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四卷 南國佳人 章一四五 女人啊女人
    二月初五日,晉封為長安公主的蔣家大小姐車駕抵京,蔣瑜、陳羽、陳梧與禮部相應官員,以及命婦等百餘人親迎至長安南門外十里長亭,禮部的一位郎中和宮中一位司禮監大太監帶了全副的公主儀仗,來取代蔣家大小姐這一路行來的半副鑾駕。

    遠遠的看去,這半副鑾駕好不威風,蔣瑜卻好像是視而不見,手中香茗一壺,在亭子裡且斟且飲,端的是好生自在。陳羽侍立在蔣瑜的身後,也有些深思不屬,他在想,自己這位妻子和她的姑姑能有幾分想像呢?而且,恨自己入骨的太太會不會對這樁婚事從中作梗呢?

    雖然他絲毫不擔心這樁婚事,因為這是皇上親自賜婚,不管太太或是其他的誰從中弄多少事兒,都無法改變蔣家大小姐必須嫁給自己做平妻這一事實,但是如果因為太太而使得自己和蔣家的合作中產生了不愉快,這可就是禍非福了,畢竟現在蔣家可是自己的大後台呢。

    或許是感覺到了身後的陳羽心神不寧一樣,蔣瑜笑了笑說道:「羽兒,放寬心,女人從來都只是男人的附屬物,政治,不是她們能懂得的,也是她們能玩得起的!」

    陳羽聞言一愣,便以為是蔣瑜看自己在發呆,以為自己在擔心蔣家大小姐得過半副鑾駕的恩寵,又是堂堂的公主,自己會駕馭不了呢。但是他馬上明白過來了,這話意有所指,但是指的卻顯然不是遠方鋪天蓋地而來的那半副鑾駕。

    陳羽想,蔣瑜一定是已經知道自己和太太之間的矛盾了,甚至,他連自己偷了二少奶奶都已經知道了,便頓時低下頭道:「小婿荒唐,請岳父大人責罰!」

    蔣瑜笑了笑說道:「年輕人嘛,正常的,所謂年少輕狂,正是這個道理,你也不必擔心,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允許她妨礙到整個家族的利益,而你,現在正是我蔣氏家族利益的代表。」

    說完了這話,蔣瑜喝了一口茶,然後美滋滋的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在深深的回味著茶香之餘味,陳羽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小婿謝岳父大人教誨!」

    蔣瑜沒有回答,自顧自的閉目養神,亭子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侯爺大喜呀!」陳梧走近亭子裡,也不管閉目養神的蔣瑜是不是能看到,便向他躬身行了一禮,然後笑著對陳羽道。

    陳羽笑了笑說道:「在下不過小登科罷了,陳大人你卻是大登科呀!前日杜審言大人特意提出要將陳大人你升入吏部為考功司員外郎,在下自然是贊成的,其他幾位大人也無一反對,現已然由杜大人擬成奏折上報給皇上,只等聖旨一下,老兄可就是新鮮**的一部員外郎在手,豈不是大登科了嘛!」

    陳梧聞言笑了笑,湊近了陳羽曖昧地笑道:「如此,你我換換如何?我寧可不要這什麼勞什子員外郎,也願意要這絕代佳人哪!」

    陳羽聞言眉頭一皺,卻又倏然鬆開,臉上一道厲色閃過之後卻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小小一個員外郎,豈足換得美人乎?我知老兄之令堂亦絕色佳人也,雖年已漸老,然令尊恩寵不減,故願以美人換徐娘,不知老兄尊意如何?」

    「你……!哼!」陳梧拂袖而去,陳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只見他出了亭子便徑直的上馬而去,甚至都等不得迎接長安公主了。

    陳羽這才覺得心中的一口惡氣出來了,這陳梧居然當著自己老岳父的面出言凌辱自己妻子,可真是囂張到了極點,若是不拿點更惡毒的話出來,還真是覺得憋在心裡難受。

    這時,一直閉著眼睛的蔣瑜突然睜開了眼睛一笑,又喝了一口茶道:「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似這等以賣弄口舌為能事的無知之徒,也值得你動怒?」

    陳羽長處一口氣道:「是,岳父大人教訓的是。只是,方才小婿突然想起一則趣事來,說出來供岳父大人解悶。子路問孔子,以德報怨,可乎?子曰,以德報怨,以何報德?」

    蔣瑜聞言一笑,接著說道:「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陳羽也笑道:「說的可是呢,這孔聖人多好的修養,可是從這段話小婿便可以斷定,若是孔聖人面對這樣動輒出口傷人的口舌之徒,也一定會當面報以老拳的!」

