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軍之中,曹操未顯慌亂,前番的佈置準確有效,分兵四守的策略和出擊、撤退的各部井然有序,交互掩護,這層層的佈置按照常理絕對能夠在此危急的形勢之下形成合力,在大軍四周形成堅固的防禦保證中軍的安危。
但曹操千算萬算算漏了致命的一點,正在結集的大軍被瘋狂的敵軍一下便擊中了要害。
水軍,江面剩下的九萬水軍便是曹軍的致命弱點,曹操在慌亂之中心雖未慌,但已失神,出現了一點慣性失誤,江面之上困守水寨的水軍不像岸上的青徐之兵那般久隨其後,歷經百般血戰,在狂風和大火的肆虐之下、在江面之上一眼望不到頭的戰船威懾之下,本就心有怨言的士卒一瞬間徹底崩潰,當水軍都督毛、於禁兩人衝上戰船準備指揮士卒衝出水寨擋住敵軍、控制火勢的時候,猛然發現手下盡然無兵可用,就連一向被他們倚為臂膀辦事牢靠的文聘不知身在何處,身為水軍都督,兩人面對如此情景一愁莫展。
無數的水軍四散逃亡,或駕小船順水而下、或繞向陸寨、有些躲避不及的士卒慌不擇路,乾脆一躍跳進冰冷的江水之中,奮力游向遠處,想躲開那恐怖的火焰。
看著江面之上人頭攢動的模樣,不僅是於禁等人呆了,連曹操都失神無語起來,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艘艘蒙沖戰船破浪而來,甘寧執弓立於戰船前端凝視江岸,前番在江面混戰之中他被曹兵所傷,心中一直憋著一股怨氣,如今到了反擊的時候哪還會客氣,看著江面之上無助喊叫的曹兵士卒,甘寧毫不手軟,大吼一聲,便指揮著戰船向水面之上射出了箭矢。
跳入水中的荊州降卒避無可避,隆冬之際冰冷的江水已讓他們有些吃不消了。更別說這貫滿勁道的利箭了,一個個哭天喊地的士卒在江水之中被利箭穿透,一層層腥紅的鮮血頓時在水面上浮起,越來越濃,中箭受傷還未死去的士卒慘叫之聲此起彼伏,淒厲刺耳,被利箭割開的傷口被江水一浸酸痛無比,身穿輕甲地他們由於全身裹著衣物難以用力根本沒辦法去制止流血的傷口。
身體之中的鮮血不斷的流出。隨著鮮血流逝的更是他們全身的氣力和意志,慢慢的,他們的動作變輕了起來,開始無力地往水中沉去。直到江水覆頂之時,他們才被憋醒,猛的揮動了幾下,他們衝出了水面貪婪的呼吸起腥味十足的空氣,但不一會他們又沉了下去,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醒來。
在冰冷地江水之中泡的時間太久,水性極好的士卒也開始吃不消了,四肢在奇冷的環境之下開始抽筋,那一陣陣刺痛心扉的痛苦讓他們不由自主的用力去扯拽。但停止了手中拔水動作的他們隨即便猛的沉了下去。
只片刻,一具具屍體便在冰冷的江面之上浮了起來,一片連著一片駭人至極。
而劇烈燃燒的水寨此時正噴吐著長長地火舌在東南風的催促之下不斷往北岸延伸過去,想要燒盡四周的一切。
列成戰陣逐漸穩定下來的曹兵再次混亂了起來,在長長火舌的肆虐之下,臨進江邊的士卒頓時被火烤的好像全身都要燃燒起來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這時。逐步逼來的江東水軍對著密集列陣的江岸發起了連環攻擊,戰船頂端佈置的大型床弩開始發威,射出了粗壯的箭只,更為要命地便是這些箭頭的前端被綁上了油布、乾柴,正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東吳的戰船隻齊齊發射了一輪。便給岸上的曹兵帶來了巨大的麻煩,那些燃燒地箭矢便像是一條條火龍一般鑽進了密集的曹兵之中,點燃了四周的一切,軍帳、衣甲、寨牆、戰旗,能燃燒的一切都開始冒起了火光,還未等驚駭的曹兵反應過來。巨大的風力已帶著火龍四處游竄開來,大火四處蔓延,瘋狂燃燒。
離江岸太近的士卒一個不注意便被火舌燎到,頭髮、眉毛、鬍子一時之間燒的淨光,濃濃的胡味一下子就掩蓋住了他們身上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
這時緊護在曹操身側的夏侯淵、夏侯敦等人再也顧不得丞相將令,伸手便要拉著丞相往後撤去,但他們的手剛伸到一半,一股冰冷的刀氣就直往他們身上襲來,那股凌厲森嚴的氣勢,逼的他們一窒,只見一旁手持戰刀,瞪大了雙眼的許褚正惡狠狠的看著他們,滿眼戒備之色。
兩人不由氣苦,夏侯淵不由氣急說道:「仲康,形勢危急,還不快護著丞相先走!」
許褚聞言一動不動,緊盯著二人說道:「是進是退,我只聽丞相大人軍令,無須兩位將軍告誡,兩位
