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渡劫聖宮內的上下百來號人齊聚位於地宮正中的寬闊廣場上。
高台之上,魔門初祖牌位前,無名獻香三柱,叩頭九個。
大長老走上前去,將聖門至尊之戒套在無名右手中指之上,隨後執起無名的右手,蒼老的聲音雖然音調不高卻清晰的傳入台下每一個人的耳中:「禮成!聖門弟子參見聖門新主!」
霎那間,百多人同時跪伏於地。
「參見聖尊。」
呼聲整齊劃一,如天雷霹靂,震耳欲聾,彷彿萬人同喝。
回音隆隆,久久不絕。
行過接掌聖尊儀式後,無名向大長老討來玄神元胎大法,便窩在自己的石室中苦修起來。
前後通讀一遍,無名的眉心已然結成一個鎖扣。
玄神元胎大法乃是融合了道家內丹術與藏傳佛教的密宗密法後生成的全新功法,無名不識密宗密法,所以他只看懂了一半。
這愣小子膽子夠大,將一部冠蓋江湖的絕世心法分拆的七零八落,看懂什麼就練什麼,沒看懂索性不理不睬,完全不曉得這是在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若創下玄神元胎大法的那位魔門先祖還活著,眼見無名居然這麼練他傳下的絕世心法,只怕會當場被氣死過去。
地宮之中沒有日月更替,只靠銅壺滴漏掌握時間。
寅時許,無名緩緩睜開雙目。
雖然暫時還不曉得功效如何,但他愣是運這套被他改動的面目全非的心法修煉了一夜。
方自用過屬下送來的早飯,那兩個原本站在大長老門前的護法尊者已然捧著一堆卷宗行了進來。
這兩個尊者是大長老親手栽培起來的高手,年紀大的那個叫廖風,另一個叫耿天楚,這兩人不但武功高強,且辦事精明幹練,一直以來被大長老倚為左膀右臂。
廖風與耿天楚行到近前躬身行禮道:「屬下參見聖尊。」
無名淡然道:「什麼事?」
廖風道:「大長老命屬下二人為聖尊介紹我聖門現時的基本情況。」
無名濃眉微蹙,按他的習慣自是不願被人打擾自己練功,但經歷了無數是非劫難的他再不是玄青觀中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道士了,強自按下心中的不耐,平靜道:「你們坐下講。」
廖耿二人也未客氣,逕自坐好。
廖風主說,耿天楚補充,足足一個上午過去後,無名終於大致瞭解了現如今魔門的基本情形。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用來形容現在的魔門再貼切不過。
似魔門這般歷經千年不衰的古老門派,其潛勢力之龐大,是一般江湖幫會難以想像更不要提與之比擬了。
十餘年前那場大劫雖然令魔門精英盡失,但是正道卻未能也不可能將魔門那幾乎無所不在的潛勢力連根拔起。
陸天涯失蹤後,在大長老的暗中主持之下,憑借魔門千年來累計得幾乎無盡的財富與渡劫聖宮中所藏的魔門各項神功秘籍,歷經十餘載,重又教出新一批可堪重用的人手來,魔門的元氣在緩慢復原中。
雖然十餘年來魔門一直隱身於暗處沒有擴張勢力,但老謀深算的大長老也並未閒著,一直在為魔門的復興做著各項準備工作。
以各種正當身份作掩飾的魔門觸角遍及天下各大州府縣城,編織起一張覆蓋天下的情報網絡,江湖上任何風吹草動,皆在魔門耳目之中。
無名聽罷,眸中紫芒一閃道:「那個叛徒陸天琪是否在我們魔門耳目的掌控之下?」
聽到無名口中竟然冒出魔門二字,廖風與耿天楚面上皆現出古怪神色,對視一眼,毫無例外的看到對方眼中的不知所措。
廖風比耿天楚老練,當先反應過來,答道:「回稟聖尊,陸天琪奸狡至極,下面的人很難準確掌握他的行蹤,但他的幾個心腹手下卻在掌握之中。」
無名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吩咐外面人手,一定要找到這個陸天琪。」