    蔣瑜聞言哈哈大笑,連聲道:「有意思,有意思!這麼說,你倒是已經忍之又忍了,否則,就要報之老拳了?」

    陳羽道:「正是!」蔣瑜便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歎道:「若你真能以此等愛護之心待我女兒,我便了!」

    陳羽正要答話,卻見一名主事打扮的官員進來回道:「小公爺,長安公主車駕已至,就要換儀仗啟程入京了,您是不是要見見公主殿下?」

    蔣瑜拂袖站起道:「罷了,直接入京吧!」

    那主事答應一聲退去了,陳羽聞言卻不由得有些失望。按照風俗,成親之前男女是不得見面的,而此時的人們倒也習慣這一點,但陳羽畢竟是從一個開放的時代來到這裡的,所以,儘管風俗有礙,他卻還是想要在婚前見見自己這位妻子,因此在今天這個好日子他才特意的守在蔣瑜身邊,因為他知道,這位蔣家大小姐換車駕的時候,是很有可能會來拜見自己父親的,可誰知道自己這位岳父大人一句話就把自己的希望給打發走了。

    陳羽失望地跟在蔣瑜身後正要離開涼亭,卻見不遠處一個綾羅的胖子呼哧呼哧的跑過來,離得還有很遠,也根本不可能聽見什麼呼吸聲,但是陳羽看他跑動的那模樣,卻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聽到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身前的蔣瑜突然站住了,陳羽扭頭看他,卻發現他也正面帶微笑的看著那胖子,這時只見那胖子雖然行動間看著笨拙,可是速度倒也不慢,他搶在身後一大群從人前面飛快地跑到了涼亭前,咧開嘴嘿嘿一笑,然後像一隻熊似的挨下身子去給站在涼亭前的蔣瑜跪下磕了一個頭,然後抬起頭來笑道:「遙兒見過大伯!」

    陳羽像看寶貝似的看著這個胖子,見他自稱遙兒便知道這一定是蔣家二房的長子蔣遙了,只見他那張肥肥大大的臉長的真個是飽滿圓潤,除了鼻子之外,幾乎就看見臉上有骨頭的樣子,到處都是肉,尤其是他咧開嘴笑的時候,別提那樣子有多可愛了。

    看蔣瑜面上的表情,顯然是對自己這個侄子非常喜歡,他臉上微微的笑著對身後跑過來的幾個家人道:「把你們二爺攙起來吧!」

    幾個家人聞言忙伸手去扶那蔣遙,但是蔣遙卻一瞪眼,一振胳膊把家人都推開了,口中小孩兒一般嚷道:「伯父小瞧人!如今遙兒已經能自己站起來了!」

    陳羽聞言差點失聲笑出來,第一次聽到除了身有殘疾的人之外,居然有人以自己能站起來作為驕傲的資本,不過看他那胖的樣子,能站起來倒還真的很有可能是一種不小的本事呢。

    蔣瑜聞言之後面上笑意更盛,也不說話,只是愜意的背著手看那蔣遙兩手著地,支撐著自己一步步站起來,見他累得氣喘吁吁地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才終於算是站起來了,然後討賞一般地看著蔣瑜傻笑,蔣瑜不由高興地哈哈大笑,說道:「真吾家千里駒也!」

    陳羽聞言終於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就他這個模樣,怎麼看都像什麼千里駒啊,而且,這千里駒通常是用來說一個年少英發,能力超卓的後起之秀的,這位叫蔣遙的老兄連自己站起來都那麼費勁,實在是不像什麼千里駒。

    蔣遙正在那裡跟自己伯父對視傻笑呢,突然聽見笑聲,便不由得臉色一冷,轉過身來看著陳羽,那雙冷酷的眼睛裡陰狠的目光頓時看得陳羽臉上的笑容一僵,幾乎就在那一剎那,陳羽下意識的斷定,這個人可不簡單,如果有誰因為他的相貌而輕視他的話,將來一定會吃他的大虧的。

    這時蔣瑜笑著一指陳羽道:「這就是你那妹夫,陳羽!羽兒,這是你二叔的長子,家中排行老三的,蔣遙。」

    早在蔣瑜跪下行禮的時候,陳羽就已經閃身到了一邊,此時蔣瑜介紹已畢,陳羽忙一抱拳,乖乖的叫了聲三哥,同時對這位看上去貌似愚笨,其實卻很有可能是一個了不得的陰狠人物的蔣遙產生了極大地好奇心。

