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二十二 志在千里(2)
    淒然昏暗的氣死燈在天牢中投下光亮和陰暗更顯得陰森寒冷。

    木監的柱子都已經灰暗裡面若是暖日自然不乏蟲子如今卻只有一種餿味雖說比茅房淡了些卻也難聞。

    任人難以想像的是就在這滿是嘔吐物酸臭難擋的稻草牢裡住下了一個天潢貴胄。邦河王子恐怕也想不到他會有今日。如今他往日的華貴衣服都被剝去只穿了一身帶污痕的單薄白衣臉色蒼白蜷縮一團因寒冷而微微顫抖。

    他所在的牢房不大不小這裡能給他的特殊也就是重型犯的待遇單獨的牢房。若是有人見了這位邦河王子恐怕都會認不出他的模樣。他今年只有四十餘歲正是男兒的黃金時代在往日他即使穿上戎裝也是溫文爾雅微胖的圓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又清秀又可親可如今這個往日叱吒的人物已經鬍子拉碴慘白的面孔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神采清瘦銷骨只剩一絲陰鬱和象徵身份的倨傲留在嘴角。

    他前面擺了一壺酒還配了金樽。這是王儲賞賜的精明如他的人不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用手摸了摸帶著一絲嘲譏的笑搖頭自言自語說「都是兄弟卻天地懸殊一為君一為臣!」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聲清亮的撞擊聲響起。刺客?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如同驚鹿。顫慄後退。這並不意味著他膽小如鼠而是杯弓蛇影他心中早畏懼顫慄並不像表情那麼輕鬆。

    自從他住下後這本該密不透風的地方刺客便頻頻光顧。第一次殺錯了人第二次被一個叫李衛的兵士發現。這堂堂天牢變得恁地凶險幾乎讓他連食物也不敢下口。好在有那個叫李衛的牢吏他是妻舅的遠房親戚在誰都靠不住的時候竟然冒生命來維護他這才多次化險為夷。

    秦綱知道前面這些事情不是王儲做的因為他有更狠毒的心腸要宣而後誅。今天這個同父兄弟還是將毒酒送來。是什麼讓他改變心意了呢》從這杯酒中他推知出到實情所在自己的父王病情已經好轉不日就可痊癒。

    一個帶刀衛慌張過來。這個人就是李衛他鼻子下長了個瘤子特別容易辨認。見是他邦河王子有些安心。李衛順著木柱構造的牢房走過時低聲地說「聖上是聖上!」

    秦綱又怕又激動臉上的喜色和膽怯交替浮現他立刻轉過身背外跪下向隅而泣當成什麼也不知道喃喃為自己的父親乞福。

    接著霍霍的腳步聲傳來按刀衛依次把守兩邊一個蹣跚的老人在宦官的攙扶下舉步通過。方良玉緊緊地跟在他三步後手裡拿著什麼東西。

    「父王你快快好起來吧兒子跟您拜別了。」邦河王子眼淚吐沫鼻涕橫流訣別的聲音顫抖而大。靖康王眼睛濕潤了接著便看到他身旁的棗木托盤。

    「把門打開你們都退下!」靖康王說。

    秦綱回過頭露出高興的表情跪地而走俯身到木柱邊大哭口裡哽咽著「父王呀!兒臣以為再也不見不到您了呢!」一個侍衛從一邊卒子的手裡拿了鑰匙上前開門後退去一邊連方良玉也掂著腳尖徐徐後退。

    靖康王鼻子一酸但沒有什麼舉動只是默默地看低聲說「博孤的同情嗎?」

    秦綱心中一冷甩去鼻涕眼淚說「兒臣自己知道罪孽深重有些話卻要給父王一個人說不然死不瞑目!」

    「嗯!」靖康王不動聲色一笑不陰不涼地說「你罪孽深重?!你還有罪?真是天大的奇聞!」

    「兒臣中了別人的奸計!」秦綱心中明鏡一樣他知道這句話關係著靖康的國運不說不行說了至少可免除自己的死罪這就咬牙說「兒子是代人受過的!」

    「噢?!有這樣的希奇事情。你在商亥江上鎖江列船及時行樂也是代人受用?!囤積的數億斤糧食不見了也是鬼神搬運走了?!」靖康王格格一笑說不盡的獰然厲聲說「是你的奴才不爭氣還是你想讓你的奴才頂罪?!」

    「兒臣甘願一死。天下人只有知道兒臣的不肖才能成全父王一代令主的名節!」秦綱辛酸自知回想起自己母親低賤的身份和其他兄弟的冷眼哽咽說「反正父王也覺得兒臣多餘只是讓兒臣說完再去死!」

