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沈默,進了他的房間,看到一個店小二正在收。我問他:「住在這裡的那個公子呢?」「他一早就退房走了。」
我特意早早趕來,沒想到他竟然走了。難道他是故意躲著我,不想見我?我怏怏不樂地回到自己的客棧。微微晨光中,司徒靖出現在我眼前。他一襲銀灰色的長袍,上面用青綠色的絲線繡著暗紋,腰上掛著一條翡翠佩飾,頭上戴著銀色的紗冠。不知誰說過,銀色是一種優雅的顏色,是低調的華麗。這身打扮更襯得他氣質超群。
「早啊,啞姑,這麼早就出過門了?」
我點點頭。他沉吟一下說:「呃,武林大會兩日後才正式開始。如果我們今天就去慕容山莊的話,我少不得又要應酬那些教主掌門兩天,麻煩得很。我看不如我們晚一點去,你看好嗎?」沈默現在是慕容青雲的得力助手,這兩日接待來客應該比較忙,我也不方便去打擾他。想到這裡我點點頭。
司徒靖微笑著說:「如此,不如我帶你四處走走,這白鶴鎮附近山水優美,值得一看。」我笑著點點頭。於是他進後院牽出兩匹馬來。我望望他身後,他見狀說:「今天就我們兩個(手機閱讀)。我帶你去曉霧林看看。」曉霧林?我記得去年在白鶴鎮的時候,衛青平跟我提過,說曉霧林風景優美。
馬蹄得得,不一會兒就到了。眼前是一片寧靜的樹林,在溫柔的晨光的照耀下,一層薄薄的霧在林間飄蕩。樹林裡響著幾隻鳥兒清脆的鳴叫。那淡淡的薄霧夢幻般飄浮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一把。但是等你置身其中,又看不見身邊的霧了,只能看見數米之外的霧,真像在與人捉迷藏。
太陽漸漸升起,霧也慢慢散去,樹葉小草上的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晶瑩璀璨的光芒。我們倆把馬拴在樹上,在樹林裡慢慢散步。
「啞姑,看到這些露珠我就想起你上次收集露水替我沖洗眼睛的情景。那個時候真是辛苦你了。」司徒靖看著我認真地說。我衝他笑笑,裝作盲人的樣子伸手四處摸著走路。他大笑起來:「有那麼誇張嗎?我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說完打掉我的手:「淘氣。」我也無聲地笑起來。他忽然怔怔地看著我,我奇怪地將自己上下看了看,還是昨天的村姑打扮,沒什麼問題啊。他摘下一朵花插到我的髮髻上:「這樣就跟昨天一樣了。」我故作嬌羞,低頭側身。悄悄一回頭,他呆住了,看來是不適應我這種反應。我對他吐舌做個鬼臉,他才知道原來我是裝的,笑著搖搖頭。那微帶寵溺的笑容,那明亮熟悉的眼睛,讓我差點喊出「蘇凌」這個名字。我呆呆地看著他,蘇凌總是穿得很休閒,原來他穿長袍是這樣的儒雅。只是司徒靖於儒雅之中還有一種英姿勃發的自信灑脫。
「啞姑,你怎麼啦?」
我在他手上寫道: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是嗎?」他像想起了什麼,「曾經也有一個人說我跟她的一個朋友很像,像到她非說我是她的朋友。呵呵。看來啊,我還真長了一張泥人臉。」
我不解其意地眨眨眼睛。他忍俊不禁:「泥人臉就是想捏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啊。這樣不就可以像這個像那個了。」我掩嘴而笑。
前面出現一條小河,河邊有一片青草地,鬱鬱蔥蔥,像一大片綠色的毯子。忽然我發現有一道細細的青煙。好奇地走過去,原來是一個墳墓。墓碑上刻著:賀小鳶之墓,沈默、衛青平立!墓碑前的香正裊裊升煙,碑前擺著一些食物水果。我劇震!原來小鳶的墓在這裡!那麼剛才來的人,是沈默?我立刻起身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
司徒靖看了墓碑,思索一下搖搖頭:「未曾聽聞過。看起來應該是沈默和衛青平的朋友。」
我望著樹林深處久久不語。
我採了一些鮮花擺放到小鳶的墳前。這個女孩在花季就離開了人世,如今在這曉霧林,是否會感到孤單呢?
