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三卷 一笑傾城 章一四ま 一朝權在手
    第二日一早,陳羽起來洗畢,與家人一起用了早餐,飯後他本來還想叮囑些事情,但是細細想來,昨天聽見綺霞說的那些,便知道郁巧巧是個知道分寸的人,想必他一定是已經明白了自己低調的意思,這樣一來,自己倒是不必多嘴了,把家裡的事放心丟開就是,相信只要綺霞事事都肯聽聽郁巧巧的建議,便不至於出什麼讓自己難辦的事。

    當下他便坐了轎子前往左禁衛衛所。說起來最近幾天以來,這原本最冷清的衙門口已經儼然是大周朝的權力決策中心之一了。只是,這番到了左禁衛衛所之後,陳羽不過只是與郭興戴小樓打了個照面,便換了衣裳從後衙偏門出去,到街上雇了一頂小轎,刁子溫也做一身家僕打扮,一行青衣小轎的到了城東一處道觀。

    觀門緊閉,刁子溫上前叩門,很快一個小道童來開了門,又過了一會兒,仍舊是上次那老道接待了陳羽,將他讓到了後面,邊走還邊笑著說道:「承蒙小公爺眷顧,只要來長安,必是要在敝觀歇身的,現如今大人已然是家裡的姑爺,還請不要生份了才好,若有時間,盡可到敝觀小住幾日。小道這裡別的沒有,若論那清幽的客舍,倒還頗有幾間,那江南的新茶,也可以沏得幾壺,若是姑爺來此,小道有那舊年國公爺的棋譜,還可以與姑爺著棋消日。」

    陳羽邊走邊看了看他,心說這老道倒是油滑,上次來時,雖然也是笑嘻嘻的,卻不見如此謙恭,這番自己任了內閣奏議加文華殿大學士,還封了侯賜了婚,他便立刻一口一個姑爺的叫了起來,真真是人心世態歸結到最後只有一句話:佛曰,不可說。

    不過仔細想想,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趨吉避凶趨利避害,這本就是人的天性嘛,也是正常的。再說了,據陳羽看,這老道想必是蔣家在長安的棋子中有些份量的,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對自己的態度倒未必是他自己的態度了,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整個蔣家對自己的態度。陳羽不由得想到,現在他對自己如此親暱巴結,是不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反襯出自己那位岳父大人蔣瑜的心態呢?

    顯然蔣瑜時刻在關注著自己的動靜,要不然不會在自己剛剛回到家的時候,就恰好的派人送去一封信給自己,至於今日約自己在此見面,恐怕是有些事情讓他感覺有些迫不及待了吧。想到這裡,陳羽第一次對目前自己手裡的權力有了一些好感,看來,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這句話,並非虛妄啊。

    其實真正的去行使權力,並不一定有多少快感可言,但是這一份高高在上被人重視的感覺,想必會使任何一個正常人為之沉醉。這份重視,很多時候並不是來自於自身,而是來自於附加在這個人身上的權力,權力,產生地位,地位,贏得重視。想明白了這些,陳羽不由得感喟,怪不得古往今來,會有那麼多人執迷於權力,為此身敗名裂亦是一生不悔了。

    陳羽笑著說道:「我倒是想要清靜幾日,可是以前與這裡關係不熟,不好無事叨擾,而現在,卻又哪裡有那份閒暇呢!」

    那老道笑著答道:「姑爺說的正是,人在閒下來的時候,總想著施展一番,也好有個騰挪的臉面出去見人,可一旦升騰起來,卻又不免總是回想起以前消閒時候的光景了。呵呵,這也是人之常情罷了,姑爺且不必擔心,想必這起子事兒過去之後,姑爺雖然位高權重,卻還是能忙裡偷閒的,到時候,小道這裡,卻有些新鮮節目獻於姑爺賞玩。」

    「哦?」陳羽聞言心中一動,頓時對這老道所謂的節目有些好奇,不過這老道既然沒有言明,陳羽也知趣的沒有問下去,如果問下去,那便不免顯得小家子氣了。

    一行來到後院,恰好一處亭台,傍亭那株寒梅倒不知怎麼生的,竟而有一根老枝蜿蜒著鑽到了亭子裡去,便在那亭子裡盎盎的開著,直能奪人魂魄而不覺。矚目許久之後,陳羽輕輕吸了口氣,只覺得滿口滿胸都沁滿了梅花的清香,此時再舉目望去,見那亭中一人粗布葛衣,手持小扇煮雪正沸,頓時又使得這梅香中不免夾著幾縷淡淡的茶韻,令人不得不感慨,真真的好一處**所在。

