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四卷 三十五節
    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三十五節

    前些日子裡掌櫃接受了他「美人魚」的商業設想但在預算一番後還是得出短日子裡賣魚得不償失。這樣狄阿鳥在第二批魚運到後就果斷讓人捎話收手。如今即便自己的第一批魚已經順利賣完他屯的魚卻依然有三個這麼多。

    為了能夠不壓魚他甚至靠誘騙找來舊日的鄰居要他們賣魚掙錢。

    而自己也趕著一輛馬車一家一家問人要不要魚。緊接著他又組織人手向宮廷官署和一些酒樓塞魚相當繁忙。

    這真是龍生龍鳳生鳳。狄南堂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麼盡心竭力地奔波賣魚挺住一連的辛勞。在門口碰到他還分明地聞到兒子身上帶著一身的魚腥味。

    狄阿鳥明顯有點沮喪低著面孔一口一口地歎氣一句話不說。

    狄南堂不知道怎麼回事叫住他想以誘騙為主便詢問「是不是賣不出去積了許多魚?」

    「不是!」狄阿鳥依然眉頭不展地說。

    「累去了興趣?」狄南堂又問。

    「不是你不知道的!」狄阿鳥漠然答了一聲愛理不理地就要走。

    他大為驚訝不曾想像兒子的失意卻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那種故作其樣的。他心中也有煩瑣事累成一團團疙瘩還是硬耐下心詢問在只見兒子不理不撓後他終於忍不住發怒「你怎麼了?遇點難事就這膿包相?丟人不丟人?!」

    狄阿鳥「哼」了兩下極怒氣地要走還狠狠地衝門發洩。

    狄南堂覺得兒子是給自己示威一把拉他回來狠狠給了幾巴掌卻想不到竟打掉了眼淚下來。

    他看著自己的手說什麼都有點不信。自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巴掌掄出來的卻想不到今天像往常一樣的巴掌竟然打出眼淚?怎不讓人奇怪。

    花流霜拉了他狄阿鳥乘機又狠狠踢了幾腳門然後揚長而去。

    狄南堂跟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氣結問「他怎麼了?」

    花流霜撞撞他示意他真不知道「都幾天了你剛看出來?」

    「心裡有了發愁的事!」花流霜說。

    「那就該給老子臉色看?」狄南堂問「我看是賣了幾天魚想呀掙錢了!要阿爸也沒了用沒事還愛給我幾巴掌今天就不理他!」

    「我看是掉了錢!」龍藍采也在一旁臆度。狄南堂又點頭說「又堆了一大堆魚賣賣不掉吃吃不了。我辛辛苦苦掙錢煩悶得要死。你們卻好日日在家不頂用想給我巴掌就給我巴掌。這還了得?!」

    「我的兒子我知道。千軍萬馬中不皺眉頭卻不要碰到女人。」花流霜探頭挑了一眼回來說「我問了說是二牛媳婦不理他了。人家已經夠了不起了心裡哭出去賣魚還得撇著笑!」

    「人家是大人。他一個孩子卻總是沖人家使壞心。人家耐心沒了自然就不理睬他了唄!」狄南堂若有所覺明白了怎麼回事。

    狄阿鳥出來卻又是一真難受。他解了馬從院中上馬直接奔出門在傍晚中的大街上馳騁。

    小玲給他攤白雖然仍在店舖裡幫忙卻很是冷淡任他怎麼哄怎麼巴結都不見成效。而且越是這樣越換到更多呵責生氣。

    狄阿鳥故意和她打了幾次冷戰卻不見好轉。

    這分明是對人的煎熬。

    她漠視你卻只是漠視你尤其在你的輝煌和煩悶並在時。

    她視而不見她怎麼視而不見呢?她明明是看到的呀。

    你買來的東西她會不要甚至會毫無道理就扔掉她是不喜歡還是只要沾著你就都。她最喜歡掛上嘴邊的是你是我的弟弟就像親弟弟一樣。難道是嗎?

