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九月九日。
《易經》有云「六」為陰數,「九」為陽數,九月九日,日月並陽,兩九相重,故而叫重陽,也叫重九,這是一個值得慶賀的吉利日子,每逢此日,文人墨客皆出遊賞景、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以做襯托。
站在劍閣險關上的校尉劉瑰,任由戰盔下面的長髮飄散,也不打理,他大字不識幾個,能坐上校尉一職,除了與劉璋能攀上一點姻親關係外,大部分都皆依靠著自身的戰功,他對重陽這種喜慶的日子向來頗為重視,駐守葭萌關時,每年這個時候,總要與手下眾兄弟痛飲一番,以示慶賀,但今天他顯然已經沒有了這個心情,葭萌關前血戰慘烈,一連數道求援信箋讓他有點不知如何處置。
別駕張松回轉成都之時,曾將眼前之事詳細交代過一番,對於州牧大人的想法他也算知道一二,但惟獨沒有料到的是,荊州軍要是求援該怎麼辦?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五千人守一個葭萌關,應該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不說守上一年半載吧,在糧草軍械完全足夠的情況下,三四個月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現在劉封一天六騎快馬衝進劍閣,只見進不見出,整日催討著要援軍,讓劉瑰有些亂了分寸,看著那些快騎,渾身浴血,傷痕纍纍的樣子,的確是歷經血戰的模樣。
這些日子,葭萌關前戰鼓沖天,號角爭鳴,劍閣雖然離葭萌關有十餘里,但也能聽的真切。劉瑰為了瞭解前方的戰況,曾派出數拔斥侯前往打探,結果未至關前,便已被敵騎劫殺,根本沒有機會靠近,送往葭萌關的糧車也沒有能夠靠近,半途之上。曾遭到一隊鐵騎地襲擊,不分清紅皂白的一陣衝殺,死傷慘重,要不是劉封帳下校尉王威帶著兩曲人馬及時趕來,恐怕押送糧草的士卒將無一人能夠回轉。
想到西涼兵的血腥和狠辣,劉瑰有些惱怒,他知道馬超這次出兵完全是因為收了益州糧草之故。但沒想到馬超手下戰力如此之強。盡然攻打的激烈至此,劉封也算是威名遠揚,沒想到五千人守個葭萌關,不過十餘天的時間,便快要守不住了。難道馬超拿了糧草還不滿足,還想趁機攻下葭萌關,為殺進益州作準備?
熾熱的陽光烤曬之下,劉瑰盡然打了一個寒顫。
張松臨走之時,曾交待地清楚,對於葭萌關的要求盡量滿足。糧草、軍械方面需要足量供給。以保證荊州軍的戰力,葭萌關地理位置險要,這個時候萬不可落入馬超的手中,否則陰平郡就幾乎被隔絕了,雖然也能從汶山郡過去,但汶山郡山路難走不說,而且還不太平。叛亂的羌人很是麻煩。
究竟該怎麼辦?劉瑰一時有點茫然。
軍司馬趙行風一般的趕上城樓。看到校尉大人呆立在那裡,立即衝過去。附耳說道:「大人,劉封又派人前來求援了,這次來的是個軍司馬。」
劉瑰驚訝問道:「軍司馬?長地什麼模樣?」
趙行抱拳說道:「是個九尺大漢,如同鐵塔一般,自稱魏延,渾身上下七八道傷口,一身是血,極為嚇人,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此人粗魯至極,滿口髒話,與潑婦無異,一進關來就破口大罵,要不是大人先前有過交待,我早就上去將他地舌頭割了下來。」趙行滿臉憤色,想來被魏延罵的不輕。
劉瑰倒是沒有什麼,喃喃道:「看樣子葭萌關的情況確實不妙,連軍司馬都跑來這裡求援了,這幫荊州人快頂不住了,先前還以為這個劉封有什麼大不了,什麼千人守樊城,五萬曹兵束手無策,千騎攻長沙,一戰而下,通通都是狗屁。如今有葭萌險關,他們五千人才守了十天就這副熊樣,看樣子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馬超雖然強悍了一些,但西涼人還不是一個腦袋兩隻胳膊,就真有那麼厲害?傳言確實不可信吶!」
「大人說的極是,我看這個劉封也不過就是泛泛之輩,瞎貓碰個死老鼠好不容易從曹仁的手下撿到一條狗命,就被吹噓成如此。州牧大人將葭萌險關交給他們守衛,實在有些大意了,大人,荊州人不行,可葭萌關干係重大,我們要不要出兵?」
劉瑰想了想有點拿不定主意,「成都那裡可有消息傳來?」
「暫時還沒有,大人,這裡隔的太遠,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個月,至少還要五六天才有消息送到。」
劉瑰點了點頭,沉吟說道:「那就先去看看這個魏延,打探一下虛實再說。」
