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八十 可憐的梁威利(2)
    董文的密訪一定程度讓狄南堂推斷出朝廷的態度所以他對所謂的「赦」他心中便充滿疑惑和不信任有點兒不知道怎麼做好。

    他和利無糾一出來就已見軍中歡呼流淚的沸騰但心中卻更躊躇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葬送了上萬人的性命。

    「將軍還有什麼心事嗎?」利無糾也大大地高興一陣注意到了狄南堂的反常還是回頭激動地說「我也替將軍高興。馬上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能懷疑朝廷在欺騙己方嗎?

    狄南堂苦笑只是淡淡地說「朝廷太寬大了只是調我回長月分開狗人編制到軍中。」

    「將軍以為呢?」利無糾笑著說「今日不必禁酒了吧我肚子裡的饞蟲都蠢動得讓人心癢癢。大人不想家嗎?」

    提到回家人人的心中都會濡濕。

    狄南堂看看他也流露出難以自制的情感說「我有一雙兒女女兒剛出生不久還沒來得及好好抱一抱。」

    「那是得回去!」利無糾點點頭。突然他看到狄南堂的親衛李林從遠處走來手裡拿了一個杏色的扳指不由眼睛一亮大聲說「小林我們調換一下好吧。」

    說完他就掀了自己的腰。他腰上別了他的戰利品卻是一排匕首。

    「挑一挑你賺便宜了這都是好刀子。」利無糾盯住他杏色的硬玉流著貪婪說。

    李林連忙把扳指收好搖頭不肯噴著熱氣說「這是我要送給我們家少爺的。」說完他記起要事給過狄南堂一封書信大聲說「孟將軍造反了!」

    狄南堂被嚇了一跳怒責他說「不要亂說話!」

    他疑惑半天但還是打開書信看這才知道屯田軍民的反應頓時一改疑慮覺得朝廷的冷處理來得可能。儘管此事對朝廷施加了巨大的政治壓力是遲早要累計到自己身上的但目前確實能夠促使朝廷調整策略。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慌忙折過書信大聲地說「傳我軍令可以飲酒!」

    天漸漸黑了下來可欣喜和歡暢正在上升歡歌熱浪盤旋在營頂久久不散。各營中的軍士輪番派人來給狄南堂敬酒將狄南堂等人都灌得酩酊大醉。大概到了半夜一行全副武裝的士兵只在前部點起火把像一條亮頭黑身的巨龍一樣從南而來。他們到達營地外停下卻是要在夜中接收營地盤查人數。

    守營的兵士也鬆懈了許多看他們準備得面面俱全便開放了許多的營盤。

    他們隨即就覺得不對可已經晚了士兵們越湧越多密密匝匝地按住各處營地不喜不怒不說話只是收繳兵器。

    稍候一名將軍帶人包圍了狄南堂的大營。白巨帶部眾殺來救應時已經晚了也僅能救出利無糾等數十人後向西逃竄。

    狄南堂醒來後已經在囚車上唯聽到稀疏的廝殺也只能回頭看看。他身後行了一排囚車和長繩穿系的人龍俱是左右勇悍。一時間他什麼都明白了但也知道什麼都晚了也只能在心中排解為朝廷感歎的余悲。

    若對外敵訛降而誅或許只在對方那損失一些天威若是對內便再難取信人心將阻礙即發政令行之有效。雖然知道這已經不是他操心的了但他還是感到悲哀。倒是他身後的人沒這麼敏感有部下悲嗆厲笑大聲地給前頭的他說「狄帥咱們被朝廷騙了。什麼百戰百勝的大將軍狗屁卻是下作的痞子!」

    有人放聲大哭慷慨地與遠方的親人告別。有人怒目環視左右預料面臨自己會是什麼。

    一個路旁的兵士忍不住伸手數點細小的聲音被任何聲響都隔不斷。他伸出傻樣的頭聲音清晰可聞「三十七輛三十八輛……一共三十八輛!三十八個當官的。」

    囚車經過一些好奇心旺盛仰賴天威的官員志士接待轉行停在城外的營地。官員們跟了一陣最後圍在狄南堂的囚車邊指指點點。狄南堂閉著眼睛躺靠在囚車上卻漸漸入夢一直夢迴到家中顯得無比的安詳。

    畢竟這也是無路可走時的路哪怕最壞卻讓人心安了。

    一個大嗓門把他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圓胖的臉卻見那張圓胖的臉立刻受到驚嚇失色收了回去不由抬頭。

