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一卷 心比天高 章五 事起
    要說陳府的主子裡,也只有這位五姑娘陳玉琦能讓陳羽心有好感了。

    這位五姑娘雖非嫡出,但是容貌身段兒卻是一等一的好,比她的幾位姐妹都要略勝一籌,而且她的才學也是姐妹們中間頂頂高的,要說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真個是無所不通。這也還到罷了,最難得的是,這位姑娘待下人是全然沒有一點架子的,便是跟誰都一般的說話,從不耍主子的威風。因此也最受府裡下人們待見,說她雖不是太太所出,卻是最有太太的菩薩心腸。

    陳羽比她大了兩歲,從做了二爺的伴讀開始,便時常的與她有往來,這位姑娘雖然是個辦事乾淨利落且極有手段的,卻對陳羽倍加推崇,口中常說陳羽胸有大才,為此還常常的惹了兄弟姐妹們恥笑,大家皆道一個下人能有什麼大才,又說五姑娘便是連個奴才也要說些兒好話來奉承,真真的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且說隨著年歲增長,姑娘們不再到學裡去了,這五姑娘卻是常常的命小丫頭子將陳羽找了去,一邊瓜果點心的伺候著,一邊請他講講最近學裡先生講的課,故而這關係倒也不曾疏遠了。

    又有一次陳羽因為犯了些錯,那二爺便下了死命要打他三十棍,多虧了這五姑娘聞訊急忙的趕來講情,才好歹的收回去十棍,不然陳羽非被打殘了不可。也因此,陳羽心裡倒是對這五姑娘從來都是憐愛有加的,奉命出去買辦時,在外面見了什麼新鮮吃食,或有什麼新奇的好東西,總是偷偷的買了來給她。五姑娘待他也益發的不同別個。

    如今且說五姑娘提著裙兒走過來,未走近時便滿面含笑,陳羽見那些人走的遠了,便也抬起頭來衝她笑笑。五姑娘走得近了才站住說道:「墨雨,你最近身上可好?我整整六天沒看見你了。」

    陳羽笑道:「五小姐好,我前兒見了你房裡慧玉的時候,還托她代我問你好呢。」又道:「這清早的你們這是要到園子裡去?」

    五姑娘道:「正是呢,昨兒慧玉不知怎麼給我弄了一隻蜻蜓,那翅膀兒好幾樣顏色,便美得跟彩虹似的,偏偏又薄紗似的透明。姐妹們見了,都稀罕的緊,非要搶了去,我也愛的緊,便強自留下了。誰知一夜卻死了,她們今日又來,見沒了那東西,這才大清早的纏著要慧玉去給她們捉蜻蜓呢。」

    陳羽道:「這個節氣裡,只怕蜻蜓不多見了。」

    五姑娘笑道:「可說是呢,巴巴的大早晨拉了我們來,也不定怎麼樣呢,說不好便是連個蜻蜓的影子都看不見便回去罷了。依著我才不願做這樣無聊事,不過是姐妹們閒著沒事做,便找些事來打法打法時間罷了,我也不好不跟著。你且說說,這大早晨的你不在二哥跟前伺候,這是做什麼去了?」

    陳羽笑道:「二爺今兒要去趙小侯爺府上赴宴,想是現在已經動身了吧,剛才這是差我學裡請假去了。這不才剛回來,就在這兒遇見五小姐了。」

    五姑娘聞言不過一笑,情知他二哥藉故不去聽課的時候多了,便都是陳羽去給他請假罷了。此時她卻左右看了看說道:「墨雨,現如今我手裡又攢下些散碎銀子了,你改天過來還拿了去,就像以前給我買的那些東西,再替我帶幾樣來。」

    陳羽道:「這卻有什麼難處,不過就是順手的事兒罷了,我改天出門子的時候,一定幫五小姐買就是。其實這也不值什麼,小姐拿幾弔錢出來,給那角門上的小子們,管能拉兩車來。」

