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桃木梳 正文 chapter 31
    謝家逸將車停進車庫裡,黑色的鏤花鐵門外有人等候,他抬頭,一幢日式住宅建於六七丈的土坡之上,進門處奇石分佈各處,假山上的小噴泉流水淙淙,拾著青石板築成的螺旋階梯而上,兩旁沿梯栽種了叫不出名的常青樹。

    步進庭院的石徑,他踩在石板上,陡然間蒙生出一股怯意,庭院的左側是一個小人工湖,湖邊的燈火映得湖面五彩班瀾,古典的日式房屋依湖而建,翠竹圍籬,青松綿延;庭院右側種有櫻花樹,樹下是大片的紫色鳶尾,到處皆是人工造景,卻與自然融合得的恰到好處,寧靜幽遠的氣息讓人踏入這裡,便有如身處世外,有脫胎換骨的空靈之感。

    周于謙的財富還真是不容小覷,更是品味非凡,原以為南嶺別墅就已是奢華至極,與這裡比起來,不過是華宅旁的黃土坯,讓人多瞥一眼的興致都無。謝家逸想著自己在市區的豪華公寓,只覺得寒酸,又想到周于謙把地點定在這裡,打的主意大概就是想讓他自動放棄,心下略微地有了些惱怒。

    穿過內庭,保鏢將他引到一間廳外,叩了三聲門,待裡面應了聲「請進!」,方才拉開了門請家逸進去。屋內開闊,沿壁點了燈,靠湖的門戶大開,竹簾子都打了起來,湖水近在咫尺,夜風從湖上掠進室內,陣陣清爽,門邊置了矮桌,周于謙放下茶杯,淡笑道:「請坐!」

    「這裡環境很好!」家逸在他對面坐下讚道。緊接著又有叩門聲,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兒端了水果和茶點進來,把熱毛巾遞給家逸淨手後便禮貌地退了出去。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周于謙斟了杯茶給他。「也除工人外第一個來這裡的人!」

    「這裡剛落成?」謝家逸仔細地聞了下,並沒有新漆的味道。

    「不是,落成兩年了,不過沒人來就是了--這是我花了心血建成的,你知道,我的獨佔欲很強,不想被別人窺覷,所以至今無人來過!」周于謙意有所指地道。

    家逸淺淺笑開道:「所以你邀請我來也可放心,我窺覷的不是你最鍾愛的!」

    「你怎麼知道你窺覷的不是我最鍾愛的,或許正好是呢?」周于謙反問回去。

    「是的話,你就不會約我來這裡了!」家逸說得篤定,卻揣測不出他真正的心思,只能按話答覆。

    「你想錯了,約你來這裡只是因為我放心,不管是不是最鍾愛的,她不會變成你的,至少現在不會!」周于謙說完抬頭看向他微怒的臉,黑眸古井無波。「現在你並不是我的合作夥伴,僅僅是私下的關係,你約我的目的就攤開了說吧!我不喜歡將生意場上的虛偽用到這裡!」

    家逸斂起惱怒,暗斥自己沉不住氣,穩了穩神才道:「我想要回她!」

    「哦,怎麼要?」周于謙微瞇起眼眸,頭轉向窗外的,湖面靜靜的,岸邊的楓葉被路燈襯得火紅,郊外真是——秋高氣爽!!!

    「兩千萬!」家逸啜了口清茶,又道。「或者,你可以再加錢,但我一定得要回她!」

    「你的價格出得太低了!」周于謙面無表情,心裡卻很想笑,南嶺的那個女人估計跟許諾聊得開心,她要知道自己正在被別人議價,不知道作何感想,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心情,如果把話錄下來,她一定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生悶氣。

    家逸強壓下怒火道:「那你要什麼條件?我不是你,傾其全部或許還買不起你這幢房子!」

    周于謙掉過臉,突然笑了,見家逸已經氣得臉紅,才斂起笑道:「不要介意!我剛剛只是想到——如果來茴知道她的價值跟這幢房子不相上下,會作何感想!」

    家逸愣了愣,不明白他扯到這個幹什麼。「你別竟耍著人好玩兒!」

    周于謙搖搖頭,神色正經道:「四年前,我用錢買了她,你罵我別以為有錢就可以搶別人的女人;四年後,你做出同樣的事情,看來,謝先生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啊!」

    家逸聽到他的諷刺,臉漲得通紅,張口結舌地說不出一個字。屋內沉寂下來,一陣涼風,外面松濤陣陣,慢慢的,家逸面有愧色,抿緊了唇不說話。

    「知道我為什麼會建這個院落嗎?」周于謙又道。

    對他的東拉西扯似乎已經習慣了,家逸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知道!」

    「兩年前,我只顧著擴張事業,病了一個多月身體才痊癒,有人跟我說:『那麼多錢為什麼不讓自己過得舒心些呢?』我問怎麼才算舒心,她說,最讓人舒心的就是有個依山傍水的家,即能參悟禪境,又兼些浪漫,漫天櫻花飛舞,鳶尾如蝶振翅,這是浪漫,若浪漫讓你厭倦了,還有松濤竹聲,微風吹縐湖面,伴你靜心參悟,工作累了,有這樣一個地方,不是很舒心。」

