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四卷 南國佳人 章一四一 白玉為堂金作馬
    穎州城北的官道上。

    淮南道連著下了六天的鵝毛大雪,雖然已經晴了三天了,每日都是亮得刺人眼目的太陽,但是北風呼嘯之中,地上的雪竟是絲毫都不見融化的痕跡。若是一腳踩上去,便聽見清晰的冰碎聲,這地上的積雪,竟是已然凍上了。

    官道上因為人來車往,所以積雪已經是看不見了,但是那融化了的雪水卻是照舊把整條大路都蓋住了,因此這路面在一天中倒有**個時辰是凍著的冰層,而剩下那幾個時辰,卻又是一片泥濘。

    不過即便路面如此之差,且新年還沒有過完呢,官道上卻仍然絡繹不絕的有趕路的人馬和商隊,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的年,最多只有五天,再過下去,以後就該揭不開鍋了,所以,過了大年初五,就必須出去掙錢了。

    「停車!凝兒,你去叫二爺過來一趟,就說小姐找他!」一個甜美可人的女孩掀開簾子喊道,得了那車外窗簾下一個女孩的答應後,她便又把窗簾放下了,那張漂亮的讓人見了便邁不動步子的俏臉也重新被厚厚的棉窗簾遮住了。

    這是一個龐大的車隊裡最豪華的一輛車,走在它前面打頭的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幾十個官兵和家僕,他們為這個車隊打著讓老百姓一看就害怕的儀仗,緊隨其後的是六輛豪華的駟架大馬車。剛才探出腦袋來喊人的女孩子所在的那一輛便正是這六輛車的第三輛,顯然,這輛馬車裡坐著整個車隊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人。

    走在這六架馬車後面的,是約莫三百名的官兵護著的長長的車隊,看樣子拉的好像全是些貴重的物品,因為那車雖然看上去簡易,不如前面幾輛車豪華,但是一看那貨車的底子,卻依然配上了車篷,便頓時顯得比尋常的拉貨車要貴重了幾分。

    這樣一列長長的車隊走在路上,頓時讓前後的商旅們好奇不已,要說車隊大到讓他們吃驚,這也是有的,但是關鍵的卻並不是這個,更重要的是大家發現,這車隊用的儀仗竟是鑾駕,雖然只有半副鑾駕,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呀,而且商人中有那見多識廣的更是發現,走在車隊中間的六輛豪華馬車中最大的那一輛上面,居然還罩著鳳儀黃羅傘,這可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享用的呀。

    於是大家心裡紛紛的猜測,這皇后娘娘怎麼會跑到咱們淮南道來了?這一番猜測,自然有那恰巧與這車隊一起行了一路的商旅解釋道,這可不是皇后娘娘,這是金陵的蔣家大小姐要出嫁了,嫁的就是當今御前的紅人,長安侯陳羽,為此皇上特意御賜半副鑾駕,以示對蔣陳兩家的昭寵。

    前面有半副鑾駕在,誰敢越過它去?所以,即便是這車隊走的速度並不快,前面幾里地之內也基本上沒有人馬——人家都貪著趕路,早就走得遠遠的了——但是落在了這車隊後面的商旅們,還是沒有人敢超過他們走到前面去,跟鑾駕搶路,敢莫是活膩了不成?

    於是反正走不快的商旅們便在後面一邊走一邊閒話,大家正聚精會神的聽那來自長安的傳說時,前面的車隊卻突然停下來了。

    「哎呦,我說姑奶奶,這好端端的才走了幾里路啊,你怎麼又讓停下來了?照這麼個走法兒,咱們得哪年哪月才能到長安哪!」一個一身貴公子打扮的年輕人站在車隊中最豪華的那輛馬車窗簾下,苦著臉抱怨道。

    雖然隔著車窗那兒厚厚的棉布簾子,這話還是清楚地傳進了車廂裡,此時的馬車裡,一個小姐模樣的女孩兒正坐在錦榻上,嘟著小嘴兒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她扭頭對剛才掀開窗簾叫人的小丫鬟道:「扣兒,你去叫二哥進來說話。」

