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營一千二百士卒全部倒在了陳倉城下,連帶閻行的三十名親衛也無一倖免。白天慘烈的血戰,讓那火紅的太陽也不敢露面,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也讓陳倉城在陰雲之下盡顯猙獰之色。
激昂的戰鼓之聲,直到天黑之後才停息了下來,這讓所有人都很不適應,像是缺少了點什麼一樣,而在他們心裡惶惶不安之時,滿身鮮血的閻行踉踉蹌蹌的翻過了最外面的那道城垣。
原本緊束的頭髮胡亂的披散著、隨著鮮血緊貼在他的臉上,身上道道傷痕,血肉淋漓,配合著四周沉寂下來的氣氛,形同厲鬼一般,更讓守衛在這裡的西涼兵肝膽欲裂的是,他的肩胛處,還插著兩根顫微微的長箭,隨著閻行的行動而輕輕搖晃著。
閻行筋疲力盡,被士卒抬回了軍帳,顧不得拔出肩頭的箭矢,他倒頭就睡著了。
城下的血戰早已消耗掉了閻行身體中最後的一點能量,尤其是在攻殺楊盛的時候,他經常遭到曹兵四面八方的圍攻,隨他身後的西涼兵面對著數倍於他們的敵卒,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只能結陣自守,死命的抵擋著曹兵的圍攻。殺到天黑的時候,閻行連手都軟了,他手中的戰刀已不知道換了幾把,他也記不清楚殺掉了多少曹兵,但你朝他身側看去,便會發現層層疊疊的堆著好幾層屍體,如今看著楊盛帶著七倒八歪的最後九個曹兵向來撲來時,幾乎連刀都舉不起來的閻行只有後撤。
第二天午時,閻行從榻上爬了起來,他不顧成宜、馬玩、楊秋三人的勸阻,胡亂的朝肚子裡塞了幾個干餅之後,毅然下令攻城。
四月二十五日,西涼兵除了中軍的一個後備營與五百傷兵留守以外,其餘一萬步卒。盡皆投入到了攻城大戰之中,不過成宜、馬玩、楊秋三個各帶著二千人在北、東、南三門佯攻,而西門的閻行則是刀刀見紅的血戰。
兵曹營將大軍所有地戰車、軍械全部集中到了西門。在車的掩護下,首批的二千士卒推著壕橋、扛著木板冒著城頭射下地利箭開始填平城外的溝壑。
或許是昨天的血戰讓楊盛心有餘悸,如今的陳倉城外,沒有布下一個士卒,他已決定依托城牆死守。
失去了正面蹶張弩的強力威脅。西涼兵地推進速度極快,昨天零散鋪成的通道被加固,一道道壕橋架在了慘不忍睹的壕溝之上,形成數條寬闊的通道。
四台沖車、五十餘輛樓車、三百餘架雲梯開始瘋狂朝城下湧去。閻行每每衝鋒在前。領著西涼死士,一次次衝擊著城牆。
楊盛地武藝雖沒有閻行高強,但臨場調度,戰陣指揮卻還在閻行之上,每每叛軍越過箭陣衝至城下之時,便會遭到滾石擂木地強力襲擊,擂木上釘著的密麻尖釘這時成了收割生命的屠刀,讓西涼士卒漸生畏懼。
閻行眼見城頭的壓力太大,不由指揮樓車靠近。依靠著高度優勢壓制城頭的守軍,五十餘輛樓車,接近五百名弓弩手,登高而射,箭矢從天而降直接越過垛牆擊殺著後面的曹兵。城頭的弩箭頓時稀少了下來。滾石擂木更是消失不見,閻行不由大喜。立即領著士卒再度衝上。
城樓上的連弩車在西涼兵衝至城牆下面架設雲梯之時開始了咆哮,曹兵在楊盛的指揮之下,在粗壯箭矢地前端裹上了厚厚的布條,並澆上火油,火焰騰空而起,帶著曹兵殘酷的笑聲飛奔向城外。
西涼兵頓時大亂,一輛輛樓車被引燃,樓車頂端的士卒看著下方騰空而起的火焰面如人色,有地眼睜睜地看著樓車被燒斷,隨著車頂墜下摔成肉泥,有的無視火焰地存在繼續凶悍的壓制著城頭,而更多的弓弩手,則趁著火苗剛起,還有些許地方完好的時候迅速朝下爬去,但剛剛離開車頂大盾防護的士卒遭到了城頭箭雨的突襲,中箭摔落者十之七
而在這時,楊盛下令起鍋煮油,在不算開闊的城牆之上,一字排開的二十口巨大油鍋,觸目驚心。
可惜西涼大軍的樓雲已毀,弓弩手死的死,傷的傷,閻行根本不知道城頭的情況,等他再次衝到城下之時,一鍋鍋沸油潑下,措手不及的西涼兵只來得急發出一聲慘叫便已皮開肉爛,燙的滾熟,四週一片焦糊之味。
而隨著一根根手把的丟下,城下頓時一片火海,雲梯、沖車、擋板全部被點燃,燒的一乾二淨。