    這裡,便正是當日陳

    瑜談話的地方,也正是在這裡,陳羽一再的強調,蔣長安。陳羽正自胡思亂想間,那老道在身後說道:「姑爺,請您過去吧,小公爺已經等了您許久了。小道告退。」

    說完了,他轉身退出門外,那門便悄無聲息的被他從外面關上了。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那原本坐在蒲團手持小扇正在燒水的人倏然抬起頭來,卻正是蔣瑜。

    他將那寬大的粗布衣袖一擺,跪坐在蒲團上笑道:「你來了,還不過來。」

    陳羽一邊走過去一邊趕忙的應了一聲,「是,岳父大人。」

    到了亭子裡,蔣瑜伸手一指另一個蒲團,陳羽便也不客氣地過去跪坐下了,蔣瑜並不看他,自顧自的扇著小火爐,口中彷彿是在和所年好友談心一般說道:「要說江南好卻是好,只是哪裡來的這等好雪,我住在江南,每到了冬天的這個時候,就會想起梅尖上的雪來,要烹茶,還是這梅雪來的清雅呀!」

    陳羽聞言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蔣家這樣人家,想要什麼梅雪之類,即便是再難弄,都盡可以派了人去北方取來,頂多就是多廢些銀子一路保證它不融化掉罷了,也算不得什麼,他這話的意思聽上去是在懷念北方的雪梅,其實卻是暗暗的在告訴自己,離開長安多年,蔣家人都想念這裡了,想要回來了。

    陳羽並不回答,只是微笑著抬頭看那橫兀在頭頂的梅枝,過了一會兒,那水便開了,絲絲裊裊的熱氣蒸騰而上,縈繞在梅枝上,頓時便顯得這一枝古雅的老梅又披上了幾分仙氣,也襯得這麼一個小亭子越發出塵。

    蔣瑜的臉上露出一副真心的愉快表情,將那茶盞取過來,然後便掀開了蓋子,兩手捏住了茶釜的兩邊耳朵,先是為陳羽倒了淺淺的一杯茶,然後又為自己倒上一杯,口中說道:「這是我平生最愛之物,你且嘗一嘗。」

    陳羽道了謝自己伸手捧起茶盞,先是放在筆端輕輕一嗅,然後舉袖遮面,一口將剛沸的茶水喝進了口中。放下杯子,閉上眼睛讓那水細細的滑入腹內,過了一會兒,陳羽才睜開眼道:「倒是好舒雅的味兒,岳父大人果然是對茶有品相的,我雖也吃了十年的茶,卻從不曾品過這等滋味,真個恨不得把自己舌頭也嚥下去才好。」

    那蔣瑜看見陳羽喝茶的方式,不由得暗暗點頭,及至聽了他的稱讚,卻又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這比喻卻齷齪了,舌頭那裡比得這茶!你倒是該回去好生的讀幾本詩了,像這番話,若是讓穎兒聽見,怕不要笑話死。」

    陳羽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是雅人,在蔣瑜這等人物面前作假,倒不如還是拿出他的本性來,在他看來,這世間再好的茶,可能比得過美人香舌麼?所以,便乾脆的拿舌頭來比這茶了。如此做的用意,便是要用這麼一個粗俗的比喻來拍一下自己未來老泰山的馬屁,同時還要叫他知道,他這一套雅致的東西,自己是弄不來的。

    不過,陳羽很敏銳的從自己未來岳父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名字,穎兒?這就是自己那平妻的名字麼?穎,倒是有些硬同時還有些銳利的一個字呀!