    同時他想到,以蔣家老爺子蔣逵的政治智商,他會選擇派蔣遙護送孫女來長安,想必是對他的能力有著充分的信心的,這樣一個人,自己又怎麼能小視呢。

    那蔣遙一聽這人就是自己的妹夫,傳說中了不得的政壇新星陳羽,那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換,又露出了那傻乎乎的憨厚樣子,那笨重的幾步便跑過來站到陳羽面前,伸出胳膊往陳羽肩上一搭,然後身子*過來小聲道:「我說妹夫,你可想死我了!」

    陳羽愕然。

    蔣遙和陳羽勾肩搭背的一副狼狽為奸的模樣走在蔣遙的身後,蔣遙邊走邊說道:「說句實話,你三哥我在江南可憋死了,送我妹妹來長安這趟差事可是我千求萬求才好不容易求來的,就是為了來見識一下名動天下的長安名妓,你可要帶我好好去領略領略才好啊!」

    陳羽聞言扭頭看去,此時蔣遙胖乎乎的臉上彷彿又寫滿了紈褲公子那種特有的色狼模樣,便不由得偷眼往前面蔣瑜的背影看了看,笑著說道:「難不成你迢迢千里來長安,為的就是見識見識?」

    蔣遙聞言嘿嘿一笑,「當然不是,不過,我聽說我心慕已久的幾個美人兒跟你關係都不錯,所以呢,嘿嘿,我準備橫刀奪愛。雖然事後我妹妹免不了在爺爺面前告狀,她嫁給你了嘛,自然要為你考慮了,可是我不怕,以我蔣遙的人品相貌才情家世,那些世之佳人紛紛投懷,你說,我總不能將人家置諸不理吧?那還是男子漢嗎?那是我這等高級的紈褲子弟所為嗎?如果我畏懼我妹子告狀,哼,那就不是紈褲公子了!」

    陳羽看蔣遙說的正義凜然,並且好像以自己是紈褲公子為榮似的,便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心裡的警醒卻更加嚴重了,雖然這蔣遙目前基本上不至於與自己為敵,但是人的本能就是如此,當你發現一個明明瞭不得的厲害人物在你面前裝成一副草包模樣時,下意識的就會對他提高戒備。

    蔣遙說著說著看到陳羽雖然在笑,但是眼神不對,他微微地愣了一愣,便停下了歎息一聲,陳羽見狀詫異地問道:「怎麼了這是?可是歎的什麼氣?」

    蔣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道:「唉,剛才我只不過是瞪了你一眼而已,你居然記上仇了,三哥我到長安可全指著你帶我去逍遙呢,這下子得罪了你,可如何是好?又豈能不歎息?」

    陳羽忙道:「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我何曾記你的仇了?你也沒說過得罪我嘛!」

    蔣遙手指陳羽的眼睛道:「裝,裝!裝吧你就!這還用說嘛,只看你那眼睛就明白了!」

    陳羽聞言一愣,蔣遙卻又湊近了小聲說道:「你擔心我幹嘛?咱倆是什麼關係?你是我妹夫,我是你三哥,你我還能起齷齪不成?」

    陳羽聞言心中凜然,心說這人可真了不得,僅僅是發現了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點點的裂縫,便馬上果斷的把這一點裂縫拉出來,並且示之以無害,這樣一來,自己以後倒還真是不好意思不拿他當最好的朋友對待。可是事實上陳羽覺得,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可怕。

    當下陳羽深怕再被他看出什麼來,便放鬆了心神的笑著說道:「孫子嘗有言道,凡戰者,不但要知彼,還要知己嘛!我可是把你當作自己人來瞭解的,大家互相瞭解了,以後玩起來才可以配合的天衣無縫嘛!三哥以為然否?」

    蔣遙聞言與會於心的摟著陳羽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說道:「說的好,說的好,真個如人家說的,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壞水兒,我喜歡!呃,不對,那個,是一肚子學問。嘿嘿,知己知彼,就讓咱們哥倆橫掃長安平康裡吧!」

    堪堪的走到了蔣遙要上轎的地方,兩個形象反差極大的年輕人互相摟抱著奸笑起來。

    其實陳羽還真的是蠻擔心蔣遙讓自己帶他去見識見識柳如眉等人,雖然他知道以柳如眉的一聲傲骨,是不會喜歡蔣遙這樣的看似草包實則雄的人物的,但是總歸心裡不舒服,畢竟陳羽已經把柳如眉看作了自己的禁臠。所謂禁臠,自然是自己專屬的,也是絕對不肯與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與風情的。