    怎麼會這樣不過短短幾天的工夫?一切都生疏。

    一切也似乎結束。

    只能靠痛苦打發這沉寂。

    他從來也沒想過全心全意的愛和全心全意的痛竟然離得這麼近。他真想自刺一刀看看對方是不是也會這樣漠然。

    他去到時小玲正在刮魚鱗。見魚肚紋在鱗片剝落中呈現後她把殺開的一堆魚放到水了洗接著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魚鰓。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便看到沉思的狄阿鳥。

    見對方的眼睛若有若無地看著自己她慌亂了一下不動神色地偏頭輕鬆地笑笑說「你怎麼來了?姐姐給你燒魚吃好嗎?」

    「我燒給你吃好嗎?」狄阿鳥以為東風解凍高興地說著抽刀紮了一隻魚。

    「不用!」小玲冷淡地說接著看著狄阿鳥的刀冷哼說「我聽說勇士會把自己的武器當成他的性命日夜用白布擦拭焚香祭拜當成是神聖之物。不為怒拔不為嬉戲心有不平刀劍便夜鳴。這樣的人一聽說有正義的事業便奮不顧身。」

    狄阿鳥連忙把刺中的魚從刀尖上拿掉用魚身抹刀刮得吱吱作響還連忙說「白布?我記錯了以為是白魚呢!」

    「你手裡是白魚嗎?」小玲淡淡地說說完站起來就走。

    狄阿鳥立刻看魚。魚是玄青色的。他扔掉了魚亦步亦趨地跟著邊走邊說「錯的厲害連顏色都弄錯了原諒我嘛?」他看幾個人探著頭看自己慌忙瞪過去。

    小玲突然回頭。

    狄阿鳥嚇了一跳連忙恬笑了一下說「我以後知道要用白布了的。」

    「你什麼事都要放到以後嗎?」小玲輕輕站住哈了一下手繼續不屑一顧地走。

    狄阿鳥一下僵硬站在那裡有些不知道怎麼好。朱溫玉跳出門跑到外面手裡遞了一塊白布回頭看看說「我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狄阿鳥點點頭連忙疊了一下白布吩咐說「快幫我剝兩條魚!」

    屋子裡放著一隻數只水桶樣的銅爐子上面已經燒了火。這是狄阿鳥準備的大牛糞爐子裡面已經架了火。他笑咪咪地坐到小玲對面抱著刀擦。他認真得讓人難以想像擦刀擦出輕慢緩急兩手還上下游浮猶如抱了一個情人而不是在擦刀。

    小玲自然一眼收錄。她轉頭歎氣不知道怎麼面對狄阿鳥這種可憐相幾乎想讓步可是硬是在難熬中堅持下。兩人就這樣的僵持著陡然有先做好飯的人給狄阿鳥送來了點吃的。狄阿鳥立刻笑納掰著就吃心中卻不是滋味。他再向小玲看看卻看對方依然沒有理自己的痕跡更是心急難擋。

    他放下刀捏了一小塊過面的小魚向小玲走最後伸到她面前低聲說「我還不知道哪裡做錯了事你告訴我吧。我一直都愛改缺點的!」

    「沒有什麼你去一邊去。沒看我在忙著嗎?」小玲咬著牙勉力說。

    狄阿鳥急切讓了一步終於急躁地說「那你總說給我聽嘛!我是很喜歡你的人人都知道。你怎就突然不理我也要給我說說為什麼吧。」

    小鈴沒有吭聲突然丟了勺子往一邊走去。狄阿鳥大急一把拉住她。「放手!」小鈴很嚴厲地說。

    「那你說說!昨天你給隔壁的王日昌就說了好多話笑得可開心了可他還是沒買我們的魚。可你為什麼不理我?難道你喜歡了他就不理我了?」狄阿鳥大聲地嚷嚷。

    「是呀!」小鈴狠狠地說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為什麼?」狄阿鳥問。

    「知道嗎?小鳥你只是個小孩喜歡吃喜歡喝連一點出息都沒有。除了做一些無中生有的事外你從不做什麼正經事玩玩鬧鬧瘋瘋癲癲。小王兄弟怎麼了?連朱溫玉都打算將來立功封侯呢。你呢?放了好差使不做卻以為賣兩天魚就了不起了現在好了這麼多魚你賣得呢?你一定以為我對你特別好其實我對每個人都很好前天我還給朱溫玉縫了衣服。不信你問問他!」小玲突然爆發回頭連珠炮一樣地大聲說話幾乎用盡力氣只說到一半嗓子就啞了。

    「回家去!我見到你就厭惡!沒事只知道問「喜歡我不?」丟人死了!」小玲補充說然後推了狄阿鳥一把轉身走到臥室裡。狄阿鳥一下傻了就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有點眩暈。他四處看了看一大圈人已經圍過來在一旁看。

    他怒喊了一聲一腳踢翻旁邊的爐子差點被倒下的熱湯熱火燙到。眾人讓開之際他大步跑了出去把抱了兩個魚的朱溫玉撞了一跟頭。朱溫玉爬起來就問屋裡的收拾湯和火的人怎麼回事。正問著狄阿鳥回來從後面扯住他的棉布罩褂「嗤」地撕開一條足有兩尺的口子然後恨恨地說「補!縫!補!」

