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三十六節
狄阿鳥沒有銷售渠道用了個笨辦法用自己的人和誘騙來的鄰里馱著魚按片區去賣。賣掉的提利賣不掉的是東家的。這年歲不少給人做夥計做學徒的也就是管個飯年下拿上紅包。兩下一比狄阿鳥不知顯得有多慷慨多大氣。每天天還沒亮男人們就敲門要麼備了車要麼背了背簍起身排隊等著拿魚跑人家。年三十前除了一些留下讓大家分去過年的魚他還真處理一空。
二十九日上午萬立揚來報賬。報帳目時家裡大小都偎上來看等著知道狄阿鳥是賺是賠一聽萬掌櫃說沒有預計中賺得多卻也賺了不少大小孩子都堵了狄阿鳥要紅包。狄阿鳥給了些錢轉身就是愁他的魚是一種季節貨賣過之後要轉行卻是要愁明天賣什麼這時他盯上了他阿爸。
這個冬天很不平靜對靖康人還很陌生的狗人從極地冰原上出發繞過猛人的領域進攻了拓跋巍巍拓跋氏不想和他們硬拚在靖康叛臣的幫助下賺開涼北城意圖將王庭轉移一段時間不料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膏腴他們再也不想走過年這會兒一點兒不消停撐開獠牙使勁兒侵吞陳州。
現在大將軍健布已經開始為出師準備轄軍們也在準備。
當日兵變轄軍和後軍都損失巨大朝廷將兩支兵馬合併交給狄南堂。同時魯後也考慮到自己還要用最值得信賴的嫡系王牌來應付國王擅發詔書所引發的事端就讓地方和狄南堂協商盡快補充滿員。
狄南堂見一些甲械撥不上來就琢磨著要趕造一批輕便廉價的竹甲。狄阿鳥自然想近水樓台先得月把這筆買賣接到自己手裡大過年為設計竹甲忙上忙下。
前些日他跟花落開一起送張鏡到太學逛了一次迷上一個老博士的水晶片。竟買了一片兩下加起來就往半人半妖上發展——把水晶片穿過孔斜戴到一隻眼上遇到人把水晶片捏在手裡對著人家照照因制甲的需要把半好的部件掛自己身上走到人跟前用手拉著晃晃。好在這些天除了送黃皎皎回娘家去軍營幫忙馴些狗也難得出門不至於驚嚇到太多的人。
若他像小時候長得那麼可愛也好偏偏五尺左右的人面孔有了男人樣額頭鼻子眼睛都不適合懵懂頑鬧穿上這樣的裝扮真讓人難以恭維就著還嫌不夠硬是把阿雪風月張煙他們圈起來設計竹衣尋找截竹片打磨竹片的良方。
過了年小玲的父母決定要回到長月做生意趕來求董老頭把眼神盯到他的門面上最終經過協調董家收回到期的門面讓兩個人一人占一半。
狄阿鳥不聲不響地從中隔開店舖再也不提自己和小玲的關係。
這時也該接黃皎皎回來了一天早晨吃過了飯花流霜叫住他說「你去接你媳婦回來!你阿爸說黃家是有臉面的人不能讓人家臉上不好看明白嗎?」
「嗯!」狄阿鳥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把你的竹鱗脫了水晶片給我。」花流霜有些頭大地看著他那身怪相想起些什麼問「你昨日有沒有動我的屋子?」
「沒有!」狄阿鳥搖搖頭。
「奇怪了!!」花流霜皺了下眉頭。
「丟東西啦?」狄阿鳥問。
花流霜搖搖頭抓了他竹胳膊取他身上的東西。蔡彩倒實在老老實實地交代說「也不是我。我只是再想問問咱家真沒有留下那只琥珀青龍!?」
「什麼琥珀青龍?」狄阿鳥問。
