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間,外面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歡呼聲,接著原本整齊劃一的呼喝練功聲轉為嘰嘰喳喳的猶如鳥雀爭鳴般的吵鬧聲,無字輩的弟子們結束了今天的集體修行,到了吃中飯的時辰。
玄青派中規定,無字輩的弟子每天上午進行兩個時辰的集體修行,由一位道字輩弟子傳授玄青派基本功夫。到了下午便是自己的時間,願意做什麼便做什麼,只要不惹出事端,沒人會理會。
有些勤奮的孩子在這個時候會自己修煉,而大多數的孩子自然是玩耍,反正院中的空地夠大夠多,便是再多些孩子也容納的下。
吵鬧之聲越來越近,突然房門被一撞而開,五個八九歲大小的孩童哄鬧鬧的闖了進來。
五個孩子猛然發現房中多了一人,自然想到是新來的師弟,其中一個囂張道:「你是新來的?懂不懂規矩?見到師兄們怎麼不來行禮?」
無名猛然驚醒,抬眼皮掃了五人一眼,卻沒一點停頓,又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眼前這小子竟如此不識相,五個小子登時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侮辱,吵吵著就待教訓無名。
這時一個稚氣的還沒開始變聲的童音響起:「你們吵吵什麼?還不給本少爺安靜下來。」
聽了這話,原本群情激憤的五個小子同時老實了,慌忙轉過身來,五張小臉上全是諂媚討好的神情道:「老大來了,報告老大,這新來的小子好沒規矩,竟敢對咱們愛理不理的。」
他們口中的老大是個一身衣褲質料上乘的少年,這少年面如冠玉,皮膚白裡透紅煞是可愛,只是小臉之上那倨傲的神情有些刺眼。
少年道號無亮,俗家名字叫陳天宇,他老爹金背大鵬陳天鵬乃是蘇州著名的鏢頭,一身橫練的功夫頗為了得,在江湖上也算是條響噹噹的好漢。
無亮自幼隨父習武,他爹見這兒子天資絕佳乃練武的上上之材,練自己這一身外門功夫可就耽誤了,所以才花百兩銀子送了兒子上玄青派習武。
各位讀者一定問了,怎麼上玄青派習武還要花錢不成?沒錯!想進玄青派習武,每年最少也要交上十兩銀子才行,不然派中上下兩千來人吃什麼喝什麼?
玄青派倒也不是單只靠這點收入過活,七老中的逍星子精通商賈之道,專門負責各項買賣營生,維持派中生計。
這是題外話,這裡不再多說,回頭再說無亮。
無亮入了玄青門後,憑借其絕佳的資質及家傳的外門武學基礎,可說是這一屆無字輩中的幾個傑出人物之一,道洪自然不敢怠慢了這位小爺,將他分到這丁排丙房作了室長。
無亮自幼便是孩子王,自然形成了一股驕狂之氣,將同室的幾個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惟他命是從。
無亮打量了無名一番,見無名理都沒理,不覺心中不快,冷哼一聲道:「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住在這丁排丙房就要守我這個室長的規矩。」
無名彷彿當他是空氣一般,仍自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
無亮狂傲的性子怎受得起這等怠慢,怒火彷彿就要噴薄而出般燒的兩眼通紅,然而不知怎的,他竟強自按捺住胸中的怒火,臉上泛起一絲有些陰沉的笑意道:「咱們走。」說著領著五個手下拿著飯盆離開了房間。
對於無亮最後那個有些陰沉的笑容,無名雖然沒有看到,卻直覺的感到這個傢伙身上有一種危險的感覺,這或許是從大灰與棕頭那裡學來的吧。
門口飄進陣陣飯菜香氣,無名的靈鼻一陣猛嗅,腸胃咕嚕咕嚕的叫號聲提醒他該吃午飯了。小傢伙記起道洪方纔的話,拿起道洪剛剛發給他的飯盆,走出了房門。
隨在一大幫手持飯盆的無字輩弟子身後進入開飯的窩棚處,排隊領了飯菜,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狼吞虎嚥將飯菜解決掉。
