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琳思索半響,覺此事並非異想天開,不由欣喜。「中魏倘若被困,四面不能伸展,他日魏王一旦西去,必然衰敗!」席撒也是如此想,中魏這種強國,能人無數,邊防設施嚴備,即使南陳這種強國出兵也難以討好,不過徒增傷亡。
唯一能擊敗中魏的,只有中魏自己。猶如兩個宗師高手對陣交手,正常情況下,哪怕打上幾天幾夜,也沒有結果。因為雙方都太精通戰鬥,除非一方犯錯,否則任另一方如何絞盡腦汁,都傷之不得。
縱使兩相不顧一切的拚命,不過是耗損內力彼此互傷,縱使最後分出勝負,勝利的一方也滿身重傷,為旁人所輕易擊潰。
而中魏,就如這種層次的宗師高手。席撒認為,中魏早已經開始犯錯了,易之的變故就是錯誤造成的必然結果。
兩人正說著時,忽聽校場那頭易之的聲音喊叫陽天近前。雙雙注目,席撒只怕陽天發作,意外見他沉默不言的遵令,不禁詫異。
陽天落騎過去時,頭臉微垂,待到易之面前時,猛然抬頭,神容冷靜,直面相對。「換了手中的劍。」陽天怒色一閃而逝,也不知是按耐,還是忽然變好了脾氣。「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你,把這種巨劍揮舞如電至少需要你如今內力三倍嗎?」
陽天略顯冷色,片刻,默然點頭,逕直走出校場,拿了柄精鐵長劍,又回場中騎上。
席撒眉頭越漸緊鄒,又緩緩舒展,對於眼前的情景,他只想到一個解釋,但有一個也足夠解惑。
當日午時過後,沐琳在席撒的挽留中,領兵離去。臨別之際,席撒望著她那張不再稚嫩的面容,想起這一別,又不知多久之後才能再見。便也不顧週遭眾軍注視,不顧沐琳失措,輕擁她入懷,相依久久,才自分開。也不知是誰帶頭,兩國軍將起哄喝彩,羞的沐琳險些不能故作鎮定,卻又不變嗔怒責備。
「為了翼國上下,本王不得不忍痛放手。將愛妻交予翼國將士守護,只盼翼國眾勇士不會讓本王失望,能夠奮勇殺敵,守護翼國的人們,守護你們的翼王,不叫本王追悔懊惱所托非人,不負翼軍武勇威名,不滅翼國強盛希望!」
翼軍靜聽他說罷,齊呼吶喊。「我等誓死保護翼王周全!誓死守護翼國安危!北撒放心,翼王放心!」呼喊聲經久不絕,聲震人耳,彷彿能沖的人陣陣暈眩。沐琳微微垂面,眼眸含光,高舉著手回應翼軍將士的**。
久久,抓起護面遮擋淚光,跨騎而去之際,回首朝席撒柔聲留話。「若我是個真正的女人,寧願留你身邊。」一言罷,便又抬手昂面,揮手令發,在烈日午陽的照射下,席撒的目送下,英姿勃勃,頭也不回的領兵遠去。
席撒喜歡她的表現,王是不能回頭的,哪怕多麼不捨,哪怕可能是錯,回頭的王只會讓人動搖追隨的信心,回頭的王看不到正前方的坦蕩大道,只會在猶豫不決中不知覺步入崎嶇小道,墮入毀滅的絕望。
夜深,明月下,身著殺人甲的席撒一步步行入前西吳王宮,今北撒行宮。金紅長披的易之與他維持五十丈距離拉在後頭。時至今日,她一直如此,從率領鳳淚歸降至今,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席撒踏入橫掛正大光明匾牌的大殿,駐足在王座之前,易之停在殿中,靜靜立那,一動不動。黃金的王座在殿門投入的微光照射下散發朦朧,而席撒則與昏暗幾乎融匯一體,直到他那頭暗藍色的妖法亮放幽光,才讓面目變的清晰。
一個時辰過去。席撒終於開口打破靜默,他相信若不主動,易之還能繼續沉默下去。
「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站在這種殿堂。」縱使以仁德名滿天下的西吳王宮也不免滿堂金飾,精密中滲透華貴的光,夜色中莊嚴而又神秘。「在這裡的應該是黃錦加身的莊嚴,而不是灰黑殺人甲的恐怖。」另一種語調,不那麼陰沉,多了許多淡漠的冷靜響起大殿。
「魔頭不該站在這裡,不是嗎?」席撒回身,幽深的妖法襯托他那張異常蒼白的臉色,也只這時,才讓人相信他身體裡流動著妖族的血。「為什麼還要摻合亂世紛爭?」「我不過是在行使強盜的使命,不過是湊巧搶佔了些土地。」陰沉的語氣中,透著幾許嘲弄。
席撒只是在自言自語,用兩種聲音跟自己對話,易之仍舊一動不動的站著,沒有接口,也沒有插話。他終於停止了這遊戲,相信繼續下去易之也不會有反應。當他舉步從王座台階上跨下,到第三步時,易之開始後退,他進一步,她退一步。
席撒只能停下。「四天了,還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情緒,還不知道如何與我相對?」沉默,安靜,沉默,而後,響起易之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淡薄,平添些生氣。「我知道自己會讓你厭煩,會帶來麻煩,可是,那天告誡過你,不願意讓與我永遠相伴……」
「就不要救你!」席撒接過話頭,旋又輕聲失笑,無論如何,她肯開口總是好的。「想不到你還是如此自卑。過去因為得不到力量,總覺得自己只是個沒有用處,只能做為擺設的大魏公主而自卑,如今呢?又為什麼?」
沉默,久久的沉默之後,才響起她的聲音。「你怎麼知道。」席撒笑,臉上掛著幾分得意。「對自己的女人沒有幾分瞭解,怎麼能得道,沒有幾分瞭解,又怎麼會愛慕欲求?」易之再度沉默,席撒只能繼續說。「現在是因為自己一點都不像個女人?」
「今天先到這裡吧,你仍舊讓我感到很陌生。」易之說著話時,微微垂面,頗有哀求之態。席撒看著,只是笑。「我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好商量了?你好像忘了,我的劍出鞘,何時停止由我做主。」
易之不說話,沉默。「沐琳不願讓你太受委屈,所以急走。而我和她這一生怕也沒有多少相聚時候,她是人類,不似妖族有千年之壽。我希望不致於太辜負她,也知道必須給你幾天思考如何面對新生,所以這幾天由得你沉默。」
說話間,席撒走近易之面前,這一次,她沒有後退。「席思,我恨你!」
席撒不以為然,反倒得意。
「我知道!因為我,你從一個嬌柔美麗的公主變成一個血腥恐怖的羅剎,離不開戰場,回不到世俗。你領導著鳳淚龍騎,一次次以為能實現願望時,總又被毀滅。武當山崖,席思終於死了,而你仍舊無法告別一切回歸俗世。
你當然應該恨我,當然會恨我。一個一直羞辱你,一直讓你承受打擊的惡魔。但這本來就是我的願望,愛人讓一個人思之若渴,恨是讓一個人思之難嚥。都是不停的想念,反正不能讓你愛,只能讓你恨。」
易之忽然閃身,欲走,卻被早有準備的席撒追上,攔腰抱住。「我沒說停。」冰寒的金光龍翼護面被摘下,拋甩落地,怔怔有聲。那聲音彷彿驚嚇了席撒懷裡的佳人,那張臉上,寫滿慌亂和驚恐。
暗藍色的長髮披覆過頸,遮擋著相印的紅唇。wwW.16K.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