    「是,小姐。」那丫鬟答應一聲下了車梯掀開門簾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把剛才站在車窗下說話的人帶了進來,那人進來一看自家妹子嘟著嘴兒呢,便頓時左右看了看,口中說道:「你還別說,還是你這車好,它大不說,這裡面也氣派呀!爺爺可是真疼你,唉,有時候你二哥我就想,我要是女孩兒,咱爺爺不知道是不是也那麼疼我。」

    女孩嬌哼一聲,扭過了臉兒去,那人見狀笑著說道:「行了我的寶貝妹妹,二哥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也不想想,爹的眼光能差得了?他跟你挑的乘龍快婿肯定沒錯兒的,你就放心吧,就憑我妹妹這模樣,憑咱們蔣家的地位,他還敢虧待了你?他捨得不疼你?」

    「我不想嫁給他,我才十六,還沒玩夠呢,再說了,憑什麼讓我去做平妻呀?我可是聽六哥說,他去年還是人家家裡的下人小廝呢,說不得連字都不認識,居然讓我嫁給他做個平妻,我不願意嫁!」那小姐撅著嘴兒說道。

    那自稱二哥的人揉了揉眉頭,苦著臉道:「我的好妹妹呀,你不願意嫁你在家裡跟爺爺說呀,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啊?」

    他正愁眉苦臉,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一臉諂媚地對自己妹妹說:「好妹妹,二哥我可是聽

    可是長安城的淫人翹首,浪子班頭啊,而且是音律大眉你知道吧?那可是長安城的四大花魁之一呀,號稱琴神,連她,見了陳羽那小子都要執弟子禮,你說,他能是個俗人?皇上還封了他做文華殿大學士,你說,他會是那沒有學問的?就連紅遍長安的名角兒劉寶兒都稱他為第一知己啊,劉寶兒的牡丹亭,自打你二哥我聽朋友回來一說那個味兒,我都想了一年多了,那叫一個妙啊!你說,他能被劉寶兒稱為第一知己,他能是個俗人?」

    那小姐聽他這麼一說,頗有些感興趣,星眸微微眨動,卻故意說道:「我才不信呢,他一個下人出身的,能會音律?還能讓柳大家對他執弟子禮?」

    「當然了,你二哥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顯得很是激動的樣子,然後他摸了摸下巴皺眉道:「那首詩叫什麼來著?叫什麼紅泥小火爐的,就是他寫的,聽家裡幾位清客們說,寫的好著呢。」

    那小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女兒新釀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首詩是他寫的?」

    「對對對,就是這個,當然是他寫的,說句實在的,哥哥我還真不願意你嫁給他呢,長安城裡誰不知道陳羽的大名?有多少女孩子倒貼著要嫁給他呢,這傢伙,整個就是一女人殺手,二哥我可真怕你到了他嘴裡,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呢。」

    女孩聞言低聲啐了一口,雙頰騰起一抹嬌紅,不過神色間倒是有了些嚮往,她忍不住想,或許,他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兒不成?但是她很快想到了爺爺房裡放著的那道聖旨,和父親的親筆信中對爺爺說的打算,便不由得又歎了口氣,一眨眼的功夫,心趣全無了。

    她不由得心中歎道,其實自己嫁的不是人,只是一身官服一口印綬罷了。

    其實,在她剛剛懂事的時候,親眼看到了幾個姑姑的婚姻,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是她一直想,爺爺那麼疼自己,或許,自己會和姑姑們不一樣吧,可是時至今日才發現,原來,只要是蔣家的女子,就免不了這個命運。現在只能盼著,自己不會和六姑姑一樣,嫁了一條狼吧。

    那二哥看著女孩的臉色,試探地問道:「妹妹,你看這路不太好,路面上都是冰,現在雖然滑點兒,好歹還能走,到了晌午前兒,這冰可就都化了,到時候更難走不是?要不,咱們接著走吧?」

