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兩騎大搖大擺的出了劍閣南面關門,朝漢德城方向趕去。
戰馬不算光鮮,體形偏瘦、個頭偏矮,馬身上雜七八拉的掛滿了東西,再加上馬背上那人沉重的身軀,這匹可憐的馬好像隨時都有被壓垮的可能,令人不忍再看第二眼。馬背上的騎士也很普通,一件很舊的皮甲,裂了幾道痕,胸前交叉捆綁了幾根長布條,用來連接身後那個裹滿破布的長形東西,從布條的長度來看,破布緊裹的可能是把劍,但多半的人看一眼便不會再看了,騎士破敗陳舊的衣著,配上一雙沾滿泥土的戰靴,明顯就是一個打了很多年仗的「老卒」,一個普通的「老卒」還能用上什麼好劍?
「老卒」不一定要很老,社稷動盪,戰亂頻繁,許多剛剛成年或者還未成年的孩子就混入了行伍,只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打仗可能會死,但不打仗肯定會餓死,兩相比較取其輕,他們當然更願意混進軍伍之中,五六年後,死的固然是死了,但活下來的也不在少數,連番的血戰,無盡的死亡讓這些年紀輕輕的童子軍迅速的成熟了起來,彪悍的武技,敏捷的身手,讓他們也被稱之為「老卒」。
馬上騎士顯然就屬於這個類型,年輕的俊朗的面龐帶著一絲疲憊和蒼桑,下額上已有一些須樁,憑添了一絲穩重,高聳的鼻樑,斜插入鬢的劍眉。配合著兩道凌厲地眼神,倒是英俊之中飽含著威武。
縱馬輕馳,年輕的騎士不時的與後面一人交談著,兩人間或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對於埋伏在四側的敵軍,看也不看一眼,那種身處險境卻怡然自得的神情。足已令人讚歎。而後面的騎士與前面那人截然不同,他看起來要高大很多,魁梧地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堆在馬背上,面帶凶悍,讓人望而生畏,粗糙黝黑的皮扶實在難以看出他的年齡,而令人嘖嘖驚歎的是,這座小山騎乘在馬背上。戰馬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色。小跑起來輕若無物,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前面一人自然是劉封,這次前往漢德城,他並沒有讓左屯長韓風陪護,而是選定了他的親衛曲右屯長阿多吉相隨,並不是阿多吉的武藝高過韓風,而是龐統在他們出發之前,悄悄的拉著他說了一番話。
龐統對他說道:「大軍人員越來越多,情況也越來越複雜,各部的統軍校尉雖然尚能齊心協力。但下面地軍侯、屯長已經開始因為爭奪戰功等事情產生了矛盾。這是一個很不好地現象,這種情況如果持續下去,會極大的影響大軍的戰力,雖然每次大軍出征之前都會打散編製重新調派,但效果還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原因是什麼?原因就是中郎將大人壞了規矩。」
龐統又歎息了一聲道「軍紀軍律向來極為嚴格,士卒之所以會慢慢的散漫下來。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因為統軍將領本身出了問題。我之所以嚴厲懲處魏延,便是這個道理。」
劉封被龐統的話嚇了一跳。忙不迭的辯解道:「先生開玩笑吧!封雖不才,但自問一切都按軍律行事,每戰之前便置臨時督軍一人,記載將士功過,以便戰後論功行賞!我這樣子也壞了規矩?」
龐統看他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頓感欣慰,劉封年紀輕輕,居高位而不驕,聽勸諫而不惱,將來必有所成,便耐心勸誡道:「伯威論功行賞是不錯,但殊不知所謂功績大小也是有分工之別的。斬將殺敵之人與牽制誘敵之人相差甚大,何來公平?大軍每有攻艱重任,不是叔義的左部、便是仲邈地右部,向來置雷虎地中部於不顧,伯威可曾想過,長此以往,中部的將士會不會有怨言?而且伯威對子羽、文長似乎格外的喜歡,每有大事便親帶二人前往,子羽是你的親衛屯長倒還說的過去,文長乃左部軍司馬,按職乃助叔義統掌左部,這樣隨意調派,其他人會如何看?話說回來,你的親衛曲還有一個右屯長,你怎麼不讓他與子羽換換?」
劉封一愣,喃喃說道:「那還不是物盡其用,量力而為?換作其他人恐難完成軍令。」
龐統緊盯著劉封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你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他們不堪其用?」
劉封大窘,一時之間無從辯解,轉念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要不是龐統直言相勸,自己還真沒意識到這一點,最起碼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給黃忠、傅彤等人派過重任,難免有些失之公允了,劉封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慚愧說道:「看來,確是我處置失當了,若不是先生提及,我還茫然不知,實在慚愧。」
龐統輕笑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伯威能知錯改過,已是難得。」
劉封更加慚愧,同時也有些不解,犯了錯誤自然要改,怎麼聽先生地話,反而覺得不改才是對的?
