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玄青派上下投票選出最令人畏懼的人,那麼排在第一名的既不是執掌刑罰的逍靈子長老也絕非掌門逍遙子,而是逍清子。說起來逍字輩的長老活到現在的也不過二十餘人,可說個個功力高深,江湖聲望不小。
偏偏這個逍清子,恐怕除了玄青派的人之外沒一個江湖人聽過這個名字。
也難怪這位逍清子道長如此名不見經傳,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未出過玄青觀門一步,八歲入派以來至今整整六十年。
各位讀者一定認為這老道定是滿臉凶相,動輒發威欺人之輩。
錯!大錯而特錯!
逍清子可說整個玄青派一個另類。
玄青派雖屬道家門派,然而由於歷來重武輕道,到了三百餘年前觀中已無人再去學道,全部門人皆專注於武學修習。這也可以理解,誰會沒事花錢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出家學道,找上門來的自然全是習武的人。因此嚴格論來,玄青派中的門人只能算是一群習武的假道士,真正的得道全真卻一個沒有。
逍清子卻是個例外,逍字輩中若按天分資質排名,他怎的也能進入三甲,可說比起掌門逍遙子也不妨多讓。
偏偏他自從無字輩晉級大會拜了師父後,無意間在藏經殿翻出三百餘年沒人翻過的道家至典道德經,並從此沉迷於道學無法自拔,功夫也耽誤了。
若只是如此也不會如此令人畏懼,偏偏這老道認為祖師傳下來的道法博大精深,玄青派重武輕道乃是本末倒置的蠢事,因此自他修習道法有成後便開始在觀內講道。
派中門人專志於武學,誰有閒工夫聽他那深奧玄虛的道法,人人見他如見瘟神。
偏偏當時的掌門也就是逍遙子的師尊青雲真人認為逍清子所說也有道理,特意將觀西偏殿改名為布道宮,派中所有門人都需輪流前去聽道,他本人更是親自帶頭前往。
然而事與願違,當青雲真人第五次聽道聽到睡的不省人事後,在所有門人一致的抗議聲中終於做出決定,宣佈取消集體學道,將逍清子遠遠發配到觀內最偏僻的一角。
不過為了照顧面子及玄青派的道教體統,老真人又留下規定,每日有一名弟子到逍清子那裡聽道,至於人選,全派上下輪流前去。
殉道日這稱謂不徑而傳,成為玄青派上下的夢魘,便是逍遙子與玄青七老也逃不過此劫,到了自己的殉道日那天一樣要硬著頭皮前往逍清子那裡聽他那如緊箍咒般的講道。
因此,也難怪公判大會上眾人聽說罰無名傷好之後隨逍清子學道會如此高興,困擾在玄青派上下三十餘年的噩夢「殉道日」終於有了解脫一日,便是逍遙子心底裡都偷偷的鬆了口氣,何況他人乎。
再說無名,小傢伙的身體自我修復能力令人瞋目結舌,如此沉重的外傷不到一月時間已痊癒如初。當然他恢復如此之快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玄青派所有人都希望他早點好,早一天好了便早一天救大家脫離苦海。
而負責給無名療傷的那位玉字輩弟子由於馬上就要到他的殉道日,更是不遺餘力,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偷偷將觀中珍藏的療傷聖藥九轉玄丹偷了一粒出來餵給無名吃,拼著被發現受罰也好過殉道日到逍清子長老那裡殉道……哦……是聽道。
無名痊癒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玄青觀,除了重傷在床的無禮、無祿兩個倒霉蛋外,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願,無名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捶胸頓足的事。
他跑到逍靈子面前,頂著一張好似萬年玄冰的冷臉道:「我要回家。」忘卻的記憶便像是被鎖住一般,當記憶的鎖被那重重一拳打開了,記憶也就找了回來。
尋回記憶的無名自然不願在這個如呂家村一般被人欺負的地方呆下去,養傷期間每日都在尋思著待傷好之後立刻動身返回萬鬼林。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山中那些好朋友,還真想它們。
然而無名簡簡單單的這五個字聽在逍靈子耳中卻有若五道驚天霹靂一般,逍靈子有些失態的叫道:「不行!本座決不許你回家!」算算這老道的殉道日也快到了,最近一月來逍靈子不知有多得意自己那無比英明的決定,這時聽無名這麼說,難怪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無名正眼都沒看老道一眼,轉身就向外面走。他到這裡來本就是通知一聲,而對方的任何反應都與他無關。
逍靈子更是急了,展開絕世身法攔在無名身前。
還沒等他說話,以為這老傢伙要對自己不利的無名想也沒想,一個惡狼撲食,張牙舞爪的撲向逍靈子。
逍靈子心道:「掌門師兄說的當真有理,此子確實天性凶頑,決不能放他入江湖。」給自己的決定多找了一個理由,老道自然更覺理直氣壯。
無名兩隻小爪子剛剛抓出,驀然眼前人影一晃,老道已沒了蹤影。小傢伙大訝,他從沒見過有人竟能比他速度還快的,憑直覺猜到老道在身後,抬腿後撩。
逍靈子果然閃身到無名身後,抄手握住無名的腳腕,運勁攻去,無名只覺一股酸麻感覺沿腳腕經脈瞬間遍及全身,登時站不住身形,癱倒在地。
老道這招與黑靈山小潭邊所認的那個師父一模一樣,無名倒是來了興致,張口問道:「你這招是很厲害的武功嗎?」
逍靈子一愣道:「那是自然。」
無名平靜中略帶興奮道:「我要學,你教我。」
