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在原野上灑下一片金子般的光芒使得萬物欣然。不知名的鳥兒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喚出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的百姓。百姓們稱戰爭降臨時的到處鑽藏為「跑反」但還是得「跑」得「反」。一夜走了遊牧人他們也實在無力高興有牲口的攏幾隻牲口沒有牲口的背一小兜雜面糧食沒糧食的端只破碗伸出一陣棍棒……都披著一身灰土和半截木樁的身子在一片片綠汪汪的莊稼挪動。
沿著小河走了一遭的飛鳥趕去見林榮的路上前面就冒出十幾。
倘若沒有兵荒百姓們喝著野菜清湯活動少有時也熬過去了。但逃著命則不然。很容易讓人餓得頭昏智迷。他們餓得喘著一腔氣一邊走一邊捋青苗。飛鳥怒沖沖地指給李思廣看不由分說地衝到他們背後掄鞭子。
一張張驚恐的面龐聞聲扭轉驚跳著往野溝裡避。放眼看去那都是一臉青汁咀嚼的牙口間冒著一股股綠沫子。
飛鳥揚著鞭子打下去又打下去打個轉站到路前內心被一股力量揪住扯拽眼淚竟忍不住地往外出。他一動不動地端著馬鞭喃喃地問「你們你們都餓瘋了……」他這樣說完便沿路狂奔而去。後面的騎士颶奔而逐留下跪倒兩邊磕頭的呼聲「各位軍爺。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賤民吧施點吃的吧。」
一個骨瘦嶙峋的男人揚著頭喊「你們想幹婆娘不?」
他看走在最後的騎士在馬上打了個激靈回頭看了一眼連忙欣喜地扯開身旁女人的兩片麻布葉。身旁的女人渾身一抖摟住了兩團白麵團子看往一旁的眼角滴出一串熱淚。男人「啪」地給她一巴掌瘋笑著往前追大叫「這母狗在十里八村數得著的。你們怎麼看都不看一眼?」
他一直地追倒下爬起來爬起來又追……
飛鳥狂奔在野路上寒光一閃身畔的小樹「卡嚓」一聲樹身上多出一支洞穿的長劍。
祁連勒馬站住一拔那劍小樹便「吱」地一聲慢慢歪倒在田里。李思廣勒馬轉身望著身後。跟接連馳到身邊的兩騎說「曾陽完了。呂老縣長何曾救得!」祁連趕到他身邊只聽得他撥開大伙。胡撞亂踏地大呼「何人能救得了曾陽的百姓何人能拔萬民於水火!老天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祁連不知不覺想起自己的家鄉心中一陣黯然。可他還是冷言相抨說「百姓和土地都是他姓秦的。與你何干?」團團圍上的騎士紛紛附和。李思廣雖然感到他們的熱腸仍一陣難受。潸然淚下說「昔日鄉鄰明日餓殍。非李某心軟實在是不忍心看到!」
身後的莊稼人趁勢追到跟前啞聲低呼「軍爺。俺那婆娘有著滋味呢大家輪換上也沒有關係!」
一群人心裡亂糟糟的哪個也沒能起心。
李思廣遙遙能聽到婦人的呼喚聲心裡一軟懇切地看著身邊的人說「大伙湊集乾糧救濟救濟他們吧。有了這口糧食他們也許能到別處投家親戚。」
眾人無不解囊。正待湊足糧食送那饑民。飛鳥從前面趕回來用馬鞭敲回遞糧的騎兵惡魔一樣盯住那男子凶狠地說「你那婆娘十里八村數得著。可她再好看也不比糧食金貴。再說。你帶著她多一張嘴不是拖累她嗎?我們給你幾十斤糧食卻只能嫖她一次不划算。要是你肯賣給我們怎麼樣?我們十來個人湊湊足能湊個四、五十斤糧。」
男人歡喜地說「那是她的福分。」他一骨碌爬起來。飛快地往後奔。不大一會扯來自己的婆娘。那婆娘面孔黃瘦身上的肌膚卻仍細白光亮。胸部兩團嫩肉高頂麻布片晃來晃去。弟兄們都以為那男人誇口這下一看都蠢蠢欲動。
李思廣勸道「這不是趁人之危嗎?」
飛鳥勃然大怒更正說「這是救人於危。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既然他願意我不是成全他了?他有了這幾十斤糧興許闖蕩出事業再娶嬌娘。」
李思廣看勸不住只好勸對面的男人說「你可要想清楚了!這結髮的妻子不比小妾那是跟你同甘共苦至今的親人……」
飛鳥用馬鞭攔住他把搜羅來的糧食袋子放到他面前說「你走吧。」
男人彎腰給自己的妻子磕了個頭說「跟人家好好過吧。」他一提糧食背在肩膀上一步步往前走去。他的婆娘臉上淚珠成串看著男人的背影大喊突然生出一股氣力飛快地追去。飛鳥打馬上到背後狠狠地抽了她一鞭逮回來給眾人說「哪位弟兄沒有娶親?把她抱上自己的馬!」