    「逆賊可認得我吳益嗎?」對方大聲問。

    狄南堂不予置否看也懶得看便又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的時候是對方派人給了紙筆讓麾下人等下筆認罪並大聲吆喝著告訴眾人凡是有揭露狄南堂罪行的便可免死。他用力扭頭見部將人人激憤心中不由暗想我怕是難逃一死越是受冤枉越是罪重何必還要連累兄弟們呢?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酸不由大聲說「各位兄弟儘管寫就是!」

    此話一出即使原本要寫點什麼的也再難以下筆都哽咽不知做何。

    健布當是狄南堂在他們面前的緣故便下令把狄南堂轉去一旁令其它人再寫。

    ※※※

    次日後追趕白巨的董文派人回來說自己遭遇了東進的狗人。這時因撤退而來的崩潰效應真的出現單是從狗人推進的速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些。

    健布只得率軍接應將此地的事全交給梁威利處理。

    以朝廷的意思梁威利便派出一隊兵士押送狄南堂一行七人回京受審。

    押送他們回去的這些兵士大多是家世不錯的貴裔。

    他們應募隨軍是期待建功立業的但是戰局艱苦後方的大人們都積極活動讓他們回去。梁威利應他們的活動對這些子弟放行。

    前線的崩潰健布都無法看好前景也很快同意了梁威利的做法覺得這是在為王國保留元氣同時他派遣要員孟追魂待罪的陳州鎮撫使焦遼等人跟隨回去試圖說服朝廷以這些多少有大戰經驗的貴裔為骨幹再組建一支新軍。

    但當地軍民卻不知道上層人的心思什麼也不知道只覺得是隊伍的轉移。

    他們覺著沒什麼能比抓住了這逆賊更能讓人吐氣的一聽說狄南堂和其同黨要送回長月受審的日子後就早早排出人牆等在應西城東等待這等叛國的奸臣。

    北風如刀滿地冰霜。那些神經都已不堪折磨的顯赫子弟們都帶著西地的風霜夾裹著倉州要員的家屬和囚徒開始露面。

    裹道的軍民終於等來了他們這一行人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捏上手中團出的雪泥只等到關鍵人物一露面就開始投擊。

    歷史便是這般重演的。當魯直走過的爛菜臭蛋後還有人繼續在走。

    他們唯一能幸運的是隊伍過大目標不確定暫時沒有得到應夠的「獎賞」。

    七個囚車三十餘名罪犯在整隊人馬中太不顯眼了。

    這些義憤的觀眾很容易就誤中副車對一些官眷砸擊很快引出這隊兵士的制止但義憤的人群還是砸出了手裡的蔑視品擊中狄南堂的便有十幾枚。

    隊伍行進。馬匹兵士。依然是馬匹兵士。他們手執刀槍已經看不出是不是王國未來的希望卻一樣地被戰爭蹂躪得邋遢、不堪在困頓、迷茫中押著七輛囚車和百輛馬車開始沖風冒寒踏上東行的行程。

    隊伍在州府停留了幾日也好彙集更多的家眷。就在他們又要出發前的夜晚張更堯托人給狄南堂送了酒肉。

    和他一個牢房的李林並不忙於吃酒喝肉就勢評價張更堯的好壞。

    狄南堂卻無過多的語言只是為李林惋惜看著這個三十來歲的農家漢子又想到親人兒子肝腸寸斷。

    「要是我兒子在這境地哪怕酒肉有毒他也會猛吃猛喝的!」狄南堂看著酒肉眼睛漸漸濕潤。

    李林肯定地點頭卻擔心地說「真不知道少爺他們怎麼樣了!」

    接著他質疑一下說「老爺我還是有點怕死!今天我們喝醉後你能不能掐死我也好防止將來嚇尿掉丟咱家的臉。」

    說到這裡他一咧嘴露出黃牙發笑說「老爺聽說咱家以前在關外養馬。少爺總想回去我也想去看看!你說總長草不是浪費嗎?我想過去種點地。」說完他突然想起什麼於是便問「老爺咱家去長月時日不長這富貴還沒享上你後悔不?」

    狄南堂拍拍他回過神後搖了搖頭看住酒肉說「要是再給我機會我還是要去長月的。只是帶你們出來打仗卻不該!」

    李林淳樸一笑憨厚地說「我也不後悔。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

    說完他整整筷子給狄南堂比劃比劃示意讓老爺先吃。

    他們正要動筷子梁威利也來看望他的敵人。他上下緊掃兩眼一看狄南堂連忙拿出自己準備的一壺酒讓卒子下去笑道「成王敗寇咱們之間也沒什麼說的。我留下點酒也讓你暖一暖身子吧!」