    蔣瑜也和陳羽一樣的以袖遮面將一杯茶一飲而盡,然後閉上眼睛回味了一陣子,這才睜眼道:「做人、做事,便是要如這茶才好,散淡,不鋒芒,便自然可以贏得天下歸心。說起來,賢婿呀,你最近做事,很得一個妙字啊,便如這茶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讓所有人都翹起了大拇指,這樣好,這樣好啊。」

    陳羽笑了笑,蔣瑜放下茶杯卻突然話鋒一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陳羽道:「不過在很多時候,那些俗人們是不懂得欣賞和畏懼這些這些不露鋒芒的美和力量的。所以有些時候,也很有必要告訴他們一下,俗爛的那些東西,並非你不行,只是不願意與他們一般見識罷了。賢婿以為然否?」

    陳羽聞言皺眉,還沒等他回答,蔣瑜卻又抬頭一指那一枝老梅,笑道:「你看,上次你來的時候,這梅還不過是一根乾枯的枝椏,可是現在你再來,它已經是一樹的清香了,你說呢?」

    陳羽聞言抬頭看去,可不是嘛,要說這才過去幾天,上次自己來的時候,這梅枝不過一根乾枯的老枝罷了,而這次來,卻已經是一樹寒梅。不過再想一想,自己與這枝老梅,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上次自己來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禮部員外郎罷了,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只是一個外戚,而還只是一個一個連妃子都不是的宮中昭儀的弟弟,即便是皇上寵信自己,也充其量不過一弄臣罷了,但是現在,自己手握重權,這幾日以來,已經儼然是大周朝堂上的第一重臣,對其他的大臣們甚至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這豈不也是一根枯枝開出了傲雪的寒梅嗎?

    這樣一想,陳羽頓時覺得,自己這位岳父大人說話可真是講究啊,一句話裡能有好幾層意思,他就不把自己會聽不明白,讓他枉費了心機嘛。

    當下陳羽苦笑了一聲,一臉無奈地說道:「岳父大人您哪裡知道小婿我的苦處啊,這外面看起來倒是花團錦簇,覺得我身居高位,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端的是快意無比,可小婿我是有苦說不出啊。」

    他又歎了口氣,說道:「且不說小婿我擔心皇上會拿我當槍使,一旦事情過去了,就會把我給推出來,做大臣們攻擊和洩憤的把子,單只是一個何進遠,就是我輕易不敢動的,一旦動了何進遠,那後面必然要牽連出一位皇子來,誰不知道當今皇上最是疼愛他的皇子,三皇子琅犯下那等不倫之罪,卻也不過只是剝奪了繼承權,叱令出宮居住罷了,甚至,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皇上一時心動,就會恢復了他的繼承權,所以,小婿我手中雖是有權,但是卻不敢輕舉妄動啊,只能做出一副謹慎小心愛民如子的樣子,卻絕不敢拿手裡的權力來沖誰下手開刀,說起來,我這官兒當的可真是窩囊呢。」

    這份話說出來,其實陳羽是有著自己的考慮的,反正現在自己已經是鐵定了要娶蔣瑜的女兒了,也就是說,是皇上把自己和蔣家撮合在一塊兒了,那意思,陳羽多少能猜一點出來,無非就是希望蔣家幫著自己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但是,蔣家是不是會幫自己呢?僅僅是一個還沒有煮成熟飯的婚姻約定,足夠讓蔣家做自己的後台嗎?陳羽心裡沒譜,所以,他索性敞開了把自己的心事告訴給這位岳父大人,那意思就是直接的問一問,我如果出了事兒,您願意幫著我,給我撐腰不?

    蔣瑜聞言笑了笑,當下說道:「你這麼考慮倒也是對的,不過,你也太小瞧當今皇上了,他可不會做那麼簡單的過河拆橋的事兒,那可是要讓他在歷史上留下罵名的,再說了,如果他那樣做,將來還會有哪個臣子願意做他的刀?」

    陳羽聞言一皺眉,這一點他也想到過,只不過,自己這才冒出來幾天,對皇上心性的瞭解自然是不如蔣瑜這個與皇上打了十幾二十年交道的人瞭解了,所以,他雖然猜出來此番皇上是真的要提拔重用自己了,卻一直不敢肯定,心存疑惑罷了。

    當下聽了蔣瑜的話,他微微點了點頭。蔣瑜又接著說道:「以我對皇上的瞭解,把你提拔起來,實在是一個無奈之舉,因此在那個時候,你還算是一個勉強合適的人選,再加上,皇上可能確實對你那位姐姐有些寵賴,所以,才決定好歹的把你托起來,替他支應幾年,也可以借一樁婚姻,讓我蔣家在江南再多困幾年。不過,你的表現卻讓我很吃驚啊,想必,皇上聽說了你這些天的表現,也會很吃驚的。因此,至少在現在看來,這已經非但不是一個無奈之舉,反而是一招妙棋了。」

