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婉兒大驚,「他不是和薛大人在談什麼嗎?」逕直推開山賊甲直奔薛重樓書房。
額頭上的大包似乎一點也不痛了,只有滿腹的疑問:他為什麼要急急離去,難道……
薛重樓在書房埋首卷宗。婉兒也顧不得什麼敲門的禮節,一陣風似地捲進去。
「大人!」她跑得很急,額頭上已經微微出了細汗,和著亮晶晶的大紅包,格外引人注目。薛重樓只微微瞧了一眼心裡便已明瞭。
「婉兒,你來找赫飛麼?」
「是!」她直截了當。
「赫飛已經走了!」薛重樓微微歎道。
雖然已從山賊甲的嘴裡聽說,可是從薛重樓的嘴裡得到確認卻讓她有點承受不住。「為什麼,大人派他去做什麼還是外公派他去做什麼?」明知道薛重樓的官銜比上官赫飛還低不可能派遣他,而嚴嵩也不是上官赫飛的直屬上級,可是她還是要執著地抓住這根稻草,為他的不告而別找個最合適的借口。
「不是!」薛重樓淡淡道。
婉兒的身子微微搖了搖,在左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她在椅子上尋到了一個小小的突起。這是一張籐蔓編成的椅子,突起的部分便是籐蔓打的結,乾硬的結有些刺手。婉兒緊緊捏了那結,嵌進指甲,火辣辣的疼。
「那麼,他做什麼去了?」她盡量穩住自己地聲音。
「回家!上官赫飛的母親替他定了門親事。來信催他回家成親!」
「來信催他回家成親?什麼時候的事?」她啞聲道。小硬結已經嵌進指甲深處。十指連心,硬結上已經有了細微的小血珠,但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疼痛的是心裡,刀絞似的痛。
「前幾日就接到了來信,赫飛沒有告訴你!」薛重樓微微歎氣。上官赫飛來找他的時候眼裡只有冷漠和絕望,哪裡有回家成親的喜悅。他苦勸一陣上官赫飛還是徑直去了。
「這是他留下的書信,你拿去慢慢看吧!」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遞到了婉兒手中。
婉兒已經記不得自己怎樣回到到了花園裡。她在花園地角落裡。在一個積滿白雪的石凳上坐了良久,手裡牢牢捏著一封信。打開信的時候信封裡滾出一串鮮艷的紅豆。信上只有幾個字:還君紅豆心慼慼,從此上官是路人!
字跡剛勁有力,就像他地為人。一種不可更改的樣子,在紙上冷冷瞧著她。
風雪很大。無情打下來。
天漸漸黑了,綠巧終於在石凳上尋到了婉兒。已經凍得像一塊冰,怔怔呆住的冰。
嚴嵩大發雷霆,把手下的人和薛府地上上下下的家丁連著薛重樓臭罵一頓。最後親自監督賽神醫給婉兒診脈。賽神醫是他從京師帶來的御醫。嚴嵩年老體邁。又是在隆冬季節出遠門,所以皇上特地選了御醫隨他同行。
也好在這位賽神醫,蕭勁的傷才痊癒得那麼快。而上官赫飛中了冰針要一個月才能恢復,賽神醫針灸加藥澡。不多日就驅盡了上官赫飛體內地冰針。
此刻賽神醫小心翼翼把了脈,直起身來歎道:「小姐是風寒交加,不礙事。只要服幾服藥。再加熱水浸泡。很快就會恢復!」
「可是,婉兒為什麼呆呆傻傻。一句話也不說?」嚴嵩心痛地看著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婉兒,眉毛鬍子微微顫抖。他偶爾心血來潮出門去看了看寧德的民情風光,回來就看見婉兒不見了。等找到地時候看到婉兒地模樣,他地心都快糾結起來。
賽神醫到了門口處,小聲在嚴嵩耳邊低語:「心病還須心藥醫!小姐這是有了心病了!」
「心病?」白眉毛下的眼睛赫然一睜,射出一道凜利地光,將屋子裡的人掃了一遍。
