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的國貿商業中心頂樓,林秘書敲門進了辦公室,見老闆背對自己坐在辦公桌後,頭略微偏向左側,臉朝著窗外碧淨的天空,左手支著太陽穴,似在沉思,指間夾著燃了半截的香煙,不知道想什麼入了神,大截燃盡的煙灰竟忘了彈進煙灰缸裡。
林秘:「董事長!」
煙灰抖落到地上,周于謙應了聲道:「什麼事?」
「moIo的錢副總到了!」
「預約的不是謝總嗎?」周于謙的頭略微一傾,疑惑地問道。
莫非是因為上次在醫院停車場的談話,而造成謝家逸的避而不見?按理說,他斷不會犯這種公私不分的錯誤。
「是這樣的,謝總早上因私事離開了a城,工作暫由錢副總代理。」林秘書見老闆驀然轉了個向,面對著他,立刻垂下頭請示道:「是否請錢副總進來?」
周于謙略一點頭,道:「把合約書準備好!」
兩分鐘後,一個身形微胖,紅光滿面的中年人走進來,周于謙掛著笑迎上去與之握手,客氣道:「煩勞錢總親自走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啊!」
錢副總咧嘴笑笑,露出一口四環素牙,也寒暄道:「董事長客氣了,謝總因臨時有事回了家鄉,突的意外,過意不去的是咱們啊!」
周于謙的笑臉僵了一下。回家鄉?有這麼巧?來茴舅媽病重回c城,他又是攤上了什麼事兒?
送走錢副總,周于謙站在窗邊,煩亂地又點了支煙。窗外浮雲緩緩地流過屋頂,指間煙霧繚繞,流雲已近在咫尺,他不自禁地以手撫上冰冷的玻璃,那流雲是遠在天涯的,也是他觸摸不到的。而另一個人,卻比他勇敢多了。
年輕就是好啊,不怕到頭來落了一場空!
他自嘲地笑了,玻璃窗倒映出一個黑沉滄桑的臉影,眼角起了細細的紋路,額頭竟也有了幾條不明顯的淺痕,歷經商海沉浮近十載,他頭次認清到自己的無力。
來茴,這個他親自買來的麻煩,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伴了他近五年,無時不像只小貓乖巧地偎在他懷裡,不吵不鬧,卻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成了他無法解決的麻煩。
謝家逸比他多了七年的時間,又勝在來茴從未忘記過他。或許,她這次回來就會跟他提出離開吧。
他很後悔,後悔這一個月有意避開了她,也許,那就是他們最後相處的時光。
送錢副總下樓的林秘書站在門口望著老闆的背影,這次他沒有打擾,只站了會兒便轉身離開了,直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他還在想,誰知道那站在雲端的老闆也有落寞的時候,而且落寞得讓人打從心底憐憫起來。就像——
就像什麼,林秘書比喻不出來,跟了老闆十幾年,他再清楚不過的是,一貫冷漠的老闆不會示弱,即便情緒低落了,也會記得關上門,不讓任何人瞧見。
而這次,他竟然忘了。
把周于謙扯回人間的是一個電話,來茴打來的,他欣喜地接起,以他對她的瞭解,沒有重要事情她是不會來電話的,現在來電只有一個原因——大概是,她要回a城了。
然而,這次他錯了。
「為什麼要晚回一星期?」周于謙失去了平靜,衝著一支已經斷線的來茴的,於她,他要麼是答應她的請求,要麼是命令她立刻回來。但來茴請求他的次數少之又少,理智讓他答應了。
儘管,他想像得到來茴晚歸的原因極可能是因為謝家逸,極有可能他們已經生了一些他不願去想像的事情,極有可能,來茴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但,他只能壓抑著心痛,衝著一隻手機瞪圓眼睛。
事實上,周于謙是關心則亂,來茴晚歸只因為舅媽要在一星期後接受手術,她希望能親耳聽到醫生宣告手術成功的消息,所以才決定晚些回去。若周于謙問她了原因,她會一五一十地告知,就算不問,他霸道些不讓她bsp;但他偏偏表現的毫不在乎,因此,也沒人在乎他。
掛了電話,來茴遠遠地看到謝家逸拎著痰盂走進病房,身體猛地一僵,她跟著走過去。
謝家逸服侍舅媽吃完藥,微笑著跟她閒聊,眼睛瞄到站在門口的來茴,起身跟舅媽說道:「您剛吃了藥,先睡一會兒,有助於藥效揮!」
舅媽笑著點點頭。「真是麻煩你了。」
「呵,都說了您別跟我客氣!」謝家逸說著一手牽開被子,小心地按著舅媽的肩膀,服侍她睡下,又壓緊了被子邊沿,才走到門邊,笑著問道:「電話打完了?」
來茴沒答,只看了他片刻,才說道:「其實你不必做這些事的。」
謝家逸攤手。「我也沒做什麼!」
來茴氣悶地望著他,只想對他大吼:那是我舅媽,不是你舅媽。
怔了半會兒,她轉身走開了。那叫沒做什麼?端茶倒水是沒做什麼,按時送飯也是沒做什麼,陪病人聊天解悶也是更是沒做什麼,洗衣服倒痰盂當然還是沒做什麼……
只要是她該做的事,他全做了,是,當然是沒做什麼!