「你外公的東西。」花流霜心裡奇怪「你一回來就問過了。琥珀而已改天我讓人給你買上一塊。」
蔡彩過到門邊看看慌忙把門關上說「怕是那幾個丫環找它!他說是他家家傳之物給太爺保管的。」
「要是我有的話就會送他。什麼東西能讓他這樣的人這樣找?!阿雪或誰到房子裡玩把花瓶碰倒了吧?!」花流霜說。
蔡彩卻在喘氣把聲音壓倒極低說「說不定是什麼寶貝!我就想回黑木崖找找看。太爺總要給子孫留些東西定然不是他姓盧的。」
花流霜歎氣扯過狄阿鳥的水晶片推著兒子走過又關了門隔著幾桌坐在自己嫂子對面微笑給蔡彩商量「我們家落開都十八了吧。你覺得張鏡那丫頭怎麼樣?我看兩個人挺合得來的要是你覺得合適我就給她母親說一說!」
蔡彩一臉的苦瓜樣連連搖頭說「那丫頭瘋瘋癲癲哪成?不行!」
「人家是官宦人家飽讀詩書將來對我們落開的有好處。你背地裡問一問說不定他對人家起了意呢。」花流霜勸道「藍采眼看要臨盆了你也去買點東西讓她高興、高興。你看我家阿鳥今天讓人捎個羅綢明天要人弄點補品多知道事。」
「你是大她是小。我還用巴結她?」蔡彩說接著嘟嘟嘴巴歎氣「買買嘛。阿鳥是想要弟弟我呢?我一個月的錢還沒有阿鳥的掌櫃拿得多。」
「我給你!」花流霜說。接著她又問「你打算讓落開做什麼?!要是你捨得我想讓他跟在他姑父的身邊日後也好圖個封妻蔭子。」
「那阿鳥呢?」蔡彩詰問。
「他倒想。卻被要到宮裡去。我也替他愁日後不知闖多大的禍呢。我只想讓他快快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花流霜說。
※※※
狄阿鳥去了黃家。黃文驄如此之忙還特地從生意上抽身。
女兒都被自己出手了他經過緩思想當定這個岳丈先給狄阿鳥談了許多生意上的道理講些家中規矩設了家宴聚了一些平輩的年輕人和狄阿鳥喝酒。
家中長輩被安排的有話黃家子輩也放下前嫌和狄阿鳥打成一片競相灌酒。過了中午被灌了不少酒的狄阿鳥在廂房裡午睡了一會聽到有人叫他。他睜開眼睛看看見是黃皎皎撐著身子喊便一把摟了她並排躺下扯了輩子又睡。
黃皎皎聽從母親安排叫狄阿鳥到堂上敬茶磕頭的被他胳膊箍著按在被窩裡又氣悶又掙不脫心緒躁急。她怯懦地叫半天才出一句見叫不醒自己又掙不脫只好涔涔躺著。她被摟得發熱心頭也怦跳不已便用力轉側身子無可奈何地平靜自己愁苦地看。狄阿鳥的眼睛閉得並不緊留有一條窄窄的縫隙微微透著光芒讓人想窺視裡面的珠寶。他的鼻子噴出絲絲的氣息都能拂到黃皎皎的面頰上帶著一流細膩的涼意。黃皎皎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因燒酒和午覺而幹幹的乾裂著白色的皮子。不知道怎麼的她看得恍惚內心卻起了一種衝動一剎那竟想用自己的口水打潤。
這是一種奇怪而荒唐的衝動來得莫名其妙就像你在花園中行走想挪開一塊石頭或者想扶正一株植物一樣。她努力抑制住用平靜的呼吸來平息自己受到狄阿鳥深長而厚重的呼吸影響不知不覺一致跟從最後慢慢瞌睡意識模糊去。
她忘記了自己的使命竟然在叫人起床中一同睡著而指使者——她的父親卻是分身乏術時間並不寬裕。他已經喝了一個女婿的午茶見等不來另兩個人不禁有些著急。他面前這個女婿是一個家在直州的官宦子弟因路途而省親很少住下的時間也長。