耿天楚不陰不陽道:「啟稟聖尊,大長老命令眼線們的主要任務是盯住三教五門的動靜。」
無名雙眉微蹙,眼眸中射出兩道蘊含著淡淡的卻充滿了暴戾血腥氣息的刺目紫芒,直直射在耿天楚的臉上。
耿天楚的眼神方自碰觸到無名邪異難言的目光,心神一震,竟生出一絲怯意,不自覺的低下頭來,心中直叫邪門。
無名淡然道:「我是誰?」聲音不大,語調也不高,卻別有一股令人不自覺產生臣服念頭的威勢。
旁邊的廖風出面打圓場道:「聖尊乃我聖門之主。」
無名沒有搭理廖風,眼神始終定定的射在耿天楚的臉上,冷冷道:「我既是魔門之主,魔門弟子以我為主還是以大長老為主?」
兩尊者誰也未料到這位新聖尊竟逼宮一般沒有一點轉圜餘地的把話講了出來,一時皆愣了,不知該如何回復。
魔門上下皆是大長老一手帶出來的子弟兵,這等情況下換成任何人初接聖尊之位,也要夾著尾巴作幾年太子,待有了自己的實力班底再言其他。
然而無名就是無名,在他單純的腦袋裡,他既是魔門之主,魔門上下就要聽他的,包括大長老在內。
對於無名這個新聖尊,廖風與耿天楚並未將一臉憨厚純樸彷彿鄉下農夫般的他放在眼中,在二人心中,大長老才是魔門真正的主人,而這也是所有魔門弟子共同的想法。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這個來歷不明頗為神秘的小子剛剛接過聖尊之位的第二天,在沒有任何令人信服的功績甚至是絕大多數弟子還不認識他的情況下就敢明著奪權。
他做出這等即使是世間最莽撞的人也不敢輕為輕率之舉,若不是白癡,便是非常之人。
兩人橫看豎看,一臉平淡坐在石床上,神色漠然,眸射紫光,一身無形威煞甚至令他們這等一流高手也隱生懼意的無名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白癡。
非常之人……
廖風與耿天楚這麼想著,心中原本的一點輕視瞬間煙消雲散,情不自禁的換了一重凝重。
面對無名這個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廖風無奈之下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道:「唔……魔門乃是三教五門那群狗東西對我聖門的蔑稱,還請聖尊在言語之中注意一下。」
無名漠然一笑,淡淡道:「稱魔有何不好?」
「這個……」廖風發覺自己竟然完全答不上無名這個問題。
無名忽然起身下地,口中道:「既然你們無法回答我的問題,我去問大長老好了。」說著話徑直向外走去。
廖風與耿天楚對視一眼,又再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知所措,面對行事完全無法測度的無名,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他的身後,將一切交給大長老去決定。
不經通稟,無名逕自推開石門,進入大長老的石室。
顯然沒料到無名會忽然造訪,大長老微微一怔後才道:「聖尊找老夫何事?」
無名行事向來直來直去,此時自然不會例外,一屁股坐在大長老身邊,直通通道:「我想問你,魔門下屬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顯然大長老對魔門這兩個字也有些刺耳,聽入耳中後,兩條長長的壽眉禁不住微微的蹙了一下,才道:「聖尊因何有此一問?」
無名沒有廢話,伸手指了指跟在他後行進來的廖耿二人。
大長老望了廖風一眼,沉聲問道:「廖風,怎麼回事?」
廖風脖子微微一縮,遲疑著道:「回稟大長老,這個……事情是這樣的,唔……聖尊下令要聖門弟子全力尋找叛徒陸天琪的蹤跡,可是……可是您的命令是要弟子們將主要精力放在監控三教五門的動作之上,所以……所以……」
