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困村莊的四百騎兵以百人為一隊三隊人駐守在村落的南面一隊人駐守在東面的大路旁。他們怕這支步兵打算趁夜色北竄不停地沖村莊放火準備先燒出來人再以馬隊碾壓。可半截莊子自下午起就閃著或大或小的火煙那些兵卻仍在縮著。變成一場耐心的較量。騎兵像是在老鼠洞裡撒一泡尿的獵人耐心看下去;步兵則像老鼠洞裡的老鼠非要耗到獵人們的耐心用盡。
獵人們不甘心老鼠們又能怎麼辦?
林榮的千餘人馬已僅剩半數。反攻勝算不大。逃竄雖然有夜色掩護也一定不能輕輕鬆鬆地在睜著的貓眼下逃掉?就連無動於衷地等待那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裡頭煙熏火燎乾糧已盡而兵卒們又為援兵失期膽寒豈不是處在崩潰的邊緣?
這樣的時刻張鐵頭來了。他幾句真真假假的話不啻雪中送炭讓林榮這條大漢竟捧了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半跪在地上揉眼淚。他們說完幾句話又聚集軍官商量一陣便拿出餘糧發放。雖然每個士卒只能領到一個餅一口青稞面了往嘴裡一填滿嘴都是渣滓。可他們從上到下都已經渾身發熱覺得反攻的力氣有了。
他們雖然仍在等待但等待已經有了太多的希望和太多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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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兵伏在千戶端木貼兒身下痛哭流涕個個狀告博格阿巴特的不是。而這位健壯的千戶漢只起身打了一個飽嗝。
他在戰爭中養成一種冷硬的心腸絕不隨意暴跳哪怕村落裡騰起的大火騰騰飛煙幾乎熏瞇了他的雙眼。
他取下頭盔手執水囊灌了一口水竟如吞下烈酒一樣捻嘴。水進了肚裡。這才肯慢吞吞地詛咒「博格阿巴特。這該死的白眼狼!」他身旁的陳曉信生了一張白皙的圓葉子臉也有一挺大腹走路時抱來抱去給人一種養尊處優的印象。這位不得不看別人眼色的降將立刻有眼色地舉起小胖拳頭咬牙切齒地嚷「此仇不報枉為人!」說罷這一句便盯住端木貼兒見得不到應有的反應小聲叫道「千戶大人千戶大人。」
端木貼兒轉過臉來笨手笨腳地摸摸自己腦門上一撮頭髮兩眼閃爍不定。
陳曉信屏吸一口氣似有不甘地嚷「追?!」
端木貼兒晃了晃四根粗指頭。說「夜色濃重。摸不到敵人的深淺又不是很熟悉地形。不能追。也不能再分出馬隊走走探探匯合全軍。安營為上。」他扭過頭輕視地說「我當你們中原有什麼英雄好漢。原來還是讓一條草原流竄來的惡狼在作祟。要不是這條藏不見了的惡狼我們便可連夜攻城……」
陳曉信笑著說「我們中原人打仗總是留有餘地。哪怕再有把握也不會剛剛來到就趁夜攻城。」
端木貼兒說「是怕攻不下來難以再戰了吧?」他抱一抱腹部拍開兩隻大手說「可你們沒有馬隊。降將你想我突然來到。來到就攻城。而你們還沒有攻城的準備會不會手腳大亂?即使攻不下來也能把該燒燬的燒燬一部分該殺死的殺死一部分該嚇壞地嚇壞掉。到打不下去了的時候我們騎馬走了個精光。你們追也追不上!」
陳曉信最恨「降將」兩字連忙拉清界限笑盈盈地說「他們也不是沒有馬隊。」
端木貼兒卡卡兩聲憨笑扭頭看過來說「馬隊?!我看是羊隊。你們的馬隊斷不了補給。離不開兩條腿的步兵打起仗來就像一群羊。它們領著一大片步兵擁擠在一起跑手拿根長槍一掄嗨呀呀地叫……送出來就回不去。」
陳曉信一肚子的不服氣。心底一個勁地說我們是這個樣嗎?我看你敗就敗在小看我們上。他心裡這麼想嘴裡卻不敢說只溫吞吞地逢迎「是呀只有一個博格阿巴特不是這樣。」
端木貼兒滿意地笑了一笑一面收回游哨一面跟陳曉信說「我在這裡等博格阿巴特。」
陳曉信心裡已經搖了一陣頭他想提醒端木貼兒。己方就這樣遠道而來。不立營地不探測周全。擺明了讓人劫營嘛等博格阿巴特的馬隊不要緊要是打起來牽出大隊人馬呢。
端木貼兒似乎看到他的異議問陳曉信「你信不信博格阿巴特一會准來試探我。只要第一次佯作不知不予理睬就一定能套住他這條惡狼。」
