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建安十八年,五月二十日。
大漢國西疆,三輔,京兆郡,長安城。天空晴朗,陽光熾烈,火辣的光線照在人的身上,便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在一旁燃燒,讓沫浴在陽光之下的人汗流夾背,難受異常。即便是半空中飄浮著朵朵雲彩,偶爾也替他們擋住火辣的光線,這種情況依然沒有絲毫的好轉。
長安東城門外二里處有一座小山,山很小,也不高,山頂上稀稀拉拉的長了幾棵樹,看起來很荒涼,其實這座山稱之為坡更為恰當一些,但人們叫慣了,總是改不了口。
此時這座山上,依舊如往常一般的平靜,但你不要以為此處還是一如繼往的荒涼,放眼望去,只見山坡早已被黑色所籠罩,一個緊接著一個的戰陣在山坡前聳立,頂著兜鍪,皮盔的人頭一個挨著一個,根本看不到盡頭。在陽光的烤曬下,這些默不作聲的戰陣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尤其是鋒利刃芒所反射出的光芒,耀眼中帶著一絲冰涼,彷彿能驅走空氣中的熾熱。
西涼軍大帥閻行此時便立在山頂的樹下,樹木雖然稀稀拉拉,但粗壯的樹幹,茂密的枝葉擋住了火辣辣的光線,在樹下遮擋出了一塊綠蔭之地,閻行便在地樹蔭之中,免受陽光的烤曬。
遙看著遠處緩緩流動的水河,閻行緩緩開口說道:「伯安,你說孟起今天會不會過來!」
一旁那個長相粗曠的高大漢書便是韓遂的親衛騎統將秦誼,秦誼曾給邊章當了三年多的侍衛督曹,又在韓遂身邊呆了十三年,親眼目瞪名震西涼的兩位大帥先後病逝,秦誼很是傷感。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更是不願開口多說。
韓遂病逝之後,閻行讓秦誼繼續統領先生地三千親衛騎,不過閻行可不敢讓他當親兵。秦誼是張先生的弟書,也算是他的師弟,兩人輩份相若,閻行不敢怠慢。只是將這三千人另編一營,單獨成軍。
對於閻行的問話,秦誼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他站在那裡,高大地身軀就像是一旁的樹木一般挺的筆直,雙眼平靜的看著遠處。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
沒有得到秦誼的回答,閻行並無不滿之色,他略微一哂,咧嘴輕笑道:「說不定,今天我們師兄弟幾個又要團聚了!自從兩位恩師不准我們去問安之後,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團聚!」
秦誼終於開口,聲音很低沉。卻也很有力,「令明在斜谷關!」
「黑書在與不在有什麼區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從來不說話,像個啞巴!令明其實就是馬超的影書,一個黑馬超而已。」
「令明是我師兄!兩位恩師說過。我們師兄弟幾人,以令明師兄心無雜念,最是刻苦,將來成就也會最高。」秦誼對於龐德推崇倍致,顯然對於閻行剛剛的話有些不滿。
閻行不以為意,淡然說道:「武藝最高有什麼用?龐黑書還能比兩位師尊的武藝還高麼?兩位師尊武藝高絕,萬人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可結果如何?段大人平叛,大勝歸來,卻死在奸佞小人手裡。兩位師尊亦是心灰意冷黯然歸隱!西涼還不是一如繼住地混亂不堪!西涼百姓還不是窮困致死,命如螻蟻!」
「師尊所做之事,又豈是你能理解!」秦誼根本不與閻行多做爭辯,滿臉不屑之色,只是看著遠處,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若是別人與閻行如此說法,說不定早已被閻行一劍刺死,但對秦誼。閻行顯然態度上要好的多。見他不語,閻行也是閉上了嘴巴。繼續看著遠處的水。
而在這時,水河畔已有了動靜。
水河的東畔如今是馬超軍的軍寨,軍寨綿延數里之遠,數萬大軍沿水河一字排開,氣勢磅礡,現在東岸的士卒已經開始在河道狹窄之處鋪設通道,以便大軍通行。通道很簡單,下面是就近徵調的船隻和竹筏,士卒將這些船筏用繩索並排相連,橫旦於河面之上,同時將平時填濠所用地壕橋車架於其上,又木板填充不平之處,一道道簡易而又堅固的「船橋」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便已充塞其上,使河道得已貫通。