大長老揚起枯瘦如鳥爪般的右手,淡然道:「廖風、耿天楚你們可知罪嗎?」
廖耿二人身形同時一震,同時跪伏於地急聲道:「弟子知罪,請……請大長老責罰。」
大長老怒哼一聲道:「你們若是知罪,怎麼還要老夫責罰?」
廖風比耿天楚機靈,立時明白了大長老話中之意,立時對無名叩了一個頭道:「弟子方才無禮,請聖尊降罪。」
無名面無表情站起身來,逕自向外走去,走至石門處才道:「我在房中等你們兩個。」說罷推門而出。
片刻後,耿天楚忽然對大長老叩了一個頭道:「弟子不明白,這默默無名又狂妄無比的小子竟敢明著奪大長老的權,大長老您為何如此……如此縱容他?」
大長老壽眉微蹙,隨即舒展開來,喃喃道:「默默無名……哼!你們曉得他是誰嗎?」
廖風與耿天楚面上同時閃過一絲驚奇之色,顯是沒料到大長老會有此一問,恭聲道:「弟子不知。」
大長老一字一頓道:「他是無名,絕世雙惡中的那個無名。」
「什麼?」廖風與耿天楚盡皆大驚:「無名!他……他不是跳崖死了嗎?」
魔門耳目遍及天下,早在三教四門調動大批高手至方柏山設伏時,已引起了魔門的注意。
對於參與那次行動的正道實力,廖風與耿天楚心知肚明,便是集合現如今魔門上下所有高手,頂多也就能與對方打個平手。
然而絕世雙惡這兩個小子竟然只憑二人之力突出重圍,殺得三教四門人仰馬翻,連領頭的幾個超級高手也非死即傷。
傳言中已死的無名不但沒死,反而出人意料的成了聖門之主,也就是說絕世雙惡在三教四門那次圍捕中全身而退,這根本就是絕無可能之事,卻讓他們做到了。
大長老毫無波動道:「天楚你怎麼看聖尊?我要你說實話。」
「這個……」耿天楚猶豫片刻才道:「弟子看不透。」
大長老又對廖風道:「廖風你呢?」
廖風思索片刻才道:「回稟大長老,弟子也看不透,他的行事……實在令弟子們揣測不通。」
大長老蒼老的聲音悠悠道:「老夫老了也累了,沒幾天活頭了,光復聖門的重任肯定要壓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肩上。廖風思緒縝密,做事老到,卻少了些許魄力。天楚你敢拚敢打,衝勁十足,卻失於計智。現如今的形式,三教五門與陸天祺那叛徒任一股實力皆強於我們,你們兩個能統帥聖門弟子反轉乾坤,重光我聖門嗎?」
廖風與耿天楚默然搖首,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無名身具聖胎,本就是我聖門當然之主。絕世雙惡能以區區兩人之力對抗三教五門與陸天祺,已然證明了他們的實力。無名沒練過一天玄神元胎大法而能聖胎過體不死,跳下千尺高崖而不亡,是真正的福厚命大之人。也只有這等有才有福之人,才有可能成就不可能之功業。」
廖耿二人同時拜服於地,恭聲道:「大長老高瞻遠矚,弟子遠遠不及。」
大長老一雙老眼中忽然射出兩道刺目精道:「你們二人記住,若他一心為我聖門謀劃,你們要全力輔佐,若他生有異心……」
大長老的話至此一頓,廖風與耿天楚怎會不懂,同時道:「弟子明白。」
大長老一揮手道:「你們去吧。」
廖耿二人施禮告退,又來至無名的石室。
彷彿方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無名淡然道:「坐。」
兩人坐下後,耿天楚先施一禮才道:「啟稟聖尊,屬下有一事不明,想請聖尊為屬下解惑。」
無名道:「你說。」
耿天楚好整以暇道:「我聖門最大的敵人是三教五門,聖尊為何要將注意力放在叛徒陸天祺身上。」
無名一臉淡然道:「你覺得三教五門的實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