「這個……」逍靈子心中犯了難,在公判大會上自己已經宣佈這小子終身不得修習玄青派武功,可看這情形,如果不傳他武功,他定不會留在觀裡。玄青派乃是正道第一門派,不能幹那強行押人之事。如此一來,大家豈不還要繼續著殉道日的噩夢,等等……再過十來天可就是自己的殉道日了,想著逍清子那恐怖的老傢伙,逍靈子終於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留下無名,即使違背公判大會的決議。
想到這裡,逍靈子將無名抱到椅子上坐好,努力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道:「無名,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本座去去就來。」說完急匆匆出了道室,去找掌門逍遙子商量。
再說無名,無名自恢復記憶後,養傷時曾試著修煉太叔公傳給他的氣功。這時才發現自己身體好似出了問題,不知怎麼回事,練功時竟然一點氣感都沒有。
他自然不曉得由於紫極元胎過體時巨大的衝擊,他體內經脈被攪得一塌糊塗,他沒有死已經是一個奇跡了,如果不是曾被怪樹與小花的靈氣伐毛洗髓,他根本是必死無疑。
體內經脈錯位,身體自然喪失了感應天地靈氣的能力,今後他若想練氣,除非另一個奇跡的發生。
逍靈子一路猛展身法,一陣狂風般衝進逍遙子的靈天宮。
逍遙子正在打坐冥想,抬眼見逍靈子罕有的急迫不覺心下一奇,問道:「師弟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慌張?」
逍靈子道:「啟稟掌門師兄,方才無名突然跑到我面前說要離開玄青觀回家去。」
逍遙子回山後一直潛心於武學,早忘了無名是自己帶回來那個闖了大禍的野娃娃,心中還道:「一個無字輩小子要回家你這個長老也如此著急,真是……」嘴裡自然不會這麼說,一派雍容平和道:「他既要走便隨他去,難不成咱們玄青派少了他還維持不下去了?」
逍靈子曉得自唯一勁敵陸天涯死後,掌門師兄寂寞之下專情於武事,怕是忘記了無名的重要性,急道:「師兄怕是忘了,無名就是師兄你上月帶回來的那個小子,入派第一天便將三個無字輩弟子打成重傷,有兩個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
這麼一說,逍遙子記起來了,點頭道:「我記起來了,那小子的經脈頗為古怪。」
逍靈子苦笑道:「他的經脈古不古怪現在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回家。」
逍遙子道:「回家便回家,也沒什麼……什麼?他要回家?不行!」話剛說了一半,總算想起殉道日這要緊事來。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逍遙子身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門人,統領江湖正道,可說位高權重。然而只要想起那位逍清子師弟,他便頭痛難當,寧可同陸天涯大戰三日三夜,也好過聽逍清子講道。
同玄青派所有門人弟子一樣,逍清子是逍遙子心中永遠的噩夢。
逍遙子意識到自己方纔的失態,乾咳兩聲道:「無名沒說他為何要走嗎?」
逍靈子道:「沒說。」
逍遙子忍不住皺眉道:「師弟可有什麼好辦法能夠留下他?」
逍靈子道:「方纔他說想習武,只是公判大會上我已宣佈他終身不得修習玄青派武功,這可如何是好?」老道狡猾的將燙手山芋扔給了師兄。
逍遙子也是一隻老狐狸,怎會上師弟的當,輕鬆擋了回去:「確實不好辦,師弟掌管派中刑罰,可有什麼好辦法?」
逍靈子暗叫老狐狸,只是自己的殉道日就在眼前拖延不得,無奈只得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師兄看這樣可好,拜託師兄以掌門身份發一個通告,就說無名乃是玄青派弟子,正道中的一分子,正應該習練武功增強我正道實力,如此便能收回公判大會的決議。」
逍遙子沉吟片刻才道:「如此一來對師弟的威信怕是打擊不小哩。」
逍靈子一副壯士斷腕的決心道:「為了我玄青一派的福祉,師弟我這點威信又算得什麼?」
逍遙子點頭道:「既如此便這麼定了。」
逍靈子大喜,施禮告退,又一陣風般刮回自己的道室。
剛進門就被蹲坐在椅子上的無名嚇了一跳:「你……你怎的能動了?你是如何自解制脈術的?」
無名納悶的看了他一眼道:「什麼制脈術?你剛走沒多久我便能動了。」
逍靈子自然曉得自己制脈之術的功效,便是師兄逍遙子也休想在半個時辰內自己衝開被制經脈,想起師兄方才提到眼前此子經脈頗為古怪,當下難以置信道:「讓本座查查你的經脈。」說著走上前來。
由於老道提前說明了,無名倒沒什麼過激反應,老老實實伸手讓逍靈子察看。同逍遙子一樣,逍靈子也對無名那亂麻般的經脈無可奈何,最後不得不放棄。
別說逍靈子,恐怕便是創出玄神元胎大法的魔門始祖也無法解釋無名身上的狀況。紫極元胎是吸收了歷代魔尊的真氣精華所結,在進入無名丹田時與丹田內原本的真氣融合發生了變異,它能自動的將進入無名體內的真氣吸為己用。故此逍靈子雖以其雄渾的內力暫時制住無名,但隨著制脈真氣被變異後的紫極元胎吸走,無名自然能動了。
逍靈子記起自己本來的目的,整了整心神道:「無名,本座可以傳你玄青派的無上神功,只是你必須每日到逍清子長老那裡去學道,閒暇時才可習武。」
無名心思單純,只要能學到那厲害武功,什麼都不在乎,當下點頭答應了下來。可憐的小傢伙就這樣掉進了別人的套中,成了整個玄青觀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