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歌高奏在戰場左右的原野上句句都將城樓諸人敲得心寒意亂。
梁威利左右亂走想不出什麼對敵之策只得跟身邊的文武官員大嚷大吼「不足兩萬人卻反圍我十多萬人古來未有。傳揚出去我等有何臉面還活在世上!」從自大到自卑墮落的吳益早就被打得寒了膽此時那一張圓臉上的眼睛已經呆滯到極點他喃喃地說「我早就說了吧我們根本打不贏!」梁威利二話不說衝到他跟前給他一巴掌然後就人把他拉下去打上幾十軍棍免得他再散播什麼早就說了的話。
官衙裡的生著火但這些手握一方大權的官員們卻漸漸因寒冷牙齒咯咯響成一片。他們頹然地坐著六神無主。一名足不出門的文官在片刻的猶豫之後說「既然他和妖人勾結我們應該多備屎尿在打仗的時候潑下去!」
這話換來了一片的同意有人要以投石車投屎糞。
突然馬孟符進來他們的眼神都落在這一根救命稻草上接著紛紛用央求的目光看向梁威利意義不說自明是讓他授予馬孟符足夠的軍權。馬孟符不聲不響地坐下看梁威利看向自己便老實地承認說「此人用兵如神尺寸之間就能抓住你的破綻所在就像鑽在你心裡的魔鬼將每個人的膽怯顧慮心虛絕望透視得一清二楚。你的一舉一動都似乎在他的掌握之中你怎麼能勝。我極渴望和這樣的對手對陣卻又怕和他對陣。」
「你需要多少人能有取勝的把握?!」糧威利絲毫不聽他前面的唧唧歪歪連忙就事暢論。
馬孟符黑著臉孔默默地坐著幾乎聽到所有人的心跳。
他一抬頭看到各人看救星一樣的目光但還是說「這樣雜募而來的軍士即使再多也沒有用。不但未必能夠殺敵反在劣勢中加速崩潰!」
他正說到這裡停住看向西方說「我無必勝的把握但可以熬到大將軍回師!」外面突然有爭吵聲一名瘦高的軍漢硬是在堂前推翻一名親衛進來。他氣勢逼人地跨了幾步雄立堂前大聲地說「將軍何不用我一試?」
「你是何人?」梁威利一眼瞄向這個軍漢的裝束見是普通的尉官連用正眼看都沒有只是回答說「我已經讓馬將軍指揮此戰了!」
「彪下是騎將下丙營丙旅校尉佐校陶坎!他不可能勝!而用我必勝!」大漢一張冬瓜臉黑不打墨說起話來卻信心百倍。
眾人一陣蔑笑紛紛都說「說大話能將敵人打敗人們只需要端杯茶水坐在城樓上!」
馬孟符也感覺到一絲的不快但看他目吐精光便問「你有何能耐必勝?」
「將軍能做的我都能做。但我是大雍人是守護自己的國土不被狗人踐踏而你則惹人反感怎麼能領兵?!」陶坎絲毫不避他的視線與他爭執。
眾人切實地失望心想我們哪個不是靖康人?
