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封禪 卷三 天下三分 第一百六十章
    扶禁的親兵聽到郡守大人與都尉大人的爭吵,不由皺了皺眉頭。兩位大人相處了十幾年了,雖然不是親兄弟,有時候卻是比親兄弟還要親上一些,他們雖然跟隨郡守大人身後不過五六年的時間,對兩位大人之間的事情卻是常聽郡守大人提及,兩人最初從軍之時在一屯之中當斥候。後來立下戰功,一個當什長、一個當伍長,然後是屯長、隊率,軍侯、假軍侯……向來同生共死,榮辱共享,他們不是沒有吵過架,但一直都是都尉大人讓著郡守大人,都尉大人脾氣很好,也很謙遜,軍中上上下下,不管是士卒還是軍官,都能處的很融洽。

    可聽到都尉大人激烈的反駁之聲,他們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而當郡守大人那句「你還想殺我不成?」響起時,親衛兵感覺到了恐懼,互相對望了一眼,他們掀開簾布衝了進去,在這極短暫的時間裡,軍帳之中已經靜了下來,靜的有些嚇人。

    親兵大氣不敢喘一口,昏黃的燈片下,只見郡守大人與都尉大人面對面站立著,一言不發,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都尉大人的後背。

    看到兩位大人不再爭吵,親兵們不由齊齊鬆了一口氣,準備轉身退出帳外,可就在這裡,向存「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號啕大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轉身退去的親兵嚇了一跳,他們猛然回過頭來,隨即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一把鋒利的戰刀筆直的插在郡守大人的胸前,郡守大人蒼白的臉上,瞪大地眼睛緊盯著前方,充滿了驚疑和憤怒。這一刻他們似乎聽到了鮮血的滑落的滴答之聲,扶禁瘦弱地身軀筆直的往後倒去……

    尖叫之聲便在這時響起,腦袋一片空白的親兵們這一刻生怕向存殺人滅口。拔腿衝向帳外,驚恐大吼:「向存謀反,向存殺了郡守大人……」

    剛剛靜下來的益州軍寨瞬間沸騰了起來,滿是驚訝神色地士卒將校紛紛探出了腦袋……

    中軍帳中的向存跪在地上。茫然的看著扶禁,號淘大哭了幾聲之後,他便不哭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哭不出來了。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兄長死了,為什麼哭不出來?為什麼一滴眼睛也流不出來?向存很迷茫,怎麼想也想不通,難道是因為是自己殺了他地緣故?

    隨即向存又茫然的想到,自己為什麼要殺大哥?我和扶禁不是一向都親如兄弟的麼?

    軍司馬唐雷與營中眾將這時都趕了過來。沒有絲毫的遲疑,他們直接衝了進去,等見到扶禁已經死絕之後,眾人臉上神色怪異,但他們的眼神之中多少夾雜著一絲慶幸之色,一絲解脫。

    唐雷深邃地目光從扶禁的屍體上收回,落到了向存的身上,他想了想,抱拳說道:「大人,郡守大人已死。大軍如今當由都尉大人全權指揮,接下來該怎麼辦?」

    沒有回聲,跪在那裡的向存就像是一根木樁一樣,一動也不動。

    這種反應,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眾軍司馬、軍侯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郡守扶禁死了沒有關係。可都尉向存若是有什麼意外。大軍立即就會陷入群龍無首的情況,營中的存糧已經吃光了。到了明天這個時候,大軍無以為繼,又沒有一個有威信的人能夠站出來,事情就難以收拾了。

    唐雷感受著身旁眾人焦急的目光,凝神細想了片刻,隨即再次開口說道:「大人,營中斷糧了,到了明天,六千兄弟就得餓肚子,還請大人趕快想個辦法!」

    一說到營中的六千士卒,向存終於抬起了頭來,看了看四周,都是熟悉地面孔,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扶禁,向存喃喃說道:「你們都來了?」

    唐雷點了點頭,勸說道:「大人,明天怎麼辦?大軍還要不要繼續攻城?」

    向存「蹭」的一聲挺起身來,青筋暴起的雙手猛然抓住唐雷的皮甲,幾乎要將他憑空拎起,向存兩眼狠瞪著唐雷,狠狠說道:「攻城?攻個鳥的城?你還嫌死地人不夠多嗎?你嫌自己命長是不是?」

    唐雷沒有絲毫地驚慌,平樸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只是淡淡問道:「不管攻不攻城!六千兄弟總要吃飯,大人難道想看著這些兄弟活活餓死?」