陳曉信假意不懂問「你怎麼知道?」
端木貼兒得意地說「我感覺到了博格阿巴特的氣息我被他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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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兵們捋草捋莊稼送青稞一直喂到馬打嗝。李思廣起身編兵又讓識字的抄錄一份姓名動情地說「今夜必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苦戰。咱哪個也不能默默無聞的死。活下來的一定要記得咱伙啃一塊乾糧伙喝一囊水的同伴風風光光地安葬死了的弟兄豎一座功烈碑。」
飛鳥和他相反專找些光亮的一面講「你們羨慕我博格現在的身家吧?我博格怎麼來的今天?那都是不怕死用命換的。不拚命怎求富貴?現在看似咱百十弟兄為身後的幾千人幾萬人做了擋箭牌實際上是幾千人幾萬人落在咱弟兄身後。你們不要怕朝廷沒錢給不了獎勵。只要打完今一晚我給你們……縣城以北有上萬畝以上的良田咱兄弟活著的怎麼也要得上百畝。倘若俘獲馬匹奴隸能自己留下就自己留下沒法自己留下可以賣給我博格這又是一筆錢。」他吼道「咱兄弟同心就今天一晚上掙他一輩子的吃用。這麼划算的買賣。敢幹嗎?」
馬兵們的眼睛都紅得透亮個個大喝回答「敢。」
飛鳥笑道「你們記著我博格的話保你們可以撿回幾條小命。記著迎頭對敵時不可避走。避走就會被敵人砍死;迎頭流矢紛飛不可後退後退就會中箭。」他把自己的弓箭遞給一兵要求說「不信?!那你可以射我試試。」他用手在空中劃個大圓圈說「箭就是這樣射走的再重的弓趕上十步、二十步的距離相錯也足有一頭高。我們全身趴到馬脖子上猛衝十步、二十步的距離都是一眨眼地工夫箭只會『嗖嗖』飛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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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百餘騎兵已經整裝待發。
飛鳥繞陣奔走大聲問「三個人一隊。都記好了吧?要是怕看不過來。現在做標記頂塊爛布呀對照口令呀。都行。最好是對照人名。衝殺時都喊其中一個人的人名。比如我博格。你們和我一隊不喊『殺呀』而是邊砍邊叫『博格』。」
騎兵們齊聲回答「知道了!「
飛鳥又說「相互配合時要有個默認的次序不要一窩蜂往一個敵人身上闖。比如我們三個一隊。碰到了你一窩蜂肯定上不去我就先錯馬過去接著是李思廣再接下來是祁連。如果要是敵我殺成一團就不要再用弓箭這時候拿長兵器的殺遠拿短兵器的殺近……記著學會保護自己的夥伴。夥伴在就多一分力量。少一分凶險夥伴不在你也活不多久了!」
他囉哩囉嗦地講個不停。祁連提醒他說「講多了記不住。」
飛鳥閉住嘴巴隨即又叮嚀「一定要記牢。」他看看後面的百姓們回身拱手。帶馬隊便走。
百餘人百餘騎脫骨換胎地跟上去。他們和盯住端木貼兒的前哨聯繫來到似乎是毫無察覺的露天營地派出兩名冒充潰兵的戰士吸引暗哨。
他們這一吸引倒害得端木貼兒的人不知道怎麼好。
一兵連忙遁形而去回報端木貼兒說「他來試探了。」
陳曉信剎那間瞪大眼睛。極不可思議地盯住端木貼兒。端木貼兒則輕描淡寫地說「無論如何。都不能驚到這頭野狼。」陳曉信迫不及待地伸出大拇指連連稱讚說「千戶大人神機妙算。想那博格阿巴特落網也是遲早的事。」
端木貼兒即刻傳令下去。全軍假寐把捆紮好的槍和裹好的盾都放到顯眼的地方自個卻端坐大笑說「還言之過早。博格阿巴特竟不派少量地馬隊打一下可見小心的程度。他派少量人馬來打一下的話我們可以迎擊一番。若是這般試探只能擺出鬆懈的樣子。」
陳曉信見他有這樣的自信和把握自個也懶得多想轉身進了一間土屋躺倒在柔軟的床鋪上無限陶醉地呼氣吸氣準備先睡一覺再說。他躺不了一會兒聽到有一片喊殺聲爬起來奔到外面。坐進了自己的小帳的端木貼兒一邊揉眼一邊沖幾個連滾帶爬的兒郎嚷「試探是試探你們倉促反應一下打退他們!」