    不過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接蔣家大小姐蔣穎的第二天,下午陳羽從工部回到家中的時候,蔣遙就已經等在家裡了,見了陳羽二話不說拉起就走,「走走走,帶哥哥我去平康裡!昨天我自己去了,結果別說柳如眉了,就連個像樣的頭牌都見不到,人家以為大爺我是外來的,耍我呢!」

    陳羽無奈地拉住他,歎息道:「我說三哥呀,你好歹容我換身衣服吧?穿這身衣服,光是一個有傷風儀的罪名我就吃不起啊!」

    蔣遙聞言一愣,看到陳羽身上的正二品官府還沒換下來呢,便只好鬆開他道:「快去快去,我

    裡等你,快點過來!」

    陳羽點了點頭,命人帶著蔣遙到客廳奉茶,自己則到書房換了衣服,這才出來與蔣遙分乘了兩輛馬車,往平康裡而去——

    「你說什麼?姑姑,他真敢調戲你?」蔣家大小姐蔣穎臉蛋兒羞紅一片,但是目光中卻是恨意殷然,小手拉住太太的衣袖問道。

    蔣穎出生之時,太太已然嫁到了陳府,十幾年來兩人也不過見了幾面而已,且都是蔣穎小時候,她心裡對這個姑姑早就沒有什麼印象了,若非經常聽爺爺提起她,她幾乎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姑姑。

    但是姑姑畢竟是姑姑,到了長安之後,兩人一見之下大是親近,加之太太有意的顧著她說話兒,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已經博得了蔣穎這位大小姐的好感,幾乎與她無話不談了。這時太太便以自己的身世經歷為線索,感喟了一番,說道早知道結局如此,不如當日偷跑了,躲到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去,哪怕嫁一個打鐵種地的普通人,也比現在要幸福了許多。似現在這般,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毀在了家族的一個決定上,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以後這半生,也不過掙扎下去罷了。

    而且,說話間她甚至把那日陳羽在暖閣裡說給二少奶奶聽的一番道理給修改了一番說給了陳羽的未婚妻聽,說什麼家族利益什麼倫常道德都是用來約束人的,尤其是用來約束女人的,倒不如乾脆不去理它,女人嘛,還有什麼比找到一個一生疼愛自己的人更重要的呢?

    這番話如果讓陳羽知道了,恐怕要鬱悶的吐血而亡了,本來是他想了出來用來勾引太太的,現在卻被太太拿來隱隱約約的勸他的未婚妻還是要慎重考慮一下自己的婚姻,意思是嫁給陳羽並不是什麼好選擇,很可能會毀了你的一生,這實在是陳羽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

    這些且不說,單只說蔣穎聽了這話不由得心中大起感喟,頗有慼慼。於是在太太的有意引導之下,兩人說著說著便自然而然的聊到了陳羽身上,於是太太便把前些天陳羽的那番輕薄舉動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說是陳羽一貫的不老實,在陳府做下人小廝時就是勾三搭四的,甚至都敢偷看自己洗澡,做了官之後,甚至敢直接當面調戲自己和府裡的二少奶奶,真的是膽大包天的一個好色之徒,這一番聽上去十足的親身經歷做的說辭,立刻讓不明就裡的蔣穎對陳羽心生憤慨。

    「哼,我來時在路上還聽說這人雖然出身微賤,但是為人還不錯,又有些小才氣,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連自己往日主母,將來的姑姑都敢下手調戲,這,這真是無法無天了!不行,我要找父親去,我不嫁給他了,無論如何不能嫁給這麼下流痞子!」蔣穎氣呼呼地說道,同時站起來就準備出去。

    「穎兒,等下,你也不想想,把你嫁給他之前你父親也不知道這些情況,只道他是少年英才,平定城中叛亂有功,而且年輕輕的就已經做了一部尚書,堪稱年輕有為的一代俊彥,所以皇上指婚的時候,你父親才一口就答應了,而現在,即便是你父親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他還能為了你抗旨不尊,要悔婚嗎?」

    蔣穎聞言氣得一跺腳又坐下了,自己撅著嘴兒生氣,太太也陪著她歎氣,過了一會兒,她拉住太太的手說:「那怎麼辦呀姑姑,你總不能眼看著我嫁給這麼一個混賬吧?你見多識廣,就幫我想想辦法吧!」

