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暗,越來越冷,但這陣黑暗卻給了人希望,因為天就快亮了,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失去了黑暗的掩護,神出鬼沒般的敵軍騎兵將會無所隱藏,而他們也不需要沉寂在這無盡的恐懼之中。幾個戰敗的曹兵隱在一處草叢之中暗暗想到,今夜的連番血戰他們甚至連敵人的相貌都沒有看清楚便被衝散了戰陣,戰敗而逃,這讓他們無比懊惱。西寨左前方遠處,數百逃兵靜靜聳立,幾支即將燃盡的火把散發著昏黃的光暈,點亮了四周,能讓他們看清楚四周的情況。曹軍奮武將軍夏侯雲慢慢的抽出腰間戰刀,瞪著充滿怒火的雙眼,輕驅戰馬緩緩靠近單膝跪地的親兵什長,鋒利的刀刃在火光的映射下閃出刺骨的寒芒,讓四周眾人不寒而慄。四周的殺氣越來越濃,幾乎讓人窒息。一旁僅存的四個奮武將軍親衛驚駭欲絕,他們用絕望的雙眼看著緩緩舉起戰刀的將軍大人,感受著將軍大人身上迸發出來的濃濃殺意,四人再也忍受不住,立即躍下戰馬,齊齊跪倒,苦聲哀求。「大人,念在什長忠心護主的份上,懇請大人留他一命。大人……」「統統給我閉嘴」夏侯雲怒聲大喝。「統軍首重法紀,蒙丞相大人信任,以我奮武營將士為前部先鋒,為大軍開山鋪路攻城拔寨,如今危難之機,爾等不思殺敵,盡膽敢挾主將臨陣脫逃,如此敗亂軍隊法紀,不嚴懲如何對得起陣亡的數千將士。」四名親衛還未開口,跪地的親兵什長便輕輕的揮了揮手,眾人隨即不再言語,只含淚看著他們什長。夏侯雲越說越激動,他彷彿又看到了剛才奔馳的戰馬,看到了被敵人戰馬撞飛的袍澤,那場一邊倒的殺戮成了他心中無盡的悲痛,眉頭緊鎖,夏侯雲終於下定決心,不待眾人再勸,怒喝一聲,揮刀猛然砍下。什長單膝跪地的身軀穩如山嶽,感受著劈來的戰刀,聽著利刃的破空之聲,什長相信在戰刀落下的一剎那間他致少能做出五次閃避,閃到一丈之外,但是忠勇的親兵什長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任何躲閃,頭一仰便用脖子迎了上去。夏侯雲揮出的一刀不偏不倚沒有任何的花巧但力量卻很大,鋒利的刀刃直接從什長脖子上劃過,一刀梟首。失去身軀的頭顱飛出去老遠,重重的砸在地上,滾動了幾下,隨即便不再動彈,瞪著的雙眼顯現出無盡的哀傷,什長那挺直的身軀依舊半跪在地上,彷彿在訴說著他的忠勇不屈。斷裂的喉管之中噴出丈餘鮮血,染紅四周,染紅了黑夜。四名親衛就像被抽空了身體一般,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四周原本失去鬥志的逃卒似乎被夏侯雲的一刀所震住,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遠處狀若魔神的將軍大人。只有那四名癱倒在地的親衛直直盯著什長的屍體,似乎對夏侯雲的軍令不聞不問,他們不敢相信用自己的身體硬擋住四面砍來的兵器,用血肉之軀死護著將軍大人殺出重圍的什長沒有死在敵兵的刀下,卻會死在將軍大人的手裡,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們幾乎崩潰。夏侯雲同樣倍受打擊,他悲慼的看著被自己親手殺死的親兵什長,這名忠心耿耿盡職盡責的什長可以說是用他的一命換了自己的一命,但他最後卻是死在自己的刀下,夏侯雲看著噴完鮮血漸漸倒下去的屍體,心中一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是否是錯殺。看著四周狼狽不堪的士卒,夏侯雲的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他堅信,只有最嚴格的軍紀才能練出最強悍的士卒,他不能任由自己的親兵護衛敗壞軍中法紀,為大事者,豈可效婦人之仁。四週一片沉寂,黑夜之中各種蟲鳴之聲反而佔據主導,要是剛剛到這,還真看不出來這裡剛剛上演過血腥的一幕。