    女孩看了他一眼,「走吧!」——

    正月初十,新年伊始的第一次朝會。儘管朝堂上肯定會發生劇烈的震盪,這一點大家都早就心知肚明,但是當這個震盪真的來臨時,還是讓大多數人驚得目瞪口呆。

    這一天的朝會,總共發生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皇上正式下旨,宣佈了七王爺及何進遠等三十三人的謀逆之罪,宣佈了對他們的處理辦法之後,又正式下令還是繼續以陳羽等三位內閣奏議為主,繼續追查謀逆之事;

    第二件事,皇上正式下旨加陳羽為工部尚書,加戴小樓為兵部尚書,加郭興為刑部尚書,加禮部尚書喬玄為內閣奏議,加禮部左侍郎杜審言為內閣奏議。如此一來,加上原來的兩位內閣首輔吏部尚書陳登和戶部尚書王鴻,內閣共有首輔兩人,奏議五人,而且除了杜審言人稱小尚書之外,其他六人都是一部尚書的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內閣比之以前只有三大首輔加若干書吏的內閣,可是有實權多了,說不得以後朝中大小事等,都要從這個內閣裡走一遍才行了。

    第三件事,都察院御史石章魚等十三人聯名上奏折,列出陳羽十三條罪狀,諸如矯詔拿人、屈打成招等等,認為他不足以擔當國之重任,所以要求皇上將陳羽免職,交付都察院問罪,但是卻被皇上輕輕的幾句話就給翻過去了。

    那石章魚等人跪地不起,一副錚錚鐵骨的樣子,言說不管大臣們犯了多大的罪,大周朝建國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對朝廷大臣用刑,而陳羽竟然非但在還沒有取得抓人的證據的情況下就拿了人,甚至殺了人,而且還對大臣們刑訊逼供,實在是有周以來最有辱斯文的事,陳羽不除,難安天下士子憤憤之心。

    陳羽站在朝班中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他們的表演,他知道,皇上一定會替自己立威的。果然,皇上一通怒斥之後,喝令將石章魚等人免職查辦。陳羽冷不防扭過臉去,只見對面站在左首第一的陳登,已經閉上了眼睛,便笑了笑,低下了頭。

    十三人全部免職,杖責三十,一下子讓滿朝大臣們更深刻的認識到了當今皇上對陳羽的信任和器中,時不時向陳羽偷看過來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心裡轉悠著什麼心眼兒,可就是一個人一個樣兒了。▋

    隨後的幾日,陳府門口的那條小巷子車水馬龍,前來拜望的朝廷官員們的車馬一直排出了一兩里地,甚至把外面的一條大街整個的給堵上了,讓長安的老百姓們不由得感慨,這威勢,可真叫一個煊赫呀。

    當然了,陳羽哪裡有功夫挨個的見那麼多人,所以只有位置特別重要的官員,他還會見一見,撫慰一下,其他人,則命這些前來投誠的官員們回去說說意思就是了。自古以來,越是會擺譜兒的大官兒,大家就越認為他像個大官兒,因此,陳羽便也不怕什麼名聲不名聲的,樂得清閒。

    不過,那些自付沒資格見到陳羽的官員很快心裡也有了數之後,卻還是覺得不送點禮過去心裡不踏實,於是,便派了家裡的夫人紛紛備了厚禮來陳府拜見陳府的太太等,因為綺霞有孕在身不便見客,杏兒、琥珀等便接待了那些夫人們,大家談笑之間送了禮也收了禮,回去之後這些官老爺們心裡便頓時踏實了許多。

    要說這一次陳羽下令只要是來送禮的,全部照收,可有點不大符合他的行事方式,但是陳羽自己心裡知道,即便是很可能明天朝堂上就有人告他收受賄賂,這些禮他還是非收不可。不收禮,那些原本是何進遠一黨的官員們時刻擔心著自己會查他們,又怎麼會甘心投效自己?不這樣,又怎麼能順利的接收何進遠的勢力?