    五小姐聞言道:「他們知道些個什麼!不過都是一群俗人罷了,還是你給我買的東西,是那既精緻有意思兒又不俗氣的。若是讓他們去買,不定就給我跑到哪裡拉回一車沒處撂的古董來。所以,我還是寧可找你,你放心,回頭我還像上回那樣的鞋做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呢,就算是報答你了,如何?」

    陳羽笑道:「五小姐切莫提鞋的事兒,我原說我一個下人不敢受的,上次被推的沒辦法,這才拿了去,誰知剛上腳,便被鄭管家看見,問我哪裡來的。我怎麼敢提是五小姐你送的,便說是上次跟二爺出去時二爺喜歡便買了來的,後來嫌花哨,便賞給了我。我猜他是斷斷不敢找二爺打聽去的。誰知後來他不知是怎麼就知道了,便逢人就說,我一個下人如何如何的穿小姐做的鞋,真真的沒有一點尊卑了。我便只好趕忙的脫了,現下還在床頭放著呢,再沒敢穿。」

    五小姐聽了,登時沉下臉來道:「我素來聽說闔府上下的管家,他是最不省事的,便是沒毛病也要給人找出三分錯來,想想他也不過跟你們一樣的,不過管些事罷了,又不是主子,真是何苦來由。若說這鞋,我不過是閒著沒事兒的時候,做一雙半雙的,愛給誰便給誰,不過隨我的心罷了,漫說是他,就是我的哥哥姐姐,也是不管的,何時輪得到他來管東管西。再遇不見便罷了,若是遇見了,我定要問他,他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真真的豬油肝兒蒙了心,越發的膽大妄為起來。」

    陳羽笑著道:「且別說這個話了,到底我是在他手底下廝混的,總是不要得罪他的好,你若去問他,回頭定要發落到我頭上,到時可有什麼好?不過忍忍就過去了,不理他就是。五小姐切莫因為這些個小事氣壞了身子,否則便是我的大不是了。」

    五小姐聞言道:「到底你是個有肚量的,比我強了多去了,我便是最受不得這事兒的,但凡遇到這種事,非撕擼個清楚不可。也罷,就依了你,不與他一般見識就是了,免得你將來吃他暗虧。」

    陳羽聞言暗道:哪裡是我肚量大,不過是不得不忍罷了。卻聽那五小姐又問道:「最近你在外面,可又聽說了那人的消息了沒有?可有他的新詩新詞的傳出來?」

    陳羽聞言便知這問的是李青蓮了,這五小姐自五歲學詩,最是仰慕李青蓮,可惜她一個女孩家家的,出不得宅子,那李青蓮在長安的時候,也沒得見到過。後來那李青蓮摔杯離了長安,她更是無緣一見了,便托陳羽在外走動時幫她打聽那李青蓮的消息。

    當下陳羽答道:「前些日子聽說他到了吳越一帶,遊山玩水的,可是逍遙的緊呢,最近倒沒聽說又去了哪兒,想是還在那裡吧。至於詩詞之類,卻沒有聽到有新的傳過來。小姐且放心,但有李青蓮的新詩新詞傳到長安,我一定第一個抄了來給你。」

    且說這李青蓮本名李白,號青蓮居士,最是個有才華的,他的詩每做一首,旬月間便傳遍大江南北,人人爭頌,真是當今大周第一風流之人。也正是因了他這才名,他在金殿之上摔了陛下御賜的酒樽,陛下也不過放還江湖罷了,並不敢治他的罪。

    五小姐聞言便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我素知吳越風光那是極好的,想來李青蓮他暢遊山水,必會有新作出來,你且留心些便是了。也罷了,我要追她們去了,你且去吧,記得找個時間來我房裡把我攢下的錢取了去。」