趙行不由點了點頭,葭萌關的情況他們一直沒有打探清楚,雖然那喊殺之聲錯不了,但危險到什麼程度,他們也難以捉摸,既然魏延是個軍司馬,顯然知道的不會少。
魏延一改往日鐵塔一般的形象,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渾身上下都被鮮血浸透,猙獰地嚇人,惟一不變的是他的凌厲眼神,此刻更是充滿殺氣,攝人心魄,雖如病虎,但依舊可以看出往日雄風。
看到劉瑰、趙行踏進屋來,魏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猛然怒吼一聲,便挺身躍起,龐大的身軀離開臥榻,猶如山嶽一般帶著一般腥風朝他們兩人壓去,劉瑰、趙行嚇了一跳,本能的便抽出腰間戰刀護在身前,驀然形勢突變,躍起的魏延「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齜牙咧嘴一副痛苦不堪地表情。
劉瑰、趙行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傢伙葫蘆了賣地什麼藥。
半晌,魏延終於緩過了神來,指著劉瑰破口大罵,「無恥小人,我家公子千里迢迢趕來益州相助,你們盡然設下如此毒計,想害我家公子,只恨老子現在受了傷,要不然定要擰下你們這兩顆狗頭。」
劉瑰更為驚疑,裝作聽不懂魏延在說什麼,心中惴惴,面色卻不變的問道:「這位可是荊州軍中右部軍司馬魏延魏文長?不知文長所說奸計到底為何?」
魏延抱著腹部扭動了半天,殷紅地血液順著指縫流出,看的人膽顫心驚,他狠狠的呸了一聲,張嘴罵道:「別跟老子假腥腥的,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讓我家公子守留葭萌關便罷了,盡然暗中給馬超那個匹夫留了條小道直通關裡,你們這幫畜生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老子說出來?」
劉瑰聞言色變,一把衝過來握住魏延的胳膊說道:「葭萌關現在如何?」
魏延口含鮮血,一口狠狠的吐在了劉瑰的臉上罵道:「只怪老子沒本事,現在殺不了你,否則豈容你這個無恥小人在這假仁假義。」
趙行大怒,衝過來狠狠一腳踢在魏延的身上,原本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魏延驀然全身卷屈成一團,痛苦不堪,只聽趙行說道:「你龜兒子的嘴巴放乾淨點,你們自己無能,還敢在這裡滿口噴糞,五千人守不住一個小小的葭萌關,還說什麼西涼軍有暗道通往關上,完全是***放屁,我家大人守在葭萌關五年,擊退張魯無數次,那裡的一土一木無不清楚,哪來的暗道。」
或許是太過痛苦的原因,魏延只卷屈著身體,全身顫抖不已,從他紅火的眼睛之中,燃燒著濃濃的恨意,恨不得一口將這個趙行給吃了,僥是趙行歷經大小戰場不下百場,看到魏延的眼神也不由打了個冷顫。
劉瑰朝趙行點了點頭,兩人緩緩退了出去,也不顧魏延的死活,任由他躺在地上,只不過兩人未曾發覺,此時魏延的眼睛之中閃現出的一股興奮神色。
劉瑰邊走邊朝趙行說道:「剛剛我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勢,胳膊上的數道傷口皆是新傷,為利刃劃破,雖未傷至筋骨,但也不算輕,尤其是摸到他胳膊上時,根本未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傳來,顯然全身的力道已經散了,看他一直緊捧著腹部,想來致命的傷口在那裡,不過我們倒是不便於查看。」
趙行點了點頭,「大人,我令人暗中觀察了很久,這個人不像偽裝,西涼軍的斥侯武藝太過高強,他能到此地,只留口氣已是武藝不錯,老七他們幾個……」劉瑰歎了口氣,連忙揮手說道:「算了,算了,不談老七他們,眼前葭萌關的事要緊。」
老七是斥侯屯的屯長,與他們關係不一般,不過前番去打探消息時,被人一刀梟首,死狀頗慘,一想到老七被抬回來的慘樣,劉瑰心裡就一陣不安,看樣子這次馬超是動真格的了,拿了我軍提供的糧草不說,還假戲真做,想要一舉攻下葭萌關,這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實在可惡的緊。
劉瑰想了想對趙行道:「我去葭萌關,不管怎麼說,葭萌險關,千萬不能落在馬超手裡,否則陰平郡朝夕不保,你速向成都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