    陳羽苦笑道:「岳父大人取笑了,小婿慚惶不已。」

    蔣瑜呵呵地笑了笑,說道:「這有什麼需要慚惶的?你一坐上這個位子首先想著收買民心,然後就是撫慰軍隊,收拾軍心,本來經過這麼一個叛亂,正是長安九城的官兵們心緒最不穩的時候,你卻適時的去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一下子,長安的局勢就穩下來了,這等手段這等眼光,即便是做了幾十年宰輔的人,也未必能有。而且,短短幾日,你去長安的街頭巷尾聽一聽,到處都是對你陳大學士的讚譽之聲,只怕將來即便是有人要上

    劾你,也會很快遭到那些得了你恩惠的老百姓的圍攻姓心,名聲便好,名聲好,慢慢的就會得士子之心,士子之心既得,只怕就是將來皇上想要動你,都要三思而行了。說起來這花朝廷的錢為自己得一個好名聲,可也是絕對的好主意,如果不是對你身邊的人都查清楚了,知道確實是沒有,我甚至懷疑你身後藏著幾個老傢伙幫你出謀劃策呢。這樣的眼力,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手腕,還慚惶個什麼?」

    陳羽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沒有說話。蔣瑜便又說道:「我知道你真正擔心的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株連皇子之事,想必這個你已然心有定計了,我也不再多說。想必,你擔心的是何進遠突然倒台後,陳登的勢力勢必會一下子膨脹起來,而你根基淺薄,短期之內根本無力與之抗衡,對吧?」

    陳羽做出一副尷尬的樣子笑了笑,按說被人看破自己的心思著實尷尬,但是陳羽卻是有意的讓人看出來的,因此,這尷尬也只不過做做樣子,讓兩人面子上都過得去罷了。其實,據陳羽想,蔣瑜是什麼人物,那可是成了精的政客了,自己這點心思想必就算是怎麼遮掩都瞞不過他去,既然如此,何必要瞞他?倒不如索性不玩那些花樣機巧,讓他輕鬆看破就是了。

    當下陳羽笑著說道:「岳父大人真是令小婿汗顏,您說的沒錯,小婿正是在擔心這個,所以,遲遲不敢發動。岳父大人既然知道小婿的心思,想必定有妙計以教我。」

    蔣瑜笑了笑,當即問道:「你聰明,皇上便是傻子不成?」

    陳羽聞言一愣,心裡猛地一亮,暗道對呀,皇上既然有意把自己拉出來成為朝中一股勢力,那肯定他也已經考慮到了自己會勢單力薄呀,他豈會不幫著自己快速的把根基扎牢呢?而那個賜婚之舉,除了可以把蔣家的野心再壓在江南幾年之外,很大意義上也是對自己根基的一種加固措施吧。

    蔣瑜見陳羽呆住了不說話,忽而失笑道:「說起來,我蔣家也是位極人臣之至了,不但皇后是我蔣瑜我的妹妹,現在便連朝中馬上要起來的兩大宰輔的夫人,也都是我蔣家的女兒,想一想,皇上可真是煞費苦心哪!也罷,此番回去,我會勸服父親,至少三五年之內,我蔣家不會考慮會長安。」

    陳羽點了點頭,心裡卻是懵懂,不知道蔣瑜突然說這麼一番話又是什麼意思。只是旋即他就明白了,然後一臉驚喜地看著蔣瑜,蔣瑜衝他點了點頭,微笑道:「沒錯,皇后娘娘那裡,我們是臣,而且,皇上也不怎麼稀罕我蔣家,陳登那裡,哼,早晚我蔣家必有以報!所以,現在朝廷裡能站出來為我蔣家說話的,你是唯一的人了,你將會得到我蔣家不遺餘力的支持。這種支持,已經不是一枚長安之戒那麼簡單了,具體的好處,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說到這裡,蔣瑜頓了頓才說道:「有了皇上的扶植,和我蔣家的全力支持,在這大周的朝堂之上,你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陳羽點了點頭,「小婿多謝岳父大人栽培,既然如此,小婿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蔣瑜點了點頭,「那就去按照你所想的做吧,誅其首領,降其爪牙,另外,避開所有一切與皇子相關的線索,便足矣。只要這樣做,你便不會犯錯,因為你犯的錯,都是皇上想讓你犯的。賢婿呀,你要記住,當皇上即將把他手下最大的權力交給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擔心的,所以,你要交一些把柄給他,犯一些錯給他,另外,露出一些弱點和不足給他,明白嗎?」