    靖康王渾身抖顫往前走了幾步俯下身子直盯盯地看住他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接著大聲咆哮「說你說!說完愛死哪裡死哪裡!」這話說了一半他就覺得氣短只想扶個東西站定可身邊偏無什麼可扶便搖搖擺擺地站著胸脯起伏不定。

    「父王要小心薊河岳!」秦綱抬起頭眼中淚花閃閃。

    「是嗎?」靖康王倒口氣表情都平淡起來讓秦綱心中失望極了。

    「下面的糧食本就有虛報相差頗大入屯時用小斤報上去用大斤糧食摻沙兌假竟相邀功這不是兒臣之罪。山上歷來都是經手朝廷撥糧食今年戰亂也不例外。剛開仗時杜門賢贊找兒子批復要糧。這事本不該由兒子直接接手可戶部支輸司丞帶他找了兒臣批復此事問戰亂期間要不要往數照發。那時兒臣沒有監國接手等於逾越就留了個條子給太倉令讓他酌情斟酌。太倉令出缺次令是兒臣的私人見了條子卻沒有收回反而給各處酌情。倉中糧食多為虛數多半又霉變各地太倉本應該敷衍才是但卻不知為何將兒臣的條子錄下大發糧食把那些沉爛和不沉爛都推掉防止自家事發!」

    靖康王靜靜地聽著吸著冷氣出奇地冷靜眼神背著燈火閃亮。他知道自己兒子定然抹掉中間不光彩的環節來開脫但大致都是事實若是誣陷也太不高明了。

    「後來出了事兒臣這才知道上當定然山上存有他心禍國害民。但兒臣已經被架到架子上害怕猝然在這邊戰亂時和山上鬧出事情不敢透露實情!」

    這話說得密不透風自個純純條條一個清清白白連放縱之事也掩埋到合情合理中成了為君父擔憂的一種方法。當時事情確實無法處理監國能做的也只能是一人擔罪為朝廷為君父開脫所以一定要做出荒淫的樣子。

    不管這是不是秦綱身邊的人給他出的主意但也是那時候最正確的做法來挽回自己的公私不分。為了抵罪即使是受審他也冒死不說卻也是真不能說。天機山地位超然自有守聖軍伍連靖康王都不敢輕易得罪彼時戰亂因為這樣的大事翻臉那只能兵戈相見。朝廷兵力無法抽身而山上卻可利用手中的糧食瞬息招募數萬人眾。

    靖康王看了看地上的酒不大地叫了一聲方良玉一個侍衛過來。靖康王淡淡地說「去!問問誰送過來的酒賞給他!」

    「扎!」侍衛扣身答應端起托盤而去。

    「把那些東西都給他!」靖康王說。秦綱抬頭看方良玉手中是一個大匣子。

    「你好好看看!孤看了之後都出汗。寫出一份折子上書請罪還是有權力的!」靖康王邊說邊回身已經走了過來的宦官慌忙彎腰伸臂任他手扶。

    方良玉把匣子打開放在邦河王子面前起身要走!「有人要害我!」秦綱小聲說他感覺出來靖康王似乎看出什麼來了不然也不會把他面前的酒送予別人但他更知道自己給這個六親不認只認靖康王的人說了就更保險就等於給自己父王說還撇去了自個癲癇胡語膽怯誣陷等嫌疑。

    「青天昭昭!」方良玉還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秦綱低頭看一大砸折子用手一拿名表都是熟悉親近的人沒看冷汗就流了他盯住遠去的的方良玉怎麼都覺得那句話指的是這些。

    李衛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嚇了秦綱一大跳。等秦綱看清他是誰時這才放下心來說「你是唯一對我忠心不二的人有了他日我一定不會忘你的~!」

    出了天牢靖康王不慌著去登輿只是在走到道路邊的雪窩裡。

    四處蒼茫灰白冷沉。今日秦綱的話給他提了醒尤其提醒他不要被盛世所累要看情下面的旮旯腐敗。他站住四看雄心突起他低聲沉吟「老當伏桑梓問志圖千里!」

    接著他補充說「魑魅魍魎何足懼!起居官記下!」

    方良玉知道天心難測看靖康王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慌忙提醒他說「天冷起駕後再想事情吧!」

    「你安排一下天牢!」靖康王說完往輦車走去儀仗收回回擺一個年輕的宦官慌忙趴在地下讓他踩著上路輿。

    他沒有說讓方良玉幹什麼就吩咐起駕。可方良玉心下中卻清楚無二當然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動聲色免得打草驚蛇。可是揪查到不該查的人後呢?這可是個燙手的山芋他邊長揖送駕邊低頭捉摸。

    段晚容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外面的雪聲風聲都停了亮堂的光線透過油布胡住的窗戶灑在眼睛上有點很不一樣的感覺。

