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這樣對我?」吟淺心裡發寒,看著眼前的容昊,他的身沒有了少年人的朝氣,渾身下唯余一種陰冷,猶如毒蛇那般,令人心悸。
「表嫂,你說得沒錯,你我的確沒有任何瓜葛,」容昊笑笑,「不過你的夫君,我的表哥卻讓我這三年來恍如活在地獄……」
吟淺不知他為何這樣說,記得以前見到容昊的時候,花冠群與他關係緩和,表兄弟之間打鬧鬥氣,卻也沒有相互傷害過,怎麼再次見到容昊,他對花冠群,卻多出了如此大的敵意?
「表嫂,說起來都是因為你,不然我和沉軒不會撕破臉皮。」容昊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蘭香樓的時候,我看中你的容貌,曾經羨慕過沉軒的好運,能有你這樣一個妻子,後來沉軒將我驅逐出境,回到桑國之後,我才開始轉變。」
「你變成什麼樣,與我何干!」吟淺不滿,「你剛剛說因為我才會轉變成現在這樣,不過是一個借口,要是你和花冠群真的兄弟情深,我哪能阻止得了!」
「你說得對,扯你本來就是.一個借口罷了。」容昊沉默片刻,沒有反駁,反而笑出聲來,「真正的原因,是權勢皇位,我從小是外祖父唯一的外孫,一直以為我才是外祖父百年之後的繼承人,沉軒他憑什麼能奪走我的這一切?」
「放我走。」吟淺鎮定地看著他,「你們.爭王爭霸,看個人本事,我不會妨礙你們,更加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所以,放我離開……」
「表嫂說笑了,」容昊輕聲說道,「我.好不容易同你見面,怎麼捨得輕易放你離開?」
容昊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卷紙,對著輕輕吹了一.口氣,嘴角泛出邪氣的笑容,「要是我跟沉軒說,你現在在我的手中,生死未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在乎你?」
吟淺眼皮一跳,甩開自己的頭,「我和他三年前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愛幹嘛幹嘛。」
「是嗎?」容昊一直在打量著她,彷彿想推測她的表.情是真是假。
「三年前花冠群.利用我挾持離國當時的皇子君尋,這件事難道你不知道?」吟淺撇撇嘴,「你表哥是什麼樣的人,我以為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容昊沉思片刻,眉間微有動搖,然而下一剎那,他又滿不在乎地笑笑,「沉軒以前就讓人捉摸不透,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裡真正的想法,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全都沒有人能猜透。」
「你究竟想說什麼?」吟淺問道,心裡怦怦直跳。
「橫豎猜不透,我為何不試一下,說不定,沉軒會很在乎你……」容昊殘忍地笑笑,「我的外祖父私下已經將他內定為桑國繼承人,他百年以後,我什麼都不會得到。」
「沉軒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也不必對他留情。」
「皇位真的有這麼好嗎?」吟淺皺著細緻的眉,眼睛裡露出深思和不解。
「說不好抑或是不好,只不過,皇位丟了,就好像自己的囊中之物被人奪走,難以甘心。」容昊緩慢而堅定地說,「我不會放你走,除非沉軒能付出應有的代價。」
縱然心中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是聽到這話時,吟淺還是忍不住難過了一下,就好像有人拿細小的針刺入她的心臟。
她緩緩閉眼睛,十分決然的,如釋重負地笑笑:「容昊,隨便你怎麼做。」阻止不了,更無能為力。
除了應承,還能做什麼。
其實對容昊,並沒有太深的恨意。他給自己造成的困擾,不過是打擾了她和雲澈的旅行。
假如他真的能從花冠群那裡得到反應,吟淺反而會感謝他。
在她心裡,花冠群,抑或是沉軒,是無情無義的。
從少年時,到如今身居高位。
他的外貌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相處久了之後,喜歡的,是他深邃的眼眸,以及全然的深不可測。
無論多麼喜歡,他卻兩次枉顧了真心。
於是,從此一刀兩斷。
容昊用自己威脅他,是重複了當初他對哥哥做的事。
愛之深,恨之切。
對容昊的恨意,遠遠比不那個人。
如果趁著這個機會,能讓自己再一次看清那個人的無情,何樂而不為?
