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阿倫身形一閃,衝在最前面的幾個侍衛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已整齊地倒飛而回,連續撞倒了身後的幾排侍衛,才止勢跌下,每個人的下巴竟然都整整齊齊地被踢得歪成一團,而無一人斃命。
一陣慘呼聲中,無人再敢向前一步,並非因為眼前這位大叔的武技驚世駭俗,而是阿倫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已在瞬息間飄回到憐雲飛身邊,這時腳腕剛剛脫臼的憐雲飛還尚未站穩,阿倫的食指已頂在他的咽喉上,指甲因為微微刺入了他的皮膚,殷紅的血液頓時緩緩滲出,在脖子上畫出一條血線,流淌而下。
「憐雲飛先生,如果你還想談談的話,就快叫你的敢死隊退回原來的位置!當然,如果你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本人也不介意玉石俱焚!」阿倫平靜地微笑著,語調平緩無波,絲毫不像正主宰著他人生死。
生死之間,憐雲飛到底是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人物,他強忍疼痛,勉強單足立地,沖那群蠢蠢欲動的侍衛喝道:「退回百步以外,我要和這位先生談判!」
侍衛們如臨大敵的緩緩後退,儘管神色猶豫,但最終還是沒敢違背命令,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阿倫沖憐雲飛嘉許地笑了笑,轉頭往鳳慕雪望去,心頭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那面跌落在地的鏡子,化作萬千碎片,鳳慕雪跪倒在地,低頭看著地上萬千個蒼老得無以復加的自己,竟像雕塑一般怔住了,只有眼角默默墜落的淚水,提醒著人們她依然生存。
一個曾經絕色傾城的女人,一個曾經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女皇,現在只是一個不能接受轉瞬紅顏的可憐蟲。
阿倫從內心深處湧起一道深切的哀傷,這哀傷正用最陰柔的力量衝擊著他的靈魂最深處,他分不清楚這是憐憫,還是兔死狐悲的悲哀,或是同病相憐,他的腦海難以抑制地升起這樣一個念頭:到將來有一天,我的銀灰色血液也到達沸騰點的時侯,是否也會像她那樣悲慘……
阿倫沉重地合起了眼睛,緩緩將頭轉了回來,才重新將眼睛張開,恰好碰上憐雲飛那對精光閃閃的細長眸子,看樣子就知道他又想藉機反擊了,但最終還是沒有那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這令阿倫柔和地笑了笑,說:「憐雲飛先生,我很遺憾你始終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
憐雲飛勉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祖賓先生,你的武技已經到了我所能想像的極限,我想閣下就算在絕世強者當中,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了,我又豈敢輕易造次呢?
這頂高帽多少也包含有憐雲飛的真實心情,阿倫牽了牽嘴角,滿是苦澀,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那可未必,但就算到了自己這個地步,又如何?這個過程付出的代價是何其的沉重,失去了親情,接受過背叛,靈魂和肉體都遭受過無窮無盡的洗禮……
他腦海裡揮之不去地晃動著鳳慕雪那滄桑、淒涼的身影,這更是未來一天,他很可能要面臨的同樣事情,這是將靈魂交給魔鬼,套上銀灰色的沉重枷鎖,才能換來的驚世艷才,這,是輝煌的代價!