叫翟延的女婿漸漸有點兒不耐說「七妹夫怎麼還沒到?我還打算一起到街上看一看給凰兒買些東西呢!」
他是二女婿而黃皎皎是第七女因酒席上諸人不是朝他灌酒淺嘗輒止。他說的「一起」其實是貴人家極其尋常的比試有時乾脆當著岳父的面理由很簡單要麼是為讓自己家的婆娘理直氣粗在娘家高人一頭;要麼幾個人斗威風鬥本事;要麼是應娘家人想知道女兒在人家家中的份量和地位顯露家世錢財見識學問。
「斗」字不分大小只分文鬥武鬥文鬥是大家呵呵一樂在謙虛暗比中完成過後對對方的家世有個瞭解以後在各女婿間也好相互救應。而武鬥是斗紅了眼火並較真慪氣最終忌恨終生的都有。黃文驄看他提了頭又見他站在那裡雖然頭胖身短氣度卻很雍容姿勢也恭順有禮想想對狄阿鳥的印象有點不看好比但想想兩人年齡差異這麼大覺得不會上升到武鬥。
他敲了下几案示意旁邊的正室去叫。
新婚夫妻常常會對房中事樂此不彼母親去比下人方便一些免得下人藉機看不該看的將來又嚼舌頭。黃皎皎是她母親那裡的小疙瘩她母親雖對狄阿鳥橫眉豎眼地記恨卻極疼自己的女兒愛屋及烏。她去了狄阿鳥臥下的房子敲了門不見動靜只好自己進去一進去就看兩人蓋著被子並頭睡熟心裡叫著荒唐大聲喊了兩下又退了出去。
黃皎皎聽著母親叫她喊狄阿鳥醒來大聲喊叫。
她有母親做後盾用拳頭密密地擂。
狄阿鳥睜開眼睛曖昧地哼哼兩聲叫了個「小寶貝」用手拍了她兩下又翻了身子睡。黃皎皎沒有辦法爬起來給母親說自己叫不醒。
黃母著急地問了兩句只好再進去喊她等狄阿鳥醒來給了一些錢安排說「他家雖貴卻沒咱這樣的家裡有錢別小氣被比下了不好看。」
狄阿鳥聽明白後大奇問「就比著買東西?」
「還要有情趣會識貨會花花得久有風度。我叫你天霸哥陪你們去你讓他幫忙看著。」黃母精心安排說。
「為什麼要他看著?」狄阿鳥不願意地嘀咕卻爬了起來跟黃皎皎一起到堂中按她母親教的那樣捧一杯茶。
黃文驄威嚴地坐著接了他奉過茶溫和地說「今個天好!就按你們延哥說的。你們都是好年歲出去看一看玩一玩。那也不要到別家房頭上約人姊妹幾個好好裝扮、裝扮一起去吧記著千萬不要生和氣啊?!我還有事就先出去了!」
狄阿鳥等黃文驄出門後攬著黃皎皎坐了他剛才坐的位置喝茶。
家中長幼有別長輩還在他就這樣上去了其實是大大地出醜周圍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他放肆卻沒話可說。黃皎皎母親用眼睛瞪他瞪出了一句話「我口渴!」
在年後省親的日子要出發時一姓金龜婿都要從隔了幾條街的別房家裡出來聚齊到一起由長房長子或長房長孫約束著在房子戶外來個比拚找家珠寶首飾商找個門客出些題目以此考驗。
這樣的斗範圍比較闊基本上不結私怨有時也能在年外造個樂趣可狄阿鳥來得不是日子大伙也就平常一些由舊姐夫比新妹夫。
一會後一行人有車有從出發要去在花錢的地方兜上一圈。
狄阿鳥不比翟延的僕從車馬身邊沒個僕人。按說以他的年紀想和別人這等年紀的人比確實難比。可黃皎皎已是及笄之年自小聽得家人常論些兄姐卻體會到這種差別情緒很是低落也沒上二姐的馬車直接和狄阿鳥伙乘一匹馬頭低得低低的。
她沒跟狄阿鳥鬧什麼只是喃喃地說「二姐頭上像蜻蜓一樣的步搖真好看!」
