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說「打」就「打」,毫不含糊,對於眼前的形勢,他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馬超作出的決定在軍中往往就是金科玉料,從來沒有更改過,屬下只有遵令而行。
其實喝酒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魏延多半不會這麼覺得,但劉封喝了一晚上只感覺一個頭有兩個大,他帶著魏延回到帳中之時,天色已有些微亮,劉封也管不了許多了,倒頭就睡,但沒有想到,天不遂人願,半個時辰不到,就迷迷糊糊的聽到了驚天動地的號角之聲,劉封先還以為是做夢,正在考慮要不要起來之時,孫尚香半醒半睡之間給了他一香腳,身體之中的本能讓劉封驀然從榻上跳起。
劉封看了一眼榻上的孫尚香,衣不蔽體,嬌軀橫陣,想了下,小心翼翼的用被單幫她蓋好,套上皮甲、背上長劍就往城樓上衝去。
關外旌旗飄蕩,號角長鳴,一隊隊的鐵騎在號角聲的指揮之下往來縱橫,氣勢磅礡,遮天蔽日衝起的灰塵,掩映著馬上騎士鋒利的槍刃,反射出點點寒光,聞聽著號角聲中夾雜的喊殺之聲,在酷熱的天氣下,城上的荊州軍盡然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還有一絲迷茫。
除了劉封等有限的幾人外,城頭上的荊州軍大部分還是第一次見到數萬鐵騎衝馳縱橫的模樣,看著戰馬如風般馳過關前,馬上騎士雙腿控馬,手頭嫻熟的揮舞著長槍,他們心驚膽顫,實在難以想像,若是此刻身處戰馬前方結陣抗敵,該會如何?堅固的方陣能不能抵擋住馬上騎士的迅猛攻擊?血肉之軀能不能擋住戰馬放蹄狂奔?
劉封、王威等人也是深陷思索之中。雖然這時他們已經知道,馬超不會真打,那連綿的號角不過是作作樣子,他們在關上完全可以安枕無憂,但看著鐵騎似乎不可阻擋的樣子,他們還是有點心悸。
此時馬超選擇與荊州軍聯手,與劉封的關係自然是一方面。但最主要地是,馬超現在不想在南面開戰,對於劉璋借刀殺人的計策,看的也是一清二楚,韓遂的突然病逝,讓馬超的佈署大受影響,他不得不將重兵佈置於祈山、箕谷、故道、南谷口一線防備曹操大軍的襲擊。對於閻行接任大帥之位後能不能守住長安。馬超一點信心也沒有。雖然這個閻行武藝不差,作戰悍勇,但他陰鷙的性格顯然難以像文約先生那般信任手下,聽聞先生死後,秦誼領著先生帳下地三千親衛騎不辭而別便可見一般,這個時候馬超的心思全部放在三輔等地,對於益州的事,不過就是從劉璋的手上弄點糧草而已,自然不會與劉封撕破臉面。
劉封看著那隊隊鐵騎有些出神,這幾年腥風血雨下來。劉封變了很多。他也很清楚當前的形勢,不由皺緊了眉頭,馬超和他都在做戲,為的都是麻痺劉璋,所不同的是,劉封是為了保命,馬超是為了糧草。至於做到什麼時候。劉封心裡沒底,馬超地舉動此時完全受著長安戰場地牽連。由於劉封此時得不到長安戰場的絲毫消息,實在有點難以判斷,但這由不得他。
想了想劉封對著身後吼道:「擂鼓,迎戰!」
「伍峻聽令,立即派出斥侯警戒戰場二十里,妄圖靠近者,殺!」
一旁的伍峻大聲應答,隨即一臉凝重,匆匆離去,警戒戰場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斥侯以一伍為一小組,如同一個巨網一般撒向遠處,目的就是為了劫殺敵軍欲進入戰場偵測軍情的斥侯,對陣的人數雖然不多,但卻格外的慘烈,斥侯因其任務艱險,往往都是從各營精挑細選,以武藝最高之卒充擔,這種短兵相接,一個不留神便有性命之虞,每次伍峻接到警戒任務,都格外的小心。
城頭的戰鼓漸漸響起,低沉有力的聲音伴著節奏鮮明地鼓點,如同一個張牙舞爪地金甲戰神緩緩走來,城頭的士卒在屯長、軍侯的指揮之下,也開始揮舞起刀槍,大聲喊殺,藉著兩軍對陣的氣氛,演練攻防。
看著伍峻離去,聽聞震耳欲聾的戰鼓之聲,劉封緩緩將目光落到一旁的張裕身上,半晌才問道:「張先生對於此戰有何看法!」
張裕神情蕭索,立在龐德身側,對於眼前這種事情似乎漠不關心,直到一旁的傅彤推了推他時,才驀然反應過來,有人在找他說話,抬頭望去,只見劉封正略帶笑意地看著他,「陛……」。
