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兒,姑姑呢?」蔣穎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便開口問道。
她的貼身丫鬟扣兒一看自家小心臉色差得緊,便小心翼翼的捧上來一杯茶,然後回道:「您前腳走,姑奶奶後面也回去了,要不,婢子去把她給您請來?」
「不用了,就算是我有事找她,也該親自去請教才是,她可是我姑姑。」蔣穎一邊接過茶來一邊說道,她舉起茶杯想要喝口茶,可是水卻稍微有一些些熱,其實倒也不是水熱,主要是她心緒不定,所以怎麼著都覺得不舒服,就連看見茶杯也沒來由的覺得氣悶,於是便乾脆一甩手把一杯熱茶丟了出去。
「砰」的一聲,茶杯摔成了粉碎,一地的熱水往上蒸騰著熱氣,扣兒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這小姐蔣穎雖然平日裡自己都是蠻不講理,但是卻馭下極嚴,加之脾氣又差,若是她心情好的時候,便是那些沒身份的小丫鬟們也可以同她一塊兒逗悶子說笑,但若是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是扣兒作為她最親近的丫鬟,如果那句話不小心惹到她了,那也是要吃罰的。
蔣穎往地上瞥了一眼,氣呼呼道:「又沒摔你,你怕什麼,起來吧!」
扣兒囁喏著不敢起來,蔣穎也懶得去管她,只是致氣道:「扣兒,你說,我跑掉行嗎?我不想嫁給那個陳羽,所以,我想乾脆跑了算了,找一處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自自在在舒舒服服的過我以後的日子。你說,好不好?你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兒跑?」
扣兒聞言嚇了一跳,她腦海裡迅速地轉了幾個念頭,然後才抬起頭來小聲的說道:「如果小姐要走,婢子自然是要跟著的,婢子一輩子都跟著小姐,服侍小姐。只是,小姐有沒有想過,一但離開了家,咱們怎麼可能過的舒舒服服呢?」
蔣穎聞言一愣,下意識的就說道:「咱們可以多帶錢呀,帶夠咱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然後……,然後找個小縣城買一棟房子,咱們就住下來就是了。」
扣兒低著頭嘴角抽搐了一下,卻又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小姐您想過沒有,您從小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別的不說,讓您穿那些普通市面上的衣服,您肯定覺得它們難看死了,穿著也不舒服,咱們府裡用的布料和做出來的衣服,那都是內供的,外面根本都買不到;再說吃的,小姐您從小就喜歡吃些美食,您不知道,就為了您喜歡吃那些新鮮的小吃,老爺命人四處搜羅,到咱們來長安之前,府上光是為您自己就養了近兩百個廚娘和廚役,咱們要是這麼一下子走了,外面的那些飯食,您怎麼能嚥得下去呀!」
蔣穎聞言愣了幾愣,最後賭氣道:「不就是吃穿嘛,這都是小事,大不了和普通人一樣穿粗布衣服,吃那些粗糧又能怎樣!」
扣兒又偷偷的撇了撇嘴,抬起頭來先是點頭說了聲是,然後才道:「小姐說的是,咱們自然可以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不講究吃穿了,但是……,但是姑且不論這樣一來您是否還能高興得起來,只說咱們一旦離開了蔣家,又不敢讓人知道咱們的身份,那麼,不管咱們有多少錢,都不過是兩個弱女子罷了。小姐您生得這般美貌,若是萬一有那惡霸看上了您,他即便是要強著把您搶走,咱們也沒辦法呀!您說是不是?」
蔣穎聽這話有如一記重錘錘在心上一般,覺得心裡剛剛升騰起來的一份希望和寄托又一下子破滅了,她自然是個聰明人,聽了扣兒這話哪有不明白她到底什麼意思的,說白了,她的意思就是離開了這個家,自己這個大小姐就什麼都不是了,但是她卻不肯承認,強自辯道:「那咱們不露面不就是了,反正多帶些錢,有了錢,咱麼多雇些下人,不就成了!」
扣兒實在是太熟悉自己的小姐了,一聽她這口氣就知道,其實她內心已經認同了自己的話了,於是心裡便鬆了一口氣,繼續道:「小姐您每日跟在老太爺身邊,想必比婢子瞭解這些個道理,當今這個世道,有錢算什麼,就說江南吧,那裡有著茶鹽之利,絲綢之富,比咱們家有錢的人家多了去了,可是您不記得了,前年的時候老太爺一句話,一舉就抄了十七家呀!多少人被滿門抄斬,多少人被打入奴籍,他們可都是江南豪富啊!」
蔣穎聞言狠狠地瞪著扣兒,卻是說不出話來,她當
扣兒所說的道理,這個時代,權力才是最大,很多時,不是有錢就行的。但是她心裡卻下意識的惱恨扣兒把話說的這麼直白。
扣兒見狀卻並不害怕了,她低著頭道:「這些還都是小事,您若是走了,老太爺豈不要心疼的要命,倒不是因為您逃走耽誤了蔣家的大事,您想啊,從小老太爺有多疼您,您這麼貿然一走,老太爺肯定是又氣又心疼,每日裡擔心您一個人在外面生活的怎麼樣,老太爺今年高壽七十三了,難道您忍心讓他為您這麼擔心?」
