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八十 可憐的梁威利(1)
    隨著夜深接天的冰雪原上竟然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把一個淒清的白色世界籠得時陰時現。董文出了對方屯在河邊的軍營裹著斗篷在雪白的地面馳馬最後匯合自己在暗處的心腹穿越己部的駐地若無其事地回到營中。

    他看巡行的軍士們毫無異狀腳步頓時鬆快許多可正要踏入自己營帳時才注意到裡面明亮的燈火不由遲疑了一下。

    「將軍!大將軍在裡面等你!」一個軍士立刻迎到跟前在他身旁低聲說。董文一驚眼神在四處掃過卻沒看到健布的衛隊這就連忙在心中打了扣邊想說辭邊慢步入內。

    見健布只帶了駱舒在身側在案子前一站一立面色難舒董文心裡有鬼行禮後就解釋說「標下出去巡視了一下也好防止敵人過河逃遁!這麼晚了將軍怎麼還不休息?!」

    健布的眼睛中現出讚許。他微微點頭站起身踱了幾步說了句「難以安寐」便問「對面有什麼意圖你說說看?」

    董文本僅僅是隨口拈句權作合理的解釋見健布竟然放在心上這才意外。他總不便將自己建議對方的入後方堅城說出來便奉迎說「他知道不是大將軍的對手若是不逃豈不是在等死?」

    健布卻以為他不肯多講凝思半晌便說「朝廷斷絕了他的念想雖未言及對從者大赦但軍心遲早必潰。他若為自己打算必然隱瞞真相向他處逃遁。理由最充分不過的非是脅軍去陳州稱之為補過建功換取君赦。可是他早已該這樣……」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面色更是難看。

    董文突然間才認識到自己的可笑竟然建議狄南堂躲去背後卻也不好好想想軍中將士會不會由著他對抗朝廷以致加禍親戚。他一轉過念頭猜想健布那種可能後心中便是一寒暗想此人莫非梟雄之極根本不是什麼大局為重而是看陛下無所給予才拒絕了接連之實。若他北上無論是本部還是狗人都會因突入到遊牧人中身家甚遠逃亡必死而和他一心。這時若朝廷殺了軍士的家屬則等於給他了許多仇恨之士;若放任不理他哪怕打了一兩個縣城因供軍需殺光裡面的人那也是又建功勳那時他再向朝廷投誠朝廷是赦也得赦不赦也得赦否則是拒絕收回無力收回的國土。

    他頓時失神看著健布難以料想出健布的應措。健布看住極力思考的部下好一會又深惡痛決地說「監國那裡遞來消息他的家屬已經下落不明城外的莊園被燒了。」

    「可我觀將軍似乎還有其它顧慮!」董文有些疑惑地說。

    「是呀我無法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和狗人勾結會不會和狗人勾結?!他曾經在交涉中特別提到說若朝廷不赦不如讓他做對抗狗人的先鋒死於狗人中。」健布猶豫了一下說「我細細又想卻覺得是反話反說。若是朝廷不赦他便邀了狗人做先導!」

    接著他又說「若討此逆就在此兩三日。若討之卻怕又是逼迫之。」

    董文腦袋轟隆一響失魂落魄再次想起自己那個躲往後方城裡的建議荒唐到好像去刻意提醒對方一樣。

    他權衡利弊低聲說「曲意赦之觀其意圖或解其武裝。」

    「我也是這麼想的!」健布點頭「監國一定程度上也對。前些日子太后對李公之亂開過先例若再赦從叛朝廷還能號令幾人?現在賊眾兵痞多赦無助應亂而重治才對。我們便為他擔負這惡名吧以訛詐誅殺幾個的死硬從叛和狗人。」

    送走過健布董文就在軍帳發愣半點都不想睡。他一會想到坑殺同胞的罪惡一會想到健布的信任再回過神來卻漸漸地想大將軍是良心難安因信任自己而特意過來說說堅定一下心思?還是想要我負上訛詐的惡名?他睡時已經是下半夜可只小睡了一會就夢到許多叫「冤枉」的軍士他們都個個血污或缺胳膊少腿或連腦袋都沒有圍住自己鬧其中一個還哭訴自己的軍功。

