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桃木梳 正文 chapter 64
    這一個月很是難熬,來茴工作上力不從心,同樣的事情總要花上多一倍的時間。而她的腦子一得空,便琢磨起了周于謙的話,她覺得自己的大腦是分兩個區域的,理智和感情涇渭分明,但讓她無奈的是,感情那個區域總是活躍了許多;而理智,則是在家逸的慇勤之下,才稍稍佔了些上風。

    夜深人靜時,她常有個瘋狂的念頭,便是只要回到于謙身邊就好,哪怕繼續當個見不得光的情婦,她想,我不管他回來會跟我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只要他每夜還能抱著自己就滿足了。

    身體是最誠實的,疲憊過後,但凡想起于謙,她便想起從前,他緊緊抱著自己的感覺,他抱得很緊很緊,緊到分手這麼久,她還恍惚地感覺到有雙手無形地箍著她。

    越是這樣,她便越覺得自己是瘋了,媽媽去逝的內疚雖淡了些,但她離開時說的話,卻如同耳邊放了個錄音機,時不時地給回放一遍,字字若箭矢,將她和于謙的過去刺得千瘡百孔。

    可那樣的時候畢竟是少的,大部份時間,她還是想念著于謙。

    瘋了的人做決定是很容易的,她想等于謙回來的時候,跟他誠心地談上一次,她就明說她愛他了,即便往後有閒言碎語影響到他,使他不耐煩了,她那時會離開。

    她是有幾分自暴自棄的,自己再小心謹慎又如何,反正幸福也輪不到她,還不如賭上一次,輸了,便失去了家逸,也失去了自己;贏了,卻能在好幾年內都能名正言順地擁有于謙。

    可她怎麼想得到,在她好不容易地下了決心,要堅定不移的時候,命運又跟她開起了玩笑。

    於年初出國的許諾聽從老公的決定,移民到海外,這月她回來辦理相關手續時,週末順道找了來茴,或許是因為往後的日子,兩人再見面的機率等於零,這回碰面,使得兩個人都憂傷起來。

    在來茴的公寓裡,許諾嚼著口香糖,望了眼窗台上的薄荷,嘴裡回味的也是那淡淡的清涼。「你跟謝家逸處得不錯啊!」她想了好半天,說了這樣一句。

    「嗯,還算好的。」來茴在沙邊上坐下,手托著側臉,又道:「也幸好是有他,不然我是做不來那些事兒的,真羨慕你啊,有那麼豐富的工作經驗!」

    「別急著羨慕,我到國外就不會工作了。」許諾說道。「我是三個月的准媽媽了,往後就等著老公養我呢!」

    來茴驀地坐直,懷疑地往她小腹上掃了幾眼,才摸著下巴說道:「我就說你什麼時候戒煙了呢!先恭喜你!」她說著手伸到許諾的肚子上,輕輕地拍了兩下,末了,又覺得自己唐突了些,乾笑道:「呵,也恭喜我自己,晉級當乾媽了!」

    「你倒是能拐,孩子還沒出世就給強認了,我看你不如加把勁,等我孩子出世時,看能不能見到乾爹!」許諾笑著說,眼裡卻含了幾分傷感,她和來茴都很確定,說是當孩子的乾媽,或許也就這個時候能講講了,等她出國後,還指不定孩子的乾媽是誰呢。她眨了下眼睛,努力使自己正經些。「跟家逸好了吧,他等你也不容易,其實我次回來找你還有個目的——」

    她欲言又止,看著來茴水盈盈的大眼睛,把視線調開了,盯著自己的腳上的卡通拖鞋低聲道:「我想看你幸福,家逸待你很好!而那個周于謙,我在美國的報紙上看到他與另一個女孩兒出雙入對的照片。」她說完從包裡拿出一份英文報紙,遞給來茴。

    許諾細心地把原文翻譯過了,來茴望著那些扭曲的字母便頭皮麻,底下的那排墨藍色鋼筆小楷雖是清晰,卻也是她不願看的,不管如何,她還是讀進了心裡,連同他淡笑著的低看著那個年輕女孩兒的照片。

    許諾離開很久了,她捏著那張報紙一動不動,像是剛從冰窖裡拖出來一般,全身都凝了霜,手臂也是僵僵地彎曲著。張琳去廚房做飯時經過客廳,盡量地輕手輕腳,彷彿稍大聲些,便會震碎了她。

    來茴懷疑過這新聞的真實性,但是他的笑是騙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含著寵溺和包容的笑。在後來他們相處的日子裡,每當他這樣笑時,下一刻便會把她攬入懷中,免不了要逗弄她一番。她很愛他那樣,時常讓她覺得自己是被愛著的,被寵著的,儘管他嘴裡總是說不出好聽的話。就連他跟她說要離開的前一天,他也是這樣笑著跟她說——具體是哪天你自己猜。