    太太愛憐地伸出手來,摸了摸蔣穎的臉蛋兒,然後才緩緩的說道:「目今也沒有什麼辦法好想,這種事情,皇上金口一開,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了,更何況,這件事對陳羽和咱們蔣家都有利,所以,兩下裡都不會同意你要悔婚的,不要說陳羽不願意,就是你父親也不會同意你。所以,辦法我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你願意聽嗎?」

    且說太太說道:「辦法我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你願意聽嗎?」

    蔣穎點了點頭道:「姑姑請說。」

    太太愛暱的拉起蔣穎的手正要說話,卻聽見門外丫鬟稟道:「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話要交待您。」

    蔣穎站起來恭敬地躬身道:「知道了,去回老爺,就說我馬上到。」

    那丫鬟點頭走了,太太看得暗暗點頭,這就是大家修養,哪怕是自己長輩派個下人來傳句話,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對待,像這些規矩,似某些下流胚子是永遠不會懂得的,想到這裡,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心裡冷哼一聲。

    蔣穎見那人走了,才又坐下道:「姑姑,你先說吧,等你說完了我再去。」

    太太笑著對她道:「既然是你父親叫你,想必有事,你還是先去吧,咱們的話,回來再說也不遲。」

    蔣穎很勉強的笑了笑,說道:「沒事的,姑姑,你說吧,父親找我想必也沒有什麼大事,還是你先說吧,不然我心裡記掛著,上不來下不去的怪難受的。」

    太太聞言笑了笑,她雖然在蔣穎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嫁到陳家去了,但是對於自己這位侄女的事情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蔣穎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蔣家一門在她這一輩七男九女,但是到了蔣穎這一輩,卻是一連十幾個男孩子,一開始老爺子還挺高興,覺得男丁多就預示著家族後繼有人,這是家族興旺的象徵,但是等到家裡這一輩的第十二個孩子生下來,居然還是男孩,老爺子卻覺得有點不高興了,他老大的年紀了,心裡稀罕個小人兒陪他逗悶子,這男孩子多了好是好,可也總不能全是男孩子吧,這些愣頭小子,不好玩啊。

    於是恰巧就在這個時候,蔣穎出生了,寧國公老爺子一聽說家裡的老十三是個女孩兒,頓時高興壞了,一等她滿月,就立刻連著奶媽一塊兒接了去和自己一起住,把她當個小祖宗供著,那真的幾乎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隨著她漸漸長大,老爺子不但親自教她讀書,還為她請了各種名師到家裡來傳授琴棋書畫等諸般技藝,因此,蔣穎對於自小愛護她,任她欺負的爺爺非常親近,卻對於自己的父母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也不過就是下意識的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罷了,至於像一般人那樣的對於自己父母的親近與依賴之心卻是沒有。

    自小依傍著爺爺長大的蔣穎在蔣家可以說是橫著走的主兒,所有的哥哥和弟弟們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惹她,因為惹了她就等於惹惱了老爺子,這樣一來,她在蔣府裡驕橫的就像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公主,卻獨獨的她的父親打過她幾次,雖然後來蔣老爺子為此狠狠地訓斥了她父親幾頓,命他不許再打自己的寶貝兒孫女,但是自那之後,如果說這天底下還有能讓蔣穎害怕的人,那恐怕也只有她的父親了。

    太太又拉住蔣穎的小手拍了拍笑道:「我的想法就是,逃婚!」

    「逃婚?」蔣穎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能不吃驚,從小接受的就是極端的寵愛和嚴厲的正規教育,這個想法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逃婚這一說。

    「是的,逃婚。帶上一些銀兩首飾,足夠下半生使用的,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也沒有人會關注你的地方,找個老實的普通人嫁了,過一輩子平淡但是充實的生活,不做這種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蔣穎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姑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思路一下子讓她覺得自己面前打開了一扇門,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這扇門自己是不是該走進去。

    太太站起身來,親暱的摸了摸蔣穎的臉蛋兒,笑著說:「好了,我的想法就是這個,你可以慢慢的考慮,不急的,反正離你成親還有些天,現在,你該去你父親那裡了,不要讓他等急了,他的脾氣可不太好。」

    蔣穎愣愣地說不出話,她看著自己的姑姑點了點頭,然後木然地往外走去,在她轉身走後,太太先是笑了笑,但是那眼中卻又馬上換上了一副狠厲的神色,心中狠狠地說道:「陳羽,你等著,我會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卻說蔣穎來到前面他父親正在用茶的小書房,蔣瑜一般是不在這邊府裡住

