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西涼軍圍城的第四天,前三天的進攻,叛軍死傷慘重,連城牆都沒有靠近,城上的曹兵正在輕鬆的討論著,今天那幫人還會不會來送死,結果他們的爭論還沒有結果,便碰到了更加猛烈的進攻。
從早到晚,閻行領著西涼悍卒冒著箭雨威脅強攻了六次,一刻也沒有停息。
前二次他們無功而返,第三次衝擊的時候,閻行與八名親衛同共推著壕橋車衝到了第二道壕溝之前,在那一排排尖刺木樁的上面鋪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
但他們的這次進攻很快被射退,西涼大軍在丟下百餘具屍體後,後繼乏力,只能回頭整軍。
城頭的守軍似乎被西涼軍瘋狂的進攻所恐嚇到了,勢頭漸漸緩了下來,連那漫天飛舞的長箭也變得軟弱了起來。
閻行一臉殺氣,袒露在空氣之中的肌肉一塊塊堅硬無比如同鐵石,他的目光露在高大的城牆上,充滿不甘,他們兩次都衝到了壕溝旁邊,但皆因為沒法一鼓作氣的衝過去,而被利箭所逼退,這讓他很光火,思考了半天,閻行緩緩將目光落在被亂箭射死的士卒身上。
被第四次突擊時,閻行下達了一項極為殘酷的軍令,陣亡將士的軀體一律推入壕溝,他們是為攻打陳倉而死,他們如今能做的貢獻,就是用自己的身軀為身後的袍澤填平障礙,這應該是西涼勇士最後地歸宿。
正在休息的士卒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全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驚駭。這項軍令太殘酷了。沒有人敢動手,他們下不了決心,全部傻愣在那裡形同木樁,死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可怕,可要拿袍澤地軀體墊腳。他們實在難以容忍。
閻行看著僵直的眾人一陣冷笑,他也不責罵,領著身旁僅剩的二十餘親衛自顧朝著城牆撲去,臨近壕溝之時。一連避開八支利箭的閻行忽然騰空而起。用自己的身軀狠狠地朝壕溝裡壓去,盡然是準備用自己鮮活的身軀填平這道溝壑。
所有人都感覺快窒息了,不管是整裝待發的突擊士卒,還是城頭守衛的曹兵,全部被閻行瘋狂地動作所驚嚇,忘卻了手頭地動作,有的人甚至揮手擦了擦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閻行身側的親衛們肝膽欲裂,校尉大人若是出現意外。他們還活著的話,不僅他們要被砍頭,自己他們的家人親朋友都會遭到牽連,二十三名親衛根本來不及細想,情急之下紛紛朝壕溝裡撲去。用他們的血肉之驅墊在了閻行的下落之處。
鮮血飛紛。戰鼓隆隆,十二名親衛鮮活的生命剎那間便被那一根根尖刺所吞噬。那突起的慘嚎之聲猶如來自九天地玄雷,一聲聲雷打在西涼士卒的心頭,一下下鞭策著他們的靈魂,他們愧疚不安,甚至不敢抬頭朝前方看去。
沉默了片刻,西涼大軍徹底沸騰了,西涼人的血性在這一瞬間被閻行的瘋狂舉動和他身側親衛地視死如歸所感染,他們瘋狂地嚎叫著、怒吼著朝前方陣亡的袍澤軀體奔去,發了瘋一般地填埋向深深的壕溝。
隨著一條用血肉之驅築起的道路被鋪開,士氣如虹的西涼大軍瘋狂衝向了最後一道深壕。
一向冷若冰霜的閻行,看著被一根根木樁所穿透的親衛,看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被踏碎,心痛難忍,掩面而泣,他實在不忍心去踩踏那些親如手足的兄弟,實在不忍心讓自己的腳底沾上他們的鮮血,但他知道,這是戰爭,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殘酷戰爭。
黃昏之際,閻行帶著今天負責主攻這營僅存的三百餘卒再次發動衝擊,五次衝擊,他們前後陣亡八百餘人,但勉強只在最後一道壕溝上架起了二道壕橋,殺紅了眼的閻行對天狂呼,「這次不把城垣後面的那些龜孫子殺光,老子絕不回頭。」
三百零七名悍卒同時狂吼:「殺!」
