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四章 郡司馬河中落網 狄阿鳥威鎮隴郡(2)
    天已濛濛想亮山間瀰漫寒氣和霧水。

    小霸王領戰士退卻回營地在一道溪流邊燒火做飯。他脫了難受的盔甲一身濕卻的寬衣又袒又挽在沉重的歎氣聲中坐卻大石兩隻毛茸羊的粗手無力地平放在腿上。一名軍士捧著他的頭盔肅立在石頭後一動不動地往著遠方也不知道是睏倦是走神。王水和他的同僚坐著小凳投眼看發覺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胡亂結著髮髻銅釵斜斜插著粗大的脖子上緩緩地轉動那分野獸樣攻擊慾望更重。他們內心深處極不安覺得這個粗野人打了敗仗似乎對一切都生氣都要它毀滅。

    王水和博格見過面知道博格的舉止也有一點侵犯性但那種侵犯只是奔放著讓一個彬彬君子無法承受的熱情帶有讓你在大庭廣眾下受不了的粗魯。

    他比較著兩個人也似乎在比較著這場戰鬥說「要誅其人則需先誅其心我曾為將軍考慮只需派三五百人駐縣城使一地方官招還從賊赦了他再逮捕他。可惜將軍並沒有採納我的意見。」他觀察著項午陽的表情說到「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了」便看到幾分殺機因而心裡猛一寒暗想若是我不能挽回你的名譽和前途你一定怕別人說戰敗是你不聽我的話而咎由自取因而殺我。你這個貌似英傑的小人!

    於是他改口說「議和吧。博格若不想做賊造反必有求於你。議和也成了招降對你們都有利。如此以來將軍不勝而勝豈不是上上之策。」

    項午陽說「等天一亮上官可替我等入寨招降。保存我軍將士的性命。」

    王水盯著他覺得他有話沒有吐盡便站起來說「余火怕是未滅不過喊了山寨的人讓他們用繩索吊我們上去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收拾。」

    這時一個軍士大步過來說「牛大寨主已經答應要出兵了領兵一千。之後還有後續!」王水耳朵一動突然明白項午陽又沒有採納自己的建議。有意和這牛大寨主聯手借和談摸情況根本不管他們這些人的生死。他一陣惱火雖知道博格手下的牛大寨主不可靠也不提醒。

    他的同僚怪他自領和談地差使走出去就埋怨。他這才說「不這麼說行嗎?小霸王失軍過半。一旦撤退不說想當郡守當不成怎麼給郡裡州里交代……?!」

    「那他招降是真心還是假心?」同僚關切地問。

    王水苦笑道「我看是想視情況而定但絕不是真心。我和博格之間有一道仇恨這你應該有耳聞。我何嘗想去招降?這已經是不得已了呀?」他抓住了同僚的手說「封由呀。你願意和我一心嗎?」

    他的同僚遠沒有他的能耐生怕他沒法保全時丟自己不管求之不得地說「王兄多方對小可照料若逃得了這一命必想方設法報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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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士兵壓著兩人去山寨。

    王水一邊以一個官員的身份和士兵說貼心話。一邊暗想那個牛大寨主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能在博格那兒拿到那麼大的權力?若是博格的部曲這才有可能。這些部曲跟著他國外回來個個野蠻不說有沒有心眼又能依仗什麼人來自立?即使。他真要取代博格也要到你小霸王打贏才敢冒頭不然誰聽他的。小霸王呀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莽夫死到臨頭了說不准招的是博格本人。等著自取滅亡吧。

    他嘴角掛了兩三絲冷笑。回到眼前給幾個士兵說「我和博格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去山寨定不能活著回來這裡還藏有一些財物全給你們了。若你們記得我這個人覺得我還不錯就給我家裡報個信吧。」