我們返回白鶴鎮,坐在客棧裡喝茶休息。我感覺到四周掃過來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身為女人,當然很明白這些視線的含義,我心中暗暗一笑。
不一會兒過來一位某門派的掌門,寒暄一番,順便介紹了一下他的女兒。那女子含笑略帶羞澀的與司徒靖打招呼,順便眼光瞟過我,那種微妙的眼神祇有我才懂,不過是蔑視加上挑釁。如此又來了四撥。司徒靖也不勝其煩了,找了個空隙,在我耳邊低聲說:「不如我們回院子吧,你陪我下下棋?」我點點頭。我們穿過大廳的時候,許多道眼光緊緊的跟著我們。
走到後院的一個拐角處,忽聽幾個女孩正在討論司徒靖。只聽一人說道:「司徒公子身邊那女子到底是何人哪?司徒公子怎地對她那般好?」我不禁停下腳步。又一個姑娘接著說:「是呀,不知是不是無憂宮的女弟子呢?司徒公子扶她下馬,為她忙前忙後,還一起講悄悄話,看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身邊的司徒靖忽然有點不自在。第三個人說:「哼,我看她肯定不是無憂宮的人。你們看她穿成那樣,不就是一個村姑麼?而且我聽說啊,她還是一個啞巴。司徒公子怎麼會跟她有什麼關係呢?」「就是,就是,司徒公子怎麼會喜歡一個啞巴村姑。」其他幾人紛紛附和。
司徒靖咳嗽一聲,嘰嘰喳喳的聲音都消失了。司徒靖忽然抓住我的手,從那幾個嚇呆了的紅紅綠綠的女孩子身邊,一起走了過去。「我們去下一盤棋好不好?我給你沖一壺碧螺春,是今春從無憂山采的。」他溫柔地說,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我暗暗看到,那幾個女孩子先是嚇到了,接著是吃驚,最後都生氣嫉妒地看著我。這個司徒靖,真可以拿奧斯卡獎了。
走了數十步,我在他手上寫道:怎麼,可憐我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啞姑,你不要管他人怎麼說你。你不比任何人差。我,我只是借你幫一個忙而已,她們,咳咳,太煩了。」
哦!我瞭然地點點頭,笑瞇瞇地寫道:我可是為了你成為了女孩子們最討厭的人哦。他拱手彎腰側頭:「有勞有勞。」我們相視而笑。
二天後我們去慕容山莊參加武林大會。聽司徒靖介紹,這次武林大會主要是選舉下一任的武林盟主,舉辦一次比武大會,另外盟主還要和眾多武林門派商量一下如何圍剿江湖中的幾個邪派。
我隨司徒靖進入了慕容山莊。一路上不停的有人跟他打招呼寒暄,我則四處張望。「找人?」司徒靖問我。我點點頭。一回頭,看見了沈默,他正站在慕容青雲旁邊。他也看見了我,看見司徒靖跟我講話,一臉的驚異。司徒靖向慕容青雲走過去寒暄幾句。我感覺到沈默一直盯著我。
夜晚我在房間等沈默,我相信他一定會來找我。果然,入夜時分他就來了。
「你為什麼沒有走?為什麼司徒靖對你那樣客氣?」他的語氣仍是冷冷的,但是我聽得出其中的關切。
「我是來找你的啊。你都不給機會讓我說話,沒說完我想說的我怎麼能走?」
「找我?」他顯得很吃驚,遲疑地說,「你從京城過來,是為了找我?」
「是啊。」
「何事?」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聽小衛說呢,你現在在練虛昱神功。他告訴我說練這個功對身體不好。我想來勸勸你,不要練這個功了好不好?」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他臉色一沉。我點點頭。他沉默一會道:「我知道了。」
「那你……」
「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明白。你還是說說為什麼司徒靖沒有找你麻煩。」
我頓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認出我是秦芷萱。之前機緣巧合我救過他一命,當時他眼睛看不見,我怕他認出就裝作是啞巴。結果他似乎只記得我是那個啞巴。現在呢我只好在他面前繼續裝啞巴。」
「此事頗有可疑,你還是小心為上。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哎,沈默,那你還練不練那個功?」
他轉回身,看著我說:「你……還關心我?」
「當然啦。」