冷雲飛見阿倫黯然不語,不禁又試探道:「祖賓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或者,我能幫助你什麼?」
阿倫淡淡一笑,說:「憐雲飛先生,我想要的,你永遠都給不了我。假如你不想立即與死神見面的話,請安靜地站在原地吧!」
他探手進腰間的布囊,取出一個藍色的煙花筒,高舉立頭,手腕一抖,一道艷麗的焰火直衝雲霄而去,在蔚藍天空上綻放出一個絢麗的圖案,經久不息。
冷雲飛不禁重重地皺起了眉,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在阿倫的手腕上,一隻烏黑光亮的手鐲正緊套其上,但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更像是一個被切斷了鏈子的鐐環。
冷雲飛立即聯想到了一個最驚人的可能性,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是約翰?」
阿倫也不掩飾,淡然自若地將手腕收回到袖子裡,但另一隻手始終緊緊地指在憐雲飛脖子的動脈上,淡淡地說:「親王大人好眼力。」
冷雲飛立即加快了語調,說:「約翰,我自問一向待你不薄,現在你為何要置我於窘迫之中?」
阿倫嘲諷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確實是個珍惜人才的伯樂,而且表面人情做得十分到位,說句實在話,過去我並不討厭你,不過我在涅盤之地,曾經遇上過前所未有的危機,大概,是大人你暗中下的命令吧?」
冷雲飛急道:「約翰,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我是毫不知情,你切勿誤會!」
阿倫觀言察色,發覺他說得真切,不像虛偽,心裡懷疑的名單中便暫時劃去了他的名字,口中又道:「不過親王大人,你不要忘記,你在不久前還曾說過要殺死你的親生女兒的,我想我並沒有聽錯。」
憐雲飛臉色黯淡了一下,沉聲道:「約翰,我知道雅玲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也承認為了計劃,曾打算將她犧牲,但假如能爭取到你,我願意完全改變原來的計劃,保全雅玲。我雖有豺狼心腸,但說出的話,一定算數,假如約翰你能加入到我的陣營,任何條件,都可商量!」
阿倫哈哈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的心腸狠毒至此,假如我真成為了你的左右手,有哪一天我遭遇了不幸,大概就會像垃圾一樣,被你狠狠拋棄吧,我可不願意冒這個險呀!」
憐雲飛深吸一口氣,真誠道:「約翰,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的誠意妮?」
阿倫微笑不答,抬頭望向天邊,一大團烏黑的濃雲正往他們的方向翻滾而來,本是風和日麗的天氣立即染上一份陰霾,眼看一場暴風雨將襲至此地,他輕輕感歎道:「風雨將至啊……憐雲飛大人,一切都太遲了,煙花噴出後,誰也無法改變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正如誰也無法改變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憐雲飛疑惑道:「煙花?」
阿倫說:「對,那是代表神龍裡發生叛亂的煙花。」
憐雲飛皺眉道:「約翰,你憑什麼知道我會叛亂?」
阿倫淡淡笑道:「憐雲飛大人啊,當我遇上過不少挫折後,人就學得聰明多了,我這次可是帶了不少的煙花筒,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可能,有被神龍軟禁、挾持、武鬥等等可能,神龍內部叛亂,那是最壞的一種可能,畢竟神龍女皇隨時駕崩,誰知道那個不幸的消息會不會恰逢貿易會議期間,從而引起內鬥的,當然是作好這個準備為好……我只是沒想到,局面竟然是這樣,幸好,這束煙花將會改變結局。」
憐雲飛沉聲道:「那道煙花代表什麼?」
阿倫說:「它將命令塞木家族附近的駐守人手,立即到十里以外的唐氏軍營裡報信,就說女皇垂危,需要唐氏立即勤王!」
憐雲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問:「唐氏家族憑什麼就相信你?」
阿倫柔和一笑,迎生鵝毛刃:的目光,說:「他們會相信的,因為報信者將使用自由天堂守護者的名義!」
最壞的可能出現了!阿倫這句話幾乎摧毀了憐雲飛的意志,他腳下一軟,再也無法憑單足站立,狼狽的跌倒在地。恰好看見淚流滿面的鳳慕雪仍怔怔趴在原地,他內心深處莫名地閃過一絲歉悔之意,但很快又抬起了頭,無比怨毒地瞪向阿倫。