「閣老,下官有話說!」這時薛重樓才小心上前,將上官赫飛的事說了一遍,他料得嚴嵩必然大怒,然而怒則怒也,最後還是不會傷害上官赫飛。愛屋及烏,這老頭子雖然凶狠殘忍,對婉兒倒是百般疼愛。
從另外的角度來說,他苦勸上官赫飛不聽,讓嚴嵩和婉兒出出別的招數也好。所以薛重樓慢慢的,心平氣和的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嚴嵩果然勃然大怒,鬍子吹起了老高。
「來人,立刻派人去上官家,將那小子鎖了來!」
「閣老,這樣的話,婉兒會生氣……」薛重樓不慌不忙,點到為止。
「外公,你先消消氣,這件事還要慢慢商量!」嫣然忙上前扶住氣得發抖的嚴嵩,扶了他在椅上坐定。嚴嵩忽地又站起來,「你不是說有封信麼?」
一句話提醒了嫣然,忙奔到婉兒床邊,果然見她緊握的左手緊緊攥著一張紙,露出一點邊緣來。嫣然低聲哄著,慢慢將手指逐一掰開,拿了信回來給嚴嵩。嚴嵩一看臉都綠了。皺眉皺了半天,反覆念:「心病還須心藥醫!」
忽然眼皮一掀,點頭笑道:「就這樣!」
等婉兒服藥泡澡等一系列折騰完,已是深夜。嫣然扶著笑瞇瞇的嚴嵩走了來,在婉兒的床邊放了張凳子,嚴嵩緩緩坐下了。
「婉兒!」他慈祥地笑。
婉兒茫然看著他,似乎不認識。嚴嵩心裡湧上一陣淒涼,隨即笑道:「上官赫飛是什麼軍銜你知道嗎?」
婉兒的眼睛動了動,看向他的臉。
「本閣即刻封岳婉兒為龍威大將軍,軍銜在上官赫飛之上,直接領導上官赫飛和他的軍營,官印在此。請龍威大將軍接印。」一個恭敬的跟班便捧了一顆鮮紅地大印來,遞到婉兒眼前。
婉兒又直直瞧向官印。
「傻丫頭,有了這顆印,上官赫飛就是你的手下了,想怎麼處理他都可以!要打要殺都隨你一句話了!」嚴嵩笑得鬍子翹起來。此刻這老頭子的專橫面目展現出來。雖然軍隊等級森嚴,但是無緣無故打殺下屬也是違法的。
這丫頭既然那麼喜歡那小子,料也不會打打殺殺滴!他很有把握,說了這話也只是想盡量哄得婉兒開心。
果然婉兒的眼珠動了動,喃喃道:「想怎麼處理都行?」
「當然!不管什麼事!」嚴嵩說這話的時候也有點心虛。畢竟上下級也只可以在軍營發號施令。其他的私事還是不可以干涉的。
「那我不許他成親
兒忽然直起身來。
「好好好!那你就下令——不許成親,這是軍令,不得違抗!」嚴嵩見她恢復神智,禁不住眉開眼笑。多派幾個人跟了去。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他暗自思忖。
第二天一早,寧德城門一開,立刻風馳電掣駛出幾騎快馬。為首的著閃亮地鎧甲,束著紫色小金冠。眉目如畫,意氣風發;後面跟著的一個全身黑,矮小精悍,眼露凶光;一個全身紅。白髮遮臉,臉色蒼白,活像殭屍。
守門的軍士行了禮後好奇向旁邊的弟兄道:「這是哪裡地少年將軍?年紀這麼輕就做到了這麼高的位置?」那人心有餘悸擦了擦汗回答:「一定是將門虎子。你沒看他後面那兩個人才嚇人。那眼神。簡直要把人吃了……嘖嘖!」
這時婉兒一行人走出不遠,後面的山賊甲聽得清清楚楚。眉開眼笑上前道:「寨……小姐,呃,將軍!」他還不能熟悉寨主的新身份,一連叫錯幾遍。
「什麼事?」婉兒執馬回首,說不出地威風凜凜,看得路旁一個妙齡少女傻了眼。
「這種感覺,好威風呵!」山賊甲(目前已經榮升副將,以後就改叫李副將了)瞧著自己身上同樣閃亮的鎧甲,感受到路旁的女孩子投來的躲躲閃閃地愛慕的目光,禁不住眉開眼笑。
「少說廢話,快馬加鞭趕路!這是軍令!」婉兒凜然瞟一眼,冷冷下令,隨即揚鞭而去。
路旁的少女看得直了眼,低低驚呼一聲:「好帥好酷哦!」
在馬蹄聲中,某人地耳朵把這話一字不漏聽進了心裡,臉上露出得意無比地笑容來。本將軍現在就把這個軍令如山先熟悉熟悉,到了上官赫飛家才好認真熟練貫徹落實,咩哈哈哈……