    陳羽躬身道:「是了,五小姐請放心就是,我一定是留意的。那錢麼,我回頭就去取。」

    五小姐道了聲好,便轉身去了,陳羽待她走遠了,才搖著頭暗歎這李青蓮著實厲害,便是幾首詩詞,就不知牽動了多少深閨裡的少女之心,別人再做些什麼也總不及他來的厲害。

    當下陳羽一邊慨歎著一邊往二爺房裡走,到了時卻聽見說,二爺帶了李貴他們,果然是已經出去了。陳羽便無事一身輕的到廚房打了飯,蹲在廚房外的屋簷下吃。

    他這裡將將的才蹲下,那五嫂子卻又拿著菜勺追了出來,只見裡面滿滿的一勺儘是炒的雞蛋,燉的紅燒肉,她走過來便把勺子裡的東西給蓋到碗裡,口中說道:「再三再四的叫你,你只是不聽,便吃些這個又怎麼了,誰還能去主子跟前說嘴去,吃吧!」

    陳羽便笑道:「謝謝五嫂子,其實沒必要的,讓人說出去,又是一樁事兒,我胃口好,吃什麼都不礙的,只要填飽肚子就行。對了,上次給你那身衣裳,五哥穿著可合身?」

    五嫂子聞言笑道:「合身,合身!只是怪不好意思的,我看你也就那麼兩件衣裳,卻把新作的衣裳給了我們,自己穿舊的,這讓我們……」

    「五嫂子切莫這麼說,我也不像五哥那般整日裡扛東西,衣裳本就爛的快。正好二爺新賞的那一身我看衣料還結實,這才送給你,免得五哥捨不得穿衣裳,便都這時候了還打赤膊。我只要有一身好衣裳隨二爺出門的時候穿,有一身家裡穿就行了,你是知道的,我從不在乎這些個。」

    那五嫂子聞言「哎」了一聲,道:「你五哥提起你來就說不出話,只說他那時候渾,也不分是誰就下狠棍子,幸而羽哥兒你筋骨裡生得壯實,不然若是打傷了哪裡,他可真是造了大孽了。偏現在你還對我們那麼好,真真的叫我不知該怎麼說。」

    陳羽笑道:「說什麼?什麼都不用說,他那時也是奉了主子的命嘛,主子的話撂下了,他總不好不打。現在沒事了,都過去了。」

    五嫂子點了點頭,拿那油乎乎的圍裙扯起來在眼角擦了擦,便要折身回廚房去了,臨走前說道:「快些吃吧,待會兒涼了須不好吃了。記得晚上下了值過來啊,昨兒給老爺燙了酒卻沒要,只鄭管家過來說是大爺房裡要,便強自拿走了一壺,你晚上過來把那剩下的拿了去吧。」

    陳羽道:「我不要了,五嫂子,你拿回去給五哥吧。他做了一天的累活兒,喝點酒睡覺是解乏的。我最近有些事要忙,不敢晚上喝酒。改日想喝了時,來找你討些就是。」

    那五嫂子聽了便說:「也好,那你吃吧,我回去了,還有二少奶奶房裡又單要了一個雞蛋羹還沒做出來。」

    陳羽答應著見她進去了,才幾口就把飯扒到嘴裡,也沒盛第二碗便把那碗筷拿到一邊大盆裡刷了,放回廚房裡,這才跟五嫂子打了個招呼出來了。

    只是走到一個拐角的時候,卻聽見有兩個人正說著話往這邊來,想是哪個房裡的過來吃飯的,陳羽本不曾在意,只是無心的聽了那兩人一句對話,卻立刻驚得站住了。

    只聽其中一個說道:「我是聽鄭管家親口講的,可還有錯嗎?那陳羽確實是從二爺的賬上虛支了兩千兩銀子出去,鄭管家昨兒晚上才得查出來,本來一早就要去告訴給二爺呢,誰知二爺一早出去了。」

    另一個便接道:「這樣說倒是真有這事兒了,其實晚上回來告訴了去,也不過是晚死半日罷了,鄭管家倒也不必急。」

    又道:「唉,要說那陳羽平日裡看起來倒是個一等一的好人,最是肯憐貧惜弱的,交往的人沒有個不說好的,聽說便連那徐傻子也承他送了一條汗巾子呢。誰成想竟是這樣的人,果然是那戲文裡說的,越是大奸大惡的越是貌似忠良啊。」

