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蕭萬里縱橫河南數十載的功力與經驗,自然不是他兒子蕭飛雲所能比擬,圍住白魅後只一眼便看出了白魅的怪異之處,然而承受了喪子之痛的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冷然喝道:「老夫獨子蕭雲飛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白魅置若罔聞,靜靜地站在原地,星眸之中沒有絲毫波動,似乎一片平靜,但偏偏圍在她身周的每一人卻在一瞬間都古怪的感受到一股彷彿發自心底的寒意。
蕭萬里眼中精光暴射,一股強大的氣勢勃然噴發,聲音之中夾帶著強烈怒意道:「老夫在問你,老夫之子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被圍在正中的白魅似是對圍住自己的一百餘人視若無睹。
蕭萬里這等威震一方的豪雄豈能受得了這等漠視,加上喪子之恨,一時間怨火直上天靈,成名兵器三尺長的精鋼鐵爪倏然現在手上,向前一揮,大喝道:「給本幫主擒回去審問。」
有了蕭雲飛等人的前車之鑒,沒人敢小看這個叫人捉摸不透的絕美女子,隨著蕭萬里的大喝,站在他身側的三正三副,六大堂主全動了。
六人經過大小戰陣無數,彼此間配合默契之至,六道快疾如風的影子踩著詭異的步伐,三劍兩刀一槍,化作千百道寒芒,帶起漫天勁氣,分從前後左右上下六方,合擊向仍然定定的站在正中的白魅。
這一式合擊,無論角度力道,盡皆配合得妙至毫顛,南陽幫能有如今風光,豈是僥倖得來。
空洞無神的星眸之中忽的閃過一道奇異波動,沒有任何先兆,人們眼前一花,白色虛影一閃間,已從兩個使刀高手之間穿出,六人的兵器竟半點攔截的作用皆沒有起到。
待白色幻影化作白魅的實體站定在兩丈外時,那兩個使刀的南陽幫堂主忽的口噴鮮血,萎頓在地。
功力強如蕭萬里,也只模糊的看到白魅鬼魅般飄忽難測的絕世身法穿行於諸般兵刃的間隙之間,甚至連她是用什麼手法擊殺自己兩個得力屬下,都未弄清楚。
蕭萬里只看得目眥欲裂,暴喝一聲騰身而起,飛臨到白魅頭頂,暗黑色的鐵爪舞成一團可怕黑幕,將白魅罩在其中。
與此同時,另外四個眼見同伴被殺的堂主也悍不畏死的同時殺到,三劍一槍分刺白魅前胸、後背與腰肋。
白魅的身形乍隱乍現,以蕭萬里為首的五大高手合擊竟也無法阻擋她分毫,刺向白魅腰肋的那個使槍的堂主驚叫一聲,身形飛跌而出,七竅之中盡有鮮血冒出,額骨內陷,顯已不活。
蕭萬里身形落地,心中之驚駭已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方才自己鐵爪的全力一擊,竟然被對手只用一隻綿軟無力的衣袖輕鬆接下,且衣袖之中所蘊含的一股奇異勁氣,竟然逆著自己運於鐵爪之上的無儔勁氣,攻入手臂的經脈之中。
那道冰線一般奇異可怕勁氣過處,經脈一陣如遭冰浸般一陣僵冷難當。
而最令他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反震之力,也就是說自己雄渾的真氣,對於這道詭異勁氣,竟然沒有絲毫阻攔作用。
這大違常理的離奇事情蕭萬里莫說聽聞了,便是做夢也從未想到過。
危急的情勢已然由不得蕭萬里有片刻遲疑,江湖經驗無比豐富的他立刻運功,想要驅逐那道入侵的詭異真氣。
然而這道真氣竟有若附骨之蛆,任憑他自身真氣如何激盪排擠,卻也只能阻擋住它向上蔓延的速度,若要驅除,絕非短時間可以做到。
白色虛影落地後陡然化實,白魅微微蹙眉的望著自己的左袖,其上有一道兩寸許長的裂口,那是被蕭萬里的鐵爪抓裂的。
白魅空洞的星眸中閃過一道狠厲殺機。
這一刻,她真的惱了。
一股陰寒至極點的殺氣陡然以她的玲瓏嬌軀為中心,四散迸射而出,白魅彷彿由一尊絕美玉像忽然活了過來,化作一隻來自於地獄的厲鬼妖魄。
她又變回了以往那個陰氣反噬狂性大發的殺人機器。
