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坪南面戰場,隨著曹兵主力的突然撤離,原本陷入絕境的荊州軍終於看到了一絲絲生存下去的希望。
魏延、黃忠二人各分左右,雖隔著老遠卻是心意相通,他們毫不遲疑,立即領著殘兵匯合到了中路,極怕曹兵出而復返再次將他們分割開來。士卒打光了,他們知道自己手下再也沒有獨立應付敵軍的力量了,剛剛數倍於他們的曹軍實在讓他們吃足了苦頭,可情況顯然要比他們想像中嚴重的多,等他們三部兵馬再次彙集到一起之時才發現,能站著的人,稀稀拉拉的還不到二百人,尤其是劉封所領的突擊前部,幾乎是死光了,剩下的二十餘人,看著曹兵撤退,頓時如同散了架一般,紛紛往地上倒去,惟一一個還能強撐著站在那裡的只有中郎將大人的督賊曹韓風。
未等黃忠、魏延二人喘口氣過來,留下斷後的二百曹兵再次發起了攻擊。
留下來阻敵的曹兵屯長原本以為任務艱巨,三路戰場廝殺了許久,敵軍的實力自然不弱,軍侯大人只留下二百人,實在有點懸,可等他列起戰陣,準備迎接敵軍衝擊之時,他才猛然發現,對面的敵軍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一個個癱軟在地下等死了。
曹兵屯長不由大喜。給死去兄弟報仇的機會來了、陞官發財的機會來了,這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良機啊,又豈容錯過。曹兵屯長極為興奮,提起戰刀,招呼著身旁兄弟當先衝了上去,而身後地曹兵早已殺紅了眼,原本他們還在為軍侯大人放棄圍殲敵軍而憤憤不平,如今看到屯長大人身先士卒,頓時歡呼一聲,緊隨其後掩殺了過去。
黃忠被再次高吼的喊殺之聲嚇了一跳。眼見勢急,側身過著魏延怒吼一聲:「快去找大公子!」隨即對那一旁連腰桿都直不起來的荊州士卒喝道:「跟我殺過去,抵住他們。」
黃忠本能的伸手摸向背後箭囊,準備開弓搭箭,豈知酣戰之中,箭矢早已用盡,他一把摸去,只有入手的空空囊壺。
黃忠不由怒喝一聲,掛弓於背,從腰間拔出環首刀。便迎頭敵軍衝了上去。
曹兵人數眾多,血戰良久。雖也耗去不少體力,但強過荊州兵甚多,再加上如今陣勢齊整,殺的前來阻敵的黃忠等人步步後撤。
黃忠年過六十,威風不減當年,奈何身旁士卒皆是劉備臨時調配給劉封之兵,其戰力與王威、霍峻所領的老卒相差甚多,配合之上也極為生澀,身處敗軍之際,根本就沒有往前突擊的勇氣。
等他們回過神來。準備結陣再戰之時,黃忠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長槍圍在了中間,危險至極。
一隊彪悍地鐵騎從黑夜之中突然殺出,狠狠的撞擊在曹兵戰陣的側翼。未等曹兵反應過來,最邊上的十幾名士卒已被撞飛,慘號疊起。
戰馬猶如來自黑夜的幽靈。又快又疾,根本不給曹兵反應的時間,藉著強悍的衝擊之力,他們狠狠的扎進了曹軍的陣中,掀起陣陣血雨,二百曹兵列成的阻擊之陣頓時崩潰,毫無還手之力。
伍峻一馬當先,揮舞著薄刃不斷地砍殺著身側的敵卒,身側斥侯三人一組連馬而行,兩桿長槍一把強弓地組合強悍至極,剛剛還顯得強悍無比的曹兵一時之間鬼哭狼嚎,掙扎著朝黑夜之中衝去,只恨少生了兩條腿。
荊軍士卒傻了,他們茫然的看著前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還將他們殺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曹兵鬼叫連連,如同遭遇魔鬼一般,隨即他們看到了極為震撼的一幕,一隊黑衣騎卒如同一柄利斧從天而降,眨眼之間便將敵陣劈成兩半,在曹兵剛剛開始拔腿逃命之時,這隊黑衣殺神立即分散開來,往來縱橫,不過盞茶時間,二百敵軍便被屠殺的一乾二淨,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擊之力。
眾人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他們不敢想像,要是酣戰之中,突然出現的隊鐵騎在他們側翼會如何?