    這個又說道:「其實這原也沒什麼,管帳的嘛,誰不順手撈兩個,只是咱們沒這樣福氣罷了。怪只怪他不該得罪鄭管家,你想,那鄭管家最是個不肯饒人的,得罪了他可有個好麼?」

    那個又說道:「可說是呢,據說那二爺房裡的管事李貴是鄭管家的什麼親戚,怪不得鄭管家三番五次要挑陳羽的刺兒呢。」

    轉眼間兩人已走過拐角,陳羽醒過神來便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照樣走過去,那兩人一抬頭正看見陳羽,便一驚之下立馬站住了,然後齊齊的退到一邊躬身道:「羽哥好!」

    陳羽道:「你們也好,這可是要吃飯去?快些去吧,再晚了飯要涼了,中秋過了氣候就不一樣了,飯吃涼了可不好。」

    那兩人答應的功夫,陳羽已然笑著走了過去。待陳羽走遠了,兩個人才滿腹心事互相抱怨著廚房裡吃飯去了。

    且說陳羽聽了這兩個人的話,心裡頓時像著了火一般,當著那兩人的面,臉上掛著笑好歹的應付了過去,一轉臉卻是急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事情倒真是有個緣由。前段時間戶部左侍郎劉英一案出來時,便有那眼光好的看出來首輔大人定是要借此立威了,所以,將那非陳系的官員清洗一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了。故而便有那長安府丞鄒平拜到了二爺門下,拿了六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來,希望借這個機會能往上升一升。

    要說鄒平這長安府丞才不過正四品,又不是什麼主官,故而根本看不在陳家人眼裡,也是根本見不到二爺的。說起這鄒平的事兒,倒是多虧了郁巧巧了。前年的時候,那鄒平也是在長安府丞的任上犯了事,據說是貪墨了不少,思來想去沒有門路可救,後來不知聽了什麼話,知道二爺當時正戀著剛走紅的郁巧巧,便死活的跑到鳳儀樓那裡送銀子。還是郁巧巧看他可憐,便幫他給二爺遞了個話兒,那時二爺正要湊銀子點郁巧巧的蠟燭,便讓她幫著傳話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且拿三萬兩銀子來便是!」

    當晚,那鄒平倒真的拿了三萬兩銀子的銀票送到陳府,第二日二爺便去都察院知會了一聲,那事便「查無證據」了,反將那上告的御史罰俸半年,到此了事。

    自那之後,這鄒平便自稱二爺門下,每逢年節,總要來二爺處拜望拜望,也總有不少銀錢孝敬,二爺倒也不在意的,老爺那裡規矩大,再不許家人插手官場之事的。故而二爺便打著你來便來吧,銀子照收,將來有事卻再另說這麼個心思支吾著。

    只是,這次的六萬兩銀子看著實在眼饞,二爺便心動了,幫他去老爺那裡求了求。後來雖是被老爺罵了出來,那六萬兩銀子卻是不肯鬆手了。

    陳羽這便動了心思,便尋了個空子對二爺說,這銀票放在家裡也是放著,也不會憑空的多了,二爺既不放心交給二奶奶管,那到不如找個信得過的人出去放了債,那個驢打滾的利錢,不出一年就能翻出三四萬兩銀子來,倒夠二爺大半年的開銷了。

    二爺聽了很是心動,思來想去身邊也就只陳羽還是那辦事牢*又可信的,便問他可有放債的路子,恰好陳羽說自己認識那長安府裡以放高利貸聞名的胡大海。那二爺一聽,便頓時把這事著落到了陳羽頭上,而陳羽便也正是打的這個主意。

    這胡大海專門放債是不假,但是卻也並非是只做這個,他手裡最重要的還是那家四海貨棧和長安有名的鑫鑫糧店。

    這四海貨棧端的是大買賣,專作貨物周轉批發,北地來的皮革烈酒,南方來的茶葉絲綢,東邊的海鹽,西邊的小奴,就沒有他不做的生意。而且,這胡大海還有一點,最善於同那些波斯人孔雀國人做生意,據說經他的手從大周各地進來的東西,能買到幾萬里外的異國他邦去,因此手裡很是有錢,再加上他又有一宗放債的生意,就稱長安豪富也不為過了。