一路上快馬加鞭,這一日下午到了上官赫飛家所在地。天色已晚,婉兒勒馬下令:「李副將,快去找家客棧先休息一下!」
旁邊地紅鸞便掩住嘴格格笑起來。
「笑什麼?」婉兒很不高興。這倆老頭子老太婆都陰陽怪氣,本來自己絕不想帶他們出門,奈何外公一定要他們跟著,美名其曰保護。
「稟將軍!官差出行可以投宿驛館!」黑鶴趕緊拉了拉紅鸞,謙虛道。
「就,那到那個什麼驛館,你先去打點好,本將軍一會兒就到!」婉兒冷冷道,下馬到路旁一茶棚。茶棚裡有一個老頭子在招呼客人,婉兒笑瞇瞇道:「店家,我想向你打聽點事!」
「什麼,打點醋?客人,我們這裡只賣茶不賣醋!」老頭子側著耳朵認真聽了,大聲道。
紅鸞用同樣蒼白的手掩住了嘴咯咯笑了,小聲道:「倒還真是來吃醋了!」
「我們向你打聽點事!」李副將大聲道。
「什麼?」老頭子吼得更大聲,簡直震耳欲聾。
這時婉兒聽見兩個喝茶地在談論什麼,說話中蹦出了一個「上官」,她忙向李副將使了個眼色,在鄰近的桌前坐下來。
「聽說上官將軍要娶親了!」左邊那個喝了口茶。
「哦!」右邊那個睜大了眼睛,「誰家的千金這麼有福氣,上官將軍不是說倭寇不滅就不成親麼?」
「這一次這個是戶部侍郎千金,門當戶對,生得更是美貌無比遠近聞名。這樣好的親事上哪兒找去,當然他就答應了!」左邊的那個喜氣洋洋的樣子,好像倒是自己辦喜事。婉兒的眼睛不由就狠狠盯了他,簡直想狠狠教訓他一頓。
——什麼叫門當戶對?什麼叫美貌無比?沒見過這麼臭的介紹,哼!
「那就好那就好!」右邊那個很興奮的樣子,「也要這樣的,才配得上我們的上官將軍!」
——什麼好?配得上個屁!
鑒於她的眼神實在太凶狠,兩個喝茶的也感到了她眼中的濃濃殺氣,左邊那個便站起身來拱了拱手。
「這位將軍,你是來參加上官將軍的婚禮麼?」
原來這人看婉兒穿了一身鎧甲,就把婉兒當作了上官赫飛的同僚,而且認為他是來參加婚禮的。至於殺氣,他認為那是軍人的氣質,完全沒有想到別的。
婉兒高深莫測點點頭,「嗯嗯!」
——的確是來參加,而且是參與!
「婚禮哪天舉行啊?」見她氣暈了頭,紅鸞掩了嘴咯咯輕笑,提出最關鍵的問題。
那倆人看她一眼,立刻嚇得臉色有些發白,「聽說就是大後天!」
「上官將軍為了我們沿海的安寧這麼晚才成親,我們街坊相親都要去,到時候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哈哈!」
「砰!」一個茶碗掃到地上,婉兒已站起身來疾步出門。李副將趕緊扔了幾個銅錢到桌上。「老闆,這是茶錢和茶碗的錢!」
婉兒翻身上馬,忽然又勒馬問道:「上官家在哪裡?」
那倆人搞不清楚狀況,戰戰兢兢道:「就在前面拐彎,再往前行一會兒就到!」
婉兒揚鞭而去。
****
上官赫飛家門口很熱鬧。
幾個小廝正忙碌取下舊燈籠,換上了嶄新的大紅燈籠,燈籠上有個大大的「囍」字。其餘幾個還在忙碌地在門上,牆上四處張貼「囍」
婉兒已經在路上調整了情緒,見到這個囍字還是忍不住氣往上湧。耳邊聽得兩個小廝笑嘻嘻在聊天。
「少爺終於要成親了!」
「是啊!聽說新娘子已經到了驛站,真想去瞧一瞧啊!」
「過幾天就過門了,到時候大家都可以一睹芳容呢!」
婉兒的身子便一震,隨即浮上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明天就要送嫁妝過來呢!聽驛站的人說,新娘子的嫁妝好多,有滿滿十車!」
「那麼多?」
「是啊!戶部侍郎的千金出嫁,嫁妝能不多麼?」
婉兒笑容加深,牙齒卻已經咬得格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