李思廣看著哭嗆的女人舌頭根子都要咳了出來不敢相信地看著飛鳥黑著臉問「博格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飛鳥胸口起伏不已淡淡地說「何止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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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林榮那裡終於等到了周屯的來信。
送信的是劉老實。他把信交給飛鳥便站在一旁打量眼前這位傳奇式的人物。
在他的印象裡博格該和周行文的年齡差不多至少也應該是獅子老虎般地大漢眼似銅鈴腰似水桶說話如雷打的莽撞好漢實在想不到博格竟是一位嘴巴上還是細絨親切而讓人有一絲害怕的年輕將軍還會記得詢問自己和小桃的關係。
他突然有些迷惑暗想他並不像一個大老粗周團練使怎麼看了他的信就變了臉色連聲怒叫「這個混蛋老三」。
劉老實私拆過周行文寫的這封信且知道周行文不許他魯莽不許他跟官軍對著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要指望自己會幫他。很怕飛鳥拿自個出氣提前說「團練使也是為了博司長官著想。他跟小地說。博司長官做事喜歡衝動聽不進別人的話往往好心辦壞事……」
飛鳥微笑著擺了擺手隨手把信教給了祁連說「幫我收好!」
祁連心說那老小子還不是看到遊牧人南下了這才心慌投書?他微笑著把信折起來聽到外面的李思廣小聲叫自個連忙出帳。
李思廣問「來信了?怎麼說地。」
祁連微笑著遞出信頜首帶笑地讓他看。
李思廣迫不及待地展開看了兩眼。不敢相信地讀出聲「弟啟如晤。感念汝言已不得不告之。敵加兵扶央幾何。從不曾奪。今圍困之實因不能拔而欲拔。汝言敵意在打援實為李公成昌危言聳聽曲委他人之意。此公曾私言於我與汝言同出一撤。兄試問之弟可曾得之於此人?若非親戚謀劃。我亦不知其蛇蠍之心腸欲陷我於絕地而後快之毒辣而今思之方汗淋如雨不知人心可如此般。「
「如此說來弟必不信。弟可思之我棄周屯給養救援之路安可再暢?扶央不得援安能守?夏鎮節焉用損己援人?而朝廷問罪罪又加於何人歙?弟英雄年少意氣正茂。嘗料敵於前勝之未發不該畏敵至此倘為此假言蒙蔽速醒之。」
「弟言知兄失意。願攫軍馬共掌之何以糊塗至此?!何以莽撞如三歲小兒?!汝亦凡人安奪他人之兵權?豈不知將惹殺身滅門之禍端。兄知弟素有大志嘗一意孤行不聽勸諫。兄亦不得不泣血勸之。兄身家數口。老母在堂。安敢與汝共舉?安能任汝逞一時之快!兄去縣城怕為人害。兄不去縣城也為你好。若汝為一人之私要挾汝兄吾此際告誓曰吾絕不助紂為虐任汝胡為。汝若執意而為之。兄為求解累亦不得不含淚移兵與汝玉石俱焚!」
李思廣把紙張甩得「嘩啦啦」響塞回祁連手裡看著他那變色的面龐問「博格可曾看了?」
祁連往屋內望了一眼恨恨嚷道「看了!」他黑頭怵臉地愣一陣突然闖回屋內直奔劉老實跟前往人家臉上一摔信箋喝道「你回去告訴他……」
飛鳥正問劉老實周屯的情況不防他瞪鼻子上臉一把拉住他的背不懷好意地打斷了問「告訴他什麼?」
祁連一跺腳揮舞胳膊嚷「他將心比心。對得起咱為他送命的弟兄不?」
劉老實連連躲避他無意揮舞的胳膊說「周團練使也是為博司長官著想。」
飛鳥不由分說拿了一支馬鞭。劉老實不等他跟前就想抱頭。不料聽得「嗖」的一聲竟是抽祁連的。他生怕殃及池魚連忙往後面退兩步擺著兩隻手嚷「大人息怒。」
飛鳥狠狠地抽了祁連兩鞭衝他擠出一絲戾笑輕輕地問「我怒了麼?!」他一擺兩隻胳膊大笑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劉老實說什麼也不敢相信他高興。正手舞足蹈不知怎麼好看到李思廣衝過來奪飛鳥的鞭子嚷道「你發哪門子脾氣!」連忙說「都怪小的。」
飛鳥轉身便問他「我發脾氣了嗎?」
李思廣一邊扯祁連一邊推出一隻手連連說「是呀。你沒拿著自己的人出氣。」
飛鳥氣急敗壞地衝他吼「你沒看他那樣。他衝進來把紙摔到老謝臉上。老謝的臉也是臉。任他摔得嗎?」
劉老實連忙說「小人姓劉。姓劉。不礙得。」
飛鳥瞪眼盯得劉老實發毛惡狠狠地問「有你什麼事嗎?」
李思廣嗆笑一聲問「沒他什麼事?他的臉沒他什麼事?」說罷把祁連拉了出去。
飛鳥圖個輕閒拍了拍劉老實說「我咋看你跟我大哥不一條心呢?」他教導說「你應該訴苦。說什麼、什麼不對。什麼、什麼不行……你怎麼不說?你怎麼不說呀!說都怪你。怪你什麼?你說。快說。」
劉老實被他折磨出了一頭汗心說我是奸細我說啥。
你咋這麼難纏呢。他只好回答說「我也覺得該回縣城。」
飛鳥幾乎趴在他的臉上問「你勸我大哥了沒有?」
