藍。
他想,自己或許是時候做出某個選擇了,腳踏兩隻船不是不可以,但那最終會讓他失去一切。虹虹家的環境非常不賴,那別墅的價值起碼亦超過了一千萬港幣,這一點眼光易飛還是有的。
虹虹的媽媽開門見到易飛,愣了一下才認出這就是以前糾纏女兒那個小流氓,心中疑惑易飛怎麼會出現在香港之餘,忍不住就想把門給關上。幸虧虹虹及時趕來,才讓易飛進了這個房子裡。
在虹虹媽那猶如盯賊一般的目光裡,易飛頓時感到渾身不舒服,和虹虹去了樓上的臥室裡,這才舒服了很多。虹虹驚奇的望著易飛,立時聞到易飛那渾身的汗臭味,輕掩著鼻子偷笑起來。
易飛望著笑得美麗的虹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不過,一想那次齊遠對他所吼叫的,他想,自己的確是非常需要做出一個決斷。猶豫了片刻,他才望著虹虹說:「虹虹,我……」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虹虹彷彿什麼都沒有意識到,而是笑望著難以啟齒的易飛:「我記得你不是那麼害羞的人,還記得那一次你放學了就直接拉著我跑掉嗎!」
很怪異,真的很怪異!易飛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傻,他和虹虹現在似乎沒有什麼關係在,何必特地跑過來說點什麼呢?於是,他選擇了扯開話題:「對了,彩虹,你爸爸現在是做什麼生意?」
「他?好像是做地產什麼的吧。」虹虹笑了,很快就意識到易飛是叫他彩虹,而不是虹虹這個親暱的稱呼:「你問這些做什麼?」
「沒有,沒有什麼!」易飛從來都沒有發現人與人之間的交談竟然能夠如此之困難,苦笑不已:「這些年你交男朋友了嗎?你那麼漂亮,一定很多男朋友!」
「我才不是你呢!」虹虹面露羞澀之意,作勢要打:「不過,爸爸媽媽都想我交男朋友,還介紹了很多公子哥給我認識。上一次,他們還說介紹一個李家公子給我認識!」
李家!易飛的心臟猛然收縮不止,他不敢再想像下去了,難道是……想到這裡,他臉色微白的連連追問:「哪個李家,叫什麼名字,快告訴我!」
虹虹驚奇的望了易飛一眼,思索了片刻才給出了答案:「那個人,好像是叫李什麼,李榮吧!好像跟你以前的一個朋友是叫同一個名字,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李榮!易飛如遭雷擊一般呆滯的坐著,渾身竟沒半點動彈。虹虹並不知道當年所發生的事,更加不知道李榮的存在。如果李榮見到虹虹,以其性格極可能會把當年所發生的事講出來,那時對虹虹將會是怎樣的傷害?易飛不敢想像下去了……
在廣州市某個小區的樓下,易飛猶豫了很久,他現在還能夠上去嗎?在方纔他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夠放開虹虹,絕對不能。無論是責任還是感情上,他都不能放。
這一輩子裡,他只對四個人有愧疚,父母和齊遠。父母辛苦養大了他,可他卻總也不幹點好事,讓家裡每每擔心,這是他對父母的愧疚。齊遠是他的好兄弟,在他沉淪頹廢的幾年裡,沒有齊遠,那甚至未必能夠活得下來,遇到什麼事,齊遠總是以大哥的身份替他抗著,這是他對齊遠的愧疚。
可是,在這四份愧疚裡,易飛對李采虹的愧疚是最為沉重劇烈的。當年,如果不是他沒長眼睛,誤以為李榮是什麼朋友,就不會發生一切的事。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易飛,在這個時刻,易飛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夠離開虹虹的。