    他一下醒了苦笑一番看看天還未亮正要躺下再睡看到自己的人闖進來喊。聽說聚眾議事他猛地爬起來想也不想就急行去中軍大帳。

    一干地方貴族即使再懶也是不敢在健布面前怠慢。董文去時他們差不多都聚齊了接著看過進來聲過大的董文依舊又陷到討論中。

    「我們又來了援軍!大概有幾萬人!」一個貴族信誓旦旦地說「不過還不知道是誰的人馬!」

    董文腦袋轉得飛快說什麼也想不到哪還有這麼一起人馬。他連忙問那人說「你聽誰說的?既沒有這麼大的流寇也不會是長月方面的人馬怎麼來的幾萬人?」

    「是真的!」健布帳下的人也在一邊肯定這種說法又說「誰的人還弄不清楚大概一兩日後就有通傳!」

    董文看了幾遭卻發現僅有二三人沒有激動地加入討論。他目指一人問身邊的人那是誰。「他是招討次將是趙令先的後人卻是跟著姓狄的轉的看形勢不對才表了態度。」旁邊一人小聲地告訴他眼睛裡還閃爍著一絲淡淡的蔑視。

    在他們看來這種正統家世的人跟在那些暴貴的人身後的確有讓自己值得蔑視的理由何況還是對峙的反賊薦就了他。

    董文心想他怎麼會毫無意外某非知道來者何人?他正想著見健布帶人入案便收起心思靜靜等待。健布的臉色有些焦黃眼睛也帶著紅絲看來夜中也沒睡好。他環視一週一坐到案前就升起軍帳。

    隨著帳鼓銅管眾人立刻肅穆慌忙按次序排成幾班。

    健布稍微揉了一下眉心掃過眾人說「你們都是本州官員都應知道此事了吧?」

    「沿途地方官員紛紛回報一支人馬正在集結推進!應該是來援狄賊的!」梁威利主動解釋說。周圍的人一下大為驚訝卻紛紛肯定這不是來援敵方的。看他們打死也不信的樣子馬孟符從沉默中插言推斷說「羊杜雖然只有幾千人卻可以在數十處屯田所在籌集上萬人。」

    周圍群起反對他們紛紛都說「胡說八道。姓狄的賊子已經在劫難逃羊杜多少是個明白人即使來了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甚至有人說「我寧願相信是九天神兵也不相信是賊子的援軍!」

    健布一下頭大壓了幾次都沒壓下他們的叫嚷不得不重重拍案!他雖極力忍怒還是毫不客氣地說「沒你們事的都滾蛋!你們都是靖康的貴族風範何在?」

    董文知道健布實在不想看到這一干人的嘴臉心中泛起同感但也無可奈何知道人人都不會覺得沒自己的事他即刻就想地方上一定回報了是不是屯田處的人異動這已經可充分判斷對方的陣營哪輪到你們去不去相信嗎?

    他剛想及這些就聽到了張更堯的說了與自己類似的看法便投眼看去只隱隱看到對方的從容和自信。

    「將軍標下是次將在此軍中尚有幾分的威信。請撥給我少量的人馬我可前往壓制。」最後張更堯稽首請命說。

    ※※※

    不管事實到了面前他們信與不信狄南堂的援軍確實來了還是拜張更堯所賜。梁威利獨得軍權張更堯自覺為他人作嫁又怎能夠平衡。他當即一轉姿態密裡為狄南堂叫起冤枉。張毛知道他的心思以一個忠僕的姿態去找了羊杜孟然等人一把鼻子一把眼淚地訴說。

    孟然正為魯之北被抓而心火旺盛聽張毛聲色淚下地一描立刻給各地屯田的軍官們打去招呼。

    狄南堂在倉州之地屯了足足十多萬百姓經過總督調撥補以大量的軍糧並將軍中可堪一用的軍官提拔成校尉後留駐那裡統御丁壯以協防流寇生息百姓。

    這些等著陞官發財的軍官即便是剔除戰仗中結下的情誼心裡也大多能夠衡量厲害關係。主帥倒了不管自己會不會因受牽連再無法風光跟南隨西的軍功是沒了。

    他們召集起民戶集結壯丁響應孟然為了緩解百姓的懼怕又紛紛揚言說「補貼大伙的糧食是狄帥的軍糧如今狄帥有難不可不救!不然狄帥一倒不但補貼你們的糧食就斷了還要交納各種賦稅。因交納不起賦稅而亡命是死罪咱們不如聚集起來為狄帥辯白伸冤。」

    這般鼓動下百姓自然個個踴躍家家出人不時便雲聚萬人。他們提出「規勸朝廷拯救狄帥」的口號自帶乾糧一步一步走向應西。

    健布經過一番猶豫還是起用了自告奮勇的張更堯讓他前去按制。

    他知道真正的盤結的問題還是此地不由後悔自己的遲緩被對方所做的姿態迷惑又增了動亂的規模不由立下決心派人向狄南堂軍傳出假赦送出大車的酒犒勞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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