阿倫將憐雲飛的神態一一收進眼裡,恰逢暴雨劈里啪啦的落下,他迎著大風,感受著雨點在四周不規則的飄蕩,淡淡道:「憐雲飛大人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為何人在沒落的時侯,才會想起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唉,如果你不選擇提前動手的話,說不定一切都按你的計劃進行,但你偏要親手報復,硬要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受盡肉體和精神的折磨才肯罷休,才會落到不可收拾的下場。喂,你不要這麼盯著我,我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一個衝動就會忘記你曾經的恩惠,將你折磨至死。」
他抬眼望著濃雲翻滾的天空,又道:「我老師曾經對我說,世界其實是由無數偶然構成,人們常常說,『當時如果不是……就不會……』,如果長久觀察歷史,我們將會發現,所謂的湊巧是愚人安慰自己的謊言,無數偶然的沙土堆積在一起,必然的大廈就建立了!由此可見,本人恰好遭遇你逼宮是偶然,但如果沒有這個偶然呢,想必定會有另一個偶然出現,來導致你這次不能成功篡位的必然……」
憐雲飛怒道:「你放屁!休得侃侃而談,約翰,難道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嗎?」說著說著,他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提高聲量說話了。
阿倫親切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那群手下死忠於你,我絲毫不懷疑會出現玉石俱焚的可能,所以在你喝退他們之後,我指在你喉嚨的手指,已經順便破壞了你的聲帶,實在抱歉。」
憐雲飛眼中的憤然轉作決意,他暴喝一聲,忽然把脫臼的左手狠狠砸向地上,力量用得雖猛,但準確的使力方位,還是讓他脫臼的手撞回復位,但巨大的痛苦令他禁不住又慘哼了一聲。
目睹憐雲飛做出如此剛烈的行為,阿倫微笑說:「憐雲飛大人,莫非你還想拚死一搏?我很歡迎,反正還有些許時間,我正愁不知如何打發呢!」
憐雲飛無比怨毒地瞪向阿倫,冷冷道:「約翰,並不是封住了我的聲帶,就能控制我麾下的鐵衛!」
阿倫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暗叫不好,閃前一步,但已經慢了一拍。
伴隨著天空中道道閃電,憐雲飛的左手竟然狠狠地插向自己的心臟,不過死意並不夠堅決,也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只插進了少許,感受到那錐心的痛苦、死亡的壓力時,就再也不敢多用半分力氣了。
但僅僅這麼一下,也夠他好受了,洶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巨大的疼痛令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癱倒在地。
巨大的雷聲中,阿倫憤然道:「憐雲飛大人,你可真混帳,自己死定了,還想拖我一起下水,我現在這套衣服是花了上百金幣做出來的,等會鐵定要被鮮血染紅,你叫我以後還怎麼穿……」
憐雲飛聽得怒急攻心,一口淋漓的鮮血從口中噴出,遠處的士兵終於騷動了。
「親王大人正被那個賤民折磨?」
「天啊,親王大人好像死了……」
「為大人報仇!」
「嗚……殺了那個該死的賤民!」
「衝啊……」
阿倫正想俯身看看憐雲飛到底有沒有死透,身後的弓箭已經密密麻麻地射了過來,他獰然一笑,聽著哀兵們的呼喝聲,心中的暴戾之氣夾著憐雲飛的當面自殘,也隨之冉冉升騰而起,他右腳輕輕點地,身體已往後劃出一條弧線,恰恰避開第一輪箭雨,落在正往前衝鋒的衛士的前面。
雙拳化成比雨點還要密集的攻勢,瘋狂地往憐雲飛的親衛隊攻去,最前列的士兵根本沒有機會還擊一下,甚至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拳頭已由小變大,正正砸在了自己的臉上,跟著發現自己已重重地往後跌去,從背後強大的阻力可以知道,一定是撞倒了不少的衛士,眼角的餘光還可瞥到不少同伴正遭遇到和自己同樣的事情,接著才感受到鼻子崩塌掉的疼痛、臉部凹進去的痛苦,生命被死神漸漸抽離的剎那,只思考著一件事:這是魔鬼嗎?同一時間內怎麼可能揮出這麼多拳,將這麼多人同時擊倒……
血花噴湧之間,阿倫靈敏的嗅覺為他點燃了最嗜血的一面,他衝進了這群不懂得愛惜生命、只知道愚忠於憐雲飛的暴亂者中間,用順手搶過的長刀隨意揮舞,一個個生命在刀鋒間被掠奪而去,欣喜若狂的死神感受到惡魔的暴戾之氣,飛奔追隨其後,用漆黑的鐮刀去驗證今天的收穫成果。
