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八章 聲東擊西詐中詐,半江碧流淚沾衣(27)
    人潮滾滾移動。他們找他們的夏景棠而下葬照舊下葬飛鳥在前面執親子大禮手持柳蔑腰下綬劍身後隊伍沿街擺成一條白龍。雖然大致的策劃由飛鳥完成飛鳥卻好似沒有去預見結果不聞不問不聲不響好像剛剛解夏景棠兵權的事和他沒有一分關係許多人都往後探著頭走只有他一往無前。

    遇風倒捲的白衣稍微不穩的步履容易讓人聯想到他那子烏虛有的傷勢。

    他迎著風仰面任拂神情消沉神飛霄外眼前似有周行文和周母的閃逝。……景像有點紛沓周行文憨憨地背著周母停留片刻旋即又在黑夜裡勒馬轉身眼睛裡閃光亮似曾在說我一定不負你!周母揣著大袖含著肥胖的下頜扭頭好像再問什麼……他們從深遠的蒼茫中飄然而來又向深遠的蒼茫中飄然而去致使飛鳥忍不住想衝他們大喊喊住他們告訴他們說兵權是你們的命換的我要不要?

    龔山通一步略快一步地接近他打攪說「夏景棠會捨得放手嗎?」

    飛鳥陡然一驚率先站住。隊伍徐徐而停。祁連上來問「怎麼了?」

    飛鳥找的不是他給柳馨荷說「阿嫂肯放夏景棠一命嗎?」柳馨荷悲悲啼啼說「全由小叔做主。」飛鳥放下心來跟祁連說「朝堂失政已久兵不懼權正所謂強兵弱將犯了兵家大忌。你去和我外父商談一番問他敢不敢暫掌兵權……」

    祁連愕然卻說不出哪裡不妥當。前面的吹打手搖頭晃腦。飛鳥有點兒不耐煩說「他一定不敢。他知道我也猶豫方肯為和解出力。」祁連問「還和解?」飛鳥只好拿出點耐心。悉心說道「還要和解。你就不怕城內變成自己人的戰場?再說了將士現在擁我為將就都成了大功臣日後驕橫不法我怎好管束?」

    龔山通和白燕詹想不到飛鳥還不滿足他們只能在吃驚後再吃一驚心想眼前這位邊塞外長大的年輕主公怎麼能通章知典善戰知兵還一而再地顯露出無以倫比的手腕和魄力?難道當真是貴不可言的天命所然……他們回憶起山中有王氣縈繞的傳言哪怕那曾經是他們為了吸引百姓曾為之努力過地。此刻到底也不知道真在假前假在真前。

    飛鳥繼續上路。後面的人也繼續哭泣只有龔山通偷拉白燕詹漸漸落後。

    他們走到縣城南門門外已經關了密密麻麻的軍民。軍民也許是見著棺槨聽到哭聲都不像城內的那些。只是肅穆地讓開一條道路讓他們通過而後看著他們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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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歲月也只能圖個入土為安。看著墳塚隆起即便是柳馨荷也鬆了一口氣。她挽著僅剩下的丫鬟芳兒站著開始為該往何處去發愁。兩人沒有膽量收回昔日奴僕滿懷心事地朝迷茫的縣城望去當刻打了個激靈大喊「不好!你們快看。」

    人群驚慌失措一齊往那裡望只見從縣城方向來了黑黑一片人為首一些人還騎了馬。張鐵頭旋即抽出兵器。一躍站到飛鳥身邊。飛鳥仍在一塊土坡上坐著任阿狗蹦著往脖子上掛他一揮手嚷道「有人來了嘛沒什麼大了的。都把兵器給我收好。」

    眾人這才慢慢地恢復冷靜。

    騎馬的人越來越近。一來到就滾落下馬在眾人的疑惑中大喊「司長官大人。司長官大人身體好了麼?」

    眾人連忙給飛鳥讓成一條道路好讓飛鳥走到前面跟他們說話。飛鳥卻不肯仍舊坐著有氣無力地問「你們這是怎麼了?敵人攻城了嗎?」

    來人面面相覷大聲請求「我們請司長官大人就職!」

    眾人一下醒悟。心底「哦」了一聲。飛鳥卻仍不放過地問「就什麼職?」一名將校起身上前數步。單膝著地大聲說「北道行軍大總戎。」飛鳥故作驚訝地問「怎麼回事?」幾個將校都急了。大叫道「高監軍把夏元帥就地免職……」