一來這扣兒對自家小姐瞭解極深,二來她極是聰明,若是在這個時候,她向蔣穎強調那些她一走肯定會連累蔣家的話,跟她說這些個道理的話,以蔣穎的個性,肯定是會反而更加的堅定要走的主意,因為據她觀察,小姐心裡這口氣憋了許久了,從當初接到了父親的信和聖旨之後,老太爺很直接的就同意了把她嫁到長安來,她心裡就憋著氣呢,認為是自己的爺爺不疼自己了,為了蔣家犧牲了自己。
但是現在她卻反過來強調離家逃婚的不切實際,一下子就打破了蔣穎心底的一點希望,然後才祭出自家小姐與老太爺的感情這一招。果然,她這番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自家小姐的眼圈已經紅了,等到她說完了,蔣穎的眼淚便撲嗒撲嗒的落了下來,同時哽咽著說道:「我才不管他呢,誰讓他那麼狠心把我嫁到長安來的!」
扣兒忙站起身來,掏出手帕遞過去,蔣穎卻一下子把她的手推開了,自己從袖子裡掏出手帕來,一邊擦淚一邊哽咽著說道:「可是……,可是讓我嫁給那個下流的淫賊陳羽,還只是個平妻,我怎麼都甘心!」
扣兒知趣的沒有言語,只是老老實實的在一旁垂首侍立,蔣穎哭了一會子,嘟囓了一會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抽泣著問扣兒道:「三哥呢?你去把他給我叫來,我想打他一頓!」
蔣穎上面有十二個哥哥,但是她卻與這個和自己形象反差最大的三哥關係最好,最為親近,一來當然是蔣遙特別會找些好玩意兒哄她玩,二來蔣遙從小的那長相實在是再適合做個出氣包不過了,蔣穎曾經說,三哥打起來最舒服了。
扣兒顯然是對於自家小姐的這個習慣早就熟悉之極了,聞言她答了一聲是,便轉身往外走,只是剛走出去兩步,她卻又站下了,轉回來道:「小姐,婢子記得剛才好像聽人說,三爺出門子了,好像是,好像是去找未來的姑爺了。」
「什麼姑爺!以後不許叫他姑爺,直接叫他流氓,叫他淫賊!」蔣穎聞言劈頭蓋臉地說道。扣兒低著頭應了一聲是,蔣穎把對陳羽的怒氣發洩了一番,卻又說道:「哼,都不管我的死活,他卻先跑了去和那淫賊勾搭到一塊兒去了,說不定是要商量著把我多少錢賣給那淫賊呢!看回來我怎麼收拾他!」
她轉身擦乾了淚,哽咽也慢慢的停下了,恨恨地對扣兒道:「你去幫我問,幫我打聽,看他去找那淫賊幹什麼去了,問明白了趕緊回來告訴我!」
扣兒答應一聲趕緊出去了,這裡蔣穎一個人坐下生悶氣,腦子裡不知道想了多少收拾蔣遙的法子。扣兒出去之後命兩個小丫鬟進來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也被她罵出去了,說是不用收拾,就讓它在地上擺著,同時心裡想著,待會兒等三哥回來找人哄著他把鞋脫了再進來,哼,扎死他!
過了不多大一會兒,扣兒回來了,看到一地的碎琉璃還沒收拾,便先是愣了一下,這才說道:「回小姐,婢子幫您問清楚了,三爺去找了姑……,那淫、淫賊之後,兩人便直接去了平康裡了,據說是三爺拉著他要去見識見識柳如眉柳大家的琴技。」
看到扣兒提到陳羽時不知該怎麼稱呼那種彆扭的模樣,蔣穎不知怎麼噗嗤笑了出來,卻又馬上繃緊了臉兒道:「見識什麼琴技,哼,他的那點花花心思瞞得過誰去!這幾天他都跑了不知多少遍平康裡,銀子也不知道扔了多少,聽說卻連那柳如眉的面都沒見上,這才想起來要去找那淫……,找他幫忙了。」
蔣穎氣呼呼地說了這一番話,卻頓時心裡生出一個想法來。
蔣穎看了看扣兒,又想了想才說道:「扣兒,我也想去見識一下柳如眉柳大家的琴技。」
扣兒聞言一愣,吃驚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卻又馬上明白了,小姐哪裡是要去見識什麼柳如眉的琴技,說白了就是想去看看未來的姑爺。她不由得低頭笑了笑,誰知道蔣穎面皮薄,又知道扣兒這丫頭慣來是個聰明伶俐的,怕自己的想法被她給識破了,因此正注意著她呢,此時看見她偷笑,便頓時臉上一熱,忍不住嗔道:「死丫頭,你笑什麼,仔細我拿繡筍炒肉伺候你!我就是想去看看那個死淫賊到底長得什麼齷齪樣子了又怎麼樣?」
扣兒聞言不敢笑了,只聽自家小姐接著說道:「我倒是要去見識見識,這個死淫賊到底是個怎麼樣人,憑什麼就能做柳如眉的老師,憑什麼,就能從一個小廝,在半年時間裡做到了朝廷大員一部尚書,又憑什麼讓我給他做平妻。」
她氣呼呼地說道:「若是他還有些本事便罷,我就認了命嫁給他,大不了委屈一輩子就是了,就當是回報了爺爺這麼些年那麼疼我寵我,若是他真是姑姑說的那般不堪,哼!……」
說完了她看著扣兒,扣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小姐,柳如眉柳大家雖然了不得,但是她在的地方,那,那畢竟是平康裡,那是青樓,是勾欄院啊!要是被老爺知道了……」
「知道又怎麼了?」蔣穎打斷了扣兒話,憤憤不平地說道:「當年在金陵,咱們和三哥一塊兒出去逛妓院的次數還少嗎?爺爺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也沒說過我什麼,莫非爹爹他還能來管我不成?去,去東西來。」
扣兒聞言也不再說什麼,答應了一聲便去取東西了。
這蔣穎卻有一件本事是別人所不會的,幾年前她聽說自己的哥哥們都經常去青樓楚館裡逍遙,據說那些簡直如天堂一般,便說什麼也要去,怎奈她是一個女孩兒,三哥蔣遙說什麼也不帶她去,說是怕回來了爺爺責罰,於是蔣穎一賭氣,光明正大的要求爺爺給她找個人教授化妝改扮的本事,蔣老太爺纏不過她,最後為她從外面找了一個據說是喬裝改扮的高手來,專門把那喬裝改扮的本事傳授了給她。