    段完容立刻知道到底什麼不一樣了因為飛鳥正抱著自己睡得香甜這根本不是她的房子。她一下子腦子亂烘烘起來又氣又急。

    「喂你醒醒!」段晚容使勁地推了推整個藏在她懷裡的飛鳥。

    「聽到了沒有?」段晚容給了他一下說。

    「啊?房子塌了嗎?」飛鳥猛地坐起來大聲問。

    「我問你我怎麼跑到你床上來了?」段晚容檢查著自己的衣服問。

    「被子不會長腿可你有呀!」飛鳥明白了怎麼回事又拉著被子躺了下來「我夢到自己蓋了一間大房子金碧輝煌的連地板都變成了黃金。正高興著房子亂動我還以為它要塌了呢。」

    「你沒對我做什麼吧!」段晚容疑懼地說。

    飛鳥把腦袋躲到她柔軟的胸部裡哈著熱氣說「有呀替你脫了外衣!」

    段晚容渾身酥癢突然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半哭著說「你說過不報復我的大不了你還我『栗子』就行了。」

    「啊?我沒有!」飛鳥動了動一下子打了一個長到點的哈欠說「你睡得跟死豬一樣我怎麼叫你都叫不醒我就幫你脫了衣服塞被子裡。我們以前不也睡在一起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段晚容以前陪他讀書到夜裡不想回去了就和他擠在一起。那時侯她可是也什麼都不懂可現在呢?不過她想想自己確實和飛鳥睡在一起過要是大驚小怪倒好像真有什麼事了一樣立刻停住叫嚷。

    「沒有其他事情了吧?」段晚容小心地問。

    「有!」飛鳥一句話讓她嚇了一大跳。

    飛鳥一邊爬起來一邊胡亂地穿衣服。「我忘了我今天還要去學堂上學下午回來練琴!」飛鳥說著就拿著段晚容的外衣自己套上然後爬起來就往外走。

    「完了這下人人都知道了!」叫他不住的段晚容用被子蒙住臉說。

    「衣服怎麼大了好多?」飛鳥邊迷糊地向水房跑邊奇怪。

    飛孝正在洗漱見飛鳥穿得花花大大地過來憋不住把口裡的青鹽水全噴了出來。「哥!你怎麼跟個花大姐一樣?」飛孝笑話他起來。

    飛雪一聲不響地漱口眼睛卻直直地盯住飛鳥身上的衣服。「這是晚容姐姐的衣服!」她終於吐了口水說。

    「是嗎?穿錯了。」飛鳥邊洗臉邊不在意地說。

    「不是說長大了就不能睡在一起嗎?」飛雪問。

    「會生孩子的!」飛孝洗漱完畢隨便說了句就往外走。

    「誰說的?」飛鳥也嚇了一跳扶著冷毛巾跑到門口追問。

    「我做噩夢你都不哄我睡覺!」飛雪也哼了一聲走掉。

    完了完了!我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飛鳥在心中嘀咕著走回來。他一邊漱口一邊含糊地說「怪不得晚容姐姐這麼怕!」

    蔡彩也揪著兒子過來洗臉見到飛鳥就左看右看。「你阿媽給你做的新衣服嗎?」蔡彩問。

    「是舅媽!穿錯——了花的好看嘛?」飛鳥心裡一驚說。

    蔡彩再次打量飛鳥穿的衣服起來讓飛鳥有種貓看老鼠地感覺。他給舅母陪了個笑臉轉過身就變成一片苦楚不分臉面地慌忙洗漱完了後抬腳就走可走到一半又回來了補充說「我只是給人家借來穿穿看!漂亮不?」

    綠辮線襖上繡了一個粉色的小花略微有些肥大穿在飛鳥身上真有一種別樣的絢麗感。蔡彩咬著下嘴唇想事情左右看著好像在欣賞飛鳥的丰姿一樣。「沒錯!是好看你是不是去青樓睡了覺才回來?」蔡彩洽笑著問。

    「表弟你真了不起!」花落開笑著說「多少錢一晚呀?」

    蔡彩使勁地擰自己兒子說「你問這個幹嘛?你要是跟他學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舅媽!要娶她回家嗎?」飛鳥問。

    「那當然啦!」蔡彩嘿嘿一笑說心想你和你阿媽鬧去吧最好娶個身家說不出口的老女人回來那就有得看了。最後辨認出來是誰的衣服後才略微有些失望。

    飛鳥擔心極了可一向開朗的他不一會就想開了。「按風月老師的說法她叫阿媽什麼來著?叫阿爸什麼?我看都叫阿爸阿媽好。掙錢養她也不是不可以!」飛鳥偷偷給自個說「晚容姐姐嘛反正吃飯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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