    而且,不收禮,怎麼把自己的把柄交到皇上手裡呢?所有的把柄中,只有好色和貪財,不會使皇上對自己產生反感,所以,自己就只好貪財加好色了。

    戴小樓也曾笑著提醒他,說你怎麼知道那些人是真心投*你還是只想借你這棵大樹躲避一下,等事兒過去了就身在曹營心在漢呢。陳羽則笑著答他,不怕的,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來逐一的梳理這些,現在要的就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齊。要的,是這個聲勢。

    陳羽的聲勢,可真是上去了。

    內閣七人,雖然是以陳登為首,但是這一段時間不知為何陳登什麼話都沒有,凡事都閉著眼睛不理,王鴻更是成了精的人物,他也知道最近皇上正提拔陳羽,無論什麼事兒,都不能跟陳羽頂著幹,否則可就要被皇上拿來殺雞儆猴了,因此他也不說話。這兩個人不說話,喬遠、杜審言也跟著不說話,而郭興、戴小樓又幾乎是惟陳羽之命是從,所以,一時間陳羽殺伐決斷,竟然代表了整個內閣,而偏偏的皇上又把大多數事都交內閣審議批復,內閣出來的意見,他基本上都不會反對,這樣一來,等於陳羽一個人的嘴巴代表了朝廷的意見,也使得許多原本在陳登何進遠之間搖來晃去的人們忙不迭的到陳府送禮去了。

    非但如此,甚至連那原本超然事外,從來不參與朝廷中拉黨結派的清流一路人,也有不少人前來附驥,陳羽想,這裡面該有自己那位老岳父,也就是蔣瑜的功勞。

    原來何進遠一派的大小官吏、牆頭草們、御史清流派,外加明顯代表蔣家勢力的幾位大員紛紛的在朝堂上附和陳羽,使得陳羽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已經儼然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了。

    隨著對犯了謀逆之罪的大臣們一撥大規模的抄家,罪犯家人入獄,財產罰沒,在市井間,陳羽的聲勢也已然達到了頂峰狀態。

    且說這一日早朝散後,陳羽到工部料理了些政務,便坐了轎子回家,堪堪的到書房裡喝了一口郁巧巧端上來的茶,那老管家宋維長便進來道:「老爺,皇上賜的宅子,兩位姨奶奶去看過已經回來了,都說好,而姨奶奶讓我回您,說什麼您也去看看吧?」

    陳羽點了點頭放下茶杯,頓時便想起了蔣瑜跟自己說的那句話,「我不能讓我女兒跟著你住在一條破巷子裡」,便不由得笑了笑,當下說道:「也好,去看看。」

    可是他剛站起身來,郁巧巧卻笑著說:「爺忘了,那位玉尺公主關寧關大小姐不知道有什麼事兒,還在外廳奉茶,等著要見您呢。」

    卻說陳羽站起身來要出去,郁巧巧卻笑著說:「關大小姐可在外廳等了你好半天了,咱們好歹跟她有生意合作,她又是個御封的公主,爺好歹也該見一見才是。」

    陳羽想了想道:「她來,想必一定是為了兵部右侍郎馬慶,那馬慶當年是他父親關勃老將軍的部下,聽說,兩家的關係很好,不過,這可是個難題,我可不敢應承她,你先去陪她說說話兒,話裡把這個意思透給她,讓她心裡還是別打那麼大的指望了。等我看完了宅子再回來見她,免得現在去又要看那小丫頭囂張的臉色。」

    說完了又道:「老宋,咱們去看看宅子。」

    郁巧巧聞言站起來,和老管家宋維長一起應了一聲是,然後那宋維長便帶著陳羽去看宅子去了,郁巧巧自去陪關寧說話不提。

    且說陳羽一行坐了馬車來到皇上賜的位於鳳尾巷的宅子,只下了馬車看到這大門,陳羽就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心說這哪裡是一個侯爺的府第,簡直就堪比王府了,便是陳登府上已闊大聞名,卻也還是不如這個。

    兩垛四頤的大開門,門口兩個張牙舞爪的大獅子看上去便如活著一般,而且隱隱的透出一股非同一般的潔白,走近了一瞧,赫然竟是整個的一塊漢白玉雕成的,可見豪奢。門上掛著匾額,上寫「敕造長安侯府」六個大字。底下地落款一看,竟然是御筆。