下午是無字輩弟子自我修煉的時間,孩子們三五成群有練功的,也有玩耍的。無名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漫無目的的在院中閒逛。雖然失去了記憶,可以前不幸的際遇早已深深印在靈魂深處,他不自覺地躲開別的孩子,獨自一人。
不知不覺間無名轉到了偏僻的南牆根,南牆外便是擎天峰的密林叢莽,他仰著頭專著的看著高牆外那彷彿近在咫尺、高聳入雲的雄偉山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令他一時間呆住了。
突然,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將無名驚醒,他猛然轉過身形,就見方纔那六個傢伙滿臉狠色逼了過來。
不知怎的,無名覺得這六人臉上的神色是那樣熟悉,彷彿自己曾經見過,不!自己一定見過,而且是經常見到,還沒來得及仔細追憶,一股暴怒之氣猛然升起,在胸腹中翻滾。
無亮等人走到近前,見那臭小子仍一臉木然的戳在那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無亮冷笑道:「小子,在房裡收拾你怕聲響大了引來旁人,這裡好,清靜,沒人。小爺給你條活路走,乖乖跪在咱們面前磕上一百個響頭,今兒便放過你,如若不然……哼哼……」
無名腦中一片混亂,眼前的六張面孔漸漸模糊起來,腦海中四張模糊的臉隱約浮現,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四張面孔上的神情與眼前這六人一模一樣。
無名感受著胸中那股似陌生而又熟悉的莫名怒氣,整個心神皆被這怪異無比的情形吸引,嘴裡模糊道:「你們……你們是誰?我們以前見過嗎?」
跟班甲頗為稱職的大叫道:「臭小子少跟老大面前裝傻充愣,沒聽方才老大的話嗎?要麼跪在咱們面前磕上一百個響頭,要麼……嘿嘿……」
無名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六張臉,努力的在記憶中尋找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因此對方的話在他耳邊一飄而過,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見無名半晌沒有動靜,只是用一對閃亮的眼睛在自己等人臉上掃視,無亮感到自己被羞辱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本就想好好教訓這臭小子的心更加堅定,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如此小爺便成全你。你們上去,好好教教他咱們的規矩。」
五個跟班乾脆的應了一聲,臉上現出陣陣做作的獰笑,捏著拳頭緩步逼了上來。
失神的無名敏銳的感覺到危險,猛然回過神來,戒備的看著不懷好意逼近自己的五人,冷冷道:「你們想幹什麼?」
多嘴的跟班甲誇張的叫道:「他居然在問咱們想幹什麼?你們說這話好笑不好笑?哈哈……」說著他自己先笑了出來。
其餘四人也笑了,那是貓吃老鼠前捉弄老鼠般的笑,聽得無名胸中怒火更盛,彷彿要將他燒穿一般。
五個跟班怎的也練了多半年的功夫,走至無名身前一丈處時動作突然由緩而疾,幾個閃身已將無名圍在中間。
跟班甲一聲吆喝,攜著隱約的拳風,五人同時出手攻擊。
早在五人動作突然由緩而疾,無名已確定來者不善,早已有備,這時見五人同時打來,他身子猛然下伏,認準一人凶狠撲出。
隨大灰學了三年多捕食打獵,他的動作奇快如風,豈是眼前這五個練了半年功的半大小子所能匹敵。
五人只覺眼前一花,拳頭已失去了目標。
眼見臭小子動作奇怪的撲了過來,跟班乙招式已老,想躲已來不及,驚叫一聲被無名攔腰撲倒在地。
其他四人同聲驚喝揮拳來救,無名卻毫不停留,躬身縮腰,腳蹬跟班乙的肚皮,身子已如風般閃轉出去,再看倒霉的跟班乙,被無名這重重一腳踩得口吐白沫,已昏了過去。
這凶狠一招可將四跟班鎮住了,四人如見鬼魅般看著口吐白沫的跟班乙,再也提不起勇氣衝上前去,心中同時升起一個想法:「這小子下手太狠了。」