    飛鳥一揮斷他們問「說免就免。他有什麼資格?夏元帥呢?」

    幾個將校原本熱情似火此刻一下熄滅喃喃地說「資格?他他自然有資格。兄弟們這麼做還不是因為你家的事你怎麼說起風涼話來了?」他們漸漸硬朗說「廢話不多說。軍中不可一日無將。請將軍就職。」

    飛鳥一下站起來不管掛在他脖子上的阿狗尖叫一聲跌落黑著臉說「你們都吃了熊心豹子膽比我還……!」他說「這不行。萬萬不行。快放人。」

    來人個個臉色發白喊道「我們這不都是為了司長官大人嗎?你咋是這樣的人呢?」飛鳥緩和了一下把他們一個個挽起來好言相勸說「我一介土司豈能做大總戎。我對人家不滿歸不滿可是唉!我已請求過了準備出城駐紮在河道旁為大伙守水路。你們快回去吧。在大錯沒有釀成前給夏元帥賠罪。」說罷就搡他們走。

    幾人木木呆呆地回身拉著馬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龔山通和白燕詹有防備還是目瞪口呆心跳得彭彭響害怕他們真回去把夏景棠放了。出於這一點兩人生怕看不夠別人的背影等對方一走遠立刻找高的地方上腳眺望。他們見那幾個將校上了馬開始狂奔心一下涼了下來即請求「快去追。倘若他們放了夏景棠為了賠罪獻的可是我們。」

    飛鳥憨憨地說「反正和我沒關係?」

    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正要爭執又來了人是薛禮和袁泰等人他們來了也喊「司長官大人。」飛鳥問「想要博某的人頭你們提去就是?何必用此法害我?」他二人陪著笑拍著胸口嚷「這都是兄弟們的意思。出了事兄弟們一齊扛。」

    他們說話間。後面跟上更多的人連剛才折回去的將校也在裡頭硬是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圈。

    飛鳥苦苦相推說「要不讓我岳父就職?」薛禮一聽就愁了說「我們讓過他可那老爺們都到拔劍自殺的份上。」他大叫說「要是兄弟們都服我我又有這個能耐我決不會不會有二話。」

    龔山通相信他害怕飛鳥玩過了頭。拉拉白燕詹一起加入請求地隊伍。自家兄弟也個個上來。無不說「當吧。「連阿狗都來湊熱鬧興奮地拔著飛鳥鬧「我當。我當。」張鐵頭朝他們看來看去跟頭老豬一樣輕輕拱飛鳥裡面的意思任誰都能明白。

    飛鳥卻仍推辭一個勁地說「小子何德何能?」

    不大功夫高德福也坐著一頂飛奔的小轎來到他也不知道怎麼累著了。大口、大口地喘氣說「咱家求你了!」

    飛鳥乾脆不再開口坐回原處拿手在頭頂上擺。

    人越來越多。足足有好幾百號子都撲通、撲通往下跪。終於有人開始放狠話「我等拘禁夏元帥。倘若放他出來。還能在營中呆下去嗎?如今進退兩難。要是司長官大人再不肯我們就死在你面前。」飛鳥猶豫了片刻起身相約說「既然兄弟們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豁出性命應下。可一旦作了將帥就得嚴明軍紀賞功罰過令出如山倘有得罪之處該如何是好?」

    眾人紛紛回答「甘願領受。」

    飛鳥冷笑說「也願托以性命嗎?」

    眾人再次應諾。

    飛鳥見火候已到再不做作他志得意滿地抬頭凝視心底大吼道「拓跋巍巍。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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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鳥較為合法地拿到兵權回到營中先是下令「夏將軍乃陛下親點即使有什麼過錯也不可怠慢咱們需好生對待。」接著他一面借助高德福四處通報一面為控制住一些重要的城鎮作最壞打算說「重兵屯於小城背後卻過於空虛倘若一戰失利大大不妙。可移動萬餘兵馬屯紮在後方要道上。」

    曾陽形式有點不妙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攻破。

    將校沒有往深裡想反覺得合情合理。

    飛鳥趁勢即下軍令而自己領人到城樓觀敵。

    雨又下了起來星星點點飄飄斷腸不少無處淪落的無家可歸者雖知道城門不會再開還是一有機會就偎近。站在城樓上飛鳥可以看著他們躲在官軍撤出來的營地避雨的身影。他心酸歸心酸卻得到一些和斥候的情報相吻合的推斷二十里內沒有敵人的大隊人馬。二十里外敵人正修一大寨。

