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者無不色變,剛剛還在客套的眾人紛紛瞪大了眼睛看向張裕,腦中一片混亂。
劉封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感覺著身邊眾人的異樣,又不像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茲事體大,他還是不敢確定,不由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問道:「你,你剛剛稱我什麼?」
張裕跪在地上,拜道:「陛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實乃帝王之貌,他日必登大寶……」
張裕話未說完,一旁的軍司馬季允虎吼一聲,猛然抽出腰間環首刀便朝跪倒在地的張裕劈去。
刀勢如虎,吼聲如雷,藉著身軀騰空的強大衝力,季允勢不可擋,欲將張裕一刀劈成兩截,一旁的霍峻暗道不好,殺了張裕雖然是解決問題,但在時機的選擇上,明顯有些魯莽,益州軍既然敢明目張膽的陷害大公子,肯定是早已防備到了這一點,有什麼厲害的後招也說不定,不容霍峻細想,他聞聲而動,猛然朝張裕撲去,在季允環首刀斬落之時,霍峻拉著張裕滾向一旁,堪堪避過凌厲的刀勢。
季允一刀砍空正準備再度撲上,驀然聽到劉封的冷喝之聲:「住手!」
季允不甘的立在那裡,猶自一臉憤怒,平舉環首刀直直指著一旁狼狽不堪的張裕罵道:「膽敢陷害我家公子,老子今天活剮了你!」
劉封心情本就不好,突然碰到這種事。一時之間心情更為失落,都不知道怎麼去應對了,只無奈對著張裕搖頭苦笑道:「封自認為人處事向來公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與這位兄台未曾謀面,亦沒有結下過怨仇,如今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霍峻雖然在危急之中救下張裕一命。但對他的這種做法卻也極為憤怒,他冷哼一聲,默然退回劉封身側,微瞇起眼睛緊盯著前面這隊人,同時朝黃忠點了點頭。
黃忠瞭然於胸,也不經劉封同意,立即便朝著身側的親兵喝道:「給我圍起來!」同時指了指身側地黃敘說道:「速去通知叔義、文長!」
劉循等人這時才感覺到問題嚴重了。剛剛他們還在興災樂禍。尤其是劉循,心裡簡直是樂開了花了,張裕善卜、通曉陰陽,為人起卦言者必中,如今還來這麼一手,這下子劉封這個小子想不死都難了,想當年太傅劉虞便是因為袁紹、韓馥等人說他有帝王之相,欲擁之為帝而嚇的辭官掛印而去,天子對劉虞的才幹和忠誠極為信任,根本不信這一套。依舊要起用他。但劉虞死活也不願入朝為官,最後拒絕不過,才擔任了幽州刺吏,結果還被公孫瓚給殺了。劉封乃是左將軍劉備的義子,劉備向來高舉勤王的大旗,如果聽聞自己的義子盡然有帝王之相,後果可想而知。
但劉循顯然忘記了一件事。這件事情。必須要傳將出來,鬧的滿城皆知。天下皆傳才有效果,假如自己等人全部被斬殺於此,那說了也是白說,劉封地手下顯然不會四處宣揚此事的,劉循驀然打了一個寒顫,他感覺自己小看了這個張裕了,他這一招根本不僅僅是拿刀架在了劉封的脖子上,更是逼著劉封殺自己,張裕這個混蛋完全是在報復自己,這個瘋子是想用他那條賤命來換自己的一條命,他要借刀殺人!
劉循瞪大了那雙小眼睛盯著張裕,幾乎想生吞活剝了他。
這時劉循身側的張逸一改平常謙恭之色,顯得很輕鬆的樣子,抱拳說道:「劉少將軍見諒,張大人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
劉封經過最初的失神,這個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他奇怪問道:「老毛病?」
張逸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自己地腦袋,從容說道:「張裕大人鑽研陰陽之術廢寢忘食,這裡出了點小問題,經常莫名其妙的就說別人有帝王之相,軍中眾將十有八九皆被他這麼說過。」
劉封默不作聲,雙眼緊盯著張逸,眼光如同兩道利刃不斷的掃過他的面頰,漸漸的,張逸的臉紅了起來,眼光也偏向別處不敢再與劉封相接觸。
「這種三歲小兒玩的把戲也來這裡擺弄?腦袋有病之人,會留在益州軍中?會任職益州從事?會隨著州牧大人的兒子同來這裡?」季允說罷一抖手中戰刀,冷聲說道:「不管你是劉璋的兒子也罷,什麼中郎將也罷,今天盡敢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來陷害我家公子,就先把命留下來。」
張裕這時又走到劉封面前跪下說道:「陛下,臣沒病,臣所言皆以河圖洛書所載為依據,絕無半點差遲。」
劉封聽他一口一個陛下,都快瘋掉了,哪裡還敢開口接話,他這一開口,就不等於承認自己是天子嘛!