    陳羽與會於心的笑著點了點頭,「多謝岳父大人點醒,小婿明白了。」

    蔣瑜微笑著擺了擺手,那寬大的粗布衣袖帶起一陣風來,「既如此,你就可以回去了,你呆在這裡,實在是影響我品茶的興致呀!」

    陳羽嘿嘿地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蔣瑜是在罵自己俗呢,不過正是這種罵,卻反而越發的透出一股親暱的味兒,讓陳羽心裡受用不已。當下他站起身來行了一禮,也不說話轉身便走,堪堪的走到門口了,蔣瑜又突然說道:「我已經傳信回江南,想必過不了幾天,穎兒就該啟程進京了,你找時間也準備一下,一棟大宅子是必須的,我可不想自己女兒跟著你住那破舊的小巷子。」

    陳羽站在門口苦笑了一下,轉身去了。

    陳羽回到左禁衛衛所之後,立刻把戴小樓和郭興找來商量,得到了蔣瑜的承諾,他的心裡已經有底了,既然當今大周最大的兩股政治勢力都支持自己這麼做,那自己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再說了,既然已經站到了這個位置上,如果不做兩件狠事兒出來,豈不是有些虧了,而且,也會叫那些旁觀看戲的人瞧輕了自己。

    其實,三個人中雖然郭興和戴小樓原來一直都比陳羽的官職要高,但是自從皇上金口一開,兩人都已經明白皇上的意思,因此一切事情基本上都是以陳羽的意思為準。

    陳羽緩緩的把自己剛做出的決定說出來,兩人都並沒有一點兒吃驚的樣子,因為這本就是意料中事,只不過前幾天陳羽估計重重一直不敢動手罷了。

    戴小樓沉吟了一會兒說:「陳大人,你決定了?拔掉何進遠,可不是一件小事,這棵樹拔出來,連根帶須的,可是一大坨呢!別的不說,單是一直他執掌的工部,還有三大首輔他分管的兵部這兩大部的官員,就至少得挖出來一大半兒,整個朝堂,為之一空啊!」

    郭興隨後試探著說道:「我看,咱們是不是先請旨再辦?畢竟,這件事牽連太廣了,而且,目前咱們手上也沒有什麼很確切到傷筋動骨的證據,這樣子就貿然拿人,只怕不妥。」

    陳羽想了想。霍然站起身來,眼睛盯著門口說:「沒有證據,就編出證據來,莫須有地東西,總不難弄吧?其實,這叛亂的幕後主使人,皇上只怕早就心中有數,他派咱們查。只是要走個程序罷了,咱們幫皇上把程序走過了就是了。至於請旨,我看不必,皇上既然已經授予我等全權,再去請旨,反而顯得我等膽小不堪任事。兩位大人,你們看呢?」

    郭興點了點頭沉吟不語,戴小樓也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這樣說,也不無道理,也罷,既然你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陳羽笑道:「剛才戴大人說到了整個朝堂為之一空,這件事我想了許久,我看不如這樣。咱們這次,只拿何氏一黨最核心的一批人。其他人,就先讓他們在家裡擔心著吧。先不急拿他們,兩位大人,你們看……」

    郭興聞言當即點頭道:「這樣好,這才是穩妥的辦法。我剛才還想,陳大人前幾日做事很是春風化雨,怎麼今日裡出去一趟就忽而雷霆萬鈞起來,呵呵,原來你早就已經考慮周全了。既如此,我贊成大人的意見。」

