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道風雲 正文 第六章(下)
    還不待他繼續介紹,封悅打斷他說,「金如川,我至今印象深刻。」

    封雷剛剛去世那段時間,封悅承受了來自四面八方,數之不盡的壓力和質疑,幾乎所有的商業週刊都在大篇幅報道「雷悅集團」的即將崩潰。金如川當時是《經濟時報》的專欄分析師,唯一一個給了封悅正面肯定和樂觀預測的人。後來在社交場合,他們見過幾次,金如川這個人卻怪得很,不敢和封悅交談,時常躲著他,弄得封悅暗暗納悶,這跟他給人外向圓滑的感覺不符。

    金如川見到封悅,本來就發楞,結果被一下認出來,好像更末不開:「原來田董說的客人,就是二少……!」

    「不是你一直推薦封悅給我,怎麼我請他來,你倒像是很吃驚?」

    「哪裡哪裡,你們離得近,多走動是好事兒,」金如川畢竟是混過來的人,瞬間就能談笑風聲:「遲艾呢?怎麼沒見他?」

    「我讓他去樓上休息,他昨天晚上跟我熬夜來著。」

    封悅一直也沒有再說話,靜靜地觀察著他們兩個,這倆人站在一起,給他點奇怪的感覺,又說不太清楚,田鳳宇的從天而降,不得不說有些蹊蹺,擯棄自己對他莫名其妙的好感,田鳳宇在柏林道的突然出現,最終目的在哪裡,還很難說……封悅心裡,隱約瀰散出些大概的猜測。

    就在他暗自琢磨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家裡的號碼,他示意過,走去一邊接聽。

    「什麼時候回來的?」封悅問,他剛剛出門那會兒,康慶也不在。

    「剛到家,你怎麼還在田鳳宇那兒?」

    「這就走,」封悅正好藉機開溜,「回去再說吧!」

    於是,和田鳳宇道別,說家裡有事要趕回去,田鳳宇沒有挽留,送他到門口,見他上了車,消失在門外才又走回客廳。】

    「行啊你,」金如川不禁讚歎,「封悅這麼高不可攀的人,都被你這麼容易就『征服』了。」

    「嗯,『雷悅』集團那麼龐大的體系,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見這人年輕有為,應該多和他學習學習。」

    金如川笑了:「要和他學習可不容易,這人性子高傲得很,少與生意場上的人應酬,我習慣見他高高在上,偶爾碰到,都不好意思靠近,只敢遠觀而已。」

    「哎,你金老大也有這麼害羞的時候?」田鳳宇將他讓到書房,傭人在那裡已經擺好了下午「茶」,是標準的美式零食,紅酒配的各種起司和搭配的鹹餅乾,金如川是個嗜酒如命的人。

    「我這種沒臉沒皮的人,怎麼會害羞?封悅這種人,就像是藝術品,越是觀賞越是稀罕,但若真的弄到跟前,只怕性格倨傲的少爺脾氣,未必是每個人都享受得起。」

    「哦?」田鳳宇來了興致,「那你覺得康慶享受得住他的脾氣?」

    「降不住,倆人也不能在一起這麼多年。況且當年康慶還是一波蘭街混混的時候,封悅就對他一往情深,助他脫穎而出,而封雷剛出事那會兒,也全是康慶幫襯封悅,倆人那是患難的交情。」金如川說到這兒,又忍不住歎氣,「不過話說,若談到感情,他倆之間可是有太多生意上的糾葛利益,想要純粹也難得很。」

    「看不出,你還是個愛情專家,把人倆分析得頭頭是道?你是對封悅有企圖?」

    「別冤枉我,我可是旁觀者清!多觀察封悅他們,也是為了你的計劃。」金如川適當地把話題扯到正事上來,畢竟他今天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八卦柏林道這些花邊新聞,「其實,你接近封悅,不如直接找康慶。封悅這幾年的心思都在『雷悅』集團那裡,康慶和軍工領域接觸得更多,立法委那裡的活躍分子,這些年可沒少從康慶那裡撈好處,少不得替他鋪路。」

    田鳳宇細細地品著紅酒酸澀中的回甘,朝後微微仰著頭,書房的落地窗灑進淡淡夕陽,在窗簾上面鋪了層淺淺的橙色,像抹薄薄的灰塵。

    「我只是覺得封悅這人,相處起來舒服,只怕康慶和我不是一路人吶!」

    「柏林道上和你一路的,還真不多,但你若做不到求同存異,也沒法兒在這裡熬出頭,這裡住的可都不是等閒之輩,你走著看吧,軍工生產私有化這麼大的一樁事兒,指不定在哪兒就能碰上你的這些『左鄰右舍』!」

    田鳳宇和金如川在書房裡談到天黑,傭人來敲門,說晚飯準備好了。他們起身去了飯廳,本來以為封悅能留下吃飯,所以準備得很是豐盛,現在只剩金如川和他,整桌子的菜,顯得喧嘩而奢侈。

    「問問遲艾要不要下來吃。」田鳳宇吩咐道。

    過了會兒,阿夏走過來,和他匯報:「遲艾少爺說,晚飯端去樓上吃。」

    「也好,你給他挑一些。」

    「廚房有準備的。」

    似乎大家都知道,遲艾今晚不會下樓吃飯,他總是害怕自己會在外人面前失禮。田鳳宇也不強迫,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向來都是順著他,在尋常小事上,他幾乎無條件地遷就著遲艾的任性和彆扭。

    金如川在商場上混得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那是非一般人能比的,田鳳宇和遲艾之間奇怪的關係,他看在眼裡,瞭然於心,雖然也有很多疑惑和不解,卻清楚不能深問的道理。這倆人之間,太多蹊蹺,看得人糊塗,但田鳳宇明顯討厭別人的刺探,自己有回隨便問問遲艾的眼睛是什麼時候壞的,並非有心,卻把整個談話都搞冷了,田鳳宇幾乎在用自己的態度警告他多餘的關心。

    與此同時,也在關心著田鳳宇私事的,還有康慶。

    「你怎麼一去就是小半天?他那麼有魅力?」

    封悅在換著衣服,隨便套了件短袖的T恤,康慶的聲音隔著整個臥室穿過來,那股子醋味兒都不見削弱。

    「他好歹救過我,我去謝謝他,也是應該的。」

    「救?他那是綁架!有他那樣把你劫持過去,連個電話都不給打一個,害得我整晚都以為你被張文卓給擄走了。」

    張文卓這個名字橫空跳出來,讓封悅不禁楞住。待醒悟過來,轉身到了衛生間,尷尬地不知所措,只得開了水龍頭洗手,面前的大鏡子裡,突然像電影屏幕,上演著張文卓拿槍頂著他,野蠻地侵入他身體的情節,封悅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身後冷不丁圍合上來的雙臂,讓他頓時戒備,幾乎反射樣地緊繃住身體,挺直了腰背。

    「是我!」康慶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是我,封悅,你怕什麼?我不會那麼對你。」

    封悅的身體在康慶的懷抱裡漸漸放鬆,他感覺著康慶溫熱的體溫,正透過緊密的擁抱,從背後傳遞過來。

    「他可能要搬來柏林道,」康慶考慮了一下,手掌撫摸封悅細瘦平坦的小腹,從鏡子裡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漸漸凝結:「張文卓,明目張膽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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