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率軍回到縣城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通知所有校尉及以上將領到大帳議事。
他心情何其複雜卻顧不得去想只求先能克敵制勝再說這就在營後弄了些吃的。他左看右看身邊沒有一個是能謀斷軍機的人只好勉強讓張鐵頭、祁連和張奮青湊數去料敵動向。三人雖被飛鳥一把手教出來卻都有囫圇吞棗的地方尤知道眼下到了嚴峻考驗的關頭往地圖上一趴臉上的汗頓時涔涔地流淌。三個臭皮匠琢磨半天都覺得敵人出於圍困的需要必不肯近處抄迂一定會自唐縣松昌縣搶攻郡城連忙帶著心虛和膽怯報知飛鳥。
不大工夫外調來的參軍找到敵人可能會選擇的地點和祁連幾個的想法大抵符合。
遠抄有利於兵不血刃近抄則能盡快剪除威脅。
最近的抄法是徑直來縣南圍困可這樣就把幾萬人逼成籠中困獸給拓跋部帶來的傷亡太大可能性很小;而兩者都抄兵力起碼也要三萬以上。
飛鳥率先排除這兩種可能但還是沒法肯定拓跋巍巍按己方的推斷來。
要決定的事情實在關係重大。
他覺得在今夜關頭少不得一個人的參與這就讓人去請馮山虢。
過了一會馮山虢在幾名士卒的押解下進來。他恨透了飛鳥不相信飛鳥問朝廷後方的兵力是為了遏制拓跋巍巍也有心與必敗的戰事脫離關係大有殺我成全我的成仁想法神態倨傲就是不肯說話。飛鳥不禁十分生氣猛地把腳一跺大罵了一聲「混蛋!倉州完啦!」隨即揮手讓人帶他出去。
馮山虢走後。飛鳥再次估算敵人襲擊松昌縣唐縣隴上府的時間乾脆拋開敵人怎麼打的顧慮一切圍繞著「反客為主」四個字有了這樣的想法他乾脆讓傳令兵馬不停蹄地追趕趕巧了地後移兵馬令他們連夜掉頭攻打水磨山反過來做一個再斷敵後路的姿態。
參軍們急忙擬定詳情。忙得不亦樂乎。
飛鳥任他們張羅去前帳和眾將校商談。
從牛六斤惶惶潰入山林。派人報信到目前為止這一路上無意摀住消息不漏。風聲已經不徑而走。雖然大部分校尉級的將領還鬧糊塗還是有個別人已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機。他們早等得有點不耐煩坐在那兒相顧撓首捶腿唏噓。此刻見飛鳥神色嚴峻嘴唇緊閉地走出來立刻安靜下去使場面擋不過繡花針落在地上的細鳴。
飛鳥向眾將官掃過一眼不等他們起身參見疾步走到案後慢慢坐下。
他發覺老謀深算的李成昌不在連忙問李思廣「外父大人呢?」
李寨上千口子人還沒有南遷成李成昌哪能不顧?李思廣沒法當眾人面說的連聲說「本郡兵馬有起小騷動。他趕去平息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飛鳥見他們大多就緒外父不來也罷開門見山地嚷「老子的水磨山給丟啦。那是老子的老窩。老子恨不得立馬卸職搶回山寨再說。可兄弟們都該說了我們怎麼辦?是呀。我不能只顧心疼自己在家的女人和阿奶也不能只顧流落荒嶺的手足還得顧你們去考慮全軍被敵掐斷後路的危局。你們誰有好的主張趕快說來聽聽。」
眾人已經統一過撒丫子往回奔的口徑大都說「敵人抄了後路。不早作撤退的打算。必誤全軍。弟兄們的性命全憑大帥一句話。」
飛鳥知道主張撤退是再正常不過的先讓人去請韓復。而後方平靜地說「水磨山空虛又有許多奸細混入敵人動用不大而今又比我們早了一天。我們撤和胡騎比又往哪撤呢?」他自前往後地望過去見沒有人吭聲又說「你們也別覺得我假公濟私我要回頭攻打水磨山斷敵人的後路!」
將領們一二再地歎氣顧慮起軍糧來說「倘若打不下來怎麼辦?」
飛鳥等聲音平息後說「敵人孤軍深入不能不顧後路流竄。縣城不丟前水磨山是我們的要害也是他們的要害。倘若打下水磨山斷敵的退路足可反敗為勝;倘若打不下水磨山也只有吸引了敵軍主力才能得到撤退的路。這個餃子已經包了只是大伙還沒有看到而已死戰得生棄戰全完。言盡於此。令下……」
眾將霍地起身站成兩排。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文學!