張裕話一出口便感覺到魏延投來地滿帶殺氣的眼神,看樣子似乎想將他直接從城頭扔下去,張裕不由一驚,急忙收住口苦笑道:「豈敢當先生兩字,會折壽地。」他這句話說的很輕,幾乎是自言自語,隨即略大聲一些說道:「少將軍運籌帷幄,成竹在胸。劉益州自做聰明,其實不過引狼入室,自取滅亡罷了。只是不知道少將軍有何神通,盡然能說服馬超。」
魏延聞聽張裕口沒遮攔盡然將他們比做狼,不由大怒,剛想出聲便感覺到了異樣,張裕身旁的龐統只冷冷的朝他這裡看了一眼,魏延便驀然愣在了那裡,半晌不敢動彈,或許是一物降一物吧,若論武藝,恐怕一百個龐統也不是魏延的對手,但魏延見到他卻跟老鼠見到貓沒有兩樣,根本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意圖。
劉封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滿,淡淡說道:「先生精通陰陽,通曉五行,算不出來嗎?」
一旁眾將已有些明白,劉封表面不在乎,可內心對於帝王之相的說法還是耿耿於懷呢,不言而喻,張裕若是一問三不知,那顯然什麼帝王之相是造遙生事了,也可讓旁人盡可釋懷。
張裕再度苦笑,「我若是什麼都知道,跟他神仙已沒有什麼兩樣了,不過少將軍既然問詢,我倒可以起一卦問詢。
隨即他歎息了一聲,輕搖著頭說道:「先測個字吧!少將軍隨即取一字!」
劉封不懂得許多,看著他一副搖頭苦歎的樣子,心裡有點不忍,不過一想到他前番所說的什麼「帝王之相」心裡就一陣迷茫,還是狠下心來,沉吟半晌方才說道:「那先生就幫我測測這個字。」
張裕倒是沒有遲疑,隨口說道:「秋霜肅、夏日炎、新花鮮了舊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須言。」
劉封聽的一頭霧水,身旁眾人也都跟聽天書一般,只有龐統低下頭來,皺眉細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我們都是些粗人,只懂得打打殺殺,對于先生所說,實在不甚明瞭,還望先生說明白些個!」
張裕點了點頭道:「此所謂夏秋之季,多不吉利。新花稀落落,舊花殘敗,乃換季之期,青黃不接之運程。此時,多半會看到人家的白眼,霜臉,處處遭際冷遇,缺少朋友緣份,與往常大不相同。人情似紙張張薄,一捅就破。曾經抬你捧你的人,如今都冷嘲熱諷,或者掉頭而去,或者隔岸觀火,漠不相關。這種時候去求告於人,簡直不要開口,既無益處,反而煩惱。是那相知的人,古道熱腸,不用你開口亦會主動幫助你的,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極蕩識忠臣。」為今之計,唯有自己救自己。萬不可因一時挫折,便心死如灰,倒了志氣。私下作好諸般準備,養足元氣,只待春雷滾動,再重新奮起。」
劉封聽了倒吸一口氣,遲疑的看向張裕,不知道他這是真的算出來的,還是按照當前的形勢,自己想出來的,但看他這種隨口而言的樣子,心中實在充滿了疑慮。
這時只聽張裕又道:「以字詢問前途之事,測出的封像倒與前番有些差異,封有言和事佔之不吉祥,弟兄有事難商量,交冬方得遂心意,若在春秋有刑傷。此封前半段倒是與上封相若,但反轉之機卻在冬,實在令人費解。」
眾人更加的面面相覷,對於這種事,他們都是一竅不通,劉封本意本是想考考張裕,沒想到他倒說的頭頭是道,難道他以前的言語倒不是胡扯?劉封想了想,差點就給自己一巴掌,「帝王之相」,自己這副鬼樣子,要是有帝王之相那普天之下的人也都有什麼帝王相了。
想到這裡,倒只好暗作平靜的說道:「勝敗之事,在乎謀略,在乎兵士,不管卦像如何,仗還是要一場一場的打的。」
眾將倒是頗為認同劉封的話,說的再好聽,不奮力拚殺的話,還不是讓人一刀將腦袋給砍了,倒也不再將張裕的話放在心上,目光不由再次投到關前,西涼鐵騎依舊如風般馳騁縱橫,殺氣沖天。
這時,王威好像想到了什麼,附耳對劉封低說了幾句,讓劉封面色凜然,不住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