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殿堂模糊了思緒,兩人的記憶在朦朧中融匯一體,驀的聽見蕩漾的鈴聲,彷彿回到若干年前,那一片殷紅的武當山道。
山道上,那叢叢中魏禁衛的衣甲如此鮮明,那車廂窗邊的純潔眼眸透出的笑意如此真摯。喃喃自語的心願,和著鈴聲,迴盪。「真正的男兒應該是奔馳於戰場,如父王般威名天下,統帥三軍,所向披靡。哪怕只他一人,也能衝鋒戰陣如入無人之境,誰也不能阻擋他的道路,阻擋他手中長劍……」
席撒聽見了,眼眸透出濃濃笑意,易之的臉上平添霞色。「那只是……」「看,我們在飛。」席撒打斷易之的話,手指下空。陣陣清風拂過,兩人猶有實體般能感覺到一陣清亮,彼此可間對方迎風飄動的長髮。
「這是妖術嗎?」席撒搖頭。「我不知道。」
層層白雲忽染烏黑,滾滾聚攏,瀰漫過天。席撒一時發愣,記憶中,父王與母后逝去的那天,便是這種天氣。「席思,看!」北方遠空的烏雲之下,一條散放強烈藍光的身影懸浮半空,飛散的亮藍長髮,無限延展,如能瀰漫漫天。
席撒一言不發的緊盯著那條身影,拽易之就那麼輕飄飄的飛翔。漸漸接近,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冷艷面容,眼眸中,充斥血腥的紅。「這是……」易之詫異的盯著地面,席撒哆嗦著身子,語氣顫抖。
「母……後……」
大地,一片黑色的絕望沼澤地內,藍發的血腥妖族與人類戰士紛紛手執兵器,布列成圓陣,奮力抵擋潮水般無窮盡,衣甲形式各異的人類聯軍。箭矢飛射往來,刀劍錚錚碰撞,鮮紅的血液飛濺在灰黑的泥潭,漸漸淹沒了灰黑,讓大地殷紅一片。
席撒試圖觸摸懸浮半空的身影,穿透,不著實物。呼喊,不得回應。終於漸漸明白到,他此刻不知何故,僅僅在回望過去。恢復冷靜時,正聽見觀望地上戰況的易之疑惑詢問。「北撒族當年實力非同尋常,北撒卡思戰鬥力更非一般妖精可比,為何最後會被輕易滅族?」
不僅他認出下方正是希望舊部與北撒直屬部族的混居之地,易之也一言辨識出地形方位。這問題,席撒曾不止一次思索過,他記得北撒族中有許多部落祭司,幼時尚不太明白,自從隨撒拉後,便知道部落祭司法力的強大,總忍不住疑問,那時部族何以毫無反抗之力似的任人宰割?
地上,漸漸亮起越來越多的妖法陣華光,攻擊八十一座。湧噴的能量紛飛上天,聚攏半空的北撒卡思身上,席撒不認識這妖法為何,但只觀氣勢,只看竟需如此多部落祭司齊聚法力施展,也能其威力足可讓大地崩塌。
『母后當初施展過如此厲害的妖法?何以後來……』
伸展的藍發蔓延,伸展,迷濛了大片天,髮絲蠕動如蛇,漸轉血色,雲際驚雷滾滾,霹靂炸響,仿能震破虛空,塌倒山嶽。一條流星般的巨影,沉出烏雲,朝半空中施法的身影急速墜落。
快如閃電,席撒不及張口呼叫,那飛龍已載著人,穿過漫天妖法,直襲卡思面門。龍槍刺上妖法能量護罩,碰撞間,天地炸起一聲巨響。席撒隱約記得,當年戰端初起時,他沉睡竟未驚醒,直到猛然聽見聲驚雷炸響,才脫離睡夢。
炸雷聲中,飛龍背上的人閃電般撲出,一掌便講顫動的能量護罩震散,另一隻手,化作鉤型狠狠抓入卡思身體,鮮血從中滲透。北撒卡思那張臉上,沒有恐懼,只有憤怒。「人類,謊言!」
碰撞激盪的能量吹拂襲擊者黑髮飛揚,現出一張讓席撒為之驚愕的面孔。冷峻而消瘦,眼眸含霜,芊細如若無肉的臂手,竟是離王,罌粟不離。「你怪不得我。妖族發動滅絕戰爭,自然王意圖五靈歸一重現世間,滅絕人族生機。無論如何我不會讓自然王重現人間,白晝紋章的靈魂非取不可!」
說話間,北撒卡思凝聚的妖法迅速消散,席撒幾乎能想像施法失敗剎那母后承受的能量反噬痛苦折磨,但眼前,只被擒龍功施展下,硬生將母后心臟揪出的一幕所驚呆。那顆被白光所包覆的發光心臟,整個脫離卡思胸口,被離王抓出。
白光一閃融入離王身體,卡思神容痛苦,頹然脫力的朝地墜落。離王融匯白光,並不急走,身形加速下沉,追上下落的卡思,一把按上她胸口創傷處,治癒術的光亮迅速恢復卡思的創傷。
「白晝紋章的靈魂我非奪不可,但我罌粟不離與你相交出乎真心,絕不願害你性命。料想你雖法力全失,但武功猶在,北撒族的部落祭司也足可擊退來犯敵眾,恕我不多留了。」
盤旋的飛龍接住躍開的離王,化做電光,載她衝入滾滾黑雲,沒了蹤跡。
席撒久久才回轉過神,疑惑母后何以未死於法術反噬時,驟見地上法陣中的八十一個部落祭司,全部暴斃。剎時明白,母后所以未死,仍能與父王雙劍拚殺到最後,只因這些部落祭司自知法術失敗,法力耗盡,再無戰力。故而拼卻一死替卡思承受妖法反噬傷害,保得她性命,卻都犧牲了自己。
席王大帳內,綻放一團華光,激盪的劍氣四面飛射,塌毀了整座營帳。席撒記得,那是父王與母后聯手施展的最後一招,當時並不知道被何人,又如何破去,只記得一招強光之後,他們滿身劍痕,成了血人模樣,而後再無反抗之力的被亂刀斬碎。
但此時此刻,他清晰從半空看見大帳外一個男人拔劍,太極劍勁化作浪潮,遙隔三十丈距離,湧撲大帳,激盪的劍氣觸之全部消弭,反擊的劍氣讓人無可迴避的被剎那重創。
出手的男人長袍寬帽,出劍之後回鞘便走,週遭軍將也不知是否殺紅了眼,又彷彿根本看他不見,毫無反應的任由他如入無人之境般穿走人群空隙,無人注意,無人過問,甚至北撒族與席王舊部的戰士,都看不見似的未加阻攔。
席撒從未見過如此洶湧澎湃的太極勁,但他心頭已閃現一個名字,一個招式。
「武當道聖,太極神劍滄海無情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