他動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然後開門離去。
我看著搖晃的燭光,心裡有一些難受。他是不是怪我沒有及時來找他?他是不是怪我對他隱瞞我還活著的消息?大叔之前為什麼沒有告訴他我還活著?而後來我又一直麻煩不斷,不能去找他。等到了京城,又得知他要娶慕容雪丹了,所以我想乾脆不要打擾他的新生活,自己重新開始遠離江湖的生活。
武林大會如火如荼的展開,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想再找沈默好好聊聊。但是他整天忙進忙出的,很難找到他。而且我能看到他的時候,慕容雪丹總是在他身邊。她望向他時總是面帶笑容,眼中有甜蜜和驕傲。慕容青雲對沈默也總是一副讚賞的樣子。我想他們的婚期快近了吧。
這天路過一個小院,看見沈默,我正想過去跟他講話,卻見慕容雪丹跑了過去。她說:「沈大哥,這幾天忙壞你了,累嗎?」沈默道:「我不累。最累的是盟主。」她嬌嗔地說:「還說不累,你看你,滿頭大汗的。」說完掏出手絹替沈默細細地擦汗。我心頭忽然一酸。沈默側過頭看見了我,一怔,我與他對視了一會,無言地走開。
我剛才心頭忽然一酸,為什麼呢?難道我是在吃醋?我為什麼會吃醋?我甩甩頭,不再去想這個問題。我只是來勸沈默的,只是。
我正低頭走著,忽然身後跑過來一個人。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沈默,他怒氣沖沖地對我說:「你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為什麼還不走,不回京城?」我愣住了。「你到底留在這裡還想幹什麼?」他眉頭緊蹙。
「你,你不願看見我嗎?」
他沉默不語。我望望隨他過來、不遠處的慕容雪丹,說:「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只要你答應我不再練虛昱神功。」
「沈大哥,我爹喊你趕快過去呢。」慕容雪丹喊道。
我看了一眼沈默,轉身離開。
晚上司徒靖開完會回來,邊與我散步邊講給我聽:「這次有權參加選舉的必須是登記過的門派的掌門或掌門指定的代表。盟主候選人由盟主劃分的幾個區域推薦,再由八大門派掌門篩選,最後余五人參與選舉。不過我看呢,慕容盟主還會連任。」
正說著,沈默過來了,他看著我不語。司徒靖看看我們說:「沈公子可是找啞姑姑娘?」
「是,有點事情想跟她談談。」
司徒靖看看我,我點點頭。於是他告辭離去。
沈默陪我默默走著,忽然道:(手機閱讀)「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生還以後,說:「我以為大叔告訴你了。」
「大叔?什麼大叔?」
我怔了:「大叔不就是……」忽然「嗖」的一聲,似乎什麼東西向我飛來,等我定睛看清的時候,沈默指間赫然夾著一把飛鏢。
「什麼人?」他高喝一聲。一個身影從樹上躍到房頂。沈默對我說:「快回房間。」然後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過了半晌他到我房間門口問我:「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答應一聲,去開門。打開房門,卻發現門口空無一人。
第二天我想找沈默問問昨晚的情況,慕容雪丹出現在了我面前。她美目一盼,輕輕一笑:「怎麼,在找沈大哥?」看她來意不善,我沒有作聲。「哼,不要在我面前裝啞巴。你騙得了司徒靖,騙不了我。我告訴你,離沈大哥遠一點。你應該知道,他現在深得我爹器重,我爹已經視他為未來女婿。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說完她一拉裙擺,施施然而去。拐彎的時候,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司徒靖告訴我幾個被列為魔教的教派,我一聽,有冥玦教和至殺教。
冥玦教為什麼是魔教?我寫道。
「去年的時候就聽說冥玦教到處殺人掠奪,他們的左使追風被江湖人傳說得各種模樣都有,想必是一個非常會易容之術的人。而且今年有一些武林人士莫名死亡,恐怕也與他們有關。」司徒靖說。我忽然想起了去年慕容雪丹被人襲擊的那件事情。當時不是有個人自稱為冥玦教左使嗎?可是當時沈默卻在我身邊。由此可見,是有人冒名陷害冥玦教。
那至殺教呢?
