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繇領著三萬五千大軍安然回到長安城中,叛軍並未追擊,這讓他鬆了口氣,同時又有點遺憾,他們在山溝裡窩了一天完全是白費力氣了。
雖然回到了長安城中,但鍾繇的心裡依舊沉甸甸的,西涼的形勢因為韓遂大軍的兇猛進攻而風雲突變,原本鍾繇打算出兵增援漢陽、安定兩郡,將叛軍擋在三輔之外,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兩郡佈置的五萬大軍根本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安定郡的賀敬部短短數天之內便被馬超的六萬大軍趕了出來,若不是京兆郡的守軍增援的快,估計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而漢陽郡更不用說了,中郎將成安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二萬五千大軍盡然連個送信出來的人都沒有,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現在叛軍越發猖獗,韓遂的前鋒部隊攻克縣之後,已經沿水南下攻打到了陳倉城下,從攻打陳倉的兵力來看,成安的大軍顯然還在堅持,韓遂的主力被牽制在漢陽郡動彈不得,攻打扶風郡的叛軍無非是為了牽制一下守衛的兵力,為馬超那路兵馬創造機會而已。
這招雖然毫無新奇之處,但確確實實起到了作用,現在讓鍾繇頭痛的正是這個錦馬超。
北地郡郡治泥陽有消息送來,叛軍已經攻佔耀縣,正在往泥陽方向集結,泥陽只有三千郡國兵守衛,需要援兵相助。
鍾繇兩鬢的白髮似乎徒然多了起來,人也更顯得蒼老了,他看著北地郡送來的求援信帛不由搖頭苦笑,援兵,哪來的援兵,西涼加起來只有十一萬軍馬,賀敬在安定郡損失了一萬五千人,成安的二萬五千大軍直接被圍。潼關乃連結河南郡、弘農郡的咽喉,華陰、鄭縣關係著大軍的糧道安危,這三個地方最少需要一萬士卒守禦,而三輔各處城池也得派兵駐防,長安城中如今連四萬人馬都不到,三輔哪裡還有援軍。西涼哪裡還有援軍。
看著鍾繇神色黯然的將書帛丟在桌上,鍾演起身說道:「兄長,如今叛軍勢強,三輔邊界處的百姓已停止春耕往長安城湧來避難,再不想辦法擋住叛軍,到了十月可就難民成災了,依我看,還是向丞相求援吧……」
鍾繇揮了揮斷了鍾演地話,「丞相南征已有半年,此刻當已進入緊要關頭。這個時候求援,定會擾亂軍心!於南征不利!」
「兄長,孫權一家偏安江東已歷三代,劉備新得漢水以南,連腳根都沒有站穩,尚不足慮。但韓遂不同,在西涼這塊土地上。若論聲望無人能出其右,聽聞此次韓遂出征,金城各地富豪無不慷慨解囊,他登高一呼,不過數日,便得二十萬民夫,如讓這個老頭子攻佔下長安城,三輔就完了,西涼就完了,我大漢國將會像四十年前那般被活活拖垮。」鍾演處事為人向來平緩穩重。謹慎小心,今日對著自己的兄長放聲疾呼,悲憤難忍,實在是讓鍾繇嚇了一跳。
「兄長,西涼安危關乎社稷,如何處置不是你這個司隸校尉能作得了主的,事到如今,還是迅速將眼前局勢報知丞相,請丞相大人定奪吧。」
鍾繇猶豫不絕,難以下定決心。丞相讓他坐鎮長安,便是想讓三輔穩定,無後顧之憂,如今叛軍剛起兵,自己就呼號求救。豈不是失職?自己這個司隸校尉只怕也做到頭了。但鍾演的話也有道理。自己一力扛了下來,若是能擊退叛軍那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若到最後三輔淪陷,潼頭失守,那是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鍾繇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沒底,韓遂的實力太強了,自己一時之間根本沒有擊退他地可能,難不成真要將自己的家人也搭進去?