飛鳥作如下安排張鐵頭和圖裡圖利助取山寨聯絡牛六斤和鹿巴一起候機反攻;祁連、薛禮等人在韓復的幫助下率五千人死守縣城;另以兩支二千人的人馬日夜行軍搶佔要衝;而自己領其餘人馬繞擊唐縣。
這樣一安排死守縣城就成了重中之重。
敵人在無法遠抄時會讓城北敵軍不惜代價大肆攻城倘若縣城一攻即破全盤皆輸倘若縣城不破等於分割出萬人以上的敵軍。在縣城守住的情形下先攻水磨山的人馬能吸引回敵人的主力拖住敵人地主力最好自己就能迂迴敵後進行一場合戰;倘若敵軍主力不能及時回援自己就隨即應變阻擊敵軍為攻取水磨山贏得時間……
戰場形勢不可預料一個沒有後方保障的兩可統帥剛得到軍權就要應戰事需要裂分隊伍這樣的仗要打起來會怎樣?飛鳥一點也吃不準。也正是因為不放心他才把自己的心腹分散出去。
眼下趁參軍制定行軍曲線野戰禦敵不利的撤退路線估計可能合戰地地點等等他也出去安排家事聚集起心腹手足偷偷安排「形勢好則死戰形勢不妙你等即使為我也得保住性命保住所有自家人的性命……」
他對張鐵頭和張奮青哥倆很放心。因為他們心中既無榮譽感又無道德感地道的農民無賴強項就是欺軟怕硬;他對白燕詹和龔山通也很放心白燕詹敢在不知自己底細時和自己周旋龔山通可以在大天二的照看下活那麼久都是會委曲求全的人;他放不下的只有圖裡圖利和祁連一連叮囑數遍說「沒了水磨山咱再佔。沒了人咱還拿什麼佔地盤?沒得我的話不能戰死。」他覺得自己是從古自今第一個一定讓部下見勢不妙或逃跑或投降的將軍。只好從義理上反思自己的行徑苦笑說「這次特殊!」
安排了他們飛鳥又要去安排周行文的遺孀、自己收養的一大群孩子和奉養的一大群老人。他原想讓他們避往李家寨見柳馨荷因為兩家的磕碰而不肯只好讓圖裡圖利和張鐵頭設法帶他們進山用牛六斤手裡的船運走。
白燕詹卻不讓他再安頓老人。更正他草率的想法說「孩子們進山、送走都容易不幾年就長大**了那是咱山寨的希望。其它人讓他自生自滅去尤其是歲數大的人!」
飛鳥也覺得自己欠考慮不作爭執。
他決定把阿狗和阿瓜帶在身邊。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除了害怕形勢不利讓阿狗和阿瓜和其餘的孩子一道進山必要時會讓護送的弟兄丟車保帥過多地犧牲孩子的性命因為內心深處尚有許多的偏愛。看著兩人才放心……
飛鳥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回大營。此時作戰的機要還沒有擬定完畢。
時間是這一戰最重要的一環。他恨不得拿把鞭子在他們各自的屁股上抽打一通催了幾催拿了一份一看倉促之下制定的方案條框僵死。內容烏七八糟根本與情況不符當即撕毀不要令人把主擬參軍拉出去打二十軍棍而後傳令各軍「各軍只管行軍到跟前再隨機應變!」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文學!