無亮也是暗吃一驚,沒想到點子(從他爹那裡學來的江湖黑話,意指目標)這麼棘手,動作如風,招式怪異,心中掂量只怕自己上去也不見得能贏。然而事到臨頭,卻又容不得他退縮,當下一咬牙大叫道:「大家一齊上,干死這混蛋給無祿報仇雪恨。」說吧擺開家傳鐵臂拳的架勢狂衝而上。
見有老大帶頭,四跟班膽氣一壯,紛紛嚎叫著給自己壯膽,也隨著老大身後衝了過去。
無亮衝到近前一式白鶴亮翅,雙掌帶風合擊向無名,看那身架招式,法度森嚴,確實有頗深功底。
無名雖將以前的人事忘得乾淨,怪異的是學過的東西卻一樣沒忘,面對無亮的雙掌,不自覺使出太叔公教他的擒拿手,出掌如鉤,拿向無亮手腕。
無名畢竟少了經驗,竟放棄自己速度方面的優勢反去與人拆招對式,這如何是自小練功的無亮的對手。
果不其然,無亮雙掌是虛,一晃及收,下面一腳才是實招,「彭」的一聲,正中無名胸腹交接的腹膜所在,無名被踢得踉蹌後退,胸腹間如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躬下身子乾嘔了起來。
見老大一招奏功,四跟班歡呼一聲同時衝上,趁著無名還沒站直身軀將他圍在中間一陣拳影如雨點般落在無名那小小的身軀之上。
無名習慣性的雙手護頭,蹲在地上捱受。
他兩手又如何擋得住這麼多拳頭的攻擊,頭上挨了一記重拳,無名神志一陣模糊,眼前場景與腦海中隱約浮現的另一場景完全的重合了起來,唯一不同的是那個場景中被眾人圍在中間毆打的是個年紀更小的小童,而那個不哭不叫死死忍受的小童可不正是他自己。
驀然間無名記起來了,童年時那一幕幕自己悲慘的遭遇他全都記起來了。胸中那股暴怒之氣隨之瘋狂膨脹,他眼中厲芒乍現,猛然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嚎叫,任憑那如雨般的拳頭打在身上全不抵擋,猛然抓住身前一人撲了上去,撲倒對方後騎坐在那人身上瘋狂的又抓又咬,以他在黑靈山萬鬼林中練就的鐵爪鋼牙,那倒霉蛋才只哀號了兩聲的功夫,身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被無名瘋狂恐怖的表現驚呆了,總算無亮見過些許市面,最先醒過神來,大叫道:「還不快拉開那混蛋,無禮快不行了。」
另三人早被無名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野獸般嗜血氣息鎮的腿腳打軟,讓他們上前拉開那食人妖魔般的傢伙簡直是開玩笑。三人不知是誰先開始,突然發出一陣跑了調的哭嚎聲,一溜煙落荒而逃。
無亮心中一樣發毛害怕,可身為老大的他卻不能就這麼丟下無禮不管,他轉頭四顧,見旁邊樹下有根五尺長的木棍,立刻抄在手上,衝上前去掄圓了摟頭蓋頂打向無名。
瘋狂中的無名聽得腦後風聲,下意識向旁一閃,那一棍重重砸在左肩之上,卡嚓一聲肩骨斷裂,劇烈的疼痛令無名忍不住狂嗥一聲,扔下地上半死不活的無禮,轉而撲向無亮。
無亮一棍奏功毫不糾纏,閃身躲過無名的一撲,反手又是一棍,哪知無名閃也不閃,挨了一棍的同時也將那棍子死死抓住。
無亮生怕棍子被無名搶走,運力使勁向懷裡帶棍,壞了,無名借勢跟進,將無亮撲倒在地。
無亮也非尋常之輩,身子剛剛倒地立刻就勢運勁一滾,反將無名壓在下面,一手死死抓住無名斷裂的肩骨,另一手猛擊無名的頭面。
肩頭斷骨的劇痛疼得無名滿頭大汗,然而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另一隻手死命抓向無亮的頸項。兩個小子就這麼纏鬥在一起,場面之激烈殘酷著實令人觸目驚心。
再說逃走的三人,他們一路哭叫著跑到道洪房裡,語不成聲的說著胡話,最後見說不清楚,索性硬扯著道洪趕向南牆根。
其他無字輩弟子早被三人下來時的模樣引起了好奇心,自然隨在他們後面,一大群孩子真堪稱浩浩蕩蕩。
趕到南牆根,道洪心中暗叫一聲「我的娘」,閃身上前硬生生將渾身是血兀自纏鬥不休的無名、無亮拉開。
無名此時早已沒了理智,才不管眼前這又高又壯的傢伙是誰,張口死命咬向拉住他的手臂。道洪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猛然抖手,卻怎麼也甩不掉無名。
