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婉兒什麼也沒聽見,她的耳朵聽到了上官將軍被冰針所傷如不及時取出便會成為廢人後就再也聽不清別的了,腳下的步子跑得比什麼時候都急,在雪地裡掀起大片雪末。
跑到上官赫飛的屋子外,房門緊鎖,她焦急地叫:「大哥,大哥!」砰地推門進去。
屋子裡白霧繚繞,散發著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她著急道:「大哥,大哥!」過了好一會兒眼睛終於習慣了白霧,這才看清屋子的正中間有一個大木桶,桶裡滿滿裝了熱水,桶的正中有一個人。
桶的邊上還有一隻鳥。
婉兒瞪大了眼睛。
桶裡的人和桶外的鳥也瞪大了眼睛。
「啊!被看光了,被看光了!」麻煩突然爆發出大叫,用翅膀牢牢遮住眼睛,彷彿被看光的那一個是自己。
「啊!」婉兒也發出一聲大叫,頭也不回跑出了屋子!
「呼!」一陣大風從敞開的房門灌了進來,帶來大片的雪花。立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跑了回來,蒙著眼睛關了房門,然後蹬蹬蹬跑遠了。
「哈哈哈……」麻煩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有什麼好笑?」一個嚴肅的,其實早已經帶了笑的不嚴肅的聲音道。
然後,這個極力想要嚴肅的人覺得自己的臉忽然變得很紅很燙,身體也變得很紅很燙。
——這水的溫度太高了!他極力嚴肅的想。
*****
接下來的這幾日過得簡直比過年還好。
蕭勁在慢慢康復。上官赫飛也已經恢復了八九成的功力。
這一日,圓破大師在花園裡找到了婉兒,她正在折著一支臘梅,小臉凍得通紅,鼻子也凍得通紅,非常可愛。
「婉兒!」他慈祥瞧著她,然而聲音卻有些顫抖。婉兒便慢慢轉過身來,「爹……大師,你要走了麼?」
圓破大師含笑點頭。
「你為什麼不留下。和我一起?」她的眼裡泛起淚花。雖然知道這是個不可能的請求,卻還是要掙扎說出來,才知道了自己有爹爹,為什麼轉眼就要看著他走!
「婉兒,你爹爹已經隨著你娘一起死去了!現在的我已是方外之人,再也不管塵俗之事!」圓破大師微笑道:「何況,我知道你已經有了赫飛,看見你終生有托。我也就了卻了心願,可以回去常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爹……」婉兒緊緊抱住他,哽咽難語。
一直到身後傳來緩慢地屬於老年人的腳步聲。
「圓破大師既已看破紅塵。便由他去吧!婉兒,以後外公照顧你,叫你再也不要受一點苦!」他笑得翹了鬍子。誰也想不到權傾天下的嚴嵩的白鬍子上赫然打了幾根小辮子,那是婉兒的傑作,他苦笑不得扯了扯,卻怎麼也扯不開。
「調皮的丫頭,快幫外公解開!」
婉兒跳到他身邊,撲哧笑了,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誰叫你留那麼長的鬍子,那麼好玩?」
嚴嵩哭笑不得。
「施主。老告辭。還請施主多考慮老地話,多為天下蒼生作想!」圓破大師向嚴嵩雙掌合十道。這幾日他們秉燭長談,他終於也知道了嚴嵩的許多苦心和無奈。皇上雖二十年不上朝,但暗中卻操控著江山社稷,特別是國庫,盡量搜刮一切錢財供成仙登天之用。而很多的功過是非便落到了當朝第一宰相嚴嵩身上。
「我也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做了很多虧心事,有的是逼不得已。有地卻是我的過錯。我已經老了,最近也在反思自己的一生,我不願帶著一身罵名進棺材啊!」嚴嵩喟然長歎,鬍子也微微顫抖。「剩下的日子,我會好好填補一生空缺的。」
「閣老能將心思注到江山社稷。則是我大明朝之幸,百姓之幸!還請閣老謹記自己的話,不要忘了才好。」圓破大師雙掌合十道。