突然他從小帳一翻而來滑稽地打了個滾大叫「不好。馬隊的蹄聲太密集!」
陳曉信更慌笨拙地蹦入自己的土屋拉出自己的兵器和頭盔而後又直奔馬廄。
端木貼兒連馬也不找大步奔出去。他看到一大片連滾帶爬的兒郎搶兵器一連怒吼了幾通才記得自己讓人把他們綁上兵器抬到遠處顯眼的地方了。
湧進來的騎兵奔雷一樣衝撞來去前面地不發一言就砍前頭剛過去後面緊隨的又砍後面的箭矢連珠射了人又射馬。
他們沖翻衝散遊牧士卒戰爭卻更加激烈。
有人躍上去撲騎兵或翻身上去或一起在地上翻滾有人胡亂拉匹馬上去一頭蒼蠅般亂撞。混亂無序的搏鬥導致數具傷者和屍體。
血糊滿土牆斷垣又緩緩流下混雜在泥土中傷馬盤旋其下恢恢哀鳴不休。
端木貼兒和陳曉信猶如兩隻肥胖的羅漢樹立在大路上攬人推兵聲嘶大叫「頂住。」突然一匹快馬飛速穿越前行在騰騰亂踏中一陣刀切瓢砍讓他們面前多出兩三具屍體。陳曉信踐踏著自己士兵的人頭手持一把寬劍不顧而上朝他迎去。
兩人相互砍了一陣。
後面的人便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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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殺聲漸漸消退。飛鳥眼看傷亡漸大帶人驅趕著數匹戰馬撤出村子留下一個躺著橫七豎八屍體的戰場。兩腿沉重的端木貼兒清點人數發覺損失在百餘之上再不敢逗留。他說走就領著殘餘兒郎惶惶撤走一路吹角引號呼喚散兵游騎。
飛鳥不願他走脫旋即從村後截擊攆得這些無心戀戰的敗兵回不了頭。
黑暗中四面角號陣陣串串馬蹄把原野打得「辟啪」直響。誰也不知追兵多少誰也不知道逃兵多少。從先前的戰場到圍困林榮的村落不過區區數里轉眼即到。拓跋部圍林榮的生力軍趕過來接應亂雜雜地打成一團。戰場上空不斷盤旋敵我難分的大喝「朱占」、「李千斤」、「王想」和「拓跋神」。
儘管人與人之間不像白天那樣好分辨戰場還是攪成一團飛肢潑血。
騎士們先是翻飛砍擊後來殺成一團。都是你一把兵器砍進一個身體另一把兵器砍中你。大伙拼完騎術拼武藝拼完武藝拼刀利拼完刀利拼甲硬拚完硬甲拼血多體壯。飛鳥、李思廣和祁連都在亂軍中砍殺早就覺得弟兄們損失個差不多了悲憤得恨不得手撕牙啃好早讓這些頑敵退走。
北面傳來一陣呼啦啦的喊聲。
林榮和張鐵頭終於拉出步兵拼上了。
敵人號角鳴退說逃就逃。飛鳥幾人迫不及待地點數。百餘人只剩二十三。轉眼間與林榮匯合含淚歡呼數聲殺紅了眼的騎兵又要去追。能奔能殺的喊著沙啞的嗓子往北衝。不知道什麼時候感覺馬蹄下水勢湍急這才停下。這時點點人數只剩十八騎。
他們又熱又燥先後跳到小河裡連人帶馬連傷帶血洗個乾淨。
天明時十九個人都一半躺在水裡漂一半在岸上喘氣。
李思廣用最後一身力氣撲騰幾片水花斷斷續續地問飛鳥「這一仗打完。你最想幹什麼?」
幹什麼?飛鳥腦海一片空白。他想了好久方說「終於能解周屯之困了。我要我大哥立刻帶著他的人回縣城。和我們一起回縣城。」
李思廣覺得自己和他一起出生入死還不比周行文重要不是滋味地呻吟說「周行文值得你這樣不要命嗎?」
祁連大聲吼道「我們也夠對得起他了吧。」
飛鳥大怒側身問他「你吼什麼吼?」
祁連大口地喘氣怏怏地說「他知道我們為了他都做了些什麼嗎?那夏景棠即使現在不動咱們能保證將來不動咱們嗎?你信裡沒寫嗎?他但凡有一點情分也不該不吭不響。」
飛鳥也氣不過捶擊河灘嚎道「他到底收到我的信沒有?難道是夏景棠別有用心私下軍令不許他挪出周屯一步?」
李思廣大叫「你可別亂冤枉人!」
飛鳥先是沒有吭聲過了一會方說「今兒我看得明白。他不會放手讓我禦敵的。而且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對我下手。我真想先下手除了他。」
李思廣心裡一驚連忙扭頭看其它的士卒。不料士卒們也個個喘氣大吼「我們在外面打一夜的仗。他們連個頭都不露。晚上肯定照喝他們的酒睡他們的女人。主公(司長官大人)你要肯殺他讓我們替你下手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