    斜陽西沉時,張琳將飯菜端上桌,自個兒坐在餐桌前,沒動筷子,也沒叫來茴。客廳裡灰藍灰藍的,憂鬱的色調,並愈加暗沉了,報紙上的字模糊在暮色當中,她掉了滴眼淚在藍色的鋼筆字上,隨後起身坐到餐桌前,跟張琳說:「吃飯吧!」

    吃飯時沒有說話,她大口大口的往嘴裡扒飯,桌上的滷牛肉,炒肉絲不停地往嘴裡送,奪眶而出的眼淚全給逼了回去,而張琳,卻是慢慢嚼,慢慢咽,不敢出點聲音來。

    吃完飯後,她瘋狂地撥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號碼,秘書的,親近下屬的,她能撥的都撥了,那個號碼永遠是關機,而林秘書和他下屬的,撥通後吱唔兩句便掛斷了。

    她倔強地不哭,許是所有的痛都下墜再下墜,沉到了一處。夜間時,她的胃劇烈地痛起來,抱著肚子從床上滾到地上,虛汗淋漓,短全濕了,好不容易地爬回床上,沒一會兒又以為蹲到地上更舒服些,費了力跌落下去,鼻子撞到了地板。她蹲在地上,一手死按著肚子,一手揉著似斷了的鼻樑,她感到無助極了,也狠狽極了,終於萬念俱灰地哭喊出來:于謙,你在哪裡,我痛死了,你在哪裡?在哪裡呀?

    抱她去醫院的卻是家逸,她虛弱地睜開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好受了些。

    醫生診斷是急性胃炎,打了止痛針後,下半夜她才安心地睡過去了。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家逸仰躺在沙上睡得正熟,沙很短,他的兩隻腳伸到外面懸著的,雙手抱在胸前,西裝褲有些皺了,頭也是亂糟糟的,可來茴卻因為他這副樣子而感到安心——以前她高燒時,他也是這樣陪著她。

    家逸在沙上睡得本來就不怎麼安穩,聽到響動便醒了,他見來茴坐在床上,連忙起身走到床前,揉揉她的頭,弓身問道:「還難受嗎?」

    來茴搖頭。「不難受,就是口渴,想喝水!」

    「那你等等!」他倒了杯熱水,吹涼了些遞給她,又從衣架子上拿了外套說道:「我下去買點粥,少喝點兒水,知道嗎?」

    來茴聽話地點頭,把水杯遞給他後,又睡下了。

    不到十分鐘,家逸買了粥進來,盒子燙得很,他執意要餵她,來茴也不再固執,任他一勺勺地把粥吹涼了喂到自己嘴邊,爾後張口吞下。

    「張琳呢?」

    「昨晚我要她回去了,這裡地方小,她待著也沒處坐。」家逸用紙巾給她擦了嘴,低頭把碗底剩的粥全舀作一勺,餵給她吃。

    「昨天我樣子很狼狽吧,是不是很丟臉?」來茴小聲的問。

    家逸拿勺子的手滯了滯,想起昨晚抱著她的時候,聽到她不停地喚著「于謙!于謙!」,心裡便揪疼得難受,忙側過身把粥碗擱到桌上,才笑著再揉揉她的頭,說道:「傻瓜,你以前生病的時候,什麼狼狽的樣子我沒見過,還介意這些?」

    「也是,可你以前喝醉酒的時候不也難看,有時候在大街上就吐了,別人都看著,連我都覺得丟臉。」來茴笑著說。

    「那時候酒量差,我現在可不會丟臉了。」家逸用手給她理了理頭,爾後手按在她的肩上,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我給你請假了,好好休息,別再生病了,昨晚我看你那樣子心疼!」

    來茴聞言低下頭,鼻子不知怎的酸,淚花聚在眼眶裡,隨後被家逸扯進懷裡,眼淚便簌簌地落到被子上。

    家逸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拈住她耳側的一縷絲纏在指尖把玩,片刻後低聲說道:「記得你從前腸胃就不好,以後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他沒聽到回答,只是懷裡的抽泣聲好似大了些,於是拍拍她的背又道:「我不會讓你生病了,即使生病,我也是要第一個現,及時送你到醫院,讓你少痛些時候。」

    他歎了口氣,知道暫時是不會有回應的,只是一下下的拍著她的背,而哽在喉嚨裡的那句話始終沒說出來——

    痛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為什麼不是第一個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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