    家逸這才想起庭院的兩極分化,但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是來茴提議的!」

    周于謙頷。「看來你還是很瞭解她。她是個懂生活的人,嫻靜怡然,跟她相處我總能不自覺地放鬆,也讓我舒心不少——」他頓了頓又道:「幾年前雖然是我買下她,但幾年後,她不再是我指間的東西,更不是可以隨手轉賣的!」

    他的最後一句話說的頗為嚴厲,令謝家逸分外不自在,覺得那指責過份了些,他為自己辯解道:「不是轉賣,我只是想要回她!」

    「那你就不該來找我!想要回她,憑你的本事!」周于謙垂下睫毛,眼睛覆了層陰影,他緩緩地道:「就連我,也只能用契約才能讓她留在我身邊!」

    他清楚地知道,契約結束,來茴拿了錢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而謝家逸找他要人,著實讓他感到難堪,如果不是因為契約,謝家逸根本不會求他這個宿敵,更或者,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在來茴心中,他和謝家逸相比,恐怕謝家逸占的份量遠遠出他的。

    「所以,這半年,我不會出賣她,半年後,她是不是會和你重修舊好,不再是我能管的了!」周于謙望向縠紋微皺的湖水,忽略心裡的一絲絲不甘願。

    「為什麼要執著於這半年?這半年只要你放手了,你不用付給她一分錢,反而還有賠償金,為什麼不願意放棄?難道你——」

    不待謝家逸說下去,周于謙急忙打斷他:「因為她給我了婚姻生活!」他無視謝家逸嫉恨的神色,繼續說道:「我只要這半年!」

    他像是在對家逸表明自己並不貪戀的立場,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她是為了錢才跟他的,愛在他們之間從來都不存在,若說幾年前是為了從李月琴的痛苦中走出來,如今,她給他的恬靜生活便是他還要她的原因,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好像是這樣。

    「我無法忍受!」謝家逸咬了咬下唇道:「對你,我其實是不怨恨的,若說有恨,也只是因為你誰都不要,偏偏要了來茴,幾年前是我錯了,但幾年後,我不能眼睜睜的看她還跟著你!」

    「我不會同你去爭論幾年前誰對誰錯的問題,但這半年沒得商量!」周于謙放下茶杯,已有些不耐煩。「況且,就算我放了她,你們又有可能麼?」

    周于謙說完自己一愣,他一直記得來茴曾在海島上跟他說過,就算曾經愛得再深,一旦分開,除了眼睜睜地看著那份感情在記憶裡越來越淡,便什麼也做不了。是因為她的那句話,所以才篤定了來茴即便與他合約結束,也不會回到謝家逸身邊?

    如果,她的話只是隨便說說呢?

    周于謙突然煩躁起來,他第一次想找來茴把話問清楚,轉念又覺得自己太傻氣,她跟不跟謝家逸在一起,真有那麼重要麼?

    想到和來茴相處的一幕幕,半年後就結束了,不覺又心酸起來。對座的謝家逸又是一副誓在必得的樣子,來茴難保不被他的決心感動,如果在這半年內,是她提出離開,他該怎麼辦?也跟謝家逸說的一樣:合約結束了再走?

    想他也是有身份的人,如今真要賴著張契約留人。左想右想都不是,幾年來從未放在眼裡的謝家逸此時竟讓他覺得扎眼。

    正在他坐立不安時,桌上的手機響了,是歐陽打來的,接完電話後他名正言順地對謝家逸托辭有事,結束話題。

    開車回南嶺的路上,他幾次走神,與謝家逸的約定,結果是他早料想好的,他周于謙這種身份斷是做不來買賣情婦的事兒,但被他忽略的是,如果來茴不願意再跟著他——今日的謝家逸非同往日,來茴即便是離開自己,謝家逸的收入也能養活她們母女倆,她沒理由還要屈就當個情婦。

    周于謙想著回撥個了電話給歐陽,咬牙道:「那老頭要錢就給他,記住要他留下借條!」

    按照商家的說法,沒有競爭的產品就沒有價值。既然來茴升值,他再提高價錢,非要收入囊中不可。

    雖這樣想,心裡卻是亂糟糟的,他又撥了來茴的電話,聽到她慵懶的聲音,竟奇異地感到安心,儘管來茴看不到,他還是自欺欺人地擺出一張冷臉說道:「許諾睡了嗎?……那你下二樓來……不行,今晚你非得睡臥室!」

    掛掉電話,他嘴角扯開一抹未有察覺的笑,謝家逸,好歹我才是她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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