這個本該坐在辦公室指點江山的總經理,做這些微不足道、任何人都會做的小事是不算什麼,她知道,她都知道——
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到下顎,璨璨地如深秋的露珠,她粗魯地用手背抹去,他不知道,她根本不願意他去做那些事情,從前的家務都是她做,他只要負責賺錢回錢,晚上抱著她就好了。
又抹去一波洶湧的淚水,她的謝家逸不是會做這些事情的人,他該滾回辦公室當總經理,他該開著他的百萬名車出入高級宴會,他不該在這個小醫院裡端著惡臭的痰盂來回往廁所跑。
一雙手忽然從背後圈住她的腰,耳側傳來一陣熱氣:「寶貝,別哭了!我不想惹你生氣的。」
貼著她背的胸口正在劇烈起伏,他知道不該這麼冒失的,但容不得他多想,就這樣做了。抱著她,和幾年前一樣輕聲哄她,不管多久,她都是他手心裡的珍寶呵!
他的聲音也在哽咽,滾燙的淚滑進她的衣領內,他幾乎是泣不成聲:「別哭了,寶貝!」
就這麼一刻就好,哪怕下一刻他會被推開,被她羞辱,甚至是扇他一個耳光,他都甘願,只要這刻能抱著她。
腰際的手收緊,家逸吻著她的,一縷縷艷紅的綹含在嘴裡,絲後的耳朵灼熱得窘紅,懷裡的身體輕顫著,他再忍不住地扳過她的身體,熱切地吻住她。
走廊上安靜得不可思議,晚飯時間無人,就是有人,他也顧不得了,從在酒店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把她擁進懷裡。咬牙克制到此時已是極限,他的手臂猛一用勁,她的腳離了地,隨即雙雙抵到窗邊,唇舌難分難解,爆的熱情全傾注到吻上面,她的頭已懸出窗外,被他的大手支撐著,窗外是一片燦爛的紅楓,他狂熱地,忘情地吻著她,昏昏沉沉,如是與她一同跌出窗外,緩緩地墜入那一片妖艷的火紅之中。
直到她的手輕柔地攬住他的脖子,他才驚覺自己的粗魯,看著她嫣紅的臉蛋和迷離的眼神,櫻唇微張急促地喘息著,他好貪戀,捨不得放開,以額抵額,在她的唇邊低喚:「寶貝!你是我的!」
灼熱的唇又覆上,溫柔地淺嘗。「我愛你!不管多久,我都愛你!所以,別拒絕我為你所做的!」
她開始回應他,交錯在他頸後的手拉低他的頭,淺淺地、柔柔地回吻,片刻後,她的眼淚如細雨般沾濕了他的頰。「家逸,如果我們沒分開多好!」
如果沒分開多好!
但他們分開了,一分開就是四年,他們愛了,恨了,又愛了,承受過這般痛苦的折磨後,誰又敢期盼往後會長相廝守,誰又不害怕下一次的分離。
人生太長了,若是一瞬,他們是深愛的,但若是漫長的一生呢?
「我等你!離開周于謙後,第一個考慮我好不好?」他低聲問。
來茴答應了,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她的愛情如同開了蓋的香水,幾年間揮得剩一點點,只夠墊瓶底的,除此之外,便是空蕩蕩的軀殼,他要便拿去吧!若能給她重新注滿香彌的愛情,或許,她的後半生不是淒涼的。
愛他吧,再差也差不過現在!
家逸欣喜若狂地抱緊她,天色漸漸暗下來,火紅的楓樹染了層幽幽的墨色,暗紅的葉,被包藏在黑色的帷幕裡。
「寶貝,你終於肯回到我身邊了!我不會負了你!」他信誓旦旦地說。
而來茴的腦中卻閃過另一個人的話: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男人的話,真的可以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