    那守門的一看是先前來過的宋維長帶著人來,且又一看陳羽那做派,便情知是誰來了,當下趕緊的迎了上來,一邊請安一邊命人打開了門,口中還一連聲的說著,「小的們乃是工部制下。奉命為侯爺打理這座宅子,前廊後院的,都已經料理乾淨了,只還差一點細活兒,不過就是三五天的事兒,侯爺您就可以入住了。」

    陳羽點了點頭。身為工部尚書,這個事兒他自然是知道地,只不過,從他本心了可是並不希望皇上從工部派人來給自己整理宅院。當初在部裡接到旨意的時候,他就不由得心說皇上可真狠,賜那麼大一個宅子給自己,還派了工部的人去幫自己修整打理,這是何等的恩寵,這不是明擺著讓其他大臣們嫉妒自己嘛,這樣一來。自己潛在的敵人不知道又多了多少。

    不過現在他轉念一想,也好。皇上越是這樣對自己,那些心智不堅的人還有那些牆頭草們便反而能夠堅定了跟隨自己地信念了。說起來凡事還真是有利有弊。

    其實陳羽在陳府呆了那麼些年。整天就在一棟大宅子裡轉來轉去,對這宅院的審美眼光倒還真是蠻高的,不過前些時候一則自己沒那麼多錢,再則骨子裡也不想招搖,所以,那小宅子住起來也還覺得不錯,不過今日一看見這大門的規模氣勢,便頓時覺得自己那宅子確實是小了些。

    他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往街上一瞧。心想,這裡可是鳳尾巷啊。住的可都是王侯將相們,官爵不到,就是有錢也根本不可能買到這個地方的宅子,可是現在,官爵一到,不用花錢,就可以住這鳳尾巷上最好的大宅。陳羽不由得感慨,權力的好處真的是沒法說啊!

    進地門去,裡面雕樑畫棟,端的是好一處所在。正在這裡監督工事地工部一位主事得到稟報聽說陳羽來看宅子了,慌忙從裡面迎了出來,請安之後,陳羽便命他帶著自己到處轉一轉,命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去。

    其實長安城內大臣們地宅院,大抵格局都是差不多的,這也是多少年形成的建築習慣,陳羽在陳登府上時就已經把這個格局摸透了,因此即便是四處的轉著看,卻也並不曾仔細,只是聽那工部的主事說,這宅子乃是十三進加廂的特大宅院,陳羽才不由得有些吃驚,心想這麼說來自己的宅院竟是和陳登那府上是一般大小的。

    得了那主事地幾句話解釋,陳羽才明白了這棟宅子的由來,自己再一尋思,便大體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宅子是崔家地,而十幾年前,崔家也是了不得的當朝一品,執掌朝綱的大家族,但是後來,卻在皇上和蔣家的聯合打擊下,滿門抄斬了,於是,這大宅子就罰沒入庫。十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整天惦記著這宅子,但是卻一直沒有人能把它弄到手,直到現在由皇上開口賞給了陳羽。

    這宅子自從罰沒以來,一直歸工部來打理整修,是以雖然十幾年下來沒有人住,這宅子倒也不曾荒了,等到皇上下令把這個宅子賜給陳羽,還下令由工部負責整修,那新到任的工部兩位侍郎哪個不想拍陳羽馬屁呢,便派了工部最好的上百個大工匠來,很快就將這宅子整理翻修的煥然一新,便比那很多大臣王侯們新建的府第還要強了無數倍。

    簡單的看了幾進,陳羽便發現這宅子雖然與陳府那宅子一樣是十三進,但是卻毫無疑問比陳登那宅子要奢華了無數倍,只看那大書房裡立著的一隻用沉香木雕刻而成的蒼鷹的一對眼珠竟是用碩大無朋的綠寶石鑲上去的,便可見一斑了。

    路上所見有些不合意的地方,陳羽便說了命那主事記下來,施工時要加以修改,反正是皇上和工部掏國庫的錢幫自己弄宅子,何苦不弄得滿意點呢。不過陳羽只看了幾進就有些煩了,畢竟這個活兒更適合由女人來做,當下陳羽轉身對宋維長道:「明天讓兩位姨奶奶再來一趟,有什麼不合意的地方,你就告訴給這位主事大人,請他們施工的時候再酌情加以修繕吧。今日身子有些乏了,就看到這裡。」

