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進高踞在座位上俯視著田德彪,雖然拜伏於地,看不到李存進的目光,田德彪還是可以感覺到那冷厲的目光就注視著自己,不由得遍體生寒,冷汗津津而下。
李存進冷冷的道:「既沒有探明博州城的情況,也沒有查明是誰的兵馬在魏博之間設埋伏,要你何用,來人,拉下去,斬了!」
田德彪大懼哀求道:「大帥開恩,暗夜之中,有無數人馬埋伏在那裡,末將如何能夠過去,帶去的人,只剩餘十幾個,非末將之過也。」
「臨陣脫逃,如此無能之輩留之何用,拖出去!」
旁邊刀斧手上來把田德彪綁了,推了出去,不多時,呈上這個倒霉蛋兒的首級。
博州城中被放的晉軍,有近千人,休息了片刻,就又急匆匆的上路直奔魏州而來。身體強壯沒有傷或者是輕傷者,走在前面,傷勢比較重的,遠遠的落在後面。
凌晨在悄悄的走近,月色暗淡,愁雲慘霧,經過了小半夜的征戰,又跑了小半夜,晉軍疲憊不堪,無精打采。一旦逃脫了死亡的危險,人人懈怠,又累又渴,傷口在流血疼痛,身體和精神都到了臨界點。如果不是魏州這個希望在前面,所有的晉軍都想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
此刻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精神最懈怠疲憊的時刻。有的晉軍在走路中,已經是朦朦朧朧。
猶如一大片的蝗蟲,鋪天蓋地飛來,利箭帶著呼嘯從四面八方射至,毫無徵兆,噗哧、噗嗤,插入晉軍的身體。如同被收割的麥子,晉軍倒下了一片片。密集的利箭飛過,在慘叫和尖叫聲中進行著無差別攻擊。
從博州城逃得性命的晉軍,開始還在擔心李會派兵追殺。及至到博州城消失在視線裡面,才放下懸起的一顆心。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還有兵馬埋伏在這裡,手無寸鐵的他們,既沒有兵器,也沒有馬匹。唯一可以抵擋利箭地,就是自己的身體。
於是在戰場上出現了很詭異的一幕,晉軍如同鬧了蝗災的麥子,無論他們逃向哪裡,等待他們的都是蝗蟲般密集的箭雨。蝗蟲地特點是,所到之處,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生機!
王檀騎在馬上。在高坡上冷酷地看著箭雨收割著晉軍地生命。
跑、爬、蠕動。想逃出箭雨。密集而又連綿不絕地箭雨。一如那急促地秋雨。拍打著樹上僅存地幾片葉子。
瘦兔萎縮在地面上地一個洞裡面。緊緊地把一個已經死去同伴地屍體。抓住頂在身體上面。因為他地身體瘦小枯乾。跑地快。可以追上兔子。而且膽子小。打仗地時候。他總是躲在後面。所以大家都叫他瘦兔。他覺得膽子小沒有什麼不好。那些總是嘲笑自己膽子小。自誇膽子大地人。都已經死了。
就像現在。自己地身邊都是死屍。片刻前。這些人還在抱怨累。還愁眉苦臉。現在他們再無法抱怨什麼了。泊泊地鮮血。順著草地。流入瘦兔藏身地洞裡面。說是洞。其實不過是一個深一點坑罷了。以瘦兔這樣地身材。在裡面還是緊緊巴巴。
不過沒有什麼可以抱怨地。他還活著。還在呼吸。雖然身上還插著兩支箭。但是都不在要害部位。只要取出來。好好包紮一下。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痊癒。不過瘦兔沒有動。現在不是處理傷口地時候。如果被敵人發現。自己就死定了。
被自己抓住頂在頭上地同伴。已經成了一隻特大號地刺蝟。鮮血不斷從頭頂流下來。還有旁邊同伴地鮮血。已經在坑中積聚了半坑。
瘦兔的身體有一半在鮮血中,如同坐在澡盆裡面,不過這個澡盆裡面盛的是人的鮮血。濃重的血腥味讓他想嘔吐,然而他不敢,只是緊緊的把面龐貼在草上,呼吸著青草的味道。
箭雨終於停了下來,這個一面倒的戰場,不,應該說是屠宰場中,已經沒有一個站立地晉軍唯有那密集林立的利箭,如同雨後春筍般,插在鮮紅的土地上,還有那被鮮血染成紅色的草。
風中帶著散不去的濃重的血腥氣!