嚴嵩闔目一笑,摸了摸鬍子,眉頭皺了一下,接著無奈笑了。「大師難道不等著喝了婉兒的喜酒才走麼?」
話沒說完就挨了無數的小拳頭,他哎喲哎喲叫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外公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你捶打了!」小拳頭變成輕輕的揉捏,在他的肩上按摩起來,婉兒嬌嗔道:「誰叫你胡說?」
嚴嵩慈祥笑了,「你是我地外孫女,我一定要給你挑個誠心如意的郎君,這一次外公不干涉你,由你自己挑選……」忽然想起曾經繞歡膝下的可愛的小女兒,不由哽咽道:「你娘當初,若我也順著她的意思……」又是老淚縱橫,幾乎要站立不穩。
婉兒連忙打斷他,「誰說我要嫁人了,我一輩子黏著外公,一輩子不嫁人!」
「傻丫頭,怎麼能夠不嫁人呢?我看你喜歡的兩個小伙子都不錯,要哪一個告訴外公,外公給你做主!」嚴嵩又高興起來,呵呵笑道。
「我一個也不要!」婉兒羞得滿臉通紅,一扭身跑了。
花園外的一處圍牆邊,一個高大地身影忽然震了一震,接著默默走開。
婉兒滿心歡喜沿著花園的牆角走去,聽著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頭上臉上是大片的雪花,心裡卻如春天般溫暖,她的春天已將來了!
她遠遠看見薛珊冷也帶著春天地笑容來了。她背了手搖搖晃晃走過去,拖長聲音道:「小山妹妹,笑得這麼甜,有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蕭勁比昨天又好了很多呢,他剛剛還在屋子裡走了走!蕭勁還講了個故事給我聽,是以前他在夜裡打獵豹子的故事……」薛珊冷滔滔不絕,嘴裡都是蕭勁。
也是!自從山賊甲把蕭勁勇退追兵的故事講了N遍後,薛珊冷的心底便滋生了一種叫崇拜的東西。美女愛英雄,千古真理!何況這個英雄長得這樣帥,笑容又這樣陽光燦爛,簡直迷死人……
婉兒直點頭。
「對了,蕭勁說想嘗嘗我做的糯米糕,我去拿了給他!」薛珊冷嬌笑著。裊裊婷婷而去。
婉兒也笑了一笑,向蕭勁地屋子走去。這段時間薛珊冷日日照顧蕭勁,關心體貼無微不至,眼見蕭勁的眼睛在薛珊冷身上越來越停留,也越來越躲閃,婉兒覺得真是上天的厚賜。
薛珊冷這麼純潔這麼美麗,又溫柔大方,蕭勁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
進了屋子裡。見蕭勁正慢慢沿著床邊爬起來,她忙上前扶了他,嗔道:「你地傷才剛剛好,應該安靜臥床休息。怎麼就起來了!」
蕭勁歉然道:「薛小姐日日照顧我,我過意不去,所以想自己起來走走鍛煉鍛煉!」
婉兒看進他的眼睛,輕聲笑道:「心疼小山妹妹了?趕快坦白,是不是喜歡了人家……」
蕭勁的臉刷地紅了,吶吶道:「別,別胡說!」
婉兒瞧他窘迫的樣子,也就不再逗弄他,笑道:「既然你想走走,我便扶你到外面走一走!」心裡默默想:外公回京的日子也近了。自己不會跟他回去,也不可能長期住在薛家,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嫁人了……
想到這裡兩頰浮上紅暈,眼睛也蒙上一層朦朧的霧。這時她忽然抬起頭來,蕭勁一雙黝黑不見底的地眼正深深凝視著她。
「你要走了麼?」他低聲問。
「你怎麼知道?」她驚惶道,難道自己不高興過了頭小心說出來了?
「綠巧什麼都知道。她告訴我閣老就要給你挑選佳婿了!」那雙眼睛裡閃動著什麼。
婉兒的嘴動了幾下,終於還是輕聲道:「蕭勁……」
「我祝你和上官將軍幸福!」蕭勁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就這樣,只要她幸福,也就是自己的幸福了!