狄阿鳥知道她的意思卻不懂得她的心更不明白人家家不像自己家分房自重回答說「你看她帶著好看借來戴兩天嘛她是做姐姐的!」
黃皎皎一陣失望覺得他不會給自己買一個勁想提醒他自己母親給他不少錢。
他們奔了第一個花錢的好地方——淑春園在路邊停下。
這裡是以淑春樓為名的一個片區包括幾座連著的樓群大院。裡面包羅新舊名貴古董、首飾女衣刺繡香料名裘花鳥蟲魚幾乎應有盡有。
狄阿鳥年前下鄉時來買過幾次女用後來帶家人逛過略為熟悉一放下黃皎皎再見這五六個還單身的蹭胭脂水粉的姐妹都跑到了翟延那裡連黃皎皎的兩個親姐妹也只過來一個察覺到點什麼。
黃凰也下車頭上綠蝶幾欲高飛。
黃皎皎別過頭直愣愣看人家頭上那飾物狄阿鳥想也不想走過去一把拔下來說「讓我們戴一會!」
黃凰是黃文驄別房老婆生的。
她就像一隻光彩照人的牡丹頭上黑絲金步搖身有滾緞博紋衣腰束得很細下面穿了木屐正翹首慢步冷不妨被狄阿鳥過去拔了頭飾一摸頭髮自己的倭包墮了下去雖然生氣但還保持矜持嗲聲道「你給我妹妹買才是讓她戴別人的你也不嫌丟人?」
她的丈夫翟延是混世面的人了大度地回過身笑著說「女人們都有自己的心愛之物像咱們男人的刀劍哪裡會捨得讓人戴?你再買吧要是錢不夠我借你!」
黃皎皎的臉一下火辣辣的她有點沒臉見人躲在馬後看著摳土的腳尖恨不得馬匹把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
「就是就是!」黃天霸嫌他丟人奪過首飾還到二姐手中。
「買嗎?!看看皎皎妹(姐)連敢吭聲不敢跟著你算倒霉透頂了。」一圈人紛紛指責狄阿鳥怪他吝嗇不恤。
「以為我沒錢?!」狄阿鳥一把拿出幾個金幣依仗臉面厚實挺著胸口向人家叫陣。
黃天霸雖然跟他彆扭可也怕他給自己母親妹妹丟人現眼見他拿了幾個金幣充大款吝嗇得慘不忍睹連忙和他站到一條戰線走近一點低聲說「你這點錢還不夠晚上吃飯的呢。」
狄阿鳥怏怏一愣邊走邊說「那晚上我們回家吃飯我家有個廚子!」
這些姊妹們算是看明白了狄阿鳥無不叫轟他但也不知道有意無意挑些輕視的話來貶低他吝嗇也把風轉到黃皎皎這裡說她們皎皎一件首飾也沒添衣服都快穿破了不像以前那麼又蹦又跳活潑漂亮了。
黃皎皎的二姐卻藉機偎依著自己的丈夫論道自己前幾天看到的首飾。
黃皎皎對自己的二姐又羨慕又妒忌面對姐妹們的冷言冷語心裡更不是滋味差點要哭出來。
她眨眨通紅的眼睛不服軟地叫板「小鳥今天就買給我!」
狄阿鳥被她說得心像針扎一樣更被人說得冒火過去挽了黃皎皎的胳膊說「長得不漂亮的人就算戴再漂亮的東西也不漂亮皎皎什麼不戴也漂亮。」
他自以為自己貶低了一群女人事實上卻間接地否認了黃皎皎的話刺傷了對方。眼看一家名貴的珠寶店就在眼前黃皎皎一把甩了他扭頭就往一旁跑。眾人吃了一驚踏步到首飾店的幾個都站住回頭沖黃皎皎叫喊。
狄阿鳥撇開兩條腿追了兩步回頭沒火並就宣戰「笑話我們你們等著瞧!」
黃皎皎怎麼會跑過他?
他拉著黃皎皎心裡也酸溜溜的就看一看四周的行人小聲地勸「他們笑話咱沒錢咱就真沒錢了?」
「那我要什麼你要給我買什麼!」黃皎皎努力控制住要脫眶的眼淚要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