淋漓的鮮血如同噴泉,一道道噴湧而出,在風雨中射向四方,包圍在樓下的叛軍們終於嗅到了這不祥之氣,在他們隊長的帶領下,也如狼似虎地衝上了空中花園。
這時樓下會議大廳的自由天堂家族代表們,一開始還在熱烈的討論,直到衝殺聲實在太大,凌蒂絲皺眉提醒是不是神龍發生什麼變故了,一個大膽、年輕的代表才去打開門偷看,發現大隊大隊的衛士們正洶湧上樓,慌忙又關上了門,免得殃及池魚。
一聽到確實是有變故發生了,凌蒂絲念及阿倫的安危,死活都要出去看看,但精明的自由天堂商人們趕緊將她拉住——下著暴風雨的時侯,想觀望天色,最好還是等到雨停的時侯。
在此同時,空中花園裡的阿倫正殺得興起,眼見漆黑天空中的閃電不斷,而眼前的衛士又是源源不斷的湧上來,乾脆使起了亞特拉克的絕技,將雷電召喚到此地,可惜他學藝不精,沒有一道是能召喚到自己身上來使用的,但這也夠叛軍們好受了,因為道道閃電全部劈在空中花園的四周,大群大群的叛軍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雷電劈成了一塊塊焦炭。
阿倫嘴角邊的獰笑之意更深了,因為他發現這門元素學更具屠殺功效,更是發盡全力來演練獸人老師的這門驚世絕技,可憐密密麻麻的神龍叛軍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因為站得太過密集,明明知道雷電就要往自己劈來,卻連閃躲的空間也沒有,只能在臨死前詛咒今天的雷神是不是發神經了,為什麼總劈在這一帶。
如果亞特拉克在此觀望,肯定會無言以對,因為阿倫這樣的使用方式完全違背了他所創的這門元素學的原則。
彷彿是理解到亞特拉克的心情,一道巨大的閃電劈過漆黑的天空,阿倫終於成功將它召喚到武器上,閃出無比絢麗奪目的光華,但這無比巨大的元素力量,他不敢再按老師的方法去慢慢消化了,立即就全部釋放了出去,以自己為中心,飛速旋轉一圈,雷電的威能頓時向叛軍狂湧而去。
攻得最近的叛軍踉蹌後退,但根本沒有延緩他們的死亡時間,電能穿體而過,而叛軍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加上暴雨滂沱,雷電的威能以阿倫為中心,傾灑而出,空中花園中的所有叛軍,無人能夠倖免,全部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導電,在瞬息間變成段段黑炭,層層疊疊地鋪在了阿倫四周。
眼見如此,阿倫忍不住哈哈地仰天狂笑起來,沒想到亞特拉克這門元素武技竟然強勁至此,可能他老人家也沒有發現,雷電術是最適合用於被千人圍毆的情況,但他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身份高貴,哪有機會去體會被圍毆的滋味呢……
空中花園入口處還站著一群神龍叛軍,他們親眼目睹了這個惡魔大叔竟然秒殺了好幾百人,一個個口瞪目呆,停住了恩考,誰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了。
阿倫樂呵呵地踏過段段黑炭,步回到憐雲飛身邊,笑道:「憐雲飛大人,不要裝死了,剛才我看到你有睜開眼睛看的啦!」
阿倫斂住笑容,獰然的神色浮上臉龐,「喂,你再裝死,我可要你生不如死了!」
冷雲飛艱難地睜開眼睛,眼裡滿是驚懼地望著阿倫,顫聲道:「你不是人,你是惡魔!」
阿倫牽了牽嘴角,銀灰色的血液因為過分的殺戮,終於開始慢慢平靜,他淡淡道:「呵,惡魔嗎?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稱呼我的敵人了,我並不喜歡這個稱號,但如果你確實在讚美我,那我說聲謝謝。」
他留下滿臉怨恨和恐懼的憐雲飛,大步在鳳慕雪的方向走去,這個神龍女皇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蒼老至極點的老婦人,她在阿倫殺戮間,終於恢復了神智,離開了那滿地的玻璃碎片,以無比蹣跚的步子,走進了近處的一座小亭,取出一片白布、一盒小胭脂,以手沾胭脂,在白布上書上一份殷紅色的遺詔。
漆黑色的天空閃過一絲曙光,雷電慢慢平伏,雨點漸小,這一場暴風雨,來勢兇猛,但去也匆匆。
下期預告
鳳慕雪的遺囑裡會有什麼驚人內容?阿倫會服從死者意願,還是當一個提筆篡改歷史的叛逆者……
面對將來有可能成為禍根的光海庭,阿倫會如何處置光悅影的這個遺孫?
阿倫再度與鳳雅玲茫然重逢,恍如隔世間,還能否憶起昔日情懷?
隨著獸人戰爭的爆發,阿倫終於面臨希拉女巫所預言的人生危機,他能否平安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