彼時蕭勁靠在一棵松樹上。這時樹上忽然落下一團積雪,蕭勁本能閃避,一下站立不穩倒下去,婉兒慌忙扶住,卻覺得唇上一涼,原來蕭勁地唇恰好就印在了自己的唇上。
四目相接。兩人都石化。
「光當!」不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婉兒和蕭勁驟然分開,就見前面不遠處站立了兩個人。
薛珊冷怔怔瞧了片刻,忽然快速蹲下,在雪地裡撿起碗的碎片,撿的時候衣袖不經意抬了起來,擦了擦眼睛。又抬起來,再擦擦眼睛。
另一個則靜默片刻,深邃的眼睛在婉兒和蕭勁身上掃過,隨即大步離開。
「大哥,大哥……」婉兒急忙要追,卻又折回來向蕭勁道:「蕭勁,外面風大,我扶你進屋吧!」
蕭勁輕輕搖頭,笑道:「沒什麼,我在這裡挺好,你去吧!」
但她終究不放心,焦急到薛珊冷身前,柔聲道:「小山妹妹,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和蕭勁,剛才只是因為他差點摔倒,所以……」她結結巴巴,越要解釋卻怎麼也解釋不清。
薛珊冷卻已握了她的手微微一笑,「婉兒姐姐,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的心裡只有上官將軍一個人!」
婉兒瞧著她含笑的眉眼,頓時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笑道:「那,那蕭勁……」
薛珊冷柔聲道:「我會好好照顧他,你放心去吧!」含笑到蕭勁身邊扶住他,「蕭勁,那邊地梅花開了,我扶你去瞧瞧好不好?」
蕭勁本來就有些內疚,此刻又見她眼睛微腫,眼角隱隱還有淚痕,端的如梨花春帶雨,楚楚可憐,不由胸中柔情迸起,柔聲道:「薛小姐!」
薛珊冷抬了眼瞧向他,眼中也是柔情流轉,忽然微微一笑「好!」這一笑傾國傾城,蕭勁頓時忘了一切,直盯盯瞧了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
婉兒追了出去,將到門口忽然砰地碰上一人,撞得眼冒金星。定眼一看是山賊甲,她沒好氣揉了揉眼眶問道:「幹什麼幹什麼,走路不帶眼睛!」
山賊甲卻一點也不理會,只顧拉著她的手嚷道:「寨,寨……小姐,好消息好消息!」自從婉兒進了薛府,就一再嚴厲的嚴格的糾正了他.|一個字「寨」
現在婉兒顧不得糾正他的錯誤,不耐煩道:「什麼好消息?」
「陸公子派了人來
要迎娶我家嫣然小姐呢!」山賊甲簡直笑得合不攏嘴瞇成一條縫。
「真的!」輪到婉兒變星星眼。
火速奔到大廳,廳裡院子裡卻已擺滿一溜煙地聘禮。銀子錦緞,應有盡有,挑夫個個著了大紅衣裳,笑吟吟嚷:「賞銀賞銀!」婉兒正待摸銀子。李四叔出來瞪了她一眼。
「這些事有大人操辦,小孩子應該乖乖呆在屋子裡!」說完笑吟吟補上一句,「下次就輪到你了,看你還好意思跑出來跑頭露面!」
呃!某人石化。想跳起來爭辯。卻又想到後面兩句。心裡頓時甜滋滋,笑瞇瞇道:「大人呢?」
「和赫飛在後面商量事情呢!說不定就是商量怎麼早點把你嫁出去!」李四叔用煙袋狠狠敲了她的頭,「還不趕緊地學著繡點枕頭什麼,整日裡瞎跑!」
於是某個整日瞎跑的人頭暈眼花到後面找整日繡花繡嫁妝的嫣然去了。
那日圓破大師講述身世地時候告訴她:嫣然並不是她地親姐姐。是婉兒的娘在一次下山在山下撿到的孤兒,從此帶了回家做了女兒。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嫣然便朝她嫣然一笑,笑得天真可愛之至,所以就取了名叫嫣然。
嚴嵩愛屋及烏,也認了嫣然做外孫女,並使了薛重樓上門提親。陸家自然欣然同意。於是這幾日嫣然就在繡料堆裡趕著自己的嫁妝。
臨近嫣然的屋子,聽見裡面有小聲地吵鬧聲。
「不要,人家正在忙嘛!」嫣然嬌嗔地聲音。
「來,香一個,就香一個……」有人嬉皮笑臉。
「討厭,走開點啦……」
「不,不。唔唔……」後面是捂著嘴說不說出話的聲音,然後是什麼竹棚什麼嘩啦啦倒地……
「不行,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接著就是哎喲!
