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莫言啊,早啊。」我心虛地說。
「秦大小姐早啊。昨晚休息得很好吧?」莫言一字一句地說。
「還好,還好啦。」
「是嗎?那我怎麼聽說昨晚你鬧的事情不小啊。」
「鬧事?怎麼可能?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莫言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在說:像,很像。你就是那種人。
「好吧。」我歎口氣,「是發生了點事情。不過都是誤會。」
「跟我回家。」
「不行,我還沒弄清楚呢。」
「回家!」
「不回!」
莫言一把抓過我的手腕,拖著我就走。嘿,怎麼大家都學會抓我手腕這一招了。昨天剛被沈默抓疼過。我掙扎一下,掙不脫。「莫言!」我生氣了,用力將胳膊一甩。「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聞言停住腳步,眼睛看著腳下,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手慢慢地放開我。我看著他臉上受傷的神情,心頭一軟。「莫言,對不起。」我無法解釋更多。他不贊同我的舉動,我解釋再多也沒有用。
「你真的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樣,認為我是不知羞恥嗎?」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一絲憤怒:「不,不是的!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是我怎麼能,怎麼能看著你為了別的……」他突然停頓不語。
「莫言……」
良久他問我:「你還是要留下?」
「是的,相信我,我就快弄清楚了。」
「那好。事情結束後立刻回家。」
「好。那是當然。我這幾天很想念小妹雲築他們。」
「那,那我呢?」他微微有點撒嬌的語氣,神色不太自然。
「當然也想你啦。傻瓜。」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卻又立刻假裝繃著臉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許哄我。」
「呵呵。莫老闆請恕罪。」
送走莫言,轉頭看見衛青平靠在柱子上看著我。
「你弟弟很關心你。不過他怎麼不姓秦?」
我於是把我和莫言他們四個的故事講給了他聽,包括沈默救我的事情。他若有所思地笑笑:「原來如此。」
「那你到底叫秦子惜還是秦芷萱?我那天聽見他們喊你芷萱。」
「我改名字啦。他們還沒習慣。」我心底暗暗想,得讓莫言和沈默注意一下,不然名字算是白改了。秦芷萱與秦子軒太相近,別人一聽就會猜測子軒是芷萱的化名,以後就不方便再用秦子軒這個名字了,而我以後還是要用男人身份的。
「一起去吃飯?」我衝他頭一歪。
他掛上一個懶洋洋的笑容,伸個懶腰:「正合我意。」
一進客棧吃飯的地方,四周立刻響起了嗡嗡聲。在座的食客大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斜眼看我面露譏諷的神色,有的正跟別人指手劃腳講得唾沫橫飛。「女採花賊」、「不要臉」、「撕男人衣服」……
剛開始我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被這麼多人「關注」著。但是漸漸心底升起一陣怒氣。我怎麼啦?我又不是真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就是撕個衣服嘛,又沒真的看見。就算看見了又如何,我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身材,人家香港先生比賽的時候不就有只穿小褲衩的環節嗎。電視電影雜誌報刊,男明星露胸肌腹肌的圖片又不是沒有。哼。
「不要理他們。」衛青平給我倒上一杯茶。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這樣?」
他點點頭。我心裡一暖,他是特意來陪我一起吃早飯的嗎?這小衛還挺夠意思的。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能有什麼辦法?」我苦笑一下,「不過呢,我不在乎。隨他們怎麼說。反正我覺得我沒做什麼壞事。一個人若是為了別人的看法而活著,那就不是他自己了。」我故意很大聲地說。
周圍嗡嗡的聲音更加大了。我鎮定自若。忽然我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視著我。我順著視線看過去。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子衝我嫣然一笑。笑容很友好,並沒有一絲諷刺不屑的意味。我不禁有點好奇。
那女子走到我的桌邊,對我說:「小女子花不語,可否與姑娘公子一敘?」我對她頗有好感,趕忙說:「姑娘請坐請坐。」她衣著打扮比較簡單,但是衣料卻是尋常百姓用不起的雲緞。想必應該是一個富家小姐。
「秦子惜,衛青平。」我介紹了一下我們,給她倒了一杯茶。
「秦小姐,你不像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她的眼睛很美,雙眼皮又深又寬,此刻正充滿好奇地看著我。
「哪種人?」我明知故問。
「嗯,」她略有遲疑,似乎不知該不該直言。
「『無恥的採花賊』是不是?」我也不為難她,替她說出來。
她抱歉地看我一眼。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確認一個胎記而已。不巧這個胎記在一個男人的背上。有什麼看不得?」若是別人我才懶得跟他解釋,但是這個明快的女子讓我很有好感,所以才跟她說明一下。
她撲哧一笑:「我也覺得沒什麼看不得。」
「你相信我?」看來她是一個具有叛逆思想的古代女子哦。
「當然。秦小姐言行朗朗,磊落大方。我為什麼不信?秦小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她舉杯向我。
「為何?」
「因為你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因為你為天下女子做出了一個表率。我羨慕佩服你的灑脫。」
「表率?這,這……」這大概不算什麼好的表率吧?