白色嬌軀倏然變虛,彷彿憑空便出現在了蕭萬里的身前。
蕭萬里縱橫江湖三十餘載,經驗無比豐富,在運功驅除侵體異勁的同時,也在全神留意白魅的動作。
白魅的雪衫才動,蕭萬里手中的鐵爪已然耀起漫天黑幕,罩向白魅全身要害。
暴怒之下,白魅以攻對攻,一雙完美無瑕的美玉般的芊芊手兒,快的已看不清手影,配合著她那如鬼如魅,飄忽來去,直似一縷輕煙般的絕世身法,竟搶在其他高手撲上救援之前一掌印在了蕭萬里的胸前要害。
蕭萬里狂噴出一口鮮血,魁梧雄壯的身形橫飛而起,撲在地上的一瞬間心中不敢置信的自語道:「三招!我蕭萬里竟三招便敗了。」
眼前一黑,帶著一絲不甘與不信,縱橫河南三十餘年不敗的蕭萬里死了。
僅存的三個使劍的堂主心膽欲裂,其中地位最高的朝陽堂堂主伏魔神劍大喝道:「兄弟們一塊上,活刮了這妖女,給幫主與幾位堂主報仇雪恨!殺!」
隨著他的這聲大喝,百多名南陽幫大漢爆發出一陣震天怒吼,悍不畏死的揮舞著明晃晃的兵刃,漫天刀光劍影,全向著核心處的白魅蜂擁而上。
淹沒在刀山劍海之中的白魅面上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只是一雙如漆黑眸中忽的放射出妖異恐怖的血色光芒,襯著她仙子一般似幻似真的絕美臉蛋,真彷彿來自異域的妖魔忽然顯出真身,分外的詭異。
神功大成之後的白魅,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是因為極陰之氣反噬而狂性大發。
只見她似一縷沒有實質的清風,穿梭在刀與劍的縫隙之中,一雙芊芊玉手,已然化作閻王爺的令牌,每一動作間,必有一人鮮血狂噴著橫飛而起。
官道之上,暴喝聲、吶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林語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中儘是恐懼的顏色,盯著人叢中縱橫自如的白魅,她無法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恐怖的武功。
或許這已經不能叫武功了。
白魅的身法飄逸優美,似懸浮在空中翩翩起舞的仙子,偏偏身形過處,卻綻放出一朵朵鮮紅刺目的血花。
沒有人能夠擋住白魅一招,當同伴一個接著一個慘叫著狂噴鮮血而亡,卻無法與對手絲毫的傷害,一股氣餒的情緒漸漸蔓延。
平白的送死到底值不值得?
鬥場中每一個活著的南陽幫大漢心中都有這個想法。
終於,當身邊還能站立的同伴只剩下十餘人時,所有人的心理幾乎在一瞬間同時崩潰,一陣哄亂間,四散奔逃。
白魅並未追殺逃敵,這在她以往狂性大發時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但是現在她卻輕易做到了。
白色的身影倏然幻現在屍體圈外,一身白衣依舊潔白勝血,其上沒有沾染上一點血痕。
林老頭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老臉上,此時卻是一副極度不敢置信的神情,口中無意識的喃喃道:「傳說中護體真氣的無上境界……想不到……竟然真的存在!」
所謂護體真氣的無上境界,在以往只是一個在江湖之上廣為流傳的傳說,或者說是練武之人猜想出的境界,至今還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夠達到。
練氣有成的高手,都可以將真氣外放,形成一層真氣保護罩,是為護體真氣。
修行越高的人,護體真氣越強,且維持的時間越長。
護體真氣可說是高手的一道保命符,若不運護體真氣,高手與一般人同樣脆弱,江湖上曾有很多成名高手,卻被武功比他低得多的人暗算而死,便是由於來不及運起護體真氣。
但是人總有力盡的時候,即使內功練至三花聚頂的化境,也不可能無休無止運起護體真氣。