梁威利則一下轉怒喊應親衛讓人把這個潑漢拖出去剝了他的軍職。眾人被這樣一攪心情更是怏怏胡亂喝了些酒昏天暗地地回去。
次日梁威利和馬孟符到城外調度了一下人馬便開始以五千人為一輪用遍可用之計替換出戰以攻代守。
此軍丟失了大量的軍糧幾乎陷入糧草斷絕的境地而補給又非一時半會就能送來士氣幾乎低落到極點都覺得狗人不可戰勝敵人不可戰勝只是機械地一輪一輪走個過場丟下點屍體就回來。
兩天以來戰局未有任何逆轉只是多了許多無謂的傷兵和逃兵。
在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荒唐之戰一面倒時哀呼一樣的求救日夜向健布催去。健布放棄殿後之任星夜換馬回趕沿路軍士無不過路取飯以求及時趕到。
而他的身後狗人已滾滾東進。
十月二十八。健布帶百人入城儘管後續尚需幾日但也引發應西軍民的由衷雀躍。陣地沸騰如浪淘軍民無不見面擊掌流著眼淚歡呼上幾聲「健大將軍回來了!」健布並沒有歇著。但他一上城樓就傻了城郊確是人山人海幾乎無半點騰挪的空間。城後清理了大量的荒蕪區還挺立箭樓用來監視斷糧的軍民是否逃遁。而這人山人海中到處都是衣服破爛走路也不得不尋個東西拄著地的敗兵羸弱。只要寒風一吹他們就抖如摔糠。
健布被震撼了他一下由擔憂轉為難以相信再轉為不可遏止的憤怒。
他幾乎想都不想就要殺了梁威利但還是忍住了。任誰都知道他是秦台的心腹這樣的敏感時刻殺他是要生動亂的。
見敗到這份上馬孟符竟能勉勵維持著大軍運作健布也覺得他也算盡心盡力不損名將之實了。
他極力遠眺卻在目光盡頭看不到敵人的營寨。他想起惜日交往時對方對一些戰略的深謀遠慮就不得不認可這是一個不亞於自己的名將。
而且單憑目前看不到對方的營寨上他就能再次肯定這個事實。
亂兵也有一鼓而釁的時候沒有比空間更能讓對方叛逃加劇的可能能有這樣眼光的人豈是僅靠狗人的神勇?
健布一到來立刻就把城下之營推向西南以成犄角接著不顧夜色陣列全軍向狄南堂營寨碾壓以做到在敵陣之前圍攻不退。
這些都是馬孟符敢想不敢做的因為馬孟符知道要是自己這樣做就要押著兵士必然面臨哄散。但健步卻不一樣這正如那個闖入官衙的大漢所說的當時讓眾人難以嚼味的話那樣他是靖康人靖康赫赫的將軍!而馬孟符領兵則得不到軍心。
狄南堂的軍帳裡靜得可以聽到掉針的聲音。
梁威利真不是謀反而是奉命討伐己軍的而被監禁的秦林竟然通過自己的心腹要己軍勤王。狄南堂當眾把消息說給大伙竟無片語隱瞞。眾將一下被是非真假的混淆迷失在為誰而戰中。
一頭髒污的金瓜站在案前。
作為秦林的忠奴為了說服眾人他口不擇言一遍一遍地披露爭端的內幕表示秦林才是正統。在利無糾的補充解說下將士們幾乎想大哭一場他們清楚地記得魯直死時有多少人拍手稱快。
而就是這個人人痛恨的奸臣主張扶立幼王緩和朝廷中的派別之爭之後又為朝廷的和平忍耐。而另一個被牽扯其中的人萬眾矚目的一代賢王秦台卻是挑起內亂的元兇。最讓大伙難以負荷的是己軍連連獲勝殺的全不是所謂的叛軍而是自己人。
「殺回長月去!」連日的勝利雖然崩潰但對戰鬥的信心尤在他們很快結為一線願意為國討逆儘管在將來誰做國王上有所爭執但個個垂頭喪氣之餘而又義憤填膺。
這時健布指揮的大軍洶湧地殺來再不給他們時間討論這樣的問題。
勇士們心中卻明白如今討誰都是想想還是只圖為自己而戰吧不以一個叛逆者壓回長月牽連本家。
很快。對手比任何一次都撲來得兇猛。
他們壓成弧弓帶留出真空衝向不高不險的土寨。
勇士們排除一切雜念迎上和他們撕殺彎弓者竭盡吐力刀光閃過處血肉四飛。敵人傷亡很大但沒有撤退而是突然填實弓帶從薄弱地方突入。狄南堂只好再次投入人手將缺口補上並以狗人出寨橫衝。這一輪敵人鏖戰許久在軍號中撤退但還不及緩和卻又是一輪蜂擁而上。因進攻幾乎沒有間歇狄南堂倉促下無法替換出隊伍更不敢輕易將更多的生力軍投入。
戰到天明見人手折去許多狄南堂只得率軍突圍。
這正是健布的意圖他便是要以無數的血肉之軀換取敵人的扎根所在。但讓他意外的是狄南堂竟然沒有下令燒去收集的糧食反留給了他們。