這個問題困擾了劉封整整一天,直到此時仍然想不出個所以然,聞聽著清脆地馬蹄之聲,感受著天空中柔和的陽光,劉封輕輕的搖了搖頭,驅走盤旋在腦海之中的困惑,抬頭遠望四周翠綠的青山,頓時感覺到心曠神怡,天地如此開闊,自己又何必鑽牛角尖子,想不通的事就隨他去吧。這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阿多吉,只見這個右屯長正饒有興趣的看著四周的景色,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劉封不由心虛的趕忙轉回頭去,統軍之道實在是太過深奧了,何曾想到自己犯下了如此錯誤還不知道,三四年下來了,還不知道那些被自己冷落的將士心裡怎麼看自己了,不過剛剛和阿多吉聊了半晌,倒讓他稍稍放下點心,阿多吉除了興奮之外,倒還沒有別的想法,先生說的不錯,亡羊補牢,猶時未晚,嗯,猶時未晚。
劉封與阿多吉慢悠悠的邊走邊談,邊談邊笑,輕鬆至極,可四下裡的益州軍卻忙壞了,他們猜不透這兩人的意圖,不知道他們兩人兩馬這麼大搖大擺的出來,是來送死呢?還是受了將軍大人的邀請,抑或是出來議和的?
但想想又不對,若是將軍大人相邀,應該會告知他們,若是出來議和的話,也該有些表示吧!
益州軍斥侯想不清楚,又不敢隨意出手,箭搭在弓弦之上手都酸了,最後乾脆不瞄了,隨他們去,諒這兩人兩馬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只將消息一層層的報上去,聽憑上頭處置吧!
劉循在屋裡踱著步,時不時的停下腳步來看看外面的天空,隨即又歎息著搖了搖頭,繼續踱步。一副哀聲歎氣,束手無策的表情,這幾天裡,劉循好像蒼老了不少,原本神采飛揚的臉上愁眉緊鎖,小眼緊瞇,絲毫沒有了往昔的高傲與不羈。
張逸醒後,他的心情明顯是要好了一些,最起碼不會動不動就踢人了,但愈發嚴峻的形勢,又讓他實在開心不起來,如今大軍分左右兩軍紮營在城外,與漢德城成犄角之勢,兩軍各交由張任、冷苞統領,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可僅僅不出差錯,明顯滿足不了劉循的要求,那晚在梓潼江畔遇襲,大軍折損嚴重,死了數百士卒,傷了近千人,尤其是劉循的親衛營精銳盡喪,丟盡了劉循的面子。大軍征戰數年,不是沒有死傷,但如此這般被敵人戲弄,完全的被動挨打還是第一次,若不是冷苞統御有道,後軍早早的布開車陣阻敵,弄不好連糧車都會被燒的淨光。
如今大戰在即,營中士氣低落,如果大軍還像先前那般不堪,拿什麼來攻城?去送死還差不多。
劍閣的險要劉循是深為知道的,益州每年都要從府庫之中抽出錢來修繕北面和東面關卡城池的防禦,其中以劍閣、葭萌、永安、白帝為甚,想到這裡劉循就想罵人,這可真叫***「作繭自縛」了。本來劉封和他的五千荊州軍已經很難對付了,偏偏還等於是送上這兩關給他,這仗還怎麼打?現在葭萌關外還有一個馬超虎視眈眈,指不定就是等我們打累了再出來收拾殘局。當初父親不就是這麼想的麼?
劉循又暗自罵了一聲「張松這個龜兒子,出的啥子狗屁計策,他那條小命送了不要緊,偌大個益州,七十萬百姓可遭罪了,這個龜兒子要是再落到老子手裡,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老子跟他姓。」
劉循罵歸罵,警覺倒是不差,習武之人聽覺要比常人靈敏的多,此刻他正聽到有數人朝這趕來,劉循立即停止踱步,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懸掛著的利劍,稍稍靠近兩步,轉頭看向門外,劉循臉上有一絲戒備。
他曾交待過鄧賢,沒有什麼緊急軍情,別來打擾自己,可這個時候能有什麼緊急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