    朱溫玉愕然摸住自己的衣服看狄阿鳥投到夜色中接著聽到幾聲馬嘶。

    火木被澆了水但揀了起來時地下鋪的木板都被燒出坑凹。小玲出來鼓著氣說「他就是這樣可恨!」眾人見狄阿鳥走了邊收拾東西邊說小玲怎麼能這樣。小玲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卻也又發了脾氣大聲責問「關你們什麼事?吃飽撐著了管我們的閒事!」

    說完後她也彎腰掃東西整理東西並趕眾人走。她掃著掃著卻抽泣著哭起來接著她流淚重新生火架鍋。

    「什麼東西?!只知道沖爐子發脾氣。看你那點德行!」她邊哭邊說。

    「宮裡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賣魚好賣的嗎?立功封侯不好嗎?」她又說。

    「好好一個漂亮少女在你家裡你喜歡她不成嗎?」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

    突然又有馬叫聲。她連忙擦去自己的眼淚背過身子喘氣。狄阿鳥又回來了他站在門口問「你說的就算是我也還是能改的。我們還能好嗎?」

    「不能!」小玲說。

    「那為什麼?」狄阿鳥邊走進來邊問。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著掃把做出很憤怒的樣子渾身卻沒有力氣。

    「你哭啦!」狄阿鳥說。

    「走!」小玲幾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過這就輪起掃把蓋頭蓋腦地朝對方打。

    一陣狂風雷卷的怒打。狄阿鳥奪了她手裡的掃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卻見一手血那是被竹蔑扎傷。

    狄阿鳥發愣地看對方氣臌臌的像足了蛤蟆紮著跳架子的蛤蟆喘氣。

    小玲看著他也瞪大淚眼地站著想伸手替他摀住卻沒有動。

    狄阿鳥這次又走了。她終於軟了身子盤在地下去擦眼淚。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風燈。稀少來去的人。

    這夜色死一樣地寂靜黑暗。

    酒。愁。傷痛。失戀。折磨。冷。

    腳下的路很寬闊青石板一絲不苟地鋪成一條滋味之路人馬都昏天黑地走。

    一開始時他堅信的如今他失望。

    狄阿鳥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該去哪裡。四處都一樣地路都一樣地不知道通往哪裡問題更難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裡?將軍大官員養馬人商人過客孩子的爸爸。

    「還是回家吧!」他選出回家的路只好回家。

    遞了牌子入城夜色已經相當深了。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勁打門卻見開門是自己的阿爸沒想到父親還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喝酒了?厲害著嘛被阿爸幾個巴掌打去喝酒去了!」狄南堂笑著搡了他一下。

    「不是被阿爸打的!」狄阿鳥低著頭看阿爸手裡的馬燈突然抬頭問「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將軍做大官才有出息?養馬做商人被沒出息?」

    狄南堂注視他那亮紅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才替他挽了馬。兩人最終進了家卻一前一後到空寂的後院。

    後園子裡的廢亭被上了茅草茅茨並未修剪掛著雪凝搖擺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面動。狄南堂別了馬燈圓形的火亮頓時四射。

    「是別人看不起你嗎?」狄南堂回應他那句話問。

    「不知道!」狄阿鳥說。

    「別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淺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淺薄!無論去做什麼我們都在長生天的注視下!」狄南堂靜靜地說接著把視線投到空中。

    狄阿鳥也哈出一團熱氣抬頭看。

    靜謐!一陣靜謐。在靜謐中天空風雷湧動就像男兒的血脈。

    好久狄南堂用力抱抱兒子輕輕地說「無論是誰說什麼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我們家的驕傲!令我感到驕傲!」

    狄阿鳥一陣激動流了的眼淚下來卻聽父親又說「長生天給了男兒胸懷給了男人意志!無論去做什麼男人就做男人!

    「商人可以是養馬人也可以是將軍可以是士兵也可以是。甚至奴隸!」

    「大丈夫當橫行天下卻不是讓你做螃蟹!」

    狄阿鳥默默地聽著搭著阿爸的肩膀。

    「你是不是愛上了什麼人?」他突然一轉口氣問這個敏感的問題。

    狄阿鳥不吭聲。狄南堂捏捏他的肩膀說「很多事。不是說出來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讓別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到就不是。」

    狄阿鳥「恩」一下回身就走狄南堂笑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聽他大吼一聲「有什麼。大丈夫當橫行天下!」

    「這小子!還要橫行天下?」狄南堂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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