    得出這種結論的原因很簡單斥候搜索時可能會留下死傷。到處覓食、到處逃難的百姓雖然有盲目性卻可以來自任何地方倘若敵人的大隊人馬候機攻城他們一定不會把安全感留在縣郭周圍。尤其是敵人修大寨要抓勞力百姓們更希望到縣城避一避。

    敵人的表現也太奇怪了要修攔腰的大寨。他們沒有順勢攻城將辛苦打下來的營外陣地遺棄。卻在城前二十里困城有點不正常。不正常得讓飛鳥心神不寧老覺得哪裡不對。為了能看出一點端倪他放眼遠望然而戰火塗抹上色的田野、村莊、山廓、河流被一片迷濛的雨霧不可琢磨。

    拓拔巍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此仗目的何在?……飛鳥回答不上來只好默默地站著。

    陪同的將領們指指點點只希望這場雨下大、下久下得敵人發愁、發恨、發疼、發瘋。

    飛鳥下決心說「敵人前夜拔我大營沒有順勢攻城反而又退讓出去很可能是為了震懾住我們好修營寨。我們也要出兵試探、試探。」

    有些將校們並不是很服飛鳥只是被士卒所迫。

    他們見飛鳥沒有怎麼夏景棠時而去意思、意思倒倒無奈一等飛鳥有什麼主張就去給夏景棠透個信。飛鳥知道是不殺夏景棠的負面作用這回出兵試探敵人想把夏、馮幾個請來聽著。正要讓人去請有人風風火火地跑來告訴說「夏總戎他自盡了!」

    飛鳥只好把試探出兵的事放一放先讓人給他料理、料理後事令全軍將士同悲。次日再舉兵剛剛點齊前營中軍大旗被一陣風卡嚓蕩斷端是不吉。將士們心頭畏懼只道是夏景棠冤魂不散。飛鳥眼看硬出兵不是辦法只好讓人丈量旗桿倒地的方向欺騙說「我與元帥有約說無論誰做大將都與敵死戰。而今元帥先去此為英靈指引照旗桿倒地的方向行軍。」

    南風折旗方向朝北。

    將士勉強北發走不到數里便看到敵營只見營帳星星點點兵卒馬匹出入不定初步估計足有兩萬人左右。飛鳥見敵人營地未能修起立刻傳令三軍一鼓作氣。二十里來爭利以敵兵的強悍完全是可以主動出擊的。敵人卻一反常態死守半拉子營寨哪怕己方人多勢眾哪怕飛鳥故意引誘就是縮頭不出。

    大軍從上午打到下午。

    正要退回縣城縣城方向來了幾騎為首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兄。

    他們個個兩眼紅腫還沒有到飛鳥跟前就已經放聲大哭。飛鳥聯想到旗折一事只道按迷信的說法自己折了大將心中已橫生悲切還來不及詢問就見這包括龔山通在內的弟兄也不再管泥巴地泥水湯下來打滾刨地磕頭說「水磨山丟啦!」

    飛鳥終於明白了拓跋巍巍根本不想要打曾陽他要的是自己的老窩。什麼圍城打援?什麼日夜增兵?什麼攻城隊形?什麼數千投石車?全是假的不假也是到以後才用。圍城打援是要等曾陽上來夠他一口吃的兵力;虛旗增兵比自己更誇張兵是增了增去虎視自己的水磨山;離間計?!不過是怕別人見他老不強攻而懷疑順便點把火。

    真實的目的就是為了打自己的水磨山。

    他瞄準的就是自己吃了自己再抄後路包個湯圓。而後他在隴上紮穩腳跟前方也一馬平川幹什麼都成;即使是將來被打回來也可以把曾陽作咽喉。到時誰打曾陽都把後路賣給了水磨山。

    而自己呢?他思路慢慢開闊想起對自己反悔的大石首領想起自己這一段時間裡的志得意滿目空一切當即臉色慘白渾身直哆嗦半天沒緩過勁兒來啞著嗓子大吼詛咒大石首領「他與胡賊勾結!他不得好死!」

    飛鳥渾身火燒火燎胸中似鉛似鐵臉上血湧得吱吱作響卻硬是一分一分地擠句話「立刻傳令下去收兵回城。「他一腳踢走呆立那兒的張鐵頭一旋身抽出了自己的寶劍想學旁人割個手指頭腳指頭明志卻還是沒捨得只是劈了一張雨地上放公文的小案極為後悔地說「悔不聽史文清之言釀此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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