緩緩收回目光,眼角掃過四周愣住的士卒,夏侯雲沉聲喝道「立即整軍,親衛隊隨我合後,其餘將士列一字長蛇陣撤回西寨,快!」將軍大人那股噬殺的氣勢震驚了所有曹兵士卒,疲憊不堪的逃卒立即忘卻了全身的酸痛,條件反射般的集結列陣,整軍後撤,幾名軍侯自覺站到陣前指揮著陣中士卒,這一刻潰敗的曹兵又凝聚成一股強悍的力量,上下同心。他們沒有人敢去違抗將軍的軍令,因為他們知道,連番的血戰已經將將軍大人逼向瘋狂的邊緣,而剛才的殺戮也許只是一個開始。遠處,西寨步兵校尉陳亮一直立在巢塔之上觀注著遠處的情形,聽到寨前警戒的斥侯探知將軍大人引兵回寨立即下令打開寨門迎接。看著一列列整齊的隊伍退回寨中,陳亮還以為大軍得勝而回,心中大定,但是慢慢的他發現了異常,士卒的臉上根本沒有平時凱旋而回時的興奮,也不像平常一般歡呼雀躍,原本應該笑意濃濃的臉上此刻更多的則是沮喪和畏懼。數百士卒退入大寨之後,守寨眾人終於看到了奮武將軍夏侯雲的身影,夏侯雲此刻灰頭土臉,手執鋒利的戰刀緩緩而行,身旁止四名親衛,就連他手中的長槍,腰間的戰刀也在亂軍之中丟失。寨中眾人摒住呼吸,不敢言語,因為久經戰陣的士卒只看一眼便能猜出前方的戰況,很明顯將軍大人剛吃過一場敗仗,這時候誰再觸到將軍的火頭上,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步兵校尉陳亮急急從巢塔之上下來,衝到夏侯雲的面前,待看清將軍大人安然無恙才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但讓陳亮驚奇的是,將軍臉上並不像眾人一般棄滿沮喪,反而凝聚著一股肅殺之氣。這時,不等他們喘息片刻,遠處便傳來一陣隆隆之聲,這陣衝擊之聲從遠到近,轉瞬之間便形成驚天動地一般的巨響。西寨曹兵大驚失色,此刻正是他們搬開拒馬、鹿巖,讓敗退士卒退進寨內之時,沒料到敵人的進攻時機掌握的這麼精準,突來的襲擊頓時讓寨內守軍驚心不已。劉從帶領的四百騎卒風馳電掣一般飛奔向曹兵西寨,四百騎裹成一團,速度飛快,馬上悍卒用戰刀、鞭子狠抽著戰馬的臀部,似乎嫌飛奔的戰馬速度還不夠,事實上,吃痛狂奔的戰馬速度已達極限,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追上老早就逃出戰場的奮武營士卒。但是劉備軍悍卒有理由驚慌,今夜除了先前的引誘曹兵騎兵中計時他們曾心驚不已之外,連續兩場廝殺都是以速度極快的騎兵衝擊那些零亂的曹兵,這種屠殺般的進攻讓他們暢快無比,等到樊城西門衝出來的敵軍趕到增援之時他們便利用戰馬的速度優勢揚長而去。現在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便是迅速不遜於他們的曹兵騎兵,騎兵作戰,考驗的便是部隊的數量,士卒的騎術以及軍官的臨機應變能力,同樣兵甲配置也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元素。這幾點,他們無一優勢,就連與敵人一戰之力都沒有。南門的曹兵騎軍雖然還在南門水路縱橫的道路上飛馳但是前軍征南將軍曹仁親率的五千鐵騎卻毫無阻礙殺了過來,如果不是曹軍奮威將軍韓浩統領的三千步卒趕到戰場步步逼近,讓劉從下定決心突圍,也許現在這四百悍卒已經全軍覆沒,面對著數千飛奔而來的曹兵鐵騎,這四百劉備軍士卒便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只需要一個浪花便能屍骨無存。感受著身後緊追不捨的敵騎越來越近,劉從心都快跳出來了,一定要殺過去,殺出一條血路,千萬不能在這最後的關頭功虧一簣,一千二百士卒如今只剩四百餘人,他不想連這最後的幾百士卒也葬身於此。聽著身後的萬馬奔騰之聲,看著越來越近的曹兵西寨,劉從揮動戰刀大吼一聲「殺過去,殺出一條血路。」眾人齊聲應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