「秦姑娘,自古人皆以為女子不如兒男,女子總是依附男人而活,不論是父、夫還是子。不管一個女子有多麼過人的才情,卻無施展之地,最終埋沒閨中。這些不能做,那些必須做。一個個條條框框把天下女子都框在了其中。可是秦姑娘你,卻敢跳出這個框,不管你做的是什麼,起碼你不畏懼世俗人言。所以我羨慕你,佩服你。我對自己說,一定要認識一下這個奇女子。」她放低聲音又悄悄跟我說,「這採花賊有男人為什麼就不能有女人?」她調皮地眨一下眼睛。我大驚,這女子不光叛逆,還很前衛呢!
「花小姐,你太抬舉我了。我,呵呵,愧不敢當。」我喜滋滋地舉起茶杯,「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有思想如此進步的女性,堪稱知己啊。天下由男人和女人組成,這女人就是半邊天。誰說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武則天成為一代女皇,還有江姐秋瑾這樣的愛國烈士。就拿足球來說,女子足球都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了,那男子足球連亞洲都還衝不出。」
花不語和衛青平開始還聽得很感興趣,但是聽到後面兩句,就感覺莫名其妙了。瞧我,一時說得高興,都忘記他們根本不明白了。沒辦法,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埋汰埋汰中國男子足球。國人心中的痛啊。
「花木蘭替父從軍?」花不語問道。看來這個時空沒有這個故事。
「是啊是啊,說起來還是你的本家呢。」於是我把花木蘭的故事給他們講了一遍。
周圍的人早就支起耳朵在聽我們講話了。聽到我講故事,不知不覺中都安靜了下來。等我把故事講完,還有人意猶未盡地歎了口氣。
我微微得意:「有詩道: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花不語似乎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她低頭喃喃自語:「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她的五官長得比較分明,眉翠唇紅,眼睛大而亮,飽滿且稜角分明的嘴唇顯示出她是一個性格比較剛毅的人。我想如果她女扮男裝,一定會是一個相貌堂堂的英俊男人。
衛青平則未發一語,看我的眼神有點複雜,似乎有驚奇和……和什麼呢,我也說不上來,難道是被我的「才華」給震住了?哈哈哈,這下可知道我不是一個只會撕男人衣服的冒失鬼了吧。
「你剛才說的武則天又是怎麼回事?」
「嗯,下次講給你聽好嗎?」大庭廣眾之下講一個女人成為一代皇帝,恐怕在這個男權社會是要犯大罪的。沒準治我個妖言惑眾之罪,那就人頭不保了。我不自覺地摸了摸我的脖子。
「也好。我也該走了。今天認識你們很高興。希望咱們後會有期。」花不語微笑著說。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秦姑娘,別忘了下次講給我聽哦。」花不語握住我的手跟我道別。
「這是……」一攤手,一塊溫潤的白玉環放在我的手上,還結著墨綠色的穗子。
「切莫推辭。不語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她言詞切切,一雙大眼睛帶著一絲懇求和期盼。
我也很喜歡這個不一般的女子,想了想收下了玉環。「如此,多謝花小姐了。」推來推去也不好,何況美女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不客氣。秦姑娘,衛公子,告辭。」她開心地離去。
「姑娘姑娘。」雲來客棧的掌櫃看見我笑咪咪地喊住我。
「什麼事?」
「這個,昨日今日來找我的客人很多,他們說……」
「說什麼?」
「嗯,他們說如果姑娘你住這裡,他們就不住了。說是,說是小店有敗壞風氣之事。」掌櫃吞吞吐吐、故作為難地說。
「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誰如果為難秦姑娘,誰就是(手機閱讀)和我衛青平過不去。誰和我過不去,誰就是和我的劍過不去。如果還有人來找你,你讓他們來問問我的劍。」衛青平把劍往肩頭一靠。我暗暗喝彩:瀟灑,夠爺們!老闆偷眼看了那劍一眼,臉色一變。
我扔給老闆一錠銀子:「給你的補償。今天會是最後一晚。」
老闆接住銀子,馬上笑臉相迎:「秦姑娘請隨便住。小人不會再打擾您。請頭哈腰地給我們讓開路。哎,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今天是最後一晚?」衛青平問我。
我緩緩地點點頭,雙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
傍晚時分又看見了司徒靖,不過這次他的身邊沒有其他人。
「司徒靖。」
他看了我一眼,臉上看不出表情。
「司徒公子,昨日沒有受驚吧?」
他冷笑一下,未應聲。
今天的司徒靖還真是不好說話呢。我硬著頭皮笑笑:「司徒公子不會這麼小氣吧?還是說你是怕我了?」