只不過,當做下這些決定之後,一心試圖找個安慰的易飛,竟然不知不覺關了關口來到廣州,來到了藍藍家下面。他現在還有資格跟藍藍在一起嗎?不能離開李采虹,卻要跟藍藍在一起,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還真不是一般的無恥。
但他今天經歷了期貨市場上那輪迴生死的瞬間之後,他彷彿想通了很多事。他想,他的確喜歡藍藍,對李采虹更像是一份純真的初戀,任何人到老也不會遺忘的初戀,還有就是責任……
他想齊遠的話是對的,有些東西錯過了就很難再找得到。以前,他錯過了李采虹,現在他不想再錯過藍藍。對著采虹,只是對著那痛苦的過去,只會讓易飛痛苦,藍藍才是現在和未來。
猶豫了半晌,易飛終於還是決定進去。敲了敲門,前來開門的赫然便是一臉驚愕的藍藍,見到是易飛,似乎想要把門給狠狠摔上,卻見易飛跳起來抱住腳痛楚大叫。藍藍立刻緊張的忘卻了一切,撲上前去,見到的卻是易飛那淡而有趣的笑。
「不要走……」易飛拉住了藍藍,收斂了嬉皮笑臉的神色,柔和的目光凝視著她:「藍藍,上次的談話,我已經有答案了!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藍藍在易飛的目光凝視之下,只覺得故意硬起來的心腸漸漸軟了下去,整個人便跟化了似的。可是,轉念想到那天易飛的表現,便狠狠的一跺腳要跑開,剛跑到門口,就聽見易飛大聲而且真誠的喊道:「藍藍,我喜歡的是你!這就是我的答案!」
如果心是一朵花,那麼藍藍現在的心花就已經開了,甚至可以說是怒放著。轉過臉呆呆望著易飛,猛然間大叫一聲撲到易飛面前,一把摀住他的嘴緊張的說:「去我房間再說,去我房間再……」
易飛正覺得喊出了那句話,那句發自內心的話之後,全身都舒坦了很多,也輕鬆了很多事,藍藍居然神速而且面帶羞怒的撲過來摀住他的嘴,頓時驚詫不已。
可是,很快他就更驚訝了,只見到廚房裡施施然走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男一女。兩人都是想笑而又努力克制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憋得很難受。這兩個人都是中年年紀,顯然該是藍藍的父母。
「老婆,剛才我怎麼聽到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這藍藍的爸爸頗有幾分中年人的成熟味,流露出狡黠的笑容,暗中卻豎起手指比向易飛,讓易飛感到滿腦子的不明白。
「沒有吧,我有聽見,可是現在出來一看,好像沒什麼吧!」藍藍的媽媽似乎同樣也是一個很活潑而且極具風韻的女人,故意與老公做著戲,只把一旁的藍藍給羞得一顆腦袋都塞到易飛的懷裡了。
易飛向兩位長輩尊敬的笑了笑,低頭望著在自己懷裡的藍藍。藍藍只覺得面容上就被火燒著了一樣,聽著父母善意的打趣,終是忍不住惱羞成怒跳起來:「老爸老媽,你們再胡說我就不理你們了……」
「老婆,我很老嗎?不覺得呀,起碼我就認為你一點都不老!」藍藍的老爸和老媽一邊開著玩笑,一邊進了房間裡,裡面還傳來藍藍老爸的另一句話:「糟了,我還要盯著倫敦股市呢!」
倫敦股市!易飛心臟猛烈的跳動了一下,腦海裡不由的閃過前幾日裡不經意間掃到的那個金融頭條——「倫敦金融時報指數逼近六千點,是福是禍?」
剛想到這裡,易飛臉色大變,面容裡微帶潮紅之色。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轉過頭望著仍然害羞著的藍藍急促道:「藍藍,快把你的電話給我,快!」
愕然的藍藍把手機給了易飛,易飛撥了一串號碼之後,裡面傳來的是文家追的聲音。易飛的語氣裡隱藏著興奮和激動,大聲喊道:「阿追,快,我們在倫敦期貨交易所有沒有帳戶?有,太好了,你立刻訂機票帶人去倫敦,要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