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又豈會讓他得逞,眼眸一轉,伸出手指朝他腰間的穴位上一戳。果然,常寧頓時失去力量,連忙放開我。我脫離他的懷抱,重新整整衣衫,然只聽到耳畔傳來低沉地話語。「快走。」原來,常寧根本沒去注意腰上的疼痛,而是直直地望著我。那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什麼?」可是,他沒頭沒腦的說著,我又怎會懂呢!
「我叫你快走。」他又說了一遍,聲音不大,許是怕驚動南書房裡的康熙。
「走?」我一愣,然後轉身就要離開。可是馬上,手又被常寧抓了回去,連帶著整個人,險些又跌入他的懷裡。「不是讓你回御藥房。」他冷冷說道,我望著他嚴肅且僵硬的臉孔,只覺得他的臉色很差,是那種彷彿要吃掉別人的差,這太不像他了。
「那要回哪裡?」我反問道,不爽的將手抽出。
「要你離開皇宮,離開這裡。」
聞言,我先是一愣,然後險些沒有笑出來。「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明知道我是不會走的。」我微皺黛眉,故作生氣的不去看他,但實則心中忽地徹涼起來。其實,我又豈會不知常寧話中的意義,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並對我說出這些話,我想那一定不是他一時的衝動。
三天,三個日日夜夜,三天地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準備好一切。包括找到一個好的盟友。常寧,既然榮妃會想到嫁禍給常寧,那麼那個好的盟友,也一定就是這位恭親王了。一箭雙鵰,好一個榮妃,好一個國丈,我在心底冷冷慘笑道。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你必須走,馬上走。」但常寧卻不知我心中所想,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其實都是我自己捅出來的。皺緊眉頭,他盡量壓低著嗓音,繃著一張臉,小聲說道。
「為什麼?」我依舊擺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樣,「你為什麼一定要我走?」我有點咄咄逼人地問。
「我……」忽的,常寧竟不敢正視我的眼眸,「你就別問了。相信我這次好嗎?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他有些急迫地說著,其實手心裡還攥著今早在王府外發現地那封書函。手心是拔涼拔涼的,一陣一陣的冷汗從掌中溢出,早已將那一紙致命的信函溢濕。
「什麼來不及?為什麼會來不及?」我依舊站在原地。只是不解地望著他。絲毫沒有要離開地意思。「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我上前一步試探地問道。但被常寧一口堵了回去。「那你緊張什麼?」我一翻白眼。淡淡說道。
「我……我哪有!」他突兀地窘迫起來。其實心中早已掙扎不堪。
「怎麼會沒有。你看你現在地樣子……」
「我……」他有些急了。手心緊緊捏著那封信。不知還該說些什麼。「你是不是真地不願離開?」最終。他用我完全不解地目光看著我。然後冷靜地問道。彷彿要是我真地不願離開。他也就不會再顧慮我地安危了。難道他已經決定要和榮妃站在同一陣營了。還是……
「不是我不願。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我離開。你總得告訴我一個原因吧。」我逼著常寧。
「原因……」常寧猛然一頓。然後驀地垂下眼眸。沉思片刻。他似乎也在心中做著掙扎。很痛苦地掙扎。一面是自己曾經那麼喜歡地人。一面是絕對地利益。如果作為一個統治者。如果那個女子是別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偏偏是那麼他忘不掉地人。「原因……原因我不能說。但是……」手更緊了。緊到青筋全都繃在外面。但他還是在猶豫。要不要犧牲掉我。來完成他地事業。
「別說但是了。」但我打斷了他的話,望著常寧那張曾經熟悉如今卻陌生地臉孔,我信步上前,面色陰冷,「別說但是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我的話,似乎給了他很大地震撼,「他們想讓你做他們地盟友,不是嗎?他們想讓你來揭發我是亂黨的事,不是嗎?他們也想由你出面,逼著康熙殺了我,不是嗎?」我忽地冷笑起來,那笑聲,竟在這炎炎夏日,寒到極致。
「你……」他彷彿被什麼東西震撼到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巴一張一張的,彷彿還想開口。可是忽地,一想到我剛才地話,常寧的心中便有了另一種想法。「是你……」他望著我,是驚恐,是不解。
「沒錯,是我。」我不否認。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冷冷一笑,那笑容裡有種不屬於我地冷漠,「我知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這個皇宮就永遠不會安寧。我不像他們,我不是天生的陰謀家。同時,我也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讓所有人都陷進去。也許,現在的我還能好好站在這裡,是因為有他,有他的保護。可是,面對著那一波又一波的陰謀,總有一天我會疲倦的,那麼到時候……」我鼻尖一酸,又忍了回去,「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那……皇上呢?」常寧愣愣地望著我,忽然有一刻,他覺得眼前的我……好不真實。