「啃啃……」婉兒只好大力咳嗽,咳得幾乎要背過氣,還連著跺腳。
屋子裡又是一陣響動。半響嫣然不自然的聲音道:「婉兒?」
婉兒嘿嘿冷笑進屋檢查,只見嫣然裝模作樣在繡棚上描描畫畫,頭低得不能再低,耳根和脖頸都是粉紅色。繡棚歪著倒在牆上,未完的繡品。已經竹了藍藍地天空,天空上飛著一對金燦燦的鳳凰。水裡浮著一雙鴛鴦,還有一隻鴛鴦缺個翅膀。
陸汝吟靠在繡棚的另一邊,笑吟吟道:「婉兒!」臉上有可疑的紅道道,被抓了一下的樣子,似乎是剛才哎喲的後果。
婉兒捂著嘴吃吃笑起來。
「婉兒,來看看這朵花繡得好不好看?」嫣然引開注意力的聲音從竹架旁傳來。
「好看好看!繡得真特別!」婉兒盯住那紅道道,意味深長道。
嫣然的臉更紅,頭簡直要低到繡架上。婉兒見她羞得不行,也就不再取笑她,走了去看看她手下的花,「嗯嗯,不錯不錯,真的是蘭心巧手!」
「婉兒,外面好像在叫你?」陸汝吟見她一直賴著不走,不由編了謊話。這幾天忙著籌備婚事,一直沒空來薛府。好不容易抽了空跟著送聘禮地人來,卻又遇上個千瓦大燈泡。
「沒人叫我,未來姐夫,你聽錯了吧?」婉兒偏偏不上當,笑吟吟道。
切!嫁到你家後有多少柔情蜜意的日子,還急著這一時,偏不成全你!再說以後大家都出嫁了,一個在這裡一個在那裡,見面的機會一定就少了。她甜甜蜜蜜抱緊了嫣然,在她臉上蹭。
「姐姐,姐姐!」
倆姐妹親熱地說著話,陸汝吟在旁邊坐立不安,一會兒拿了個東西來問:「嫣然,這是什麼?」一會兒拿了另外的東西來問:「嫣然,這是什麼?」一直到屋子裡的東西問了個遍,婉兒才拍了拍手站起來,大發慈悲的宣佈。
「好了,我想起來我還要到前邊有點事情!」
「慢走慢走!」陸汝吟連連歡笑。
「走得慢走得慢!」她還想再逗會兒,轉念一想還是快快走了!再不走的話,她估計自己地受歡迎程度就要降到最低了!
走出不遠,屋子裡又響起奇奇怪怪的聲音,似乎在很香的吃著什麼。
「嫣然,你好香好甜!」
「討厭,不要……」
簡直就是屋子裡的人有什麼好吃的,先藏在櫃子裡,等她一走立刻拿出來大快朵頤。
奇怪地是這個沒吃到美食的人卻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可是她又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還是撞得滿眼星星,等星星飄散後定睛一看,又是山賊甲。她揉著額頭還沒來得及吼,山賊甲卻吼了起來。
「寨主,快快……」十分焦急的樣子。
「快什麼?」她終於忍不住爆發獅子吼,摸著頭上的已經被撞了的今天的第二個大包,非常紅腫地大包,亮晶晶在額頭上宣告自己的存在。
「快……快追……上官將軍已經走了!」
「走了?」「騎著閃電,和李四叔道了別,快馬揚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