韓遂最近幾天的心情很好,每天黃昏時分,他總要繞著冀城外面寬寬的護城河縱馬疾馳一番。而緊隨他身後的秦誼顯然沒有韓遂那麼好的雅興,他滿臉愁容,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還不時的回過頭去叮囑隨行在後的五百親衛騎保持好陣形,保證戰力。
表面看起來如今冀城四面被圍,五六萬大軍分佈八方沒有一點漏洞,先生的安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秦誼知道這一切地一切都是假的,營寨之中現在除了先生帳下的三千親衛騎外,一支部隊都沒有了,大寨之中出出進進的士卒全是運送糧草的民夫假扮的,五萬主力大軍已在閻行的指揮下從新陽城過長離水,再繞道略陽、街亭,趕至陽與馬玩、楊秋地一萬五千先頭部隊匯合,準備一舉攻下陳倉城。
韓遂依照慣例在北城門外的一座小山頭上停下馬來,這座山頭不算很高,但已是冀城外的最高處,站在這裡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韓遂依稀能夠看到城裡部分高大房屋的屋頂,僅此而已。
「當年我站在這裡曾對老邊說過,攻佔冀城之後,我要將城裡最高的那幢房子送給他,讓他有一所自己的大宅院。」
韓遂自言自語,隨即搖頭苦笑道:「老邊卻說,一所大宅院可以安置幾十個無家可歸的百姓,他要等西涼人都能吃飽飯了,都有地方住了,才去考慮這個問題。」
低頭長歎一聲,韓遂有點哽咽道:「老邊走的太早了,他滿腹的才華、一腔報復還未施展便這麼撒手而去,七八個兄弟,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一個糟老頭子了還能幹什麼?」秦誼有點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裡,他不知道為什麼先生剛剛還滿臉笑意,轉眼便長吁短歎了,想了片刻,秦誼實在有點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遲疑著問道:「先生,我軍此次出擊實力強過曹軍數倍,理當穩紮穩打,緩緩蠶食敵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暫時將戰線穩定在安定、漢陽兩郡,任由三輔百姓完成春耕,隨後再直取長安,趕在秋收之前解決西涼戰事,這樣一來,到了秋天三輔還能收上糧食,百姓不致於無以裹腹,何以……」
韓遂衝著秦誼點了點頭,「伯安有什麼疑問儘管說。」
秦誼欠了欠身,恭敬答道:「先生,張橫、馬玩、楊秋、成宜幾名校尉雖然嘴上不說,但私底下也頗有怨言,認為先生有點操之過急了,如今冀城尚未攻下,臨渭尚在成安手中,我軍繞道百里去攻打陳倉這座堅城,是不是太過冒險了?一旦久攻不下,六萬五萬大軍便有斷糧的危險,後果不堪。況且冀城、顯親兩城至今未損一兵一卒,若是他們出兵襲營……」
「呵呵,成安要是出兵襲營事情就好辦了,就怕他龜縮在城中不出,就難辦了。」
秦誼聽的雲裡霧裡,「先生,曹軍若是襲營,豈不是會發現我軍營中空虛?那我們辛苦製造出的圍攻態勢就白費了。」
「若你是成安發現城外的營帳都是空的,你會怎麼辦?」韓遂淡淡問道。
秦誼想了想:「我軍有八九萬人馬,此時不在冀縣,便有可能是在攻打臨渭,斷絕漢陽與扶風郡的結連要地,成安要麼往西進攻,掠奪我軍糧草,擊殺民夫,糧我大軍糧道。要麼星夜趕往臨渭增援,從背後襲我大營……」
秦誼講到這裡,眼睛驀然亮了起來,「原來先生早有準備?」
韓遂臉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他輕拍了拍秦誼地肩膀,搖頭說道:「你不瞭解成安!這個人曾在耿鄙手下當過親衛,中過我一次埋伏,所以他是不會輕易離開冀城的,這個人雖然武藝高強,作戰悍勇,但是臨敵應變的能力連耿鄙也比不上。冀城裡傳出來的消息說,城中有一萬精銳曹軍守禦,僅從這點來看,這一仗他已經輸了。」
看到秦誼有點難以理解,韓遂輕笑著說道:「南容(前漢陽太守傅燮字)僅憑三千人便死守了冀城一個月,可以證明冀城何等險固,但他卻依舊在城裡布下重兵,可見他對這一仗沒有信心,對自己的手下沒有信心,他這樣一心只想守住城池,等待援軍,其實是完全放棄了戰場地主動,準備以不變應萬變,這種如同烏龜一般縮著腦袋任人鞭打地戰法豈能制勝?這樣只不過能多活幾天而已。」
秦誼頓然大悟,欽佩無比,他接著問道:「先生,馬超和龐德昨天傳書,他們已經在攻打北地郡了,鍾繇的大軍在淳化城與他血戰一場,兩軍各有死傷,現在賀敬在淳化城中不敢動彈,僅憑北地郡地郡國兵顯然難以抵達馬超的鐵騎,照這樣看來,馬超豈不是很快就可以打到長安城下?」
韓遂讚許著說道:「孟起果然長大了,統御之道頗具火候,一旦攻佔北地郡,便可避開淳化,直接從富平,高陸城方向威脅長安,淳化城已去了作用,賀敬的守軍除了撤至池陽之外別無他途,這樣一來,鍾繇的主力便只有守在長安動彈不得了,那時我軍攻破長安易如反掌。」
秦誼嚇了一跳,怎麼先生說著說著就說到攻破長安了,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我軍現在連陳倉還沒有攻佔,離長安還有數百里之遙呢。
「我在西涼這塊土地上呆了六十五年了,連孟起都有張家的人相助,難道我連子侄輩的人都不如?」韓遂高深莫測的說了一句之後猛踢馬腹,揚長而去,只留下秦誼愣在那裡,滿腦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