健布穿梭在這簡陋的土寨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看有人竟抓來一隻雞讓它驗一驗糧食有沒有毒不由覺得荒唐。此寨中有半寨堆滿糧食需要多少毒藥來攪?但他解釋不了對手為何留下這麼多的糧食若說倉促太不對了他們撤退得井然有序。
早上他接觸了狄南堂的使者才知道勾結通狗是無稽之談便很快陷入沉思。
三日後他的本部大軍也開來這裡一起圍住了狄南堂軍稍後因就食困難他解散相當多的地方軍不再相伐改通使者。
狄南堂力主為麾下脫罪健布卻在等朝廷的赦令而一干地方官員卻日夜環裹在主心骨周圍阿諛奉承曲盡本事無不督促健布乘勝進攻。
十一月八日大雪。
朝廷中終於來了使者卻是再次為他健布加官進爵聲稱他戰無不勝只等為他慶功對「赦」字隻字不提。
狗人已經推進急深而朝廷卻督令己方人馬自相殘殺對他的圍而不攻只當成是在給朝廷要價這就來了加官進爵把虛封加到萬戶以上成了名符其實的萬戶侯。
健布當即大怒自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不由推倒案幾他再環顧左右卻儘是一張張彎腰的笑臉。吳益的一張胖臉又見了血色吃吃笑笑屁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只張狂地在眾人面前大嚷「大雪又來了他姓狄的雜種插翅難逃!孤立無援但看他能蹦達到幾時!」
「是嗎?!」健布不動聲色地問他。
「當然難道還有人來救他?!是打是圍我都舉兩個手!」吳益立刻大笑環顧。
眾人紛紛附和大笑相互用各種腔調嚷「難道還有人來救他不成?」
健布本想就他的敗仗就機修理他一番卻見眾人紛紛這麼地嚷也只好停住只是冷笑。稍後他看住吳益說「明天我決定讓你領千餘人馬給敵人一點教訓怎麼樣?」
「我?!」吳益打了寒蟬慌忙閉住嘴巴靜悄悄地往人後鑽。
※※※
這天夜中狄南堂軍中抓到一個要見主帥的奸細立刻送他到狄南堂這裡。
這是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相當英武任誰想不到卻是健布身邊的大將董文。
他一見狄南堂就磕頭口稱將軍。稍後主動解下配劍交給其它人目示左右自然是想密談。狄南堂見他謙和有禮心生好感這就點頭讓眾人出去。
「將軍能看清形勢不?!不知在諸王中何人能配擁有天下?」董文一站起來就口若懸河。
狄南堂知道他是說客也不隱瞞他說「惟有綱親王。雖有不檢點之處卻勇武莊信生性務實。我近日才知道軍士在林承嘩變擁他為王。後又有太后詔命可謂名正言順。一旦有機會緩和必承大統!」
「將軍以為台郡王如何?」董文喜形於色片刻又問。
「流於人事沽名釣譽!」狄南堂說心中已經知道此人必是秦綱的人。
「將軍百戰神威即使健布將軍也讚不絕口。綱親王特命小的前來只希望能於將軍結成一線此後君臣永享富貴。聽說將軍有一女而王爺子嗣中惟第四子最肖希望能聘此姻!」董文覺得事情可成一口氣把承諾拋到底。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反過來也一樣我身處此地對王爺並無補益!」狄南堂微微搖頭說。
「王爺知道將軍是個忠心的人還知道將軍有個弟弟就是將北方攪得大亂的夏侯武律。王爺只是希望大人能從朝廷的利益出發派人給個訊不要讓他對王爺的要價太高。」董文知道在這樣的人面前是無花槍可挽的便又說「健大將軍目前的敵人是狗人只要將軍向後一撤退到某個堅城中他是顧不得將軍的。到來年我王入關還怕不能為將軍正名?」
「既然你這麼說我倒建議綱親王暫去王位與朝廷談攏先一致對外不要再自相殺伐。否則我靖康之地遍地都是瘡孔即使是他登臨長月又君臨了一個什麼樣的天下?」狄南堂一口回絕起身送客。
董文見他的意思和自己在健布那裡探到的心思一致起身要走但心中卻一片崇敬不自覺地彎腰深深一拜說「將軍請勿要鄙視在下。人臣者為君謀。請多多保重我朝的柱石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