    陳羽聞言笑道:「既然兩位大人都同意了在下的策略。那便准如此行!」

    說完了,他轉身道:「來人哪,請羽林衛、左禁衛等六衛的指揮使、指揮副使,羽林衛南鎮撫司北鎮撫司指揮使指揮副使,以及細柳營幾位將軍等,馬上來此議事。」——

    孫築乃是南鎮撫司的指揮副使,在發出來捉拿欽犯地一種指揮使中,他的官職只能排在後面,但是陳羽分配任務時,他負責捉拿的卻是何進遠一黨的第四號人物,兵部右侍郎馬慶,足見陳羽的重用之意,而何進遠也確實很賣力。

    其實這幾天來,何進遠一直被陳羽留在身邊,何進遠也知道,自己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機會終於來了,因此,他早就已經在等待陳羽用自己來立威地這一天了。

    三百南鎮撫司的官兵把馬慶的大宅圍了個水洩不通,兩隊人馬開進去,孫築隨後在一眾將校的陪伴下,踏進了馬府。

    馬慶這個人他瞭解,他曾是大將軍關勃手下的三大虎將之一,而那個時候,他孫築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

    馬慶當年隨著大將軍關勃一路殺到塞外,沙利河一戰,他以三萬步卒結下的大陣,硬是與七萬多匈奴騎兵糾纏了整整兩天,成功的把他們牽制住了,也使得大將軍關勃派出去另外兩路大軍得竟全功。是役,他親自衝鋒在前面,與士兵同生共死,才激勵了士氣,完成了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此,他負傷多達三十七處,帳下三萬士卒更是死得不足四千人。因此,當關勃大軍班師回朝之後,皇上在慶功宴上親眼看到他那一身的傷痕之後,指痕賜酒,連賜三十七杯御酒,更是封為三十七侯,一時傳為佳話。

    但是現在,自己卻要把他抓入大牢了,因為他,試圖謀反。

    平心而論,孫築絕對不相信馬慶會造反。孫築在前線軍隊裡呆過,他知道馬慶是一個十足地硬漢子,對皇上更是絕對的忠心不二。因此,雖然他是何進遠一黨,但是孫築仍然不相信他會參與謀反,但是現在沒辦法,誰讓他是何進遠一黨呢?不抓也得抓!

    「馬老將軍,下官奉內閣奏議、文華殿大學士陳羽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大人歸案,得罪了!」

    已然是鬍鬚斑白地馬慶冷哼一聲,道:「你要拿我,有何罪狀?」

    孫築吸了口氣道:「陳大人有言,事涉造反,無須罪狀!」

    「你……!沒有罪狀,你憑什麼說本侯有罪?又憑什麼要捉拿本侯?」馬慶氣憤地反駁道。

    孫築歎了口氣,沖身後擺了擺手,他身後的校尉官兵們一齊往前便要將馬慶拘拿起來,這時,馬慶身後地家丁居然一個個抽出了兵器來,赫然的與官兵對峙著,其中一人口中喊道:「沒有罪狀便要捉拿一位功勳蓋世的侯爺,你們好大的膽子!」

    孫築本來想要勸說馬慶不要做無謂的抗爭,免得殃及家人,畢

    自己最敬重的當世名將之一,但是話到嘴邊,他卻又自己此行前陳羽交代給眾多負責拿人的官員們的話,「如有不服者,殺人立威!」

    孫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揮手狠狠地說道:「拿人,如有反抗者,殺!」——

    正月七日注定是一個要永留史冊的日子,就在這一天,陳羽等內閣三大臣正式下達命令之後,僅用了一個下午,不,確切的來說,僅用了一個時辰,分路而出的抓捕查封隊伍,就一舉抓走了朝廷四品以上大員二十六人,查封了其宅院家產等共計一百三十九處,足以夠得上是大周立國以來較大規模的政治變動之一了。

    原本看到陳羽猶豫不定地故作愛民姿態的大小官員們得到消息之後不由得悚然而驚,不想昨天還一副爛好人模樣的陳羽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這等霹靂手段,幾乎是連證據都沒有,也不請旨,說拿人就拿人,而且這一次並不是順籐摸瓜的從下面往上察,是直接的把何進遠等大員們一舉全擒,等於是一下子把朝廷一半的重臣給扔進了羽林衛的大獄。這等手段。這等氣魄,端地是讓人聞之膽寒。