因此便有人設想出了護體真氣的無上境界,就是可以無時無刻的保持護體真氣在身。
然而千百年來,無數冠絕當代的無敵高手,卻從未有人能將護體真氣練至無上境界。
因此,無上境界在練武之人的心中,只是一則傳說,沒有人相信它的存在。
白魅一雙鳳目中的血紅異芒漸漸消斂,重又恢復了原本空洞無神的模樣,自她挺拔秀麗的玉鼻之中忽的發出一聲淡哼,身影陡然變虛,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瞬間掠過二十餘丈距離,鬼魅一般現身在林老頭與醜丫頭林語冰的身前。
林語冰被嚇得尖叫一聲,猛地將劇烈顫慄的嬌軀縮在了爺爺的身後。
林老頭也被嚇了一跳,但他終是見多了風浪的老江湖,天下第一殺手之名豈是虛傳,扮作老婦的他裝的像極,哆嗦著佝僂虛弱的身體,昏花老眼中儘是恐懼的望著白魅的絕美面龐,聲音顫抖的幾不成聲道:「別……別殺……我們,老嫗與孫女……只是路過……路過而已。」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尋常老婦的虛弱聲音之中不含一絲破綻,即使最精明的老江湖,也絕不會生出絲毫懷疑。
白魅空洞無物的星眸定定的落在林老頭易容後的老臉之上,沒有說話。
隨著這兩道妖異目光而來的,是常人無法想像的令人窒息的可怕壓力,然而林老頭的面上神情與眼神卻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一股陰寒到極致的殺氣陡然瀰漫於樹叢之中,白魅的一雙玉掌緩緩抬了起來。
林老頭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曉得對面這個妖魔一般可怕的白衣女子已然看出了自己的破綻,雖然他並不曉得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
就在白魅即將出手的一瞬間,原本怕的要死的醜丫頭林語冰的腦海中一段早已遺忘的記憶卻鬼使神差的浮了上來。
她的嬌軀猛然一震,忽的從爺爺背後冒出一顆小頭來,對著白魅叫道:「這位姐姐可是小寶哥哥口中那個無名哥哥喜歡上的美人妖怪?」
話才說出口林語冰便恨不能咬斷自己闖禍的舌頭,被叫成妖怪,只怕對方惱將起來,自己會死的更慘。
白魅蓄勢待發的動作忽然一頓,空洞無神的星眸中漸漸開始閃爍起異樣的波動。
無名,這個名字早已隨著那個雄壯身影一起,銘刻在她的心中。
經過一陣令林老頭皆感到心驚肉跳的沉默之後,白魅忽的張口道:「他在哪?」
聽到白魅出聲說話,林老頭與林語冰同時鬆了口氣。
程懷寶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當初無意的大嘴巴,卻在生死關頭救下了林老頭與林語冰兩條性命。
林語冰驚懼稍去,從爺爺背後爬了出來,雖覺得手腳還軟得厲害,但舌頭已然靈活了許多,帶些好奇地問道:「姐姐真的是無名哥哥喜歡的那個美人……」只差一點妖怪二字便又出口了,這神經粗大的丫頭忍得煞是辛苦。
白魅會說的話可憐之極,思索片刻也想不出該說什麼,星眸中微現急意,又吐出那練得爛熟的三個字:「他在哪?」
林語冰已確定了白魅就是小寶哥哥口中的美人妖怪,登時畏懼盡去,腰板也挺直了,微微搖頭,嗔怪道:「姐姐方才可嚇死我了,我與爺爺也不曉得無名哥哥與小寶哥哥現在何方。」
白魅一聽這話,星眸又再變回原本的空洞,也不說話,忽的轉身而去,知道眼前這兩個跟蹤了自己兩天的人是心中的他的朋友,她已失去了殺念。
「姐姐你……你做什麼去?」林語冰失神之下不自禁的喊道,忽的心中靈光乍現,她暗罵自己笨蛋,又忙叫道:「姐姐你可是要尋無名哥哥?你這麼尋是不可能尋到的,且你殺了南陽幫這麼多人,日後在江湖上肯定寸步難行。冰兒也正在尋找無名哥哥與小寶哥哥,不如姐姐與冰兒一起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