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叫聲嚇了我的兩位老師兄,他們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對視了一下,轉身就往外跑。虧他們都是八十來歲的老人了,行動比貓還迅捷。
他們跑出去了,我的視線第一次沒有跟他們轉移,而是收了回來,定定地看著了自己門市裡的牆壁!
這次的「電影」不會就這麼完了吧?我想,管他,先分離功夫和道術法門吧。
於是,我又開始調息,很快就進入了忘我狀態。我眼見著丹田深潭的漩渦裡各種道術法門高速旋轉,得到加速後又不斷地隨內息流瀉出去,進入經脈。心想,我何不用意念將這些道術法門一一撈起來,然後通過內視把它們一一記住呢?所謂吸納至意識裡,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方法?
管他喲,試試再說!
我開始做這項看上去似乎很簡單的工作。
我用意念編織成了一個網,讓這個網只准力量流通過,不讓道術法門這些實體的物質通過。這個辦法立即起了效果,那些原本在丹田深潭裡的道術法門的實體果然就被攔在了網裡,在深潭裡來迴旋轉,出不去了。但是,我也發現,那些原本在經脈裡的道術法門的實體同樣也被攔在了網裡,進不了深潭。積壓一多,便有了要堵塞通道的跡象。
怎麼辦?我問自己。
怎麼辦?辦法很簡單,就是自己用意念將這些困在網裡的東西盡快移走。移到哪裡?移到記憶裡去!怎樣移?就是一一地記住!
我「抓」起一篇文字,看了一下——只是看了一下,便記住了,而且有一種記得很牢的感覺。一旦我記住,那實體的東西立即消失了。我大驚,我自問自己從沒有這麼好的記憶力,怎麼會過目不忘呢!我再「抓」一個試試,又記住了,再「抓」,又一樣地記住了!我記的越多,那些道術法門的實體便越來越少,最後,被意念編織的網堵塞在經脈出入口的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便轉過來記憶丹田里的那些東西。
師傅一生所學太多太雜了,道家的文獻、法術、武功,應有盡有。我一時哪管得那些東西都是些什麼,只顧抓來看,只想一口氣看完,反正看一下就能記住,只要看完不就全記住了嗎?
可是,因為太多,就算只是看一下,也夠我受的了,居然也舞弄了好半天。
等到我的丹田和經脈裡的內息變得清澈透明,沒有了實體的雜質,我方才停下,回到了現實中來。
回到現實中,我又想起剛才見到兩位師兄的事,心想,我何不運用「前看後觀」的道術,看看到底剛才發生了什麼呢?
於是,心中默念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前看後觀」術立即就啟動了。
我見到兩位師兄往外跑出來,迎面就碰到了一個小道士,宋師兄喊住他問道:「清翼,怎麼回事?」
那個叫清翼的小道士見師公喊住自己問,忙回道:「師公,剛才一個遊客進觀來遊玩,竟然在三清殿上用祖師爺像前的蠟燭火點燃了殿上的帷幔,帷幔著火即燃,很快燃成了大火,師兄弟們正在搶救,一清師叔叫我來請示怎麼處理那個放火的遊客。」
「帶我們去看看!」宋師兄道。
於是,小道士清翼在前帶路,三人直奔三清殿而去。
三清殿外聚集了一大幫道士,為首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下巴有顆痣的老道,他正指揮道士們滅火,見我的兩位師兄來了,忙上來道:「師傅,師叔,你們來了?」
「一流,是怎麼回事?」宋師兄問。
那個叫一流的師侄回道:「一個遊客點燃了帷幔,帷幔太大,一下就燃成了大火,好在我們人多,滅火器都用上了,已經沒事了。」
「遊客呢?」宋師兄問。
「被小徒扣下了。」一流道。
「在哪裡?」
「在左廂房裡,兩個弟子守著。」
「不要難為他,等會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冤仇,怎麼會在我三清殿上放火。現在我們先進殿去看看。」宋師兄對一流道。
大火已經被撲熄,但是大殿裡仍然滿是濃濃的煙霧。一些小道士正在殿裡打掃,見師公進來,就都來問候。兩位師兄四處看了看,見除了帷幔被燒了,其他物件都沒有太大的損壞,尤其是停放在大殿裡的一塵和清風、清水的遺體沒有任何損害,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遊客是怎麼進來的?大殿正在做法事,不是謝絕參觀嗎?」宋師兄責問一流道。