有了這樁本事,除非是事前知道的,否則誰都認不出改扮後的人就是她蔣家大小姐蔣穎,蔣穎也正是憑了這樁本領,在金陵博了一個「粉侯」的美名,知道這件事的不過就是蔣遙扣兒等寥寥幾人而已,外人還只道她是蔣家的一位小爺呢。
不一會兒,扣兒取了改扮用的工具並兩身男子衣服來,兩人化妝已畢,便悄悄的從蔣府後門出去了,一行問著路,溜溜躂達的往平康裡去了——
平康裡,起鸞樓。
前些日子蔣遙來過無數次,而且每次都沒少往這裡砸錢,但是卻連柳如眉的面都沒見過,雖然老鴇派出來接待蔣遙的幾個女孩兒也頗為不錯,但是像蔣遙這種見慣了大場面與絕色的人,又怎麼會滿足與這麼幾個女子呢,便乾脆的問老鴇,多少錢才能見柳如眉一面,那老鴇兒倒是和氣,卻是推三阻四地說,最近柳大家心情不好,早就傳出話來,無論誰來都要一概擋駕,您既然喜歡柳大家,也不會願意她抱病見客不是?
這一下子把個蔣遙憋屈的沒辦法,雖然明知道老鴇兒是看自己有錢,明擺著是要吊自己胃口,但是他蔣遙卻偏偏沒有什麼辦法,而事實上最近柳如眉也確實基本上不見客。如果這是在江南,是在金陵,那沒說的,管你是多大的花魁,一看是蔣家的三爺來了,就算是剛死了爹娘,就算是你得了大病馬上要死了,也得趕緊出來見見,這還是三爺賞臉捧你,至於提到銀子什麼的,雖然他從來都不會虧待勾欄裡的姑娘們,但是誰敢主動問他要銀子?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是蔣家的三爺,那裡是江南。
但是在長安,初來乍到的蔣遙卻還真是就一點辦法沒有,若說砸銀子吧,他倒是不缺銀子,問題是你砸的越多,越是見不到真人,因為老鴇兒看你有錢,便想從你手裡多搾取一點兒,等閒的不會讓你拜到別人那裡,這麼些年過去,也不知道蔣家在長安的勢力到底還留下多少是可*的,所以,如果貿然的把蔣家的牌子拿出來顯擺,倒顯得他草包一個了,沒來由的讓那些下面人看了小瞧了自己,以後自己在長安辦事可就不容易了。
其實蔣遙倒也想過還不如乾脆裝次傻把這起鸞樓給砸了算了,其實給別人留下一個笨蛋的印象也蠻不錯,但是思之再三,他還是把這個念頭壓下去了,畢竟對他來說,外人怎麼看他還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屬於蔣家的那幫傢伙,一定不能讓他們小瞧了自己,這樣他才能順利的接收並整合蔣家在長安的勢力。
而且,他內心確實是對柳如眉非常仰慕,真的是想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如果是一般的名妓,蔣遙心裡根本就不拿她們當人看,在他心裡,那些人不過就是一些好看的玩物罷了,但是柳如眉畢竟是柳如眉,她和蘇小小等四大花魁在大周國人心目中,已經是超越了本身身份的一個所在,她們代表著女子的美的極致——集美貌、才藝、智慧與一身的絕代佳人。
所以,對於老鴇兒令人心裡著火的做法,蔣遙還是忍下來了,最後乾脆拉了陳羽來,讓他帶著自己到這起鸞樓來,看那老鴇兒還能擋駕不成。果然,在看清是陳羽來了之後,老鴇兒不再說柳如眉身子不舒服,又或心情不好之類的話了,直接的放行,但是她的表現卻還是給蔣遙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同時也清楚了陳羽在長安煙花之地中特殊的地位。
那老鴇兒正在二樓不知道在訓斥哪幾個丫頭婆子之類的呢,一聽見樓下龜奴唱諾知道陳羽來了,便蹬蹬蹬地幾步跑下樓來,笑得滿面春風,口中奉承道:「哎呦我的陳爺呀,您可算是來了,快去勸勸你的徒弟眉兒吧,她這些日子心裡正心裡不痛快呢,這都半個多月沒下來彈一曲了,我也不敢勸她,唉,只怕也就是您才能勸得動她了,我這些天心裡天天念叨您哪,都查不清遍數了,可不是就把您給念叨來了,您要是再不來,我正準備下帖子請您呢!」
這番話聽得蔣遙瞪大了眼,心說這待遇也差的太多了吧,以自己在江南的地位,又是潑水似的往外撒銀子,在那些勾欄院裡也從來沒有得過這樣的待遇呀,感情這陳羽在老鴇兒眼裡並不是嫖客,倒是成了活菩薩了。而且聽那話裡的意思,陳羽倒像是柳如眉的情郎似的,柳如眉心裡不痛快,陳羽來了陪她聊聊天就會好了。
且不說蔣遙心裡感慨人長的帥氣點確實對於勾搭女人有著先天的優勢,單說陳羽隨手扔下一錠銀子,也不須人帶著,便與老鴇兒言笑幾句,自顧自與蔣遙一塊兒去了後面柳如眉所在的素月樓。
才到了樓前,婠兒聽到消息已經接了出來,她就像是沒看到陳羽身邊還有個大胖子蔣遙似的,一出來就抱住了陳羽的胳膊,嬌嗔不已,埋怨陳羽這是多少日子沒來了。
以蔣遙逛青樓的豐富經驗,他當然不會傻到了認為這就是柳如眉,只是一看這丫鬟已是這麼漂亮這等風情,他不由得一邊盯著前面婠兒柔媚的腰肢吃著陳羽的飛醋,一邊腦子裡幻想著柳如眉這等絕代佳人該是何等的勾人魂魄了。
三人一行進去了,卻見柳如眉正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裡撩撥著手裡的六絃琴,竟是非但沒有化妝,甚至連頭髮都沒梳,便那樣任它們披散著,隨意的覆蓋在肩上。
婠兒剛小聲的在陳羽耳邊解釋了一句,「小姐最近脾氣可有些不太好」,柳如眉已經抬頭看到了陳羽他們,便忙站起身來施了一禮道:「如眉見過老師。」