城垣後面的三百曹兵戰意全無,看著那些瘋子再次撲來,他們害怕了,一天的血戰下來,他們身側的箭矢已經消耗殆盡,這個時候,他們根本沒有與敵軍短兵相接的勇氣。
在城下指揮的屯長感覺到了身旁士卒的異常,說實在的,他也很害怕,那些叛軍實在太過瘋狂和血腥了,與這些瘋子面對面的砍殺,實在沒有絲毫的勝算。想了想,這名屯長隨即向城頭督戰的都尉大人發出了求援。
負責駐守陳倉城的是都尉楊盛,他是車騎將軍楊奉的侄子。楊奉乃是西涼邊軍舊將,當年奉董卓之命領著一營人馬假扮白波賊四處騷掠,讓董卓有借口屯兵西涼不奉帝命進京,後董卓敗亡,李、郭汜不合,大打出手,楊奉與李有深交便出兵救援,幼帝被李劫持,惶惶不可終日,見楊奉此人極為忠義便極力拉攏,後升至車騎將軍。曹操西進,楊奉戰敗逃往南陽,屈居袁術手下,後與劉備交戰,中計被斬。
按理說,楊盛與曹操有仇,本不會出現在曹軍之中,當年楊奉兵敗,寄居於叔父家中的楊盛被拿住,本要斬首,但楊奉的舊部徐晃救了他一命。曹操對於徐晃極為喜愛,但徐晃寧死不降,曹操很頭痛,便去問計於荀,荀說徐晃尚忠義,如果拿楊奉親屬的命相威脅徐晃定然答應,果然當曹操將楊盛壓上斷頭台時,徐晃忍不住了,答應投降。
隨後,年幼的楊盛便被徐晃帶在身側,教習武藝兵法。
但曹操對於楊盛這種人還是深有防範,雖然礙於徐晃之面不便有所動作,但也深為警惕,所以楊盛雖然多立戰功卻始終得不到陞遷,至今仍是一個都尉的官銜,領著三千人守在陳倉這個荒涼偏遠的地方。
楊盛對著城下屯長的求援一口拒絕,他指著遠處衝來的叛軍,對城下大吼道:「叛軍不過二三百人,血戰一天早已傷痕纍纍,筋疲力盡,城下三個百人隊幾乎沒有損傷,三百精兵對三百疲兵,有什麼好怕的。」
屯長氣的差點破口大罵,那些叛軍都他媽是瘋子,拿活人填壕溝的事都能做出來,拿我們兄弟的命跟這種瘋子拼,你自己怎麼不下來試試。
屯長在肚子裡罵了幾句,拔出腰間環首刀準備迎敵,隨即他聽到了城頭傳來的驚呼之聲,抬頭望去,只見楊盛身著全黑戰甲,手執戰斧立於竹籃之中,正被城頭的士卒緩緩降下來,盡然是親自下來陪他們血戰。
城垣後面的士卒先是一驚,隨即發出陣陣歡呼之聲,都尉大人都敢下來血戰,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城下的血戰更加慘烈,西涼悍卒在閻行的帶領之下疾速狂衝,先是在壕溝前被城上的弩箭射殺了一陣,隨即在攀越城垣之時,遭受到了躲在後面曹軍的血腥屠殺,一根根刺去的長槍就如同一面面招魂的旗幟,無情的收割著西涼士卒的生命,而這盡然是二軍四天來的第一次短兵相接。
等西涼士卒從閻行殺開的缺口處殺進城垣後面時,最後發起衝鋒的三百士卒已不足百人。
整整一天的衝擊,用了一千餘兄弟的性命做代價才衝到這裡,西涼士卒身體中的狂暴野性終於被激發了,眼前已是絕境,悄有退縮便會被曹軍的手弩射殺,而殺光了這些曹兵,城頭的曹軍顯然已會毫不留情的解決掉他們,回頭想想他們衝到這裡時所越過的濠溝,想想那些被他們踩踏在腳底,血肉模糊的袍澤身體,他們頓時拋開了對死亡的恐懼,拋開了一切雜念,瘋狂的朝曹軍撲去。
**著上身的閻行終於找到了情緒的宣洩之處,他手中的戰刀縱橫飛舞,手下根本沒有一合之將,手起刀落之間,剛剛圍過來的四名曹軍頓時斃命,無一不是喉嚨被割斷。
楊盛勃然大怒,他盯著這個精赤上身的傢伙已經整整一天了,叛軍的六次衝鋒,每次他都衝在最前,每次都是他最後一個退去,漫天飛舞的箭雨,粗若人臂的巨箭,盡然沒有一個能射中他的身體,可見他瞬間的反應何等快捷,對於箭矢的躲避何等利落,如今兩軍短兵相接時,他才發現,這個人的武藝盡然高強至此,恐怕不在徐叔叔之下。
不容楊盛多想,閻行已經對著他衝了過來,閻行數年未經血戰,身體之中的殺氣越積越甚,今天一旦有機會發洩出來,其威力大的驚人,他將眼前的曹兵視若無物,誓要全部殺光,從楊盛身側衝過來的兩名曹兵首當其衝,刺出的長槍尚未收回,兩顆斗大的人頭已飛了起來。
閻行對著楊盛的胸膛,凶狠刺出一刀,勢若驚雷,同時暴喝道:「殺。」
身後僅隨的八十四名悍卒,同時朝兩側殺進,高聲呼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