    宋維長聞言忙答應了,那主事便奉承了幾句,然後恭恭敬敬地送陳羽出了府門。

    其實陳羽倒也不只是看煩了,關鍵是他心裡一直在惦記著關寧的事兒,孫築跟他說起過那個兵部右侍郎馬慶的事兒,陳羽也特意命人去拿了卷宗來看了,而且還派了刁子寒去查過,基本上可以肯定,馬慶

    麼參與謀逆一事,當然,謀逆一黨借用了馬慶的名頭中的威望調動長安九門官兵的事兒,肯定是有的,所以,抓起他來判個謀逆大罪倒也沒有冤屈了他,更何況,這種大事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當初馬慶加入何進遠他們這一幫的時候,心裡就應該有這個覺悟了,在政治鬥爭中,甚至都沒有什麼對錯,一切以勝者為王。在這場鬥爭中,他所在的政治集團失敗了,所以作為其中一員的他,就必須要承擔失敗者的義務,那就是,抄家滅族。

    不過,要說他的罪死了是該的,但是他畢竟和其他謀逆的大臣有些不一樣,他只是站錯了隊,並不是存心要謀反,所以,株連到他的家人,陳羽便下意識的有些不忍。

    陳羽也聽說過,那馬慶的女兒乃是長安城有命的才女,甚至於前幾天戴小樓還跟他說過,有不少人不敢直接去找陳羽求情,卻跑了去找他,希望他能發一言,先把那馬家小姐馬丹楓從教坊司提出來,至少能免了一個陷入污沼的命運。

    當時戴小樓那話裡的意思,也很是有些憐香惜玉的意思,但是陳羽卻狠了狠心沒有答應,不忍心歸不忍心,但是一旦開了這個例子,誰敢保證不會有那些謀逆一黨的後人子孫被人找空子放出來,到時候可是要遺禍後日的。

    不過今天,想不到關寧也來了。陳羽手裡拿到地情報顯示,那馬慶曾經是大將軍關勃手下三大虎將之一,而身為玉尺公主的關寧與那馬家大小姐馬丹楓不但是世交,兩人私下裡更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因此,關寧一來陳羽就知道她肯定是為了馬丹楓而來,所以這才頭疼的避了出來,畢竟。關寧是她不願意得罪的。

    這個面子不管是誰都不能給,但是他和關寧有著商業上的合作不說,關寧背後代表著龐大的軍方勢力,也是陳羽所不願意得罪,甚至想要極力拉攏的,所以。他才會坐在馬車愁得直皺眉頭。

    回到家裡,陳羽回到書房之後便命人請關寧過來。他這裡一杯茶剛喝了兩口,關寧便到了,她進來第一句話便是,「陳大人可真是好大地架子,本公主想見你一面竟是一難至斯,想來唏噓呀!」

    陳羽抬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後走進來的郁巧巧,兩人不由得相對苦笑,陳羽站起身來道:「公主贖罪,我這裡實在是公務繁忙。呵呵,怠慢公主殿下了。勿怪勿怪!」

    關寧冷哼一聲,也不等人讓她。便自顧自的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了,結果郁巧巧親手捧上來的茶便放到了一邊,口中說道:「謝謝郁姐姐了,只是這麼一下午,我都喝了多少杯茶了,實在是喝不下去了。」

    陳羽聞言臉上一陣尷尬,不由得心中苦笑,心說這關寧還是和那晚自己在馬車上見到的一樣。行事如劍,逼得人手忙腳亂的不知如何應對是好。郁巧巧偷眼瞧見陳羽地尷尬樣兒。不由得轉過身去偷偷地笑了起來,至於這件事會讓陳羽如何作難,可不是她心裡考慮的事兒,在她看來,能讓自家主子這麼吃癟,這可是少見的事兒,怎會不值得一笑呢?