陳羽愣了愣笑道:「不必客氣,今天帶個朋友到你這裡來轉轉,他是從江南來的,可是早就仰慕你琴神的大名了!」
說著陳羽轉過身來指向蔣遙,卻發現蔣遙亮眼直勾勾的看著素面朝天不事梳妝的柳如眉,已經是看傻了。
卻說陳羽正要為柳如眉介紹蔣遙呢,轉過身來一看,蔣遙竟然直勾勾的盯著柳如眉的素顏,已經是看得癡呆了一般,便忙推了他一把,小聲笑道:「三哥,醒醒。」
蔣遙悚然而驚,忙端謹端謹的躬身一禮,口中說道:「江南蔣遙,見過柳大家仙駕!」
陳羽聞言要笑,不過看到蔣遙臉上那份莊重,他卻沒有笑出來,轉身問柳如眉道:「今日倒是邪門,你怎麼連頭髮也不梳,我看你臉色,只怕連臉兒也不曾洗,這卻是為何?」
陳羽自然知道,其實在往日裡,柳如眉最多也就是化些淡妝,因為她本就是一個生性素淡的人,只不過要出去見人自然不能不化妝罷了,不出去見客呆在自己的小樓裡的時候,她通常是不化妝的,但是像今天這樣連頭髮都不梳,臉兒也不洗,卻是陳羽第一次見。
柳如眉淡淡地衝著蔣遙還了一禮,道了聲「慢待貴客」,然後才對陳羽道:「沒什麼的,請老師先陪蔣公子稍坐用茶,弟子去梳洗了就來相陪!」
說完了,她自飄然去了,不過陳羽注意到,自從剛才蔣遙躬身行禮,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抬頭看那柳如眉一眼,等她去了,婠兒讓兩人坐下之後去倒茶,陳羽笑著問道:「三哥,怎麼一開始失魂落魄似的,剛才卻又低了頭不敢看了?」
蔣遙一臉的緊張,聞言看了陳羽一眼,歎了口氣道:「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做紅顏禍水了,這樣的女子,生就的秉承了天地之靈氣,怎能令人不見而生憐呢?但是,似你我掙扎與朝堂之人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心內有憐愛又或憐憫之心,一旦心裡有了這種感情,那就難免心志不堅,久而久之,必為他人所趁啊!我不是不想看她,實在是怕看多了之後,會被她的一言一行給迷住了,到時可就什麼都晚了。」
說完了,他認真地看著陳羽道:「我說妹夫啊,我說句交心的話,女人,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當作玩物則可矣,當作愛人,則不可,如果你覺得你的整個,哪怕是只有大半個心神都已經被一個女子給迷住了,那麼你就要去征服她,或者乾脆殺掉她,否則,時間長了你會被你的政敵所征服,或者死在你的敵人手裡啊。」
「所以,像柳大家這樣的女人,我以後還是少見為妙,因為我內心實在是很難抵抗佔有她的衝動,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她怎麼就生得那麼可人疼,無論一顰一笑,都恨不得讓人把她摟在懷裡恣意憐愛,唉,這是我生平見到的第一個可以和我那刁蠻的妹子不相伯仲的女人了,你可要小心哪!對了,我有一句話你要記住,將來我妹子嫁了過去,你即便是再喜歡她,也只能把她當作一個漂亮的女人看待,千萬不要輕易的愛上她!」
陳羽聽他前面說的關於感情危險一說,還有些不以為然,聽到他說他的妹妹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可以和柳如眉相提並論,卻又不由得心中一動,心想這蔣遙倒是真個的跟自己推心置腹啊,居然勸自己不要真的愛上她的妹妹,當下便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為何?你難道不希望我愛上你妹妹?」
蔣遙聞言白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是了,從一個哥哥的身份出發,我當然希望你無比的寵愛我妹子,讓她以後每天都過的高高興興沒心沒肺的,但是作為朝堂上的合作夥伴,我卻還是希望你不要太寵愛我那妹子,否則一旦你陷了進去,成為了男歡女愛的俘虜,你就不配作為我蔣家的合作夥伴,也不配與我蔣遙並肩為友了。」
陳羽聞言凜然,這才領會到剛才蔣遙話裡的意思,他竟是認為男人一旦把精力陷入了愛情之中,便會極大的喪失政治警惕性,從而會很容易被對手抓住機會,致自己與死地,而且仔細想想,好像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因此,雖然陳羽心裡還對他這番論斷不太贊同,不過心裡卻是給自己敲響了警鐘。
正說著,婠兒倒了茶過來了,像兩人奉茶之後,她就要坐到陳羽身邊去,誰知陳羽卻說道:「婠兒,你去幫眉兒梳妝去。」
婠兒聞言撅了撅嘴兒,卻還是聽話地去了。
這裡蔣遙笑著小聲對陳羽說道:「其
小丫鬟也不錯,現在已然是個絕色了,只需好好調教得三兩年後,不怕不是個傾國傾城啊!」
陳羽笑了笑,心裡猶自思索著蔣遙剛才說的話,這時蔣遙輕聲的喟歎道:「唉,其實我覺得,就剛才柳大家那素面朝天的模樣,已經是人間之至美了,再化妝,倒也不一定好啊!」
陳羽聽了這話,深深地看了蔣遙一眼,心說自己這位大舅哥可真是不簡單哪,不管是感情還是政治鬥爭,再或者是品評女人,他隨口說出的話竟然都能有一番他自己獨特的道理,怪不得蔣家老爺子會派他來協助並監督自己打理蔣家在長安的勢力了。