南面戰場徹底安靜了下來,震天的喊殺之聲眨眼之間消失乾淨,環顧四周,屍體如山、刀刃遍野,無盡地生命就這樣消失在漆黑的夜裡,急促而又濃濃的血腥之氣,配合著戰場上散發出的那股焦糊味,逼人嘔吐,令人翻胃。
劉封被韓風從眾多屍體之中拖了出來,洞穿他肩窩地長槍已被砍斷,只留下黝黑的一截死死的釘在血肉之中,而在韓風用力拖動之時,劉封盡然睜著眼睛醒了過來。
「水……,水……」,被驚醒地劉封只感覺此刻全身如同
一般,滿嘴都是血腥味,狂吼了個把時辰的喉嚨更是來一陣疼痛感,他不由用嘶啞的聲音喃喃喊道。
劉封不太響的聲音給了四周眾人無盡的驚喜,被突變戰況所驚呆的眾人齊齊回過神來,紛紛行動起來,開始在成山的屍體之中尋找倖存的袍澤。
就著韓風遞來的水囊,劉封狠灌了幾口,喉嚨之間火辣辣的感覺頓時大減,劉封不由滿足的長吁一口氣。
隨即他聞聽四周已失去了喊殺之聲,不由驚訝問道:「敵軍被殺光了?」
韓風搖了搖頭,略帶興奮的說道:「大公子,敵軍退了,在兄弟們快要頂不住的時候匆匆忙忙的就撤退了,留下斷後的兩三百名敵軍剛剛被趕來的仲威光個淨光,大公子,你沒有看到剛剛的情景,仲威的斥侯屯就像黑夜之中猛然衝出來的豹子,三口兩口就將曹兵撕爛了,太解氣了,太暢快了。」
劉封只感覺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到了地上,活下來了,兄弟們終於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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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峻、魏延、黃忠等將齊齊趕了過來,大公子微弱的聲音讓他們緊懸的心放了下來,他們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大公子出現意外,那會是何種後果,他們這一系的士卒、將校將來是何種命運?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統領一軍四處征戰?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不需要應付複雜的軍中關係?
他們不敢再想下去,如今大公子還活著,他們的主心骨還在,他們的依托還在。
劉封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指了指伍峻,這位剛剛還勇猛無匹,如同獵豹一般的年輕軍侯頓時被嚇了一跳。
他三步兩步的趕到劉封身側,拉著一張苦臉說道:「大公子,屬下知罪。」
魏延、黃忠二人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的過來,急忙搶前說道:「大公子,仲威雖違反軍令發起突襲,但卻救我等於危難,乃是大功……」
劉封無力的揮了揮手,苦笑說道:「我豈是這種不明事理之人?仲威雖違反軍令,但立下大功,功過相抵,我自然不會怪罪他,如今我只想弄清楚眼前的形勢。」
三人一聽,如釋重負,隨即趕忙將眼前的情況簡短說明,北面與此相隔有數里,但鼓聲陣陣,減殺不斷,顯然正在激戰,曹兵北面也遭受到了襲擊,看情況那邊的形勢極為嚴峻,曹兵快要頂不住了。
魏延丟下戰刀,一屁股坐了下來,長喘了幾口氣說道:「他們再不撤,我們就慘了。」隨即他狠狠的一拳砸到地上,喝罵道:「要不是老子手下的兄弟都在武陵打光了,如今豈會被區區數百人擋住。左將軍增派過來的人馬,戰力之差簡直不敢想像。」
黃忠銀鬚顫動,抬腿就給了他一腳,怒罵道:「閉嘴,還嫌大公子不夠麻煩?沒有這些兄弟,你還能活到現在?你個白癡!」
黃忠在軍中年紀最大,從軍最久,頗受眾人敬重,魏延平時雖然狂妄但在他面前倒也安份,被罵了幾句,連頭都不抬一下,只顧恨恨的砸著地面。
劉封搖了搖頭,示意黃忠停下來,隨即說道:「義父手下士卒,大半皆是訓練一年,連戰場都未上過的新卒,沒有臨陣逃跑已經不錯了,文長無須抱怨。」
伍峻也接著說道:「大公子言之有理,在這方面計較毫無益處,如今之計還是先想辦法離開此地再說,北面情況不明,曹軍隨時都有殺回頭的可能,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險,盡快撤吧!」
劉封點點頭,對身側的韓風說道:「子羽,先幫我把肩頭的長槍拔掉。」
正在為劉封包紮身上傷口的韓風聞言不由嚇了一跳,手一抖,重重的碰在劉封的傷口處,讓他疼的倒吸了幾口冷氣。
韓風吃了一驚,伸手擦去額角懸掛著的血珠驚恐說道:「大公子,長槍洞穿肩窩,傷筋動骨,非數月不能全愈,如今沒有醫匠隨行,倉促拔出深陷槍身,恐難止住流血,後果不堪……」
劉封無力的輕搖了搖頭,「叔義、仲邈突襲陽戳勝敗未知,我們一部人馬如今不足二百人,毫無戰力,只有與他們匯合到一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我肩窩中插著這截長槍如何趕路?恐怕還沒有趕到陽戳,我便活活痛死了!」
「可是……」韓風猶豫不訣,這個剛剛殺人奪命,連眼都不曾眨一下的勇將,此刻卻對劉封肩窩處的那根斷槍束手無策,他求助般的看望一側的魏延、黃忠、伍峻,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三人像是商量好了一點,齊齊轉過身去,裝聾作啞。
韓風怒急,不由咬牙說道:「好,我拔,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