    喜歡住在玄都觀裡,但是自從女兒來到長安之後,他搬到了府裡來,想最後再陪著女兒住幾天,畢竟他一直覺得,自己虧欠女兒良多,雖然這個丫頭從小並不缺乏寵愛,但那畢竟不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給她的,所以她才會對自己那麼疏遠。

    而現在,為了整個家族,自己又不得不把她許配給陳羽做一個委屈的平妻,蔣瑜下意識裡覺得自己虧欠女兒的更多了,所以他想爭取在她還呆在自己身邊的這一段時間,把欠她的父愛盡量的補一些給她吧,希望陳羽能好好待她,讓她以後不至於恨自己這個狠心的父親。

    蔣穎來到小書房的時候,蔣瑜正在喝茶,見她來了,便忙拿出自己最慈祥的一面笑著指了指小几上的一個盒子道:「來嘗嘗這個,知道你喜歡些零食,所以我特意的留意了一下長安的美食,這就是我特意命人給你買回來的,長安有名的『一口酥』,入口極是香脆,可是你在江南時斷斷吃不到的美食。」

    蔣穎下意識的向自己父親道了謝,然後卻滿腹心事的站在一邊,並不去碰那盒子,蔣瑜見狀笑道:「怎麼不嘗嘗,吃一塊吧,保證你吃一塊就想吃下一塊。」

    蔣穎的腦海裡還在翻轉著剛才太太說的那個建議,同時分析逃婚的可行性,還有,自己是不是願意一輩子生活在蓬門蓽戶呢?

    她也沒怎麼想便下意識的說道:「女兒已經來到長安了,而且就要在這裡嫁人,只怕以後一輩子都要住在長安了,這長安的美食哪怕有再多,這一輩子都能慢慢的嘗個遍了。只是,那江南的美食,只怕是再也無法吃到那些原汁原味的東西了。」

    蔣瑜聞言愕然,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悅,他強自壓了壓自己內心的怒火,笑著對蔣穎道:「這有何難,我馬上給家裡去信,讓家裡把你喜歡的每個吃食的廚役都送兩個過來,這樣即便在長安,你也可以吃到正宗的江南美食了,你爺爺那麼疼你,他一定會盡力幫你操辦的,如此可好?」

    蔣穎聞言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先是勉強笑了一下道:「穎兒謝謝父親。」

    蔣瑜聞言點了點頭,雖然他心裡對蔣穎叫自己父親而不叫爹爹感到有些不高興,卻還是微笑著說道:「坐下吧,來,做到爹爹身邊來,你從小就跟在你爺爺身邊,因此爹爹便是想疼你也沒有機會,好不容易現在長安只有你我父女二人,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爹爹都一定滿足你,可好?」

    蔣穎聞言看了看自己父親,慢慢的走過去在他身邊椅子上坐下了,卻是低著頭問道:「爹爹,我能不能不嫁給那個陳羽?」

    蔣瑜正為蔣穎叫了自己一聲爹爹而高興呢,卻驟然聽到了後面幾句話,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猛地一下子站起來,唬得剛坐下的蔣穎也跟著站了起來,蔣瑜忍不住說道:「從剛才進來你就愁眉苦臉的,給你買了東西來你嘗都不嘗,這樣子葳葳蕤蕤的成個什麼樣子!不嫁給陳羽,你想嫁給誰?那是皇上為你擇的夫婿,也是皇上對我蔣家的恩寵,你居然想什麼不要嫁給他?真是糊塗!」

    蔣穎聞言低下了頭,等到自己的父親說完了,她才抬起頭小聲的說道:「這是對蔣家的恩寵,卻並不是對穎兒的恩寵啊!」

    「胡說!你混賬!」蔣瑜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開口罵道。

    吃這一罵,蔣穎反而昂然的抬起了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道:「爹爹,女兒不想嫁給那個陳羽,不想做他的什麼平妻,那樣會毀了女兒一輩子的,你就疼女兒一回吧,幫幫我!」

    蔣瑜聞言氣得抬起手來一巴掌已經揮出去了,但是臨到了自己女兒的面龐的時候,他的心裡沒來由的一軟,又把手縮回來了,卻是怒罵道:「胡扯!你怎麼知道嫁給他就會毀了你的一輩子?哼!你老老實實的回後面呆著,等著陳羽來娶你吧,皇上賜婚的旨意,我蔣家的信諾,豈是因為你一點妄自的揣測就可以輕易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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