「我也在納悶啊,大殿裡的所有弟子都說沒見有遊客進來,直到火燃起來了,大家才看見一個遊客手裡拿著蠟燭,在那裡像個傻子似地笑。」一流道。
「像個傻子?」宋師兄奇怪地道,「走,帶我去見那個遊客!」
「好,在左廂房右邊第五間清遠的住室。」一流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說。
清遠的住室很快就到了。門關著,守衛的兩個小道士把門關了,許是怕那個惹了天禍的遊客跑了吧。
「清遠,開門!」一流拍著門道。
沒有回答。
「清遠開門!」一流又拍。
「別喊了!」宋師兄突然道,「恐怕你的兩個徒弟已經也遭了毒手了!」
「師兄,你是說——」鄧師兄疑惑地道。
宋師兄點點頭,長歎一口氣道:「這次來的,恐怕是真正的索命妖魔了!」
「師兄怎麼這麼說?」鄧師兄不解地道。
「我有預感!」宋師兄道,「一流,把門開開,進去看看吧!」
一流應了聲「是」,便即念了一通開門咒,伸手一推,那門就開了。
屋子很小,和死去的清風的住室大小差不多,擺設也差不多。門一開,撲入眼簾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我沒有細看,只覺得餓死狀很恐怖。
一流呆了,瘋狂地叫著他的兩個徒弟的名字,上前抱住這個搖搖,見不動,又抱住另一個搖,見還是不動,便不由得痛哭了起來。
宋師兄抬頭向天,強忍著老淚,不讓它流下,可是哪裡忍得住,兩行老淚早已在他那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爬行著到了下巴,鑽進了鬍子裡。
鄧師兄心裡似乎也很是傷感,抽了幾下鼻子,好歹沒有流淚。
「一流,節哀吧!師兄,節哀呀,別壞了身子,你要是倒了,遙山可怎麼辦啊!」鄧師兄勸著那師徒兩人道。
「嗯,嗚——」宋師兄終於忍不住,還是放出了悲聲,八十多歲的老人,放出悲聲來是很少見的,所以聽起來很古怪,很滑稽。宋師兄一定是悲到了極點。
「師兄,我們應該盡快找到那個害死清遠師兄弟的遊客,盡早剷除了,不然,後患無窮啊!」鄧師兄見宋師兄哭了,一時慌了手腳。
「我能不知道嗎?」宋師兄揩掉老淚道,「讓我看看他們吧。」
一流仍然抱住一個徒弟的身子在號哭,鄧師兄忙叫了幾個小道士進來把他扶出去,他哪裡肯出去,呼天搶地地在狹窄的屋裡撒潑。
「一流,不得無禮!出去吧,師傅和你師叔要做正事了!」宋師兄喝道。
一流似乎這時才明白,自己在師傅面前失態了,不再撒潑,乖乖地跟徒弟們出去了。
屋裡就剩宋、鄧師兄二人。
宋師兄俯下身去看那個叫清遠的道士的屍體。清遠橫躺著,臉像一張透明的紙,薄薄地蒙在臉部的骨頭上面,透過這層「紙」,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的額骨、鼻樑骨、顴骨、下顎骨、牙齒,我看見骨頭裡面什麼也沒有,空空如也。他的頸部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我只見到一層薄薄的皮,包著幾節頸椎骨頭。解開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胸脯,也和臉一樣,骨頭外面就剩一張白色的皮,不見一毫肌肉,骨頭裡面空蕩蕩的,成了一具乾屍!宋師兄看完清遠,沉思了一會,又去看另一具屍體,見死狀相同,就站了起來。
抹了一把眼淚,宋師兄對鄧師兄道:「叫他們把清遠師兄弟抬三清殿去吧,唉!」
鄧師兄似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不再多問,忙又叫了幾個小道士進來,抬走了清遠師兄弟的屍體。
「師兄,看出什麼了?」鄧師兄小心地問道。
宋師兄點了點頭,沉吟道:「吸血獠的故事聽說過嗎?」
「吸血獠?」鄧師兄詫異地道。
「是的,吸血獠!」宋師兄道。
「難道誰能驅使吸血獠?」鄧師兄不信地道,「那可是兩千年前的一個妖魔呀!」
「是呀!可是這分明是吸血獠干的呀!清遠師兄弟的脖子上都有四個牙齒印,都被吸乾了精血,只剩一具空殼。這是被吸血獠吸取精血後的典型表現啊!」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鄧師兄急道。
「我也不知道了!」宋師兄木然地道。
「師兄,難道沒有辦法了?」鄧師兄呆呆地望著宋師兄道。
「現在只有乞求上蒼,請求保佑了!」宋師兄道。
鄧師兄聽的自己的掌教師兄這樣說,沒有了語言,一時間,兩人靜靜地站著,竟然雙雙滾下了幾滴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