他終於開口道:「秦姑娘過慮了。在下不會介意昨晚的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死纏爛打,很過分?那你想不想我以後都不再煩你呢?」
他沉默一下:「你又有什麼『想法』?」
「請你陪我在屋頂喝一次酒。」
「喝酒?」他的表情似乎在說:又搞什麼花樣。
「你放心好了。酒可以由你準備。」
「為什麼是屋頂?」
「因為電視劇……呃,因為屋頂上很浪漫啊,很有情調。雖然也許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是我,我想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我有點可憐巴巴地說。「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他看看我,點點頭。
「太好啦。」我開心地拍手。司徒靖怔了一下,似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了圈套。
我不想表露我會武功,所以司徒靖一手抱著兩罈酒一手抓著我飛上了屋頂。屋頂其實並非是想像中的那麼好坐。人字形的屋頂只有最上面有窄窄的一道頂,兩邊都是鋪著瓦片,稍微一動就稀里嘩啦地響。而且那些瓦片經過風吹雨淋的都有些滑腳。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
抬頭望望天,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彎上弦月,幾顆星子閃耀。院子裡的梧桐樹在淡淡的月光下投下暗暗的疏影。寂靜無言,司徒靖衣袖一拂,兩罈酒的酒封便被開啟。清冽的酒香飄散出來。看來他並沒有挑太辛辣的酒。
我默默摘下面紗,司徒靖一怔,「你這是……?」
「你真的不認識我嗎?」我急切地盯著他的眼睛。我已經塗上了衛青平給我的易容膏,完全遮蓋住了那些紅斑。
他仔細看看我,搖搖頭。他的眼睛不像是在說謊。我的心又是失望又是酸澀。難道他真的只是司徒靖?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我喝了一口酒,緩緩念出李煜的這首詞。我沖一邊靜靜喝酒的司徒靖一笑,「這首詞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詞人寫的,明明寫的是離愁,詞牌名卻是『相見歡』。是不是很諷刺?」
「司徒靖,我們要分別了。為我們的相見和離別來喝一口。」我舉起罈子,然後喝了一大口。即便這酒並不太辣,仍嗆得我差點流出眼淚。
他盯著我看看,搖搖頭:「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子。」說罷飲上一大口,又言:「聚散終有時,萬事何必強求。」
「司徒公子所言極是。緣來緣去緣如水,相逢唯喜。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又飲上一大口。
「司徒公子,近日煩擾你太多,我深表歉意。我向你賠禮。」我又飲上一口。
「秦姑娘。」
「不要緊。我不會醉。司徒公子,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請。」
「黑黑的天空的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歌聲輕輕地隨風飄散,在晚風中若隱若現。「好聽嗎?」
「好聽。」他飲上一口酒,雙目看向我,似乎有月光在他眼中流動。
我怔怔地看向他,喃喃道:「蘇凌,你還記得嗎?這是你第一次唱給我聽的歌啊。」
「秦姑娘?」
「蘇凌,你就是蘇凌。你為什麼不認我?嗚嗚嗚……」我側身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
「秦姑娘,你喝醉了。」他有些手足無措。
「蘇凌。」我的心真的很痛。
他緩緩推開我。我仰起頭,舉起酒罈咕咚咕咚地灌下酒。拼了,下一劑猛藥好了。我將心一橫,一把抱住他,向他的唇壓去。
他先是呆住,立刻眸子裡現出震驚。在我的唇即將碰上他的瞬間,他大力地推開我。我一聲慘叫,從屋頂上滾下去。
衛青平,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司徒靖反應過來,將酒罈一拋,翻身抓住我的手,但是我的身體已經離開了屋頂,他只得抱住我向地下落去。我的雙手緊緊地箍住他的雙臂。就在他落地的瞬間,一個身影閃現,登時,司徒靖定身不動。
我從他懷中跳下來,微微一笑:「小衛,多謝了!」這時,沈默也從屋簷下走出來。
「你們……哼,卑鄙。」司徒靖惱怒道。
「不關他們的事,這都是我的主意。對不起,我只能出此下策。只要能證明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絕不糾纏。」我掏出匕首。
「呲啦」司徒靖後背的衣服被我劃開一道口子。我挑開衣服,定睛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