過了沒一會兒,柳如眉挽起了髮髻,也略略的添了一些妝,便重新出來了,她又重新與蔣遙見了禮,這才在主位上盤膝坐下了,說道:「老師雖不是外人,但是蔣公子卻是第一次來到蔽居,雅客既來,少不得如眉要先獻上一曲,請公子品評。」
這話說著,那邊已有兩個丫鬟抬著琴過來了,就往矮矮的小几上一放,本來彈琴之前,柳如眉是要先淨手的,但是這番才梳洗完出來,倒是省了這道工序了,只見柳如眉調了調琴,聽著聲音沒問題,隨後一古韻高山流水便信手的流淌出來。
蔣遙閉著眼睛面容肅穆,隨著柳如眉的琴聲眉毛眼皮都止不住的跳動,看上去倒是十足的知音模樣。陳羽知道,要說起琴棋書畫的熏陶,自己一個小廝出身的人,是無論如何比不得他們這些大家子教育出來的公子哥兒的。
前世的時候,不管講古代故事的電視劇還是小說,每每說到這些大家子弟總是冠之以紈褲之名,殊不知,在這個時代,真正懂得藝術的,卻恰恰是這些所謂的紈褲們,後世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真實情況。
大家族裡的教育,或許會因為不同的原因出來不少真正的紈褲子弟,比如前些日子陳羽和關寧在教坊司遇到的那些仗著自己父親官位在外囂張的公子爺們,但是他們之中的很大一部分,從小就接受了嚴格的文化和藝術教育,博識而廣聞,舉凡琴棋書畫詩酒茶,他們都很有一些研究,甚至不少人有著自己獨特的門道。
而且,幾乎所有古代偉大的文學和藝術作品,都是這些人在受到了足夠的藝術熏陶之後,再遭遇不幸,從而品嚐到了人生苦澀的一面,最後在這種對藝術的熱愛和對現實的無奈的激烈衝突中,從心底噴薄而出的最最激烈的華彩樂章。其中最典型的,比如一代大詩人曹子建,比如南唐後主李,比如創作出《紅樓夢》這本不朽經典的曹雪芹。
所以,陳羽有理由相信,蔣遙的樣子不是做作出來的,他和自己不一樣,自己確實是不懂琴,就算是會彈吉它,也是為了當初追女孩子才學的,只是照著譜子彈罷了,說不上懂音樂,但是蔣遙是懂得的,不要看他長相貌似是一個很庸俗的人,而事實上他可能也確實對這些風花雪月的藝術啊之類的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權力和政治,但是,他從小就接受的良好的教育和熏陶,讓他在某一時刻確實有資格做柳如眉這等琴神的知音。
想到這裡,陳羽沒來由的一陣害怕,倒也並不是他對自己沒信心,他對自己能贏得柳如眉的芳心沒有一丁點的懷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個對文學和藝術沒有什麼研究的人,在面對柳如眉時,總有一種需要仰視的感覺,面對她,陳羽總覺得自己無比卑微無比弱小似的。一個人的時候,陳羽也想過,他覺得,這或許正是藝術的魅力之所在,藝術,可以讓一個原本平平無奇的人在一瞬間變得光燦奪目,即便是權力和金錢在這種藝術面前也只能用仰視的態度去膜拜它。
陳羽想,所謂自慚形穢,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
陳羽正慨歎間,琴音好像是從九天雲端徐緩的落下,然後,四周歸於寂寥,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聽得蔣遙咂吧咂吧嘴兒說道:「奇哉!悲乎!有此一曲,天地皆遁形不敢現矣!」
陳羽知道凡好古之雅音者,皆以生悲為知己,不過,蔣遙把他想到的詞兒都說了,他此時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蔣遙一臉陶醉的樣子,他便當先的鼓起掌來,隨後蔣遙驚醒過來,也跟著鼓掌,並且很是恰到好處的讚了幾句,這樣一來,本來對他印象只算一般的柳如眉,此時倒也對他笑了笑,對他的讚美表示感謝。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聽到裡面琴聲落下,掌聲響起,這才趕緊進來道:「柳大家,兩位爺,有一位公子在門外要求見柳大家,他自稱姓蔣,說是他的哥哥正在柳大家這裡呢。」
蔣遙聞言吃了一驚,心說自己的弟弟們都在金陵呢,長安哪裡來的什麼弟弟啊。不過這句無比熟悉的話還是讓他想起了什麼,因為在金陵的時候,就有這麼一個人,每每在自己最爽的時候來找自己,而她,也確實是自己的弟弟。
想到這裡,蔣遙下意識的就猜到了來的人到底是誰了,便不由得頓時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因為他知道,只要這個小魔王來了,自己就算是要倒霉了,更何況今天自己還是和陳羽這麼一個敏感人物一塊兒來的,只盼著這小姑奶奶不要發飆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蔣遙勉強地對陳羽笑了笑,站起身來走過去附耳說道:「我說妹夫啊,我出去看看,這來的要真是我兄弟的話,你待會兒做事說話可要注意點,我這弟弟和我妹子關係極為親近,你若是做什麼事情出格了,他回去不免要告訴我妹子,那樣一來,你可有麻煩!」
陳羽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前些天沒聽說還有個弟弟隨他一塊兒來,再說了,就算是弟弟,也沒必要讓他堂堂的蔣家三少爺怕成這樣呀,還連帶著要叮囑自己一番,自己能做什麼出格的事兒呢?