    關寧看見陳羽的臉色,不由得又是冷哼了一聲,別人怕陳羽,她可不怕,先不說自己乃是皇上封的公主,他不敢把自己怎麼樣,何況就算他敢對付自己,首先就會有自己父親當年的那些手下大將們跳出來找他的兒保護自己的。

    再說了,他陳羽的小辮子可是還在自己手裡攥著呢,朝廷大員卻讓家人去經商,私自買賣軍馬,這些罪過雖然都不可能撼動陳羽的地位,但是想必會讓他很難堪,一下子就可以把他地名聲給搞臭了。像陳羽這樣已經坐到了那麼高位置的人,名聲對他們來說甚至比金錢啊什麼地來得重要多了。在長安貴婦小姐們中間周遊了這麼多年,自己也是一個堂堂公主,對於這官場的一點兒心態,關寧可是知道地一清二楚。

    其實陳羽對關寧,說不上怕,或者說跟怕不怕的根本就沒有關係,而是一種敬佩。關寧和她的母親孤兒寡母的,在大將軍去世之後竟然獨立的撐起了一份諾大的生意,而且長安城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們有這麼大的生意,可見她並沒有怎麼利用自己在官場的龐大關係網。在這個女子幾乎沒有地位地時代,又怎麼能讓陳羽不肅然起敬呢。

    捨此之外嘛,關寧傾國傾城的相貌和那股子刀鋒一樣地犀利勁兒,讓每一個男人都不會對她生了傷害之心,甚至於陳羽覺得,自己心中竟是隱隱然對她有些親暱的感覺,覺得她這個脾氣卻與後世裡那些潑辣的女孩有些相像,因此便拿她當個小妹妹一般的看待。

    當然了,這只能是存在於陳羽心裡的一點想法,可是不敢跟這位公主殿下說的,一旦說出來,指不定她會說出什麼讓人招架不了的話呢。

    「你早就從衙門裡回來了,當我不知道呢!什麼公務繁忙,連個借口不會找,只怕不是公務繁忙,是去看自己的新宅子了吧?我一看你晾了我一下午,就知道你心裡已經是知道我的來意了,既然如此,本公主也不願意跟你廢話了,你倒是老實說一句吧,能不能看在本公主的面子上,把那馬小姐放了?」

    陳羽聞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下才說道:「公主殿下,這並不是我給不給您面子的事兒啊,馬慶意圖謀反,按照《大周律》,他判了腰斬之刑,他的家人裡男的或處死或發配,女眷則是打入賤籍,發落到教坊司,這都是朝廷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又何況這都是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你讓我能怎麼辦呢?」

    「少廢話,誰不知道這件事整個的都是你在操持,皇上不會連一個小女子的事兒都會過問吧?還不是你和戴小樓你們主持的,以你現在的地位,你說放了她誰敢說你什麼?再說了,你敢說馬叔叔一定參與造反,不過是大

    枝枯的事兒罷了。我又不是求你放了馬叔叔,我也I叔叔是不是參與謀逆了,他都不可能被免罪的,但是馬小姐這麼一個弱女子,你總是有辦法把她救出來的吧?」

    陳羽放下茶杯,苦惱地皺了皺眉頭,說道:「公主殿下呀,您這可是為難死我了,我實在是沒有這個權力呀!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冒著被大臣們彈劾的危險,為了您玉尺公主這份待朋友的深情厚誼而私自做主放了那馬小姐,她還是賤籍呀!就連婚配的權力都沒有,到時候她從教坊司出來也沒有家了,您讓她這一輩子怎麼過?就算是您把她接過去府上住著,可是您將來也要嫁人呀,您能養她一輩子嗎?再說了,這個例子一開,只怕我家門口立刻會被那些前來求情的人給堵上,您讓我以後可怎麼在朝堂上跟其他大臣們說話呢?我哪裡還有臉說話呀!」

    關寧聞言,那臉蛋兒不由得就泛上來一抹嫣紅,她啐了一口道:「我嫁不嫁人的,要你管!至於你說那什麼不可開先例,那是你的事兒,本公主也管不著,我今天只是問你,到底幫不幫我?幫我,就把馬小姐放了,我自然有安頓她的辦法,不幫我,咱們就走著瞧!」