    「謝了!張更堯將軍也剛送了一點。」狄南堂看了一下對方一下想不到對方怎麼這般好平淡地一笑用手挽了一下髒發。

    梁威利喝了許多酒紅頭漲臉他僅僅提了一下水緞一樣的衣服就一屁股坐到的草上表情複雜地靠著囚木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反覆滾動自己靠在木柱上的頭顱一會他這才又說「你一定看不起我。可我又能怎麼做?」

    說完他看著狄南堂面前還沒動筷的酒肉便攬過來大吃大喝邊吃喝邊說「我會讓人再送的!」

    「你吃吧!」狄南堂重來沒有到對方竟這樣的失態也只是賠著他喝了些酒只是說「這也是張將軍派人送的!」

    梁威利是何等風光的人這般的餓熊模樣讓李林格外傻眼。

    李林覺得自己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便出言譏諷極力用「夯」和「拽」這樣土詞貶低他。梁威利大吃大喝了一陣突然酒勁上來講起自己年輕時的卑微事只是反覆地在中間插入一句半句的「沒辦法的你總要做的。」

    說過一陣他看住狄南堂想笑突然表情一緊指住狄南堂接著又指住下面一片狼藉的酒肉竟然吐出一口血來他大聲地說「沒想到!」

    狄南堂也冒了冷汗看住酒肉確信這好好的酒肉中竟然有穿腸毒藥後慌忙替他叫人。梁威利擺擺手卻說「這也怪不得別人我大意了!我是想給你吃完讓你吃我……!」

    狄南堂有些糊塗但即刻就清醒過來感覺到腹部疼痛也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李林立刻抱住他大聲地哭問引得旁棚中的同伴大聲詢問。狄南堂擺了擺手指著梁威利送來的酒說「恐怕這裡面也有毒你萬不要喝它!」

    說完他便深吸兩口氣看住牢房外進來的人提示地下亂鑽的梁威利。

    他倒不為自己意外什麼畢竟張更堯若不好控制軍民要自己的性命才能換取彈壓軍民的功勞。他苦笑著心想毫無疑問地下這個也是送自己離去的可惜卻誤中了別人的毒做了陪葬。

    想到這裡他便低聲說梁總督你太可憐了。

    牢房裡燈火輕動一如外面沉沉發冷。他只是戲謔地看住在地上掙扎伸腿如同板上魚的梁威利又看著別人搶來推拿摳喉嚨眼前漸漸恍惚。最終他看向含淚高嘶的李林竟不知道安排什麼樣的後事好稍後才說「你要活著將我等的冤屈告訴別人!」

    李林大吼一聲把他放倒在地學對面的人進行搶救。

    梁威利身邊的人嫌他礙事過來就給他一腳把狄南堂的身子掂開一些。李林人已恍惚整個陷入了瘋狂起身就和他搏在一處卻在意外中拔了對方的刀。他愣了見對方也愣了頓時愣過而喜掄刀狂砍向未關的牢門闖去。

    牢卒反應很慢應急之人又離得遠竟被他一路殺救出自己的人。除了幾個對朝廷幻想的文人一行數十人便如脫籠猛虎他們洶湧奪刀向外衝去竟無可阻擋直殺了十數百人向營外四遁。外圍的軍官緊急中調集了人馬前來鎮壓卻也只圍了為首李林幾個。

    張更堯是候機等信的聽到風聲出來看被李林一眼認到。

    李林一身已插滿箭枝卻依然大吼大砍直直衝向他的跟前。張更堯看到野獸一樣的眼睛半身酥軟但他卻是侍衛出身一身軟硬功夫最是了得慌忙中卻仍能無比精準地把長劍推進對方的心臟讓對方喪失活動能力。

    「你還是回去喝上毒酒免得將來我家少爺剁你為肉泥!」李林半倒未倒還用餘光掃過旁邊的張毛噴了口血奉勸說。

    張毛打了個寒蟬拔劍對他猛剁。

    李林摸出自己準備送飛鳥的扳指大笑倒地。

    張毛咬住牙齒下巴晃得厲害。張更堯倒鬆了一口氣安慰張毛說「朝廷怎麼會放過他的親族!報仇他們做夢吧。」

    張毛四處看看劇烈地喘息點點頭但他一回身卻看花了眼不由猛奔幾步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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