    那些沒有被抓的何氏一黨的小官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無奈地在家裡等著拘捕他們的鎖鏈,一直到了傍晚,下人們回報說抓人的隊伍已經全撤了,他們才鬆了一口氣。但是旋即,他們就明白過來了,陳羽今天不抓他們。並不表示明天就不會來抓,於是,那股不知劫難何時來臨,但是又知道它一定會來臨的恐懼感讓他們坐立不安,紛紛的派出去十幾撥人去打聽何大人等人的審理結果,一個個呆在家裡急得如熱鍋上地螞蟻一般。明明是數九寒天,卻一個個熱的滿頭大汗。

    而陳羽和戴小樓郭興,卻根本就沒有心思去享受那種捉弄別人的快感了,他們派了十幾個有經驗的人分頭突擊,連夜急審,而且不計手段,只要結果,除了何進遠等少數幾個人實在是不宜動刑之外,其他的哪怕是原來的一部侍郎,也是該怎麼用刑怎麼用刑。然後。三個人就在羽林衛地牢房紮了營,晚上也不回家。立等結果。

    於是只一過了一個多時辰,甚至還沒等到天黑呢。那些平日裡錦衣玉食的大臣們就已經被打成了半死,往日整天以孔孟門徒自居的讀書人們,根本就沒有等到換第二輪刑具,緊緊是高高揚起的鞭子,已經讓他們哭爹喊娘的交代了所有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情。

    自然有下吏們賣力的甄別口供的真假,不過兩三個時辰之間,整整齊齊的案卷已經放到了陳羽地案頭。

    陳羽等三個人也不看卷宗,直接便命他們匯報結果。於是那獄吏中站出一個來,奉承了兩句之後說道:「叛賊等對於右禁衛兵變之事供認不諱。都承認自己曾經參與謀劃,而且都已經對自己的證詞簽字畫押,經過連續三次審理,去掉了他們胡編地東西之外,可以定案的是,他們一致供認何進遠和七王爺乃是此次兵變地主謀,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說!」陳羽斥道。

    「而且據工部左侍郎孟春交代,這件事的最後主謀是,是三皇子琅。」那獄吏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陳羽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他早就已經料到了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他看了看左右的戴小樓和郭興,突然轉身對面前的獄吏們道:「這件事怎麼可能,三皇子絕對不會造反,一定是你故意屈打成招,意圖謀害皇子!」

    那獄吏聞言嚇得渾身一哆嗦,忙爭辯道:「冤枉啊大人,這都是罪犯供認不諱的,小的絕對不是屈打成招,就是借個膽子給小的,小的我也不敢誣陷皇子啊!大人明察呀!」

    陳羽冷哼一聲,喝道:「來呀,把這個誣陷皇子地混賬給我打入死牢,稍後等本官處理完這件案子,再來細細審他!」

    下面轟然一聲答應,上來兩個人不由分說把那獄吏架走了。

    那獄吏一邊被拖走一邊號泣著喊冤的聲音,直嚇得其他獄吏兩股戰戰,陳羽這才笑著對這些獄吏道:「剛才那一定是他在蓄意構陷皇子,諸位說,對不對呀?」

    連個眼色都不用交換,眾人齊聲答道:「大人英明,明察秋毫!」

    陳羽左右看了看,郭興和戴小樓已經明白了他地意思,便都點了點頭,陳羽笑了笑吩咐道:「那你們就下去重新做一份案捲來,其中不要出現任何關於皇子的證詞,明日卯時,我要見到新的卷宗,明白了嗎?」

    「是,大人!」眾人齊聲答道。陳羽點了點頭道:「諸位放心,本官也是為了大家好!既然諸位都已經明白了,那就趕緊去辦吧!」

    眾獄吏答應一聲,施了禮退出來,才紛紛在額頭上抹了抹汗,鬆了一口氣。多年的獄吏經驗使他們知道,替罪羊已經幫他們選好,剩下的他們這些人,只要嘴緊點,已經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危險了——

    「皇上,這就是臣整理出來的一份卷宗大略,請皇上過目。」陳羽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地把手中一份奏折遞了上去。

    那太監要過來接奏折,柳隱卻搶先一步走過來

    把奏折從陳羽手裡抽過去,然後冷哼一聲才走回去遞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當今皇上。