張逸則繼續言道:「河圖洛書不過是一些點線相連而已,何來如此帝王之說,張從事何以這個時候犯病,胡言亂語。」張逸雖然故作輕鬆,但明顯說話地聲音已經點顫抖了,臉上更是紅地厲害。
張裕跪伏在地,頭也不抬,嘲諷說道:「河圖洛書出自上古神物之手,流傳千年,豈是你這等黃口孺子所能參透!河圖生八卦,洛書生九州,乃盡陰陽之玄妙,何奇不有?」
劉循終於忍不住了,對著張裕說道:「張裕,我不過就是前幾天說要殺你而已,沒料到你反擊的倒還真快,你以為這樣就能要了我的命?」
荊州軍眾將已經全都傻了,茫然的看著這幾個人在互相攻訐,根本猜不透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這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驀然在遠處響起,「哪個不開眼的東西,膽敢來我軍營中害我家公子,滾出來讓老子看看夠不夠份量。」
眾人側目望去,只見魏延怒目圓瞪,手中提著一把碩大的戰刀,大步流星地朝這裡趕來,而在他身後,一臉嚴肅地王威雙手各持一把短戟,領著一千士卒如潮水一般湧來,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已將這裡圍地水洩不通。
劉循看著魏延猶若鐵塔一般的身軀,不由色變。
蜀中之人,個頭稍矮,劉循身長七尺,已算個高,但相比眼前之人,還是矮了一個頭,況且與他那結實龐大的身軀根本沒法比,那身體上一塊塊突出的健肉,足以看的人心驚膽顫。
劉循哪裡知道,這是沙摩柯還沒有來,要是沙摩柯在這裡的話,估計他連腿都抬不動了。
劉封正在心煩,看著魏延喳喳呼呼衝過來,幾乎要吃人的樣子,不由沒好氣道:「你就不能收斂一點,是不是士元先生病倒了,沒人能管你了!」
王威急忙迎了過來,一把將魏延拉到身後,瞪了他一眼,再抱歉對劉封說道:「文長就這個狗熊脾氣,毛躁的很,公子別往心裡去。」然後他朝劉循等人奴了奴了嘴,顯得不屑一顧,只對著劉封恭敬問道:「這裡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大公子代州牧大人前來看望我軍,你說怎麼辦?」
劉封隨即對劉循抱拳說道:「這幫兄弟粗野慣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大公子多多包涵。至於剛才之事,權當沒有發生過吧!」劉封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已然下定了決心,眼前劉循勢弱,想要將他們這一隊人馬盡數斬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但劉封需要考慮此事將帶來的後果。劉循是劉璋的長子,代父前來探望友軍,卻被突然襲殺,那時候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死無對證,皆是狡辯而已,立即就會引來益州軍的傾力攻擊,反正此次領軍孤軍深入,也沒有指望能夠活著回去了,這次的事,不管是不是益州軍早就預謀好的,隨他們怎麼弄吧,自己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吧。
劉循、張逸聽到劉封的話不由齊齊鬆了一口氣,他們剛剛還在後悔,這次顯然有些托大了,只帶了一隊人馬前來,以至於應變不足,差點被便沒命回去了,還好劉封對於此事沒有計較,否則的話,僅憑身後五十親兵,根本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劉循為此也對劉封另眼相看,這個穿著破舊皮甲,與普通士卒無異的中郎將,確實很厲害,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果然有大將風範,只可惜,他活不了多久了。
經過張裕的這一鬧,兩軍之間顯然連普通的客套都做不出來了,劉循只在軍寨之中隨即看了看便急著想要告辭。
劉封自然也懶的留他,不過劉封有一個條件,他指了指如同丟了魂一樣的張裕,對劉循說,這個人關乎著我的身家性命,還望大公子能讓他暫時留在荊州軍中。
劉循心想,我不答應能行嗎?他看了看劉封身側如狼似虎的眾將,忙笑著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劉少將軍儘管處置便是。」說罷領著張逸等人急急離去。
而王威、霍峻、黃忠等人心裡早把劉封給罵翻了,這個白癡,這完全就是在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