蔣遙不敢跟陳羽說到底是誰來了,怕事後有人算老賬,但是這一旦不能說來人到底是誰,很多話不容易說清楚,正在蔣遙為難的時候,便聽見外面有人喊,「三哥,出來,我是老十三!」
蔣遙聞言臉上的肥肉不由得一哆嗦,趕緊給了陳羽一個「一切小心,自己看著辦吧」的眼色,便匆匆的跑出去了。
陳羽與柳如眉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過了不一會兒,門開處一個英俊得令人眼前一亮的男子當先走了進來,隨後跟進來的是一個家僕打扮的小廝,最後才是蔣遙。
等到三人一進來,那走在最前面的英俊男子先是在屋裡掃了一眼,目光略過柳如眉時不由得眼中泛起一股異彩,顯然是頗為欣賞,但是他的目光卻並沒有在柳如眉這等絕色身上停留太久,最後,還是著落在了坐在客席上的陳羽身上。
這男子給陳羽的第一感覺便是,真的是好相貌,說是貌比子都都有些損他的意思,總之臉龐、輪廓、身量、風度等無一處不美,而且,他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一看便是大家子出來有教養的人物,這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便如和煦的春風似的,不像其他那些長相帥氣的男子似的,通常是讓很多人第一眼見了就不由得心裡生出一種嫉妒之心,然後便免不了腹誹和排斥,這人讓陳羽一見就渴望與之交往,想要與之親近。
只是,陳羽卻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因為他發現,這男子的目光對準了自己之後,很快的那眼神開始變味兒,不如方纔他剛進來時那樣溫文爾雅了,在看向自己的時候,那明亮的眼眸裡,好像藏著一種刻骨的仇恨似的。不,不是藏著,他狠狠地瞪著陳羽,幾乎已經把仇恨擺到臉上來了,這可讓陳羽納悶不已,心說自己難道得罪過他不成?
此人當然是就是蔣家的大小姐蔣穎,跟在他身後的小廝便是她的貼身大丫鬟扣兒,她們主僕倆一行硬是*著問路問到了平康裡,又找到了起鸞樓,在前面本來老鴇兒堅決不許他們進來後面的,但是她蔣穎大小姐女扮男裝的魅力真的是無與倫比,居然三言兩語外加幾個微笑就哄得那老鴇兒乖乖的派人進來問一下了,甚至,等了一會子沒聽到回信兒之後,他乾脆闖了進來。
要說她這改扮化妝的本事可真不愧是絕技,滿場中人,也就是蔣遙在江南時見慣了自己妹妹這身扮相,所以一眼就知道這個十足俊俏公子哥兒是自己妹子,至於其他人,不管是整天在男人和女人堆裡廝混的老鴇兒,還是陳羽這等女人大家,竟然都沒有認出來她是個女兒身。
蔣遙見自己妹子死死地盯著陳羽,那眼神兒似乎想一把掐死陳羽才解恨呢,便不由得趕緊搶前一步打圓場道:「來,老十三,這位就是你仰慕已久的柳如眉柳大家,這一位則是咱們的妹夫,陳羽。」
說完了他又轉身對柳如眉和陳羽笑道:「這是我的十三弟,蔣清,這回是他陪我一起上京,送我妹妹成親來了。」
套說辭他和蔣穎在江南時已經練過無數次了,說起來且一點兒都不似作假。他介紹完了,柳如眉站起身來裊裊挪挪的施了一禮,陳羽則站起身來抱拳一禮,只見那蔣穎只是沖柳如眉笑了笑,一抱拳道了聲:「柳大家好。」卻是全然不理陳羽,逕直的往席上走去。
蔣遙見狀心裡不由得叫苦,心說這下子要壞,這小魔王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兒看樣子就是擺明了來找陳羽的麻煩來了,這下子自己可難辦了。他見自家妹子走到席上去了,便忙道:「柳大家,還請為我這弟弟再設一席……」
柳如眉聞言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得那化名蔣清的大小姐蔣穎卻擺了擺手打斷了蔣遙的話,輕描淡寫道:「不必麻煩了,我和柳大家同坐一席便是。」
陳羽聞言馬上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蔣遙聞言那臉上的肥肉則是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而柳如眉則顯得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吃驚,她自出道起便紅遍長安,幾年來一直被冠以「大家」、「琴神」之稱,別說要和她同席閒話了,便是能親耳聽到她一曲古琴,便已經是足以在朋友間誇耀的事兒了。
正是因為她如此之高的地位,使得所有的男人,哪怕是王爺又或首輔大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擺譜兒,至少都是把她當作一個藝術大家來對待的,無不彬彬有禮,因此,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男子公然的說要和自己同席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妓家這裡,一女子與來的男客同席,就代表著這兩人的親密關係了。
若是尋常的一個青樓頭牌,與人同席倒也沒什麼,但是柳如眉畢竟是四大花魁之首,堂堂的琴神哪,這公然的要與她同席,簡直就是對她的一種調戲,說嚴重一點,這簡直就是沒把她的那些地位之類的東西看在眼裡。