    略略地翻開掃了兩眼,皇上便把奏折放到了桌子上,口中問道:「陳愛卿,何進遠等叛賊,已經悉數招認了?」

    「回皇上,是的。昨晚突擊審問了眾多大臣之後,他們都供認不諱,於是,今天早上,臣和戴大人、郭大人一起親自提審了叛賊何進遠,何進遠對於和七王爺聯手謀逆之事,亦供認不諱。」陳羽恭敬地答道。

    皇上看了他身後的戴小樓和郭興一眼,見兩人也都低著頭,便知道事情就是這樣了,當下他歎了口氣,說道:「此案必然株連甚廣,對我大周朝政影響甚大,唉,這幾日來,朕憂心不已呀!昨日晚間聽宮裡的奴才們說,陳愛卿只是抓了為首的重犯,其他人還都沒有抓,如此甚好,甚好啊,穩定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呀!」

    「是,皇上。呃,臣還有一事要稟告皇上。」陳羽試探著說道。

    「講!」

    「昨夜審理眾多叛賊時,並沒有讓人吃驚的證詞,但是今天早上臣等三人提審何進遠時,他卻供認,此次時間除了他和七王爺之外,皇三子也是其中首腦。」

    「什麼?」皇上聞言拍案而起,陳羽身後的戴小樓和郭興則聽得同時身子一震。他們當然都知道,今天早上何進遠情知大勢已去,對於造反一事供認不諱是不假,但是他們三人問話地時候,和何進遠作答的時候,卻根本就都沒有提到皇三子琅的事兒。

    不過,他們很快就明白了陳羽的心思,陳羽這樣做。竟然是要斷去何進遠的最後一絲生機,是要把他徹底除掉了,這樣一來,兩人心中也很快就明白了陳羽保留下那些何黨的五品及以下級別官吏是什麼意思了。很簡單,就四個字,政治接收。

    不過。兩人低著頭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卻又都很快原樣站好了,等於是默認了陳羽的說法。

    陳羽低著頭說道:「回皇上,臣等聽到這件事,也很吃驚,於是,臣等又重新提審了其他的很多叛賊,臣想,如果三皇子真地是其中主腦。那就不應該只有何進遠才知道,其他幾個骨幹。也該知道才是。但是一審之下才發現,其他人全都不知道這件事。因此。據臣等三人商議,一致認為,一定是何進遠意圖誣陷三皇子,所以才有如此說法。但是,事涉皇子,臣等不敢妄斷,故此特來請皇上親自決斷。」

    皇上聞言點了點頭,又坐回了椅子上。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們三人都認為是何進遠在構陷三皇子,那就一定是了。」

    「是。皇上。」陳羽見得到的結果和自己預想中的幾乎一模一樣,便繼續說道:「那麼,臣等請示皇上,何進遠一黨該如何發落呢?」

    皇上呆呆地想了一會子才說道:「就按照《大周律》來辦吧!」

    「是,皇上!但是,何進遠為當朝首輔多年,按照我朝慣例,縱是做反,皇上也可以免去其死罪,以示對臣子的疼惜,您看這何進遠……」陳羽斟酌著詞句的說道。

    但是他的話,卻被皇上給打斷了,「不必了,就按照《大周律》來辦吧,族中男子一律棄市,女子打入賤籍,發往教坊司世代為奴。」

    「是,臣等遵旨!」陳羽等三人一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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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羽等人下去了好一會子,皇上才吐出一口氣喃喃地問道:「愛妃,你說,琅兒到底有沒有作亂呢?他是不是,真地想殺掉朕,然後即位呢?」

    侍立一旁的太監宮女聞言嚇了一跳,紛紛做出眼觀鼻,鼻觀心傻子一樣的表情,那柳隱是何等靈巧的人兒,她想了想笑著說道:「皇上多慮了,臣妾對三皇子雖然沒什麼好感,那人膽大妄為,連臣妾的主意都敢打,但是,他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呀,就算是再不肖,想來也不會做這等人神共憤之事的,您的兒子,您還不瞭解嘛!您說呢?」

    皇上聞言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輕聲地歎道:「是啊,還有誰比朕更瞭解他呢?他是真的兒子呀!他不會做這種事的,一定不會地!……唉,朕老了,難得陳羽如此瞭解朕的心思呀,為朕保住了一個兒子地性命,嗯,就沖這一點,朕就給你這個弟弟一世的榮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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