「據說去年圍攻慕容山莊的就是至殺教,他們的教主毒仙子已經落崖而亡,但是餘孽仍在。故而盟主提議圍剿他們。」
除了圍攻慕容山莊,至殺教還幹過其他傷天害理的事情嗎?我繼續問道。至殺教是呂施施建立的,我不確定她還有沒有做過其它壞事。
「那我倒沒聽說過,也許是沒有暴露吧。不過他們去年的所為就是跟整個武林同道為敵,肯定會列為魔教,何況他們還綁架過盟主的兒子。」
這樣看來呂施施會有危險。我應該想辦法通知她一聲。
這天夜晚,風吹得樹影搖晃。一個人影忽然在我的門上閃過,我立刻開門追去。如今我的踏雪無痕已經練得是出神入化,踩瓦點水已不在話下。我隨那身影而去,不知不覺竟出了慕容山莊。
月光下,那人忽然停下,轉身面對我。我躲閃不及,打了個照面。那人身穿夜行服,蒙著面。他二話不說,拔刀相向。啊?我只好轉身就跑。心裡一個勁的後悔,我為什麼要追出來啊?真是好奇害死貓,不,是害死人。
風聲呼呼,他越來越近。大概是裝啞巴裝久了,我只覺嗓子發緊,竟然喊不出一句話來。不過此地如此僻靜,就算我喊,也不會有人來。
幾個縱身後,他已到我的身後,一刀向我劈來。完了!「噹」,響亮的一聲,同時有人拉著我躍起。
「你沒事吧?」我驚魂未定,看清旁邊的人,是一個蒙面女子,再看不遠處兩個人正惡鬥在一起。一個就是蒙面黑衣人,一個是柯奕風?
「呂施施?」我奇道。
她扔給我一個白眼:「才認出來?」
我驚喜地說:「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她拍拍我的手:「等一下給你解釋。」說完緊緊盯著打鬥的兩人。
不一會兒柯奕風一掌打傷了那人,黑衣人翻身離去,柯奕風並未追逐。
「柯前輩,謝謝你。」我感激地說。
柯奕風笑笑,問道:「你得罪了何人?」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啊。」
他奇怪道:「剛才那人似乎並不想與我真正交手。」呂施施在一旁沉默不語,良久才說:「那人……我認識。」
「啊?」我又吃了一驚。
她歎息一聲:「是我至殺教的人。」我瞪大了眼睛。
她看看柯奕風,小聲說:「不是我。我都不管他們了。」
我搖著她的胳膊說:「呂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放心,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你不要擔心。」她眼中帶著驚疑,卻又很肯定地說。
「對了,我聽說盟主開武林大會要對付你們至殺教,你可要小心啊。」我告訴她。
她冷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了。雖然現在我已經不是至殺教的教主,但是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對付我的那些徒子徒孫。哼!」
「施施。」柯奕風有點不悅。
呂施施溫柔地看了他一眼:「風哥,你放心,我答應過你除了那一樁事情再也不管江湖恩怨。我不會出手的,只是幫大哥打聽一下消息罷了。」柯奕風沒說什麼,幫她挽好一縷髮絲,她對他莞爾一笑。
然後她思索一下對我說:「明天辰時你來這裡等我。」
我點點頭。這時遠處傳來沈默的聲音:「芷萱,芷萱。」
「你的朋友?」呂施施問。
「是的。」
「那我們走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的行蹤。」說完他們二人攜手飛走。
「芷萱!」沈默的身影在月下出現。
「沈默,我在這裡。」
他飛快地跑過來,一把把我抱在懷裡。我聽見他的心臟「怦怦怦」劇烈地跳動,忽然覺得好安心。
這是,沈默的懷抱。
四周好安靜,只有風吹動著我們的髮絲和衣擺。
良久他放開我,有點不自在地說:「對不起。」我愣了一下,心一沉。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我清清嗓子,勉強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自從上次有人襲擊你,我就派人夜晚看守你的房間,因為白天有司徒靖的人,我想你不會有事。方纔他們報告說你被人引走了,我就隨即追來了。」他忽然激動起來,「你又沒有武功,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萬一,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沈默……」
他喃喃說了一句:「你要讓我再……」
月亮暈成朦朧的橘黃色,風吹散了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