然身份尊貴,但末將職責悠關不敢有絲毫馬虎,還望
兩人又氣又急,怒火連天,都什麼時候了還等丞相大人的命令,難道丞相不下令,就讓他這樣活活燒死在這裡?好在曹操已經驚醒過來,看著怒目而視的眾人,也顧不得勸說,急忙下令撤軍。
曹操的將令如同是一道赦令,驚駭至極的士卒將領再也顧不得其他,瘋狂往後湧去,一路之上踐踏死傷無數、損傷慘重。
大火越燒越旺,映紅了半邊天空,這時黎明剛至,天空了逐漸露出了光亮。
南郡,烏林西。
劉封接到義父大人軍令之後,怎敢耽擱,顧不得血戰的疲勞,只留下二百傷殘士卒於巴邱城中交由討虜校尉霍峻統領,負責守城,他自己則親領一千八百悍卒直撲烏林西,想從這些登岸,包抄曹兵的後路。
他哪裡知道,為了確保萬一,曹兵早已在此布下重兵。
烏林西遍地樹木,本就無路可走,但曹操處事謹慎小心,此處雖然無路可走,但卻是大軍的右翼,為了大軍安全,曹操先前便令二千士卒屯兵此處護衛大軍側翼,如今危難之機,更是不敢鬆懈,特調遣橫野將軍李典領三千士卒趕往此處守禦,兩支部隊奉命而行,幾乎同時抵達。
看著北岸沖天而起的大火,劉封不由大喜,先前龐統先生在起風之時告訴自己,曹兵今夜必敗自己還不太相信,沒想到只半夜的功夫,不可一世的曹兵便遭到了迎頭痛擊,看著那沖天而起的大火,不用問便自己江東大軍與義父的反擊徹底擊潰了曹兵,現在看來龐統先生果然有先見之明,只憑風向便能猜測到後面的戰局,這種本領豈是自己能及,義父說的不錯,「鳳雛」之才豈是他這個愣頭青能比的,果真要虛心學習才行。
想到曹兵即將退卻,戰爭即將結束,劉封不由狂喜,曹兵一退,南岸便沒有了這種朝夕不保的恐懼感,連睡覺都能踏實幾分,更為重要的便是,曹兵退後,便沒有連番的血戰,自從樊城以來,自己無時無刻不身處血戰之中,為了自己的生存與身旁兄弟性命,他不得不拿起鋒利的武器擊殺著一個又一個互不相識的人,想想數月以來,慘死在自己手下的敵卒已有數百人之多,劉封便感覺到陣陣恐懼和無力。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被逼著屠殺著一個又一個敵人,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完全的悲劇,但他沒有選擇,戰場之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這時,劉封想到了劉從,想到了田雄、想到了在樊城之時共吃皮干餅的一個個兄弟,就是這可恨的戰爭讓他們一個個的死去,他開始痛恨起戰爭,痛恨起這種血雨腥風的生活,痛恨那血淋淋的殺戮。
但在眼前,他還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擊潰曹兵,不讓滿腹野心的曹操徹底失去南下之力,荊州便永無安寧之日,更多的兄弟便會死去。
想到在南岸陣地上陣亡的一個個士卒,看著越來越近的江岸,劉封再也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一揮長槍,便衝上船頭,準備殺上岸去。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說道:「先生,臨戰之時凶險萬分,如今前方敵情不明,先生還是留在船上為好。」
原來,不放心北岸戰事的龐統盡然親自跟隨劉封殺過江來,雖然劉封臨戰之時的機智勇猛非常人可及,但龐統知道那只是衝鋒於前隨機應變之本領,論到統軍作戰,調配部署,年輕的大公子,還只是一個雛,如今殺進北岸,直面曹兵精銳士卒,他又豈能放心劉封獨自領軍。
要知道劉封的未來便關係到他們這一部士卒將校的未來,眼前孫劉聯軍如果真能擊潰曹兵,那以劉備手下士卒之強悍,戰將之勇猛,必可成一番大事,而劉封改姓拜劉備為義父已經有了繼承的權力,此時幫助大公子攢足軍功,以便為將來劉備立嗣之時佔得先機。亂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活的更好一點,便要跟對一個主公,站對一個陣線,如今劉備帳下有孔明,已無自己容身之地,只有劉封,這個對自己恭謹異常的年輕大公子掌權,他才能得到理想的生活。
這便是亂世之中的生存法則,殘酷無比的法則。
此時,剛踏上岸的士卒便發現了異常,一排排密集的長箭從林中射來,直向他們的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