雖然柳如眉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比其他青樓女子高貴多少,但是幾年來養成的習慣,她對自己的身份還是非常瞭解的,因此一聽到蔣穎這句話,她的第一反應是有些惱怒,然後看著蔣穎那輕鬆寫意不當回事的表情,卻又不知怎麼便臉上一紅,腦子裡翻來轉去幾句推讓之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就在大家愣神的時候,蔣穎已經帶著自己的小廝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當先在柳如眉身邊坐下了,柳如眉尷尬地滿臉通紅,她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知趣這樣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個場面,坐下吧,怎麼好意思,走開吧,豈不讓人面子上過不去?這可不是她的習慣。
一時間整個廳子裡靜的詭異,包括陳羽蔣遙還有婠兒等大小丫鬟在內,都炯炯地注視著那已經坐在席上的蔣清和尷尬地站在那裡的柳如眉柳大家。柳如眉不由得捏了捏衣角,看看蔣遙又看看陳羽,那目光裡滿是求救,陳羽見狀就要拍案而起,但是蔣遙卻趕緊搶上去一步把他又摁下了,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只是使勁的打眼色給他。
蔣穎卻好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件多麼令人神共憤的事兒似的,他奇怪地看了尷尬地站在自己身邊的柳如眉一眼,很好奇地道:「柳大家,坐呀,來,做到本公子身邊來!」
柳如眉聞言臉上更是尷尬,那臉蛋兒紅得直如西天的火燒雲一般,心裡暗道這人是怎麼回事啊,看長相倒是一副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怎麼行事竟是如此霸道,渾不知給人留個起落處,這般的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那坐在陳羽身邊的婠兒卻是先忍不住了,在她心裡,自家小姐自然應該是屬於陳羽的才對,只見她霍然站起身道:「這位公子,你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家小姐出道幾年來,不管是那些王宮貴戚,還是朝廷大員,只要是來到了這素月樓內,誰不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何曾有人像你這麼大膽,你這般褻瀆我家小姐,仔細明天就有人找你麻煩!」
蔣穎看著慷慨激昂的婠兒不由輕蔑的笑了笑,又抬起頭來看了看尷尬的柳如眉,隨後竟然再次做出了一件令在場所有人都吃驚不已的事。
蔣穎一把拉住柳如眉的小手,往自己懷裡猛地一扯,柳如眉不妨頭便一下子被她拉倒了,一下子跌坐在她懷裡,正在眾人都吃驚不已的時候,那蔣穎不屑地看了陳羽一眼,然後側過臉去,不得柳如眉反應過來就在她的右邊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柳如眉霎時愣住了,臉蛋兒羞得猶如大紅的綢布,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手還支在蔣穎的腿上呢。
見到這一幕,蔣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果然如他所料,陳羽拍案而起,怒斥道:「我敬你是三哥的弟弟,又是我未婚妻的哥哥,所以對你隱忍再三,不想你竟如此疏狂,真真是好大的膽子,還不快放開柳大家!柳大家也是你能輕薄的!」
其實要按說,柳如眉也是身在賤籍,刨去了琴神的外衣,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客人要與她親近,這本是平常之事,只不過是因為柳如眉獨特的琴技,使她在人們心目中已經超越了普通的歌妓身份,所以,在人們心中,如果有哪個男子要求與她親近,就變成了過分的事情,幾乎等於是褻瀆一位公主一樣。再加上,陳羽下意識裡把柳如眉視作了自己的禁臠,此番好端端的被人家沾了便宜去,他豈肯罷休,別說這人是自己那平妻的哥哥,便是自己的老丈人來了那也是不行的。
蔣穎注意到陳羽的反應,卻只是乜著眼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便轉過身去對柳如眉一笑,隨後便肆無忌憚的伸手攬住了柳如眉的腰肢,將她抱過來直接的放到了自己腿上。
陳羽直覺得一股熱血一下子到了腦際,頓時便什麼都顧不得了,頓時便要衝過去揍這個所謂的蔣清一頓。但是他才剛邁出去兩步,便聽得那蔣穎用一副不屑的口氣說道:「柳如眉柳大家自然是你們該尊敬的,可是,我與眉兒兩廂情投意合,怎能與你們相同!我縱是輕薄與她,也不過是我們兩好之間的事,外人管得著嘛!她若是覺得不好,自然會向別人求救。現在也沒聽見我眉兒說什麼呀,哼,某些人就亟不可待的衝出來要英雄救美了,也不想想,你配嘛!」
說話的當兒,她還好整以暇地給了柳如眉一個燦爛的笑容,拉起她的小手來放到嘴邊親了一口,十足的一副男女和諧親愛的樣子。
這幾句話一下子把陳羽噎住了,要說這話說的可是在理,若真的是夫妻男女之間,別說是吵架親個嘴兒之類的,便是打架,外人也是沒法辦管的,雖然他們一時鬧得厲害,但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一轉臉就如漆似膠了,但問題是,柳如眉與他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哪裡來的夫妻兩好一說呢?