斬斷最深的掛念與愛戀,從此風清月明,相看互相忘
吟淺走後,花冠群常常出現在郊外宅子中。
他們新婚的住所,自吟淺走後,沒有了主人,當花冠群進駐的時候,自然也沒有任何人來阻撓。
因為,宅子本來就是花家的產業。
他常常來這裡吹簫。
憂傷纏綿的曲子,聽得久了,讓人有一種肝腸盡斷的錯覺。
每次一來,不出一盞茶時間,他便開始吹。
今日在這裡,明日卻又換一個地方。
宅子裡的人以及附近的鄰居,想躲也躲不開。
沒有人敢對吹簫的男子提出什麼抗議,質疑一國之君的舉動,又不是不想在滄國活了。
都想討個生計,犯不著因為耳根受罪,就斷了活路,他愛吹便吹,沒日沒夜地吹,最多把自己耳朵堵,自然就聽不到了。
花冠群躺在樹下軟榻,他的手中捏著一顆棋子,慢條斯理地在手中揉轉。
三年分離,本來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對弈,不會覺得寂寞,因為除了自己,無人能真心同自己下棋。
然而現在,舊宅中的記憶像潮水那般湧起,入眼記起的,是那個女子明媚的笑容,偷偷取走棋盤棋子的狡黠與得意。
人走,茶涼。
終於再一次覺出了索然無味。
隨手將手中棋子拋開,蘸了一杯茶,從塌邊拿起一管玉簫,習慣性地放到唇邊吹了一曲《將別離》。
正要起身,卻看到了遠處的一個身影。
花冠群眉峰微蹙,手握著玉簫,沁涼的滋味浮心頭,泛出淡淡的冷意。
「公子,這是今晨桑國剛剛遞來的消息。」來人躬身說道,將一紙遞到了身前。
花冠群從容接過,壓制著雙手,輕輕打開了信封。
看了一遍……
又一遍。
第三次看的時候,他方才讓自己相信了這個消息。
一剎那,凜冽的寒冷貫穿胸膛,春天本不會寒冷,此刻花冠群卻覺得自己的手指在輕輕顫抖,一生之中,他從未有過如此恐懼的時候。
是在……害怕。
恐懼。
一點一滴,幾乎要將他的心臟捏碎。
因愛生憂,更生出無端的驚慌。
然而發抖顫動也不過只是一瞬,很快地,花冠群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迅速灌滿胸腔,他的眼眸裡,沉凝出銘心刻骨的沉著。
關心則亂。
如今,並不是驚慌的時候。
冷靜地壓下雜念,將手中的玉簫丟在軟榻,花冠群略一沉吟,當下做出決斷。
「隨我走宮。」
從來是淡定從容,風流恣意,世間只有一個人的消息,能令他如此驚慌失措。
那個脫離他和君尋掌控的女子,終究是出事了麼?
沒有叩門,花冠群直接踏步進入隔壁一間宅院。
一眼見到了君尋,今生今世最讓他忌諱,也是唯一能讓他一直記掛在心的男子。
「君尋。」花冠群淡淡看了他一眼,頓住腳步,「我找你有事相商。」
「容昊。」花冠群唇齒間輕輕吐出這兩個字,無盡的情緒,都化作了這一聲輕喚。
「好久不見,沉軒表哥。」容昊幾乎掩不住嘴角的笑容,「好像有三年沒有聆聽你的教誨了。」
花冠群淡淡地看著他,將心中致命的慌張掩飾住:「你自小聰明,我有何本事能教誨你?」
「沉軒表哥,要不是你在離國給了我教訓,我怎麼會知道權力的重要。」容昊笑著說道,「自從知道外祖父心中內定的繼承人是你,我便無法忍受了。」
「你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同是外祖父的子女,憑什麼你能得到一切,我卻一無所有。」
「小時候我崇拜你,只聽你一個人的話;可是後來,即便我再聽話,你也會為了別的人捨棄我……只因你大權在握,而我卻人只能仰仗他人鼻息生存。」
容昊氣喘聲加重:「我厭惡這樣的日子,處處受你桎梏,就連我出去尋歡作樂,也要看你的心情。」
……
花冠群靜靜聽著他的話語,臉的表情沉著冷靜,好似沒有半分異樣。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把容昊看作一個有份量的敵人。
只是這一次,容昊的存在,卻左右了這個意外。
如果吟淺甘願在他的羽翼之下,無論如何,容昊不會有機會接近她。
只是那樣的囚禁,她不喜歡。
所以無論是他,抑或君尋,都放棄了這樣的監控。
眼下最為急迫的,是吟淺的安危,然而花冠群卻全然不敢提及心中最關心的那個人。
一絲一毫的焦急,都不能表露而出。
「你既然恨我,又待如何對我?」花冠群漫不經心的語氣,讓容昊一愣。
隨即他想起自己這位表哥最難揣測心思,於是冷笑起來:「你別忘了,現在能掌控那個人生死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