劉老實連連點頭一想他要是去問豈不是戳穿了我的謊言。這又連連搖頭。飛鳥看他先點頭後搖頭明白地說「你妹子還在我山寨裡。你說。咱們是什麼關係?你怎麼就不為他想想呢。他周屯被人打下來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劉老實汗涔涔的只覺得心底那點秘密全被戳破了連聲說「在他耳朵邊亂吹風的人都是他親戚。我……」他為難萬分心想你說的在理。周屯被攻破。對我也沒太大的好處。可我總不能為了讓他相信告訴他我是打入他周家軍的奸細吧。
飛鳥鬆開劉老實尋來紙筆勾抹一番遞給他說「你妹子說你以前做過錯事。而今幡然悔改將來一定會靠本事出人頭地。我還沒來得及為你說句好話。今見了。我信了我讓團練使重用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但有事要把他給我保護好了。」
劉老實不是滋味。心裡一個勁地嚷「我怎麼就投靠了大陳?我真他娘的混蛋。我那妹子卻以為我上進樂顛顛地到處跟人炫耀我該怎麼辦好……」這一刻他真想狠狠地給自己幾巴掌也真想坐到地上哭一場。
突然張鐵頭闖了進來大呼道「不好了!出事了!」
飛鳥第一個想到夏景棠幾乎出了一身冷汗。他轉過身問「怎麼了?」張鐵頭嚷道「糧車半道被百姓圍了。都是求爺爺叫奶奶地磕頭老林趕去前讓我跟你說一聲怎麼辦吧?」飛鳥按了按劉老實。大步出去黑著臉嚷「鞭子是幹什麼用的?打呀!」
張鐵頭苦笑道「祁連和李思廣也剛剛趕去說要分一點糧食給他們。」
飛鳥黑著臉說「不給。一兩也沒有。」他大吼「你立刻趕上他們傳我命令。用鞭子把那些人給我趕開。凡是趕不開的。就地正法。反了天了!真反了天了!」他想想口說無憑。立刻把自己奪來的「天子劍」拿給張鐵頭吩咐說「切不可手軟。」
張鐵頭覺得手裡的劍有點燙手燒手燒心連忙說「你以前從來沒有這麼狠過。今兒這是怎麼了?」
飛鳥喝道「你去不去?」
張鐵頭爭辯說「餓急了。兔子還咬人呢。能怪他們嗎?」
飛鳥一巴掌把他打了個轉。恨恨地說「怪我?!都來咬我?!讓兔子們都來咬我吧。我非得把這股風給殺下去。」
張鐵頭猛地一低頭。應了一聲大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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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鐵頭、劉老實走了一陣。
飛鳥便趴下潤筆。執筆一筆一劃地寫道「連年征戰百姓窮弊。現在又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隴上、隴下已有大饑的兆頭倉中稍微好一些。可再有兵戈之爭必餓殍千里致使長生天震怒福佑不至。切聞拓跋部老汗嘗有吞吐天下之雄心勉為奉勸之此時圖倉得民而無以為匱實乃累絆不如不得。」他寫了慘笑一聲又撕去撕了卻又想些便回憶原話又寫而寫了又撕……
不知什麼時候李思廣怒氣沖沖地進來揚著胳膊怒喝「博格!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禽獸!你瘋了!你有火沖周行文發怎麼可以對百姓下此毒手?怎麼可以?」
飛鳥兩眼通紅地看著他慘聲笑道「他人死活與我何干?」他咬了咬牙喚到心腹交給一封寫好的書信說「到河對岸去。就說。我博格阿巴特送給老汗一封信商量、商量曾陽的歸屬。倘若他敢隱瞞不報我就讓他的大軍在曾陽城下灰飛煙滅。」
李思廣點了點他喝道「你少來。我問你呢你到底要殺多少百姓才肯罷手?」
飛鳥把頭扭到一側冷漠地說「派騎兵曉諭百姓逃亡者斬立決。敢觸青苗者斬立決。要是餓吃死人和死馬那也都是肉!」他補充說「外鄉人若要活命。需即刻投歸我博格。否則到後天鄉里的百姓可以任以毆斃食其肉以果腹。」
李思廣被人掐住喉嚨一樣透不過氣他後退著詢問著大叫著問「你瘋了麼?!你許人吃人肉你不是魔鬼是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飛鳥猛地一揮衣袖慘淡地說「倘若民戶自曾陽先潰則處處皆潰到時餓殍遍野生靈塗炭不是什麼好事。我為天下人謀劃顧不得了。有些人說夏侯武律殺人百萬我就承擔此惡名救人一百萬吧。」李思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他喃喃地說「什麼『何人能救得了曾陽的百姓何人能拔萬民於水火!』長生天不是告訴你了?真他娘的奇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