可是這個話別人誰說了都沒用,誰在這個時候說話,都是蔣穎話裡所諷刺的那急等著要英雄救美討好美人兒的人,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只有事主柳如眉自己開口求救,外人才有了插手的借口。因此,陳羽雖然馬上就想通了應對這番話的關節,但是卻還是一時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能挑的理兒都被蔣穎給挑走了,他手底下佔不到理兒,所以便只能看向柳如眉,給她使眼色,讓她給自己一個借口,好讓自己收拾一下這囂張的小子。
但是,柳如眉雖然看到了陳羽的眼色,但是卻不知道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吃驚地扭過臉來看著蔣穎,然後又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卻是低頭一笑,愣是裝作沒看見陳羽的眼神
陳羽站在自己席前兩步處,臉色尷尬無比,心裡那個窩囊啊,心說今兒眉兒這是怎麼了?不會是一見面就看中了這個小白臉了吧?
他這般想時,卻全然忘了,在蔣穎剛進門的時候,自己心裡還猛誇了她一通呢,而且,男扮女裝之後的蔣穎十足的像是一個小白臉不假,可是他自己也是斯文俊俏的一個小官兒,多半的也有些小白臉的長相呢。
這時婠兒看著自家小姐和那個叫蔣清的公子一副如漆似膠的樣子,也是吃驚不已,這時蔣遙打了她一下,又使給她一個眼色,她頓時醒悟過來,趕緊起來走過去拉了拉陳羽的衣袖,好歹給了陳羽一個台階下,拉著他走回來了。
陳羽心裡自然是氣不順,不免執起酒壺痛飲一番,柳如眉時而偷瞥過來一眼,倒是想要開口勸勸陳羽,但是每當這時候,那蔣穎總是及時的拉住了她,最後乾脆附在她耳邊低語一陣,柳如眉聞言看了看陳羽,便不說話了。
這情人交首低語的曖昧作態,自然
更是窩火,不好好在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那個他了,心裡便是有氣,也只能對自己發罷了。
這一場宴席頓時無趣且尷尬起來,蔣穎與主人柳如眉在那裡低頭私語,偶爾的也與陳羽斗幾句嘴,左不過是互相挖苦諷刺幾句而已。除此之外,陳羽便只剩下恨恨地喝悶酒,而蔣遙則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曾偷偷的給蔣穎使了幾次眼色,但是每次都吃蔣穎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慢慢的,蔣遙也不敢怎麼樣了,也只好在那裡喝悶酒。
也不知道蔣穎和柳如眉在那裡低著頭在說什麼,只是說著說著,她們倆的目光開始更多的往陳羽這邊瞧,所不同的是,蔣穎的目光裡滿是不屑與蔑視,而柳如眉的目光裡一股別樣的羞意開始騰起。
在這種情況下,便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陳羽有多喜歡柳如眉了,而柳如眉雖然是個琴癡,平日裡對人情禮往不甚在意,兒女私情更是從來沒有過,但是她卻也並不傻,陳羽一開始努力的要回護別人對她的侵犯,然後又獨自喝悶酒,不與人說話,便連婠兒也不理,顯然是在氣自己不給他面子,又一直在和自己身邊這個男扮女裝的人在鬥嘴,顯然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地,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她便有些害羞地不敢看陳羽了。
偏這個時候蔣穎還不住的撩撥陳羽,時不時的拉過柳如眉來親暱的耳語一陣,然後說些冷嘲熱諷的話兒來拍陳羽的痛處,陳羽看在眼中,聽在耳裡,只好一忍再忍。不忍又能怎麼樣呢?自己覺得柳如眉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所以遲遲的不捨得下手,現在卻被這麼一個小白臉第一次見面就給奪走了,難道還能哭哭啼啼的做小兒語不成?再或者,耍強橫手段把柳如眉奪過來?先不說自己能不能奪過來,便是奪過來了,先不說柳如眉會瞧不起自己,便是連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但是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又何況陳羽一直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呢,他只是下意識的不捨得離開柳如眉而已,可是到了最後,對於蔣家十三公子的譏諷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便乾脆推案而起,「諸位慢飲,在下酒喝多了,借個地方醒醒酒!」
說完了,他轉身一把打橫抱起了婠兒,不等別人說什麼,便轉身離席,要往柳如眉的樓上走去,婠兒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陳羽是什麼意思了,不由得又羞又喜,激動地伸出兩手來抱住陳羽的腰,把臉兒埋在陳羽懷裡不敢往外看,深恐自家小姐會恥笑自己。
但是這時那蔣穎卻開口道:「慢著!今晚我要留宿與此,閣下還是抱著你的美人兒回家去吧,免得在樓上污了床褥,在下和眉兒便沒有個歇息的地方了。」
陳羽聞言,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婠兒縮在他懷裡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裳,陳羽呼出一口濁氣,然後對著婠兒笑了笑,也不說什麼便轉身大步衝著外面走去了。
蔣遙見狀叫住也不是,不叫住也不是,一時間尷尬無比,想要隨後追出去告訴陳羽到底是怎麼回事,卻又吃了蔣穎的眼神兒,不敢多說什麼,思來想去,便只好又坐下來喝酒。
陳羽走了之後,蔣穎與柳如眉之間倒顯得不那麼親熱了,只是並肩而坐閒聊些話兒,又不時對飲幾次,蔣遙見狀道:「真不知道你是為什麼,明知道他喜歡柳大家,你幹嘛要這樣氣他!這下子好了,回頭兩邊受氣的肯定是我!」
此時蔣穎卻是恢復了女聲,也不管旁邊那些柳如眉的丫鬟們是怎樣一副吃驚的表情,逕自咂了一口酒之後淡淡地說道:「此人雖也有些肚量,但是到底沒有那大丈夫氣,做一宰輔倒是盡可以了,但是要做我的夫婿,他還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