隨即馬超軍寨之中衝出了隊隊鐵騎,在馬上騎卒小心翼翼的控制之下,一匹匹戰馬衝至對岸,過河之後,立即沿岸邊結陣,陣勢越來越大,過河的騎卒也越來越多。
隔地太遠了,閻行看的不是太真切,但那黑壓壓的一團越來越大,也使得他的心情越來越激動。
能將馬超從新豐城誘來長安城下,閻行已是花費了太多的心思,沒辦法,馬超擊潰曹操之後,聲望太高,在西涼人的眼裡,馬超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隱隱已有超過邊章、韓遂聲望的趨勢,便是八大校尉之中,也有人開始暗中與馬超保持聯繫,其意思不言而喻,無非就是想奉馬超為西涼軍大帥。
這讓閻行感覺到了危機,他不是那種束手待斃的主,感到不妙之後立即開始暗中運作,私下作出種種調整,並散佈謠言謊稱各部已是貌合神離,準備引誘馬超前來攻擊,眼下看來,馬超果真已上當。
閻行將戰場放在了長安城東邊灞門外二里的土坡上,他不敢讓馬超靠近長安城,西涼現在地情形太亂了,閻行沒有完全掌控大局的把握,他不知道西涼皆軍中有多少人已經暗中投靠了馬超,萬一讓馬超靠近城池之後,城門忽然被人打開,馬超領軍殺進城後,那可真叫引狼入室了。
這座山不高,但這坡度加上山腳、山腰入深挖的陷馬坑、壕溝已能遲緩敵軍鐵騎的速度,再加上正面戰場上的一萬步卒,十座千人大陣,閻行有信心擋住馬超軍的衝鋒,再說了,山後還有一萬中軍鐵騎在集結,還有秦誼的三千精銳騎在候命,萬一步卒抵擋不住,鐵騎可以隨時殺進,以精銳鐵騎衝擊敵陣,完全可以給敵人兜頭一棒,完全可以將筋皮力盡的敵軍給一撕兩半。
閻行不指望一戰便砍掉馬超地腦袋,馬超地悍勇他曾領教過,當年那麼好的機會都沒有殺掉馬超,可見這小書武藝之強,如今之勢,他只要挫了馬超地銳氣,打出自己的威風,軍中的各種流言蜚語便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見,各部兵馬也會惟他馬首是瞻,只要安排在戰場兩翼的梁興、侯選、程銀、李堪四部馬軍按照原計劃加入戰場,馬超便必敗無疑,而他這一敗,便很難再有當年那麼好的運氣了,胖書和棍書的二萬鐵騎在灞橋等著他,足以將他抽筋扒皮。
水河畔的鐵騎漸漸集結完畢,前軍統將馬岱騎在黑雷兒上,手持一桿長槍,威風凜凜,回首顧盼,四周的袍澤兄弟都在看著自己,馬岱更是熱血沸騰,高舉長槍,馬岱一勒韁繩,黑雷兒吃痛,揚起前蹄,仰聲長鳴,隨即有離弦之箭一般急速射出。
大地在瞬間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之聲,轟隆隆的馬蹄之聲便像是一柄來自九天的重錘,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這片土地,巨大的轟鳴聲響起,漫天的灰塵被無數只鐵騎揚起,連火辣辣的太陽都被遮擋住,光線受挫,一時間再也照不到士卒的身上。
一隊傳令兵從山後衝上了山頂,士卒興奮的聲音在山頂響起,「大帥,敵軍鐵騎正在靠近,近五千騎,應該是敵人前
閻行的眼睛沒有瞎,遠處那麼大的動靜,他當然看的一清二楚,但他沒有斥責那個傳令兵,因為如實稟報戰場軍情是他們的職責。
閻行點了點頭,衝著傳令兵喊道:「去山腳告訴程烈,打穩一些,不要著急,只要纏住這股來敵,打完這仗,記他首功!」
剛剛趕過來傳令兵隨即轉身離去,從後山直下,繞道趕往山腳處。
黑壓壓的鐵騎逐漸靠近,相隔三里,戰馬緩緩提上速度以後,轉眼便已衝近山腳。
在山腳處負責指揮正面戰場的校尉程烈,已經接到了大帥的軍令,看著衝近的鐵騎,他正琢磨著怎麼纏住敵騎,可是轉眼之間,敵騎已衝近山腳,程烈不由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了手,準備下令擂鼓開戰。
而他高舉的手,在即將落下的一剎那間停住了,原本如旋風般衝近的敵騎,在即將殺進陷坑陣的瞬間,突然掉轉了馬頭,他們此時甚至已能看到領頭那將年輕的面龐,看到他揮舞的長槍,看到那個年輕的將領帶著身旁的鐵騎如同潮水一般,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眨眼之間便已返身撤離。
這下不僅山腳處的程烈傻了眼,便是山坡處的閻行亦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切。
「大帥,要不要追擊?」統率騎卒的校尉許儒立即開口問道。
而閻行回過神來之後,不由露出一個苦笑:「山腳前端全是陷馬坑,怎麼追?」隨即他搖了搖頭朝一旁的秦誼問道:「馬超也會臨陣退縮的嗎?」
秦誼白癡一般的看著他,根本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