「呵呵……」我忽地慘笑起來,「他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堅強,你們看著好了,就算沒有我,他也會很好的。」經過了那晚小湖深談,其實我和康熙心中都很清楚,遲早有一天,我們還是要分開的。所以,我們都不會難過,不會傷心。因為……我們地心在一起。
「所以,你也別再猶豫了。這就是歷史,你只需要知道,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我自己。」歷史,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順應著歷史而發展的。在中國泱泱五千年的歷史裡,清朝的康熙大帝曾留下過多麼濃墨重彩的一筆。可是,沒有我。也許是我的歷史知識不夠,也許是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反正,無論我怎麼去想,也無法將自己和康熙任何一個嬪妃聯繫在一起。
所以,分開是必然地。
話剛說完,南書房的大門就被推開了。我和常寧都一驚,只見康熙站在門內,正有點疲倦的朝外望著。「你們怎麼都在?」他喉嚨沙啞地問道,應該是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因為是剛巧碰到的。」我望著康熙。瞬間恢復微笑,「那你們聊,我先走了。」說罷,轉身步入遠方。
我沒有照著原來的路回去,只是憑著心走,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裡,看似很荒涼,有一條長長的宮道,空曠曠的,不知通向何處。這時。遠處傳來稀稀落落地水聲,我一時好奇,尋聲而去。
沒走幾步。突兀間水聲驟然靜止。我先是一愣,隨後便聽到一個女人尖銳刻薄的聲音響起。
「你是傻子嗎?連一件衣服都洗不好。你是不是想死啊!」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辛者庫內。一個年紀頗大些的宮女正指著跪在地上的一個小宮女,劈頭蓋腦的罵著。「啊,說啊……你說啊……」她一手拿著剛被小宮女洗壞的華服,又見跪在地上的小宮女不出聲,那女子便更加氣憤了,直接拿起手往她頭上猛戳。
「奴……奴婢……」小宮女明顯是被嚇到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奴……奴什麼奴。」女子抬高嗓門,聲音大到整個辛者庫都可能聽到,「也不看看你,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怎麼連一件衣服都洗不好,你……你……你真是白活了。」女子邊說邊罵著,氣到上氣不接下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不時心疼的看看手裡地衣服。要知道,那可是當今榮妃娘娘最喜歡的衣服,現在可好,被一個小宮女給洗壞了,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殘局,會不會掉腦袋啊,想到這裡她就後怕起來。
「奴婢……奴婢……奴婢馬上去補,去補。」許是怕那宮女再罵自己,小宮女連忙想拿回衣服,看看能不能補救。可是,她手才剛伸出去一半,就立馬被那宮女打了回來。「補?補什麼補?都洗成這樣了,再補也沒用了。」她沒好氣地說著,然後怒視著小宮女,最後索性將衣服一扔,氣憤的離開了。「你啊你……才來這裡多久,盡給我惹事。」
「奴……奴婢……」望著女子離開地背影,曉紫忽地癱倒在地,沮喪地垂下眼眸,「我真地不是故意的。」她咬著嘴唇,忍住要放聲大哭地衝動,只是將所有的委屈統統嚥了回去。突兀間,曉紫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沒日沒夜洗衣服而變得粗糙地雙手,那一刻,她突然好想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哭,最起碼現在不能哭。想到剛才桂姑姑的疾言厲色,曉紫清楚,要是她現在哭地話,換來的只會是一頓臭罵。於是,就算咬破嘴唇,她也只是將眼淚吞進肚子裡。
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這一切,全都被我看在眼裡。
輕輕推開門,裡面除了那個小宮女再沒有別人。於是,我信步上前,緩緩蹲在她面前。「為什麼不哭?」聞聲,曉紫緩緩抬眸,一雙清澈的黑眸映入眼簾。原來,她其實很美,是一種淡若止水的美。
「你是誰?」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呆呆地問我。
「你不用知道,」我搖搖頭,並沒有想要告訴她我是誰,「告訴我,為什麼不哭?」我再次發問。
「因為沒必要哭。」曉紫斷然地說。
「沒必要?」
「嗯。」曉紫在我面前重重頷首,神情異常嚴肅,「沒必要,我的阿瑪額娘還在等著我,所以我不會哭的。」她倔強地說著,此刻的她,讓我有種錯愕。真的好像自己,她的神情,和她稚嫩的面容,太不相符了。
我微笑著,只是淡淡的淺笑,然後伸手,從懷裡取出一件貼身之物。「給你。」我遞給她,但她沒有拿。「別怕,拿著它,它就是你的。」我淡淡地說著,彷彿是我的話起了作用,曉紫顫抖的伸出手,接過我的東西,然後細細觀察起來。
「這個是……」猛然間,她發現掌心之物是一件極其珍貴的寶物,雖然她出身不高,但這樣的東西,她還是一眼就知道價值不菲。可是,當她抬眸想要一問究竟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空蕩蕩的,除了手心冰涼的玉牌還在提醒著她,剛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她甚至恍惚的以為,那是阿瑪和額娘派來的天使。
門外,我停留了一會,便轉身走了,嘴角掛著淺淺深意的笑容。那個玉牌,是康熙當年送我的定情之物,現在我將它給了別人,也就說明……一切都要結束了。