閻行大難未死,但身上數處仍被沸油濺到,如同被箭射穿一般,錐心刺骨,連他這般鋼打鐵築一般的漢子也不由倒在地上,尖嚎慘叫。
大軍被迫收兵。
當晚,士氣低落的西涼軍遭到了曹兵夜襲,戰意全無的西涼兵一片混亂,亡命奔逃,本以為穩操勝券的曹兵顯然不知道,在不遠處的山後有五萬西涼鐵騎的存在,曹兵在追逐西涼逃卒之時遭遇到了增援而來的鐵騎,襲營的一千曹兵被笑呵呵的北宮歸虎殺的一乾二淨,一個不留,他還令人將這些曹兵的頭顱全部砍下,並排放在陳倉城下的五百步的距離上,頭顱面朝城池,個個瞪大了雙眼,露出驚恐之色,恐懼之中露出滿心的不甘。
四月二十六日,當楊盛在驚恐不安的士卒擁促中登城遠望之時,他見到了這一生中最錐心噬骨的場景,一千個人頭,整整一千個血淋淋的人頭,他們被整齊的排放在城外,一百個一排,整整放了十排,形成一個龐大的方陣,而憤怒不堪的西涼兵顯然還覺得這樣不過癮,有幾人直接衝到了「頭顱陣」中一頓猛踢,頭顱飛舞,長髮飄散,令人慘不忍睹。
群情激憤的曹兵一個個怒吼著要衝下城牆找叛軍拚命,為自己的兄弟報仇。
楊盛雖然痛苦的幾乎噴出鮮血,但他頭腦還未喪失冷靜,看著眼中噴火,摩拳擦掌請戰的二個軍司馬,楊盛痛苦不堪的說道:「你們是去報仇,還是去送死?難道你們還嫌死的兄弟不夠多?回去,全給我回去,把城門堵上,任何人不得跨出城門半步。」
四月二十七日,西涼軍繼續攻城,但這次他們顯然頗有忌憚,只遠遠的擂鼓吶喊就是不再朝前半步,閻行知道鐵騎的存在可能已經瞞不住了,乾脆讓北宮歸虎帶著五千羌騎繞城狂奔了一圈,對著城頭齊射了一陣。
兩軍各有忌憚,互相僵持在陳倉城下。
眼見奪城無望,閻行終日仰天長歎,臉色陰沉,先生交給自己的第一仗盡然打成了這個樣子,一萬五千步卒,如今連一萬人都不到了,卻連城牆都沒有攻上去,雖然斬敵一千首級,但相比大軍的損失,這種結果實在讓人無顏提及。
自己在陳倉這個破地方損兵折將,而馬超那個匹夫卻連奪安定、北地兩郡,正直接從北面威脅著長安,兩相比較,閻行的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顯然,西涼軍的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圍住城池,所以楊盛每天依舊能夠將陳倉城的軍情送往長安,這讓遠在長安的鍾繇很放心,雖然楊盛夜間突襲折損了一千士卒過錯不小,但他緊守在陳倉讓叛軍前進不得半步,功勞更大,尤其讓他放心的是,通過楊盛的稟報可以看出來,韓遂的大軍如今正被拖在漢陽郡難以他顧,在陳倉城下死了五千餘人,盡然還沒有看到韓遂的戰旗,看樣子成安在漢陽郡的功勞也不小。
五月初五,天氣漸熱,閻行乾脆連每日的裝模作樣都省了,直接讓士卒呆在營帳之中歇息。而北營歸虎、李寒玉兩人倒是急了起來,他們一天要往閻行的軍帳跑好幾次,隱在山後面的可是有五萬大軍,他們當時繞道數百里至此,每人只帶了五天的乾糧,現在已經斷糧了,士卒一天只能吃一餐勉強度日也就算了,但是戰馬沒有馬料怎麼辦?就算是吃草,也得有足夠的草料啊。
閻行也是心煩意料,就這樣退去,他很不甘,但是不退,他又沒辦法,他想了想便瞪著北宮歸虎和李寒玉說道:「先生讓我去打長安,我們現在就去打長安如何?」
北宮歸虎龐大的身軀聞言不由一陣顫抖,他快被這個王八蛋給氣死了,「你媽的腦子什麼東西做的,現在去打長安,是不是想餓死我們活活餓死我們羌族的兩萬精騎。」
閻行冷笑道:「糧草倒是有,但在城頭裡,有本事,你就去取。」
李寒玉輕聲慢語的說道:「彥明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羌人傾盡全力來幫先生打仗,你就這樣對待我們?現在兄弟們連飯都吃不飽怎麼打仗?」
北宮歸虎瞪大了眼睛盯著閻行,說道:「棍子,跟他嗦個屁啊,走,我們自己找先生去,這鳥仗我們不打了。」
就在這時,帳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不用去找了,我自己來了。」
眾皆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