道洪脾氣本來就有些暴躁,這時怒火上頭,渾忘了一切,將無亮往邊上一扔,騰出手來打向無名。
無名神志早已昏沉,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也不鬆口!打死了也決不鬆口……
看著無名那好似來自幽冥的浴血修羅一般的模樣,所有無字輩的弟子皆有膽戰心寒,腿腳打軟的感覺,心中都有同一個想法:「這……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人?」
道洪的幾個師弟邊大叫著「道洪師兄別打了,再打只怕便要打死人了。」邊死死拉住道洪的手臂,道洪醒過神來,抬眼看去,渾身青腫血污的無名早已昏迷不醒,牙齒卻仍死死咬在他手臂的肉上。
幾個道字輩弟子費盡力氣,終於拉開無名的下巴,道洪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快要被咬掉的肌肉,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被打得變了形的無名,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氣,這小子現在就如此,將來……
事後清點結果,無祿的肚子挨了重重一腳,險些被踩死,內傷嚴重,少說也要臥床三月。無禮受傷最重,一隻眼睛被無名抓瞎,面上更被抓了數條深深的血痕,徹底破了相,疤面人做定了。無亮傷勢雖然最輕,可那滿身的外傷若想全好,也絕非十天半月就行的。
而無名雖然外傷嚴重無比,可除了左肩骨斷裂外,內腹竟沒受丁點內傷,倒令替他治傷的玉字輩門人驚詫不已。
這件事情可說是玄青派近十年來最為嚴重的鬥毆事件,全派為之震動。掌管刑罰的長老逍靈子親自主持全派公判大會。
玄青派的全派公判大會一般只有在出現犯了重大罪惡的門人時才舉行,建派千多年來,總共也只開了不到四十餘次,所有門人皆須到場,當然長老級以上的可以例外。
由於無名重傷不起,無法前來,故此大會缺席審判。
會場中,所有人眾口一詞將整件事情的所有罪責都推到無名身上。在他們的口中,事件經過變成了無名無故攻擊無祿,又發瘋般打傷上來勸阻的無禮與無亮。
眾口爍金,逍靈子大怒,按照派規要將無名逐出玄青觀。
這時逍遙子出面反對,理由倒也充分:「無名此子天性暴虐,若就此放之於江湖,極易入了魔道,那時可就是玄青派的罪過了。」
眾人一想此言著實有理,這小子現在就已如此厲害,將來萬一入了魔道,天知道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陸天涯,想到這恐怖的可能,所有人皆默然。
逍靈子沉思良久,終於臉泛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道:「掌門師兄所言極是,既如此本座宣佈,無名重傷同門,罰其傷好之後隨長老逍清子學道,並終身不得修煉玄青派武功。」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長出了一口氣,場中讚頌之聲此起彼伏,皆言逍靈子長老英明,這處罰對無名這等暴虐之徒適合無比。
就這樣,無名重傷昏迷間輕易創造了玄青派有史以來的三項紀錄。其一,最快受處罰紀錄,入派第一天即犯下大錯遭到處罰。其二,輩分最低紀錄,成為唯一一個無字輩輩份弟子接受全派公判的門人,不說絕後也算空前。至於最後一項,他成為了號稱玄青最恐怖之刑罰的唯一一個受罰門人,甚至比被廢除武功驅逐出派還要淒慘。
無名即將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刑罰?長老逍清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何所有人皆如此讚歎這公判結果?請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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