    幾個士兵大為感動紛紛為他叫屈說「那你為什麼不給司馬大人說一聲讓他換別人招降呢?」

    封由得了眼色不滿地說了許多來由垂淚試探說「可惜了王大人這樣地好人。」

    士兵們大為不滿卻因小霸王的積威不語。王水知道事不可為責怪說「我等為國事盡力也好。怎麼可以說司馬大人地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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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來段含章和朱玥碧失蹤了二來據說博格不在山寨裡。

    王水和封由幾個上到寨裡心裡還帶著僥倖到處給人說「快快讓我們見到你們的首領我們有話給他說。」然而走到路上他就確定博格在山寨了便一頭是汗地在心底琢磨。

    飛鳥抱著女人、孩子睡了一陣因為朱玥碧肚子疼才起來找郎中聽說朝廷的使者來了便讓他們在外頭等。段含章坐到他面前反覆講王水是怎麼色膽包天才害朱玥碧這般的不知怎麼的心裡湧起一陣心悸。過了一會她出來責人煎藥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人推去耳房渾身便滾了冷汗。

    屋內傳來飛鳥地大吼「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這個王八羔子逮回來刀卸八塊了!」

    段含章便丟下煎藥的人神色慌亂地走到外面又朝耳房看一眼硬著頭皮走回來。她看著門檻幾乎不敢邁上這一小步胸口起伏不定摸著好幾下別在腰上的短刀。但她還是不敢面對心情雜亂地要再想一想又回過頭往外走。

    一個巴結她的小廝點頭哈腰地說「二夫人我正要給您說呢這裡面來了兩個朝廷的使者。」

    段含章突然萌生一念給小廝說「大人已經絕了投降朝廷的念頭你帶幾個人把他倆帶出去保護好!」

    小廝猶豫了一下段含章猛地露出兇惡相聲色嚴厲地說「快!帶到對面的院子也行。我要聽聽他們怎麼說。」

    小廝見她先一步去了對面連忙左右揮手吩咐幾個人扭出兩個使者。

    王水也有一絲不安。剛剛在黑屋子裡坐不久見幾個凶神進來說「二夫人讓我們把你們帶去給她說說要怎麼招降快走。」立刻別有用心地問「二夫人是不是姓段要是那還是老爺家的親戚呢……」

    眾人不知真假口氣鬆動說「是姓段卻定然不是你們老爺的親戚。」

    王水給他們揮了揮手。強作鎮定地說「你們先下去我勸老爺兩句。讓他好在親戚面前求情。」

    眾人不知道封由並不是他老爺又拿不準段含章為什麼要把押走換院子權信了他便出去等他。等他們一走王水就緊張地握了封由的手。說「我被一個丫頭片子給設計了命裡該絕。她非殺我滅口不可說不定也要連累到你。」

    封由信了他驚恐地問「那怎麼辦?」

    王水喘著粗氣說「外頭地人說要招使者給他說招降的事未必知道她要殺我滅口。你就說我這個下人在這等你一個人去。」

    封由連連點頭接著又說「我去了怎麼說。」

    王水還要叮嚀聽外頭地人又催了一邊推他出去一邊含糊地說「隨機應變。」

    封由出去了。果然沒有人再招呼王水也去。

    王水坐立不安地亂走一陣終覺光陰飛快自己也不是辦法便衝出來大喊「博格。博格。你敢見我一面聽我說幾句話嗎?我是來救你命的呀。

    飛鳥剛好出來催藥。聽到有人在外門廊處和守門大漢扭成一團一看是恨之入骨的王水甩了身上地亂衣上去拽了他衣襟掄了巴掌打下去。拖拉著他往正堂扯。王水不能自己。悶哼聲聲地被他抓拉拖曳半截身子挨著泥巴操。嘴巴卻很硬一口咬定說「我是來救你的。一點也沒錯我是想帶碧兒離開你那是覺得你自身難保怕她跟著你受罪。」