    就在前不久的時候,胡大海同陳羽一塊兒喝酒說話,言辭中說到自己的另一個買賣,鑫鑫糧店。他說起這今年的收成,南方澇,收成不好,北方旱,收成也不好,關中八百里沃野出的糧食,只怕全都收起來還不夠長安人半年吃的。而更要命的是,大運河在邗溝那裡淤了,幾個月半年裡是疏通不了了,大運河不通,江南的米就過不來,現在長安的糧價已經是隔天一漲,有算計的糧店已經限量出售,想屯起來賣高價了。可以預料,到了冬天,長安的糧價必將一日三漲,到時只怕要有不少人家過的艱難了。

    雖說這個時候是他那糧店最賺錢的時候,他卻是看著心裡不忍,便想著拿出些銀子到四川拉米去,四川今年無事,米糧均是大獲豐收,又因為四川的米出川不易,故而米價極低。這米要是一旦拉來長安,不但翻手就是兩倍的利,還能解長安百姓的燃眉之急。可是偏偏那四海貨棧和放出去的債又把他的錢都壓住了,手裡縱有個一二萬兩銀子,買了米來也壓不下糧價,因此心也不那麼熱了。

    陳羽當時聽了便是大為意動,只是他手裡是分文沒有的,便只問了往返一次需要多少日子,便不再多言。只是,眼瞧著二爺手裡進了六萬兩銀子之後,陳羽便馬上想到了那事,於是便生了這個辦法,將銀子從二爺手裡弄了出來。

    他尋思著,往返一趟也就是三個月,現下剛過中秋,馬上派人出發的話,也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就可以回來了,到時賺的錢扣了該給二爺的本息,自己還能落下不少。這且不說,關鍵的是,這能讓長安府多少人在今年冬天可以不被餓死了。

    依著陳羽想的,還可以從這六萬兩銀子裡借出些來給了大總管做孝敬,正好那原來府裡管攏翠觀的管事陳應已經到長安府就任從八品巡檢司副巡檢,一時還沒有新的管事出來理這事。他便想好歹謀了這個差事,倒也算個出身,這便可以脫身出府來了。到時候,自己手裡有了些本錢,大可以做點生意,就算是為綺霞和杏兒贖身,也不過是熬上幾個月的光景罷了。

    因此,陳羽得了銀票之後,當天便找到了那胡大海,細細的與他謀劃一番,這才大膽的將五萬八千兩銀子的銀票直接交給了胡大海,讓他可以馬上派人入川了。

    他心裡自有計較:這胡大海雖然兇惡,為人倒是信得過的,最是個熱血豪情的漢子,一等一的重朋友。他去年不慎殺了人,還是陳羽偷了二爺的名帖去長安府裡將他撈了出來,這便對陳羽感激不已,待如兄弟,錢交給他放出去是斷然不會有事的。

    然後,自己又拿著餘下的兩千兩銀票去給了大總管做孝敬,大總管雖推脫一番,最後倒也收了。

    陳羽本以為這事做的機密,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這事竟也露了出來,便思來想去的尋思,到底是那裡出了漏子呢?

    要說胡大海辦事時會不小心露了口風,陳羽是不信的,且不說那胡大海素來是個沉穩的人,單說陳羽當初把銀子交個他時便曾再三再四的叮囑此事不可洩露了,那胡大海也不至於說了出去的。畢竟他也知道這個錢定不是什麼正經來路,自己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小廝,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要麼是胡大海手下的人說的?也不會。當初把銀票交給胡大海時,屋裡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此時陳羽不由想到,其實知道自己幫二爺管著這六萬兩銀子的人也是屈指可數。首先知道二爺手裡接了這六萬兩銀子的,也就只有自己和二爺,加上郁巧巧和杏兒罷了,其他人都是一蓋不知的。要說知道自己幫二爺管銀子的,便只再加上個綺霞罷了。他們怎麼會跟鄭管家提起這些個?