    陳羽聞言不由得失笑,心道這小妮子連威脅都用上了,他抬起頭看向關寧,只見她撅著嘴兒等著一雙明亮地眼睛看著自己。顯然是在等著自己給她的答案呢。

    這是郁巧巧見氣氛有些不對,便笑著走過去說道:「公主殿下,怎麼說著說著倒急起來了,急可辦不成事兒,您喝口茶,別急,我們家爺這不是也在幫您想著辦法呢嘛!」

    關寧冷哼一聲,然後聲音溫柔下來說了一句。「那好,我就聽郁姐姐一句,等著他的辦法。」

    陳羽聞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他聽這語氣,怎麼越來越像是一個小妹妹在跟自己哥哥賭氣呢,而那馬小姐。倒好像是一件這小妹妹想要得到卻得不到的好東西了,所以這小妹妹才逼著自己哥哥幫她想辦法。想到辦法自然是親哥哥,想不到辦法,那可要找你的碴兒了。

    陳羽看了看她紅艷艷的臉蛋兒,又看了看那放在桌子上一口沒動的茶水,腦筋便立時開動起來,不過卻並不是在幫關寧想救出馬丹楓的辦法,他是在想,這小丫頭怎麼臉越來越紅了,按說現在她正生自己地氣呢。倒是臉紅個什麼勁兒啊。不過轉念一想,一個說不清怎麼想起來的念頭一下子竄了出來。讓陳羽的心不由得砰的一聲,猛地跳了一下子。

    他想。這丫頭剛才說喝了一下午的茶了,現在臉紅,不會是被尿給憋壞了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陳羽的心裡就激靈地一下子,頓時有一種犯罪的禁忌感讓他心裡癢癢得難受,他裝作喝茶端起茶杯來淺淺喝了一口,偷眼看去,只見那關寧石榴裙下的兩條大腿果然時不時微不可查的夾緊一下。而她的手,好像微微有些顫抖。

    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之後。陳羽的心跳一下子更快了,不知怎麼就在心裡想像起關寧離開自己這裡回到家之後急急地跑向茅廁的樣子,頓時便不由得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笑意從臉上升起,雖然他借那茶杯擋住了自己的臉,但是很快,他那端著茶杯地手也不免跟著顫抖起來。

    郁巧巧和關寧很快便注意到了陳羽的異樣,關寧見狀頓時冷哼一聲,問道:「你笑什麼,想到辦法了?」

    陳羽放下茶杯,此時看關寧便真地覺得她像是一個招人疼的小妹妹一樣,居然到自己家那麼長時間,都不曉得讓郁巧巧帶自己去方便一下,現在居然被尿給憋成了這樣,真真地可愛極了。

    陳羽招招手讓郁巧巧過來,郁巧巧一臉詫異的走過去,陳羽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郁巧巧頓時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就轉身往關寧看過來,正看得關寧渾身不自在的時候,郁巧巧先是掩著小嘴笑了起來,然後她才一邊笑著一邊向關寧走過來,好不容易止住笑容附在關寧身邊小聲說道:「我們家爺剛才罵我呢,他說,他說讓我先帶公主殿下去如廁,等咱們回來,再聽他的辦法。」

    郁巧巧一行說一行笑,說完了那笑倒也慢慢停下了,看向關寧時,發現她的臉蛋兒已經紅得好似窗外的晚霞一般了,便連耳根都已然燒透。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啊」的一聲伸手摀住了自己的臉,羞得渾身打顫。

    陳羽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地時候,關寧突然鬆開了手,在桌子上啪的拍了一巴掌,雙目緊緊地瞪著陳羽,眼睛裡好像要噴出火來,「姓陳地,你聽著,今天你給我想出辦法來則罷,要是想不出來,本公主生吃了你!」

    說完了,她一跺腳,拉著郁巧巧的手飛快地打開門出去了。

    陳羽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站在台階上背上手,搖著頭笑了笑,要說這還真是一件相當丟面子的事兒,即便是男子被人看破只怕都會尷尬得惱羞成怒,又何況是一個女孩兒被自己一個男人看破呢。不過,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心理,陳羽卻還是把這件事揭出來了,他想,或許是自己潛意識裡很想看到她害羞地無地自容的樣子吧。

    至於那救馬小姐的事兒,與這個相比倒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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