    阿狗站在門邊看阿哥打著個人正要跑出去出力發覺母親在人的攙扶下站到身邊就呀呀說「打哭了!」

    朱玥碧矛盾地看著他二人有氣無力地嚷一聲就抱著腰蹲下去片刻後抬起頭給大叫著攙扶自己的侍女說「不要讓阿鳥再打他放他一條活路。」

    飛鳥看到了她罷手說「我正要讓他死個明白。讓你看我殺他解恨。」

    這一剎那王水按了泥水抬頭竟覺得自己不如死了好。朱明碧讓侍女代替自己問侍女便重複她又細又無力的聲音說「主母說她讓你放了這個人你到底肯放不肯放?」飛鳥未必肯殺王水因為他是朝廷的人可又記得段含章若有若無地提到地舊情心裡酸疼便猛地把王水往泥巴地上一搡說「就了了你地願唄。」

    他頂著一胸難受往外走不兩步又猛地回頭狠狠地朝王水身上踏兩腳氣急敗壞地往外指大聲說「你們好好敘舊去我走走得遠遠的!」

    他半光著身子出去實在沒有地方去便要了別人地一身衣裳看著不遠處搭不久的馬圈鑽了進去往乾草上一躺去和臥著的幾匹馬面面相視。這幾匹馬認得他挨得近的旋了身為了便於親暱打著尖耳朵支腿挪動把他圈到最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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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水賴頭賴臉地坐到朱玥碧的對面看著她在別人的侍奉下服藥歉意地說「真沒想把你害成這樣。都怪我聽信了你身邊那個女子地話……」

    朱玥碧已聽過段含章的說法對此不感興趣說「那丫頭把你利用了你說她有聰慧。不知道為什麼阿鳥就是不喜歡她常常給她臉色。我說把她許配給你作個妾她不肯你說我死後她會一個心地照料博格嗎?」

    王水這才知道博格的小名叫阿鳥他看了看朱玥碧身旁的阿狗輕聲說「你糊塗呀。她暗中和你爭寵呀。博格心裡已經很喜歡她了因為有你才給她臉色讓她敬著你。她年紀輕輕就這麼心黑手辣將來怎麼得了?你還是告訴博格說若他真喜歡阿狗。就先不要娶妻等阿狗稍微大一點再說。」

    朱玥碧點了點頭給他說「今天你親眼看到了吧。博格是個很好的人有時候他氣得要死也要讓著你。他出去賭氣了回來後我讓他好好對待你。你們也是因為我而有緣就不能做個朋友。相互救援嗎?」

    王水不再吭聲好久才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確也要一個武人為援就怕他容不了我。」

    朱玥碧說「以前他有一個部下暗地裡喜歡我。他知道也假裝不知道。只要你真心待他他會原諒你的。」

    說著說著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奔來鹿巴在外頭喊「博格呢。牛六斤突然襲擊了小霸王。派人回來約博格一起出兵。可我們到處找也找不到他。」

    王水心裡不知是難過還是痛快只是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項午陽猝然不備怕是要全軍覆沒了。

    不是我不提醒你是你想要我的命。

    朱玥碧疑惑地說「不是他們都說牛六斤反了嗎?」

    鹿巴嘿嘿地笑在外頭說「他那人就喜歡欺軟怕硬又反了回來不是?」

    王水連聲說「問他打贏了沒有?」朱玥碧就重複他的話問外頭地人。

    鹿巴說「他們打了一夜的仗這一卸甲。個個人困馬乏的能不贏嗎?聽來人說小霸王跑得比誰都快盔甲掛在架子上窩也熱乎乎的。他還說。俘虜中有人說他們的後路被人掐斷了夜裡一探浮橋被拆了個精光。」

    朱玥碧唔唔地應兩下問「誰拔地?他們不怕朝廷的人砍他們的頭嗎?」

    鹿巴說「好像是阿過帶著人拔的。這下咱們可大獲全勝了!」

    王水疑問一片。等腳步聲遠去。問朱玥碧「博格到底是什麼人哪來這麼多優秀的部下?他是遊牧人地小王?失國後流竄到中原來地吧。」

    朱玥碧滿心歡喜。半真半假地說「這些人都是他訓練出來地。那時候人人都被他整得沒有人樣現在可好了都成材啦!你知道嗎?那個阿過話都說不全人人都只知道他傻得不透氣只聽阿鳥一個人的。誰也不想他在呂宮家拿了本《春秋》回來每天晚上都學三國名將關公夜裡點著蠟燭咿呀地讀。阿鳥問他能不能讀懂他說字全認識多讀讀總會讀懂……」