「報大帥,晉軍全部剿滅。」
王檀的目光看著那片紅色的草地,冷冷的道:「明年這片地地草,一定比別處茂盛肥美。」
報事地軍卒斜眼看了一眼屠宰場,打了一個寒戰,近千條鮮活的生命,就永遠長眠在這裡了。雖然他出生入死,見過太多地征戰和死人,可是看到此刻的紅草地,一片片的屍體,還是想嘔吐。
王檀高踞在坡上,緩緩的轉過戰馬,催馬走下高坡。紅色的朝陽在東方升起,照耀著紅色的草地。是如此的鮮艷,淒美。
收拾戰場的梁軍已經在清理,偶爾幾個還沒有斷氣的晉軍,被重新補上了一刀,徹底結束了他們的掙扎和痛苦。
瘦兔從草叢中的縫隙中看到了這一幕,他顫抖著拚命的把身體縮進草坑。
梁軍的腳步從草坑的旁邊走過,沒有人注意到在幾具屍體下面的還有一個草坑。
「大帥有令,把所有晉軍的屍體都翻過來,仔細查看一遍,啟出所有箭支,還有活者,殺,不得有一個漏網之魚!」
瘦兔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隨著命令,晉軍的屍體被一個個翻動,瘦兔甚至可以聽到,利刃刺入肉中那種令人心驚膽戰的聲音。梁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頭頂同伴的屍體被翻開了。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屍體下面那個草坑中跳出來,飛快的奔跑著,兔子一樣的速度,是他唯一的活路。
梁軍吃了一驚,愣了一下,瘦兔已經跑出去百餘米了。本來他可以更快一些,可是身上的傷口讓他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一些。
「哎,看,還有一個活的,喲,跑的挺快啊。」
「嘖、嘖,真是命大,居然活到現在。」
「弟兄們,你們說,他能不能跑出去啊?」
「來打個賭吧,我賭他跑不掉,就賭……」
「一邊去吧,誰都知道這小子跑不掉,能跑掉才有鬼呢!」
梁軍嘻嘻哈哈的鬥嘴,戲謔的目光看著這個跑的比兔子還快的漏網之魚。一個人伸出一隻腳,瘦兔一下子蹦了起來,如同被野狗攆的野兔一樣,跳過去繼續奔跑。
一個梁軍用刀背向他腿上砍去,他不想就這樣輕易的殺死這只逃跑的兔子,瘦兔高高的跳了起來,又蹦了過去,但是前面還有幾道寒光閃過。瘦兔在刀光劍影中狼狽的跳來跳去,梁軍都大笑起來,經過了一夜的埋伏和此刻的殺戮,他們都需要面前走過的這個小丑調劑一下神經。
「嗷!」
瘦兔慘叫了一聲,他身體上面的一支箭,被一個梁軍拔了下去。血如噴泉激射而出。
瘦兔一下子跌到在地上,又急忙跳起來,另外一個梁軍獰笑著拔下他身上另外一支箭。瘦兔沒有停留,沒有反抗,繼續跑。
「嗖」
這聲音是那麼的微小,在梁軍的哄笑聲中,瘦兔完全沒有聽到。一支利箭從遠處飛過來,插入他的左腿,瘦兔撲倒在地。
抬起頭來,眼前都是梁軍譏嘲的笑容和眼色,瘦兔向身後望去,一個人騎在馬上,手中拿著一把弓,冷冷的看著他。這個人並不想要他的命,不然這一箭射中的就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背心。
瘦兔驚恐的看著梁軍,向前一隻腳跳著,在他身後是他的鮮血鋪成的一條路。
梁軍沒有人去阻止他,只是遠遠的看著他,那神色裡,有戲謔、有憐憫、有嘲諷、有……
「嗖」
又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右腿,瘦兔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向前爬著。那個騎在馬上的人,又在弓上搭了一支箭,臉上帶著殘忍猙獰的笑容,射了出來。這一箭射在他的左手上,利箭穿透了他的左手,深深的插入草地。
瘦兔身體顫抖,嚎叫著,如同受傷的野獸,拔掉了手臂上的利箭,繼續向前爬著。
「嗖」
這次瘦兔聽的清清楚楚,一支箭射透了他的右手,把他的右手釘在地上。瘦兔發出垂死的哀鳴,眼睛裡面充滿了絕望和哀求。
一個梁軍走了過來,歎了一口氣,微微把頭轉了過去,把手中的刀刺了出去。
刀帶著鮮血拔了出去,那個梁軍沒有回頭,轉身走向遠處。
瘦兔的眼睛暗淡了下去,靜靜躺在了紅色的草地上。後此地草帶紅斑,人稱紅草坡。
那個射箭的人催馬走到王檀的面前道:「多謝今日大帥相助,我家節帥讓我向大帥深表感激,異日必有厚報。」
王檀淡淡道:「史將軍好箭法,都是為國分憂,不必客氣,請代我向李節帥問好,希望有機會可以和李節帥共同對敵。」
史弘肇道:「某必定轉告,告辭了。」
博州城,史弘肇貼在李耳邊說了幾句話,李冷厲的一笑,想回魏州城,老子有那麼傻嗎,讓你們回去然後再來打我,我是答應放你們,不過別人不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