    那麼,他鄭海是如何知道自己拿了兩千兩銀子的呢?

    莫非是,當初和二爺說話時讓李貴那廝偷聽了?不會,應該不會。不過是幾天前的事兒,陳羽還能記得清楚,當時李貴被派了出去給二姨娘買糯米粽子去了。當時書房裡就只有自己跟二爺兩個。

    再莫是,大總管?對!

    陳羽正走著路便猛地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巴掌,心道正是了。一定是自己給大總管送銀子的事兒被人知道了,那鄭海只略一推敲便可知道,自己沒處尋摸錢去,也只有在二爺身上想法子,便猜著是自己幫二爺管著小帳房呢。

    更何況,聽剛才那兩人話裡的意思,鄭海那廝是只知道兩千兩不知道六萬兩的,於是陳羽便斷定一準是這裡出了問題了。

    想到這裡陳羽知道,一定是這樣了。只是好巧不巧的,到真讓這廝給蒙對了,這樣算來,他倒也算是個機敏的人兒了。

    至於自己送銀子給大總管怎麼會被別人知道,這可能就多了。先說這大總管素來是個彌勒佛,除了分派人事時出來撈些好處,其他時候他是不管事的,只不過仗著兩三輩子的面子才一直坐在總管的位子上。

    而以鄭海的心計,說不定總管身邊早就有了他的心腹了,這事知道倒是不足為奇。更何況,那李貴定是也要借這個機會謀個差事做的,他豈會不送些銀子到總管那裡,便從那口風裡,也可窺得一二了,兩廂佐證,實在是不難把這事查出來。

    怪不得今兒早上李貴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呢,陳羽想到。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自己辦的有些草率,考慮的不夠周全。當時想到這是個天大的機會,便心一熱,就這麼辦了,現在出了事,倒是該生個什麼主意縫補縫補才好呢?

    陳羽邊走邊想,不知怎麼就走到了二爺的書房門口,只是他不曾留意,卻正與另一個正從門裡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陳羽尚不及抬頭看,就聽那人開口罵道:「好個混小子,走路不看道兒嗎?敢情是找死呢!」

    陳羽忙抬頭看時,卻見是二奶奶房裡的陪嫁丫鬟銀屏,便忙躬身陪笑道:「是我沒眼,不想就衝撞了屏姐姐,恕罪恕罪!」

    那銀屏揉著鬢角抬頭看時,見是陳羽,便頓時露出些慌張的樣子,然後卻又做出一副笑臉來,道:「怎麼是墨雨,二爺不是出去了嗎?你怎麼沒去?」

    陳羽答道:「昨兒跟著二爺從外頭回來的晚了,二爺就差我一早去給學裡先生請假,這便沒能跟著二爺出去,李貴跟著伺候呢。屏姐姐怎麼想起到二爺的書房來了?」

    銀屏聞言便笑道:「怎麼,二爺的書房我來不得麼?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了?」

    陳羽笑道:「這是哪裡話,二爺的書房若是屏姐姐都來不得,那誰還來得?只是往常是沒見屏姐姐來過的,我也不過好奇,就是問問罷了。」

    那銀屏聞言淡然道:「這便是了,我就說嘛,豈有個二爺書房不許人進的理兒。你這是做什麼去了,怎麼慌裡慌張的,就跟丟了魂似的?」

    陳羽道:「回屏姐姐話,我這是從學裡回來才吃了飯過來,剛才想著先生跟我說的話呢,這便沒留神,衝撞了姐姐,還請恕罪!」

    銀屏點了點頭道:「這便罷了,既然你在家,就跟我來一趟吧,我昨兒就說想找你呢,一直也沒見你的影兒。」

    「哦?屏姐姐您找我?」陳羽素知這銀屏不但是二***陪嫁丫鬟,更是二爺的通房丫頭,加上她又是個極有心計的,所以最是得二***信任,便是二爺也是拿她與別個丫鬟不同的,當下便應了一聲跟著她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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