    向存心中一驚,唐雷地話終於將他從莫名的悲憤和打擊中清醒了過來,鬆開了唐雷,向存長長的吁出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緩解心中的壓抑,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半晌,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龐,沉吟了一會,隨即堅定的揮手說道:「突圍!沿白水往東南,我們去巴西,巴西有吳中郎將的大軍守衛,糧草問題很容易解決,等到明年開春之時,養精蓄銳之後再來報仇!」

    一個假司馬隨即問道:「大人,去巴西之路皆崇山,根本沒有道路可走,既然如此,還不如折轉陰平郡為妙,再怎麼說,陰平郡也是我們的根本,只要回轉廣武城,還能及時補充起折損的士卒!」陰平郡緊臨廣渭郡的臨洮等城,雖然有大山阻隔,但依舊不能阻擋西涼人翻山越嶺之至,這些西涼來的流民很多都曾參加過叛軍,稍微組織一下便有戰力。

    向存卻是搖了搖頭道:「荊州人既然攻下了馬鳴閣,必然就會沿途注意著通往陰平郡的通道,若是平常,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過去,可如今糧草盡絕,士卒哪來的力氣作戰,只要被荊州人在路上阻住兩三天,我們必死無疑。」

    唐雷這時卻又再次開口:「大人真以為我們還能回去麼?」

    「雷子,你這話什麼意思?」向存不解問道。

    唐雷伸手指了指帳外道:「剛剛郡守大人的親衛一路號叫,一路衝出大寨,此刻恐怕已經是在去漢壽等城的路上!」

    向存再度變色,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他顫聲問道:「他們,他們喊的什麼?」剛剛他失神了許久,幾乎已經記不起剛才的事,所以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

    「都尉大人謀反,刺殺了郡守大人!」唐雷說的很慢,聲音也不大,但那一字一句卻像是一柄柄重斧狠狠的砍在向存的胸口,砍在他全身最柔軟之處,而一旁的眾人卻是面色冷肅,神色怪異。

    這個時候殺了扶禁,當然對於大軍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但都尉大人太不小心了,只要不被人發現,大可以說是被荊州所刺殺,想來士卒雖有疑問,但大敵當前,也不會出什麼差子,可被扶禁的親兵這麼一亂嚎,事情就有些不好處置了,盡量的安撫下士卒雖然要費一番周折,倒也不是太大的問題,他們這些人雖然不能震懾全軍,但管住自己手下的人馬還是能夠做到的,再說扶禁最近下令強攻葭萌關,士卒死傷慘重,營中對他多少有些意見。

    可別的地方不同,駐軍巴西郡的中郎將吳懿顯然已經不會輕易相信他們,吳懿得到消息之後不派兵過來圍剿已是客氣,再想要得到他的糧草那就不太可能了。剛剛他們急急忙忙的趕來中軍帥,想要確認一下扶禁的死活,卻將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忽略了,如今聽到唐雷這麼一說,他們心下駭然,頓時在心裡將向存的祖宗八代怒罵了個遍。

    向存也是懊惱不已,自己平時自詡才智過人,關鍵時刻盡然犯下如此大錯,這下子該如何收尾?向存不由皺緊了眉頭,逃往陰平是死路,逃往巴西結果可能是等於送腦袋給吳懿砍,剩下只有兩條路,除了等死,就是投降。

    想到投降,向存幾乎崩潰,在戰場之上向敵人投降,那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可不投降還能怎麼辦?

    嚴峻的形勢讓向存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冷靜了下來,為了六千士卒的出路,為了自己的這條性命,接下來的這一步,無論如何都能慎之又慎,但投降這種事,顯然是不能由他這個都尉說出來的。

    目光再次落在唐雷的身上,向存裝作失措的樣子問道:「雷子,你給我拿個主意吧,我現在方寸已亂,腦子裡一團糟……」

    唐雷饒有深意的看了向存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眾人,隨即抱拳說道:「眾兄弟有何高見?」

    「沒有,沒有,大軍之中,若論才智當以都尉大人居首,雷兄弟次之,我們都是大老粗,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如今都尉大人亂了分寸,還望雷兄弟多費點心思。」幾個軍司馬、假司馬異口同聲,擺出一束手無策的模樣。

    唐雷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他拱了拱手,連道客氣,隨即語氣一轉,堅定說道:「擺在面前的只有二條路,一是等死,二是投降,當然要是還有人願意去攻打葭萌關,兄弟我定然尾隨其後,不死不休!」

    帳中剎那間變得格外的冷靜,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向存的身上,雖然他們皆有意投降,但像唐雷這般有勇氣說出來的卻一個也沒有,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唐雷乃是益州第一門閥唐家的人,即便是州牧大人都要對唐家客客氣氣,這番話從唐雷嘴裡說出來與他們自己說出來,完全是兩碼事,可降與不降,還得由向存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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