    王水疑惑問「那博格呢?」

    朱玥碧說「凡天上跑地地下走的他都懂。人家都說他是做薩滿的命可他父母硬是咬了咬牙沒讓他去修行;我還聽說有人告訴他父親孩子太聰明了容易夭折可他父親卻看得準說我兒子偏偏命硬讓他和一頭駱駝放到沙漠裡活著會是他而不是駱駝。他父親死了世道這麼艱難人都這麼壞我就怕他染上濫殺的毛病日夜擔著心。昨天他還問我要不要把俘虜們全殺了。我就讓他一個不殺他就聽了我地話親自去勸降果真一個也不殺。你說你是個成大業男人怎麼就這麼聽我的話呢?」

    王水看著她興奮的病容和言談舉止裡的幸福一說就不願意停的盡頭又妒忌又難過。但他就想弄明白博格的身世因為不管作敵作友這都是至關重要的又問「他父親是怎麼死的?他叔叔又是怎麼認得你的?我打聽過他們都說帶你走的是個很有錢地人!」

    朱玥碧歎了一口氣說「都過去了對誰都不好的過去。我希望博格能忘掉這一切可是他沒有忘也不願意給我講。你問他他都轉去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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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鳥在馬圈裡睡著了。

    他不知道牛六斤已經打贏了也不知道寨裡的百姓押著戰俘收拾破爛的戰場。

    他只在香甜地夢裡一個勁地摟馬脖子拽。

    跑進他夢裡的是個愛畫畫的少女屁股又圓又柔軟被放下來的頭髮覆蓋著摸摸她仍然甜蜜蜜地笑說「別給我摸壞了要是摸壞了我畫的畫放哪呢?」飛鳥就騙她說「越揉越軟呢。」

    一個從關外跟過來的小馬倌甩去腳上地泥巴探頭發現他躺在馬圈裡嘴角上還爬著一絲亮光便走過去推了推。馬不安起來鼻子裡噴了一團起。飛鳥正偷偷溜到少女身後嘴巴裡對著別人地屁股嘖嘖讚歎不料卻聽到「砰」地一聲被少女的一個屁噴到臉上便噁心醒了。

    小馬倌見他醒了連忙說「阿鳥主人。人人都在找你呢你怎麼在這裡睡覺?」

    飛鳥爬起來出去在亮光裡適應片刻聽小馬倌講他睡著了地事便吩咐說「去找塊牌子掛到大寨門口寫上幾個字給進寨的人看。」他想上片刻說「就寫上這麼幾個字牛六斤大眼豬鼻人不怎麼樣卻偏偏是阿鳥的手足兄弟!」

    馬倌疑惑著看他說「這不是在罵人嗎?牛六斤立了好大的功勞你怎麼還罵他?」

    飛鳥緩慢地朝他看幾眼直到把他都看低下去方用胳膊捅捅問「我罵他了嗎?!」

    小馬倌委屈極了說「是有罵人的意思。」

    飛鳥點了點頭承認說「對呀是罵了。可他喜歡聽還喜歡聽了掉眼淚。你不信我替你餵馬你守在那要是他流眼淚了呢你就跑回來告訴我。」他想了一下又給小馬倌說「打個賭吧。你贏了我就給你一匹小馬。我的小公馬的崽子我贏了呢你就……替我抓來一個種地種得好的先生讓他教我怎麼背犁耕地。」

    小馬倌瞪大眼睛笑了飛快地往外跑接著又回過頭退著身子喊「你說的。要是路勃勃不相信你得使勁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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