三更時分。雨停了的夜裡人影幢幢。嘩啦啦地打響爛泥時而閃著火光。
飛鳥領兵遠繞唐縣。雖非最遠但卻是要在急行軍後休整盡快能投入戰鬥的最急迫。騎兵先發於步兵出縣城不遠就開始全力行軍。
隨行的隊伍裡尚有高德福。高德福敏銳地察覺到這一戰的凶險非要呆在飛鳥身邊趕起路來像只受驚的野兔時而環顧左右時而欠身看馬怕馬尥蹶子時而想問飛鳥句實話卻不知飛鳥肯不肯說。
總之他從飛鳥胸前坐兜裡的阿狗身上看到了他的答案。
飛鳥不要命地向唐縣行軍天亮後不久到達一處名為白洋的小鎮歇息片刻。
在此之前拓跋巍巍已經佔領唐縣。他發覺唐縣經不起一摸並沒有貪得無厭地拿主力遠抄而是深知打魚辛苦收網得格外小心因而料定朝廷人馬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打水磨山後只以三千人奔襲隴上而準備率主力從松昌縣境內迂迴到曾陽界繞擊敵後。
只是他仍不知道收復水磨山的人馬已經在過河這時若在從松昌縣大迂迴根本趕不上。
尤為有意思的是他和飛鳥的落腳點之間只有四十多里的距離。
飛鳥沒有閃電般的游騎而拓跋巍巍在異國他鄉面臨百姓逃竄所帶來的暴露。下午時分兩人幾乎同時發現對方的蹤跡。但兩個人都判斷失誤。拓跋巍巍認為白洋鎮上出現的是一小股調防兵馬而飛鳥則認為拓跋巍巍的主力不會輕易留候去郡城的才是主力在唐縣的是哨軍。
兩人都一動不動地趴到夜晚。
天亮後拓跋巍巍接到情報曾陽軍開始攻打水磨山博格阿巴特舊部轟轟烈烈地響應情形萬分危急。他立刻修改原定計劃決定原路返回也只有這樣才能縮短路程及時救援水磨山。
此時飛鳥仍然不知道留在唐縣的是敵人的主力。
他的後續人馬經過一日一夜地急行軍昨晚天黑時陸續趕到白洋鎮落隊一小半整整收攏一夜到頭來還是少了三百餘人想必開了小差永遠也不會再到。他派人出去打探又休整過了一天。第三日忽然接到渡河奪取水磨山的人馬崩潰的消息。
他正在斗鎮上的大戶送給阿狗的一隻小狗當即渾身冰冷差點把小狗掐死再撕成兩半。哪怕他不知道拓跋巍巍的主力就在眼前遁回但送來消息時也應該趕上出兵抄敵後路的戰機才對。可他哪曾想這萬餘人馬看到鹿巴手裡還有點兵牛六斤又一呼百應竟不是穩紮穩打而後遇到敵主力卻又不肯死戰硬是一戰即潰。
勝利就這樣失之交臂卻也是飛鳥隱隱約約預料到地——自己這個沒有後方保障又剛拿到軍權的兩可統帥不能分軍分軍必失。他知道大勢已去。立刻沿原路返回接應縣城軍民全線後撤。
軍令下到。
官軍整個兒崩潰。
斷後的將士見不著飛鳥的面說什麼也不願意吃這大虧呼啦啦地狂奔反走到了隊伍的前面。幾萬軍民從半夜開始在泥垢間互爭道路東一支西一支地往南撤。竟恨不得自己比別人多生兩條腿或長出一對翅膀。
祁連眼看李成昌打聲招呼也要領人馬先走全軍都將面臨覆沒的危機只好到處拉人。薛禮是守城的主將也不肯走和他一起拉了支人馬。
眼看縣城漸成空城這千把人也開始鬆動趁上頭不在意就開小差不大功夫只剩二百多人且大部分是祁連的手下。
第二天傍晚。他們把城外拒絕出走的老人迎接入內城關死城門目送韓復組織起最後一批百姓扶老攜幼拉車拽牛。靜悄悄地等著敵軍地到來。
整座縣城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和這支二百人的人馬。
天漸漸黑透祁連放了頭髮挽到胸前和一群兄弟坐到北城牆的石台上靜靜地俯視前方拿起酒壺一口、一口地喝酒不時抿嘴抬頭。看向漆黑的深夜。薛禮覓了酒香找來。伸手拿到仰頭咕咚、咕咚喝一氣。大聲叫道「好酒。可惜了不能讓兄弟們沾光。」
祁連起身把酒壺拿回來笑道「怎麼不能?」他看薛禮有點不相信突然想起什麼事兒回頭問坐在一起的弟兄「有家酒鋪是我們的弟兄們都知道是不是?」很多人都回答說「是」。
薛禮哈哈大笑點數一番奇怪地問「你家的弟兄怎麼有這麼多留下的?」
祁連微笑不答用胳膊碰碰薛禮喊上大夥一起去街上。
涼風呼啦啦地蕩動街頭幾乎沒有人聲和煙火氣息。幾個黑影正在糧倉那兒撲柴火堆子聽到腳掌踏泥的「啪、啪」聲連忙順牆溜走。祁連看到了他們的背影大聲問他們「誰?」他們不回頭跑得更快。薛禮上去就攆大叫說「別讓他們跑了!」好幾個弟兄都跟他去追。
祁連笑了笑示意其它人滅火。
眾人一起動手邊滅火邊問「滅它幹什麼?」
祁連佯作不知地說「裡面裝的是什麼?」
眾人齊聲說「糧食。」
祁連說「韓復想燒沒能燒掉他不要咱們不能便宜拓跋部的兔崽子。」
一個兄弟連忙問「撒砒霜?」
祁連說「撒砒霜?你到哪找那麼多砒霜?我們把它們全扛走放到咱挖的地窖裡放到周家大院能放多少放多少。」
說話間薛禮抓了倆人回來說「跑了一個。你問問他們是幹啥的?」
祁連回頭看了幾眼拉過一人一劍戳進他的肚子然後丟手一推讓他在地上吼吼打滾。薛禮不甘示弱讓兄弟們把另一個按跪下抽刀揩了揩猛地剁到他的脖後跟發出「卡嚓」一聲殺了之後他才說「可能是奸細在為胡賊救火呢。」
這時他才發覺前頭的大火竟被大伙弄滅不由得伸出手無法理解地喊道「哎!你們這是?」
祁連說「這些糧食我們要。」
薛禮不再吭聲。他們一起進去上上下下看看才知道韓復早作準備剩糧只有兩千石左右還都用麻包裝著。他們把二百多麻包扛出來放到車上推走全藏進了自家酒鋪的酒窖裡。再出來弟兄們都個個拿了小酒壺。
他們樂呵呵地逛蕩突然聽到有人喊叫連忙找過去到了跟前才知道匪人作怪立刻把院子包圍嚴實踹門的踹門上牆的上牆。
進去倒不見了賊只有老漢、婦女隔著門喊人「救命」。
弟兄們見門上掛著鎖二話不說把門撞掉。
一個老漢點頭哈腰地出來賠笑說「多虧幾位軍爺。」他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深怕身後的媳婦、女兒遭殃連忙挺起頭借人撐腰說「咱都是自家人。說起來我閨女還是博司長官的救命恩人呢。」
祁連大吃一驚細細辨認認出是飛鳥遇刺那天見到的老漢連忙問「你們怎麼沒走?被誰鎖進了屋?」老漢歎了口氣說「他們說是我兒子的朋友我也不認得我想要真是朋友絕沒有關了我們不讓走的道理……」
祁連想起來了他兒子就不再吭聲只是督促他們幾個趕快收拾東西。
兄弟們送他一家幾口到城門口時前方亮起大片的火把。祁連不看也知道是敵人來了連忙帶他們上到城樓觀看敵情。緊接著北城也響起動靜竟是四面楚歌。他自知所謂的殿後已毫無意義正要勸薛禮開城投降就見那王老漢舉塊大石頭「砰」地砸下去下頭響了一聲慘叫。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王老漢便已大喝「快打這群龜兒子。」說完回來又找到一塊石頭「唄兒」地扔去他看看城下大片、大片的面孔抬起來看自己